卷六十五 孫子吳起列傳第五
作者：(漢)司馬遷撰 (唐)司馬貞等注孫子武者，齊人也?！惨弧骋员ㄒ婌秴峭蹶H廬。闔廬曰：「子之十三篇，〔二〕吾盡觀之矣，可以小試?yán)毡?？」對曰：「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轨妒窃S之，出宮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為二隊(duì)，以王之寵姬二人各為隊(duì)長，〔三〕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視左手；右，視右手；后，即視背。」婦人曰：「諾。」約束既布，乃設(shè)鈇鉞，即三令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fù)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婦人復(fù)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鼓擞麛刈蠊抨?duì)長。吳王從臺上觀，見且斬愛姬，大駭。趣使使〔四〕下令曰：「寡人已知將軍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斬也?！箤O子曰：「臣既已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顾鞌仃?duì)長二人以徇。用其次為隊(duì)長，於是復(fù)鼓之。婦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規(guī)矩繩墨，無敢出聲。於是孫子使使報(bào)王曰：「兵既整齊，王可試下觀之，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猶可也?！箙峭踉唬骸笇④娏T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觀?！箤O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shí)?！轨妒顷H廬知孫子能用兵，卒以為將。西破彊楚，入郢，北威齊晉，顯名諸侯，孫子與有力焉。
〔一〕正義魏武帝云：「孫子者，齊人。事於吳王闔閭，為吳將，作兵法十三篇?！?
〔二〕正義七錄云孫子兵法三卷。案：十三篇為上卷，又有中下二卷。
〔三〕索隱上音徒對反。下音竹兩反。
〔四〕索隱趣音促，謂急也。下「使」音色吏反。
孫武既死，〔一〕后百余歲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閑，臏亦孫武之后世子孫也。孫臏嘗與龐涓〔二〕俱學(xué)兵法。龐涓既事魏，得為惠王將軍，而自以為能不及孫臏，乃陰使召孫臏。臏至，龐涓恐其賢於己，疾之，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欲隱勿見。
〔一〕集解越絕書曰：「吳縣巫門外大冢，孫武冢也，去縣十里?！顾麟[按：越絕書云是子貢所著，恐非也。其書多記吳越亡后土地，或后人所錄。正義七錄云越絕十六卷，或云伍子胥撰。
〔二〕索隱臏，頻忍反。龐，皮江反。涓，古玄反。
齊使者如梁，〔一〕孫臏以刑徒陰見，說齊使。齊使以為奇，竊載與之齊。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數(shù)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yuǎn)，馬有上、中、下、輩。於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二〕臣能令君勝?！固锛尚湃恢?，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踩臣芭R質(zhì)，〔四〕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於是忌進(jìn)孫子於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
〔一〕正義今汴州。
〔二〕索隱弟，但也。重射謂好射也。
〔三〕正義射音石。隨逐而射賭千金。 〔四〕索隱按：質(zhì)猶對也。將欲對射之時也。一云質(zhì)謂堋，非也。
其后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余之人不可?！轨妒悄艘蕴锛蔀閷?，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jì)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一〕不控捲，〔二〕救斗者不搏撠，〔三〕批亢擣虛，〔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参濉辰窳黑w相攻，輕兵銳卒必竭於外，老弱罷於內(nèi)。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據(jù)其街路，沖其方虛，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獘於魏也?！埂擦程锛蓮闹汗ズ?，與齊戰(zhàn)於桂陵，大破梁軍。 〔一〕索隱按：謂事之雜亂紛糾擊挐也。
〔二〕索隱按：謂解雜亂紛糾者，當(dāng)善以手解之，不可控捲而擊之。捲即拳也。劉氏云「控，綜；捲，縮」，非也。
〔三〕索隱博戟二音。按：謂救斗者當(dāng)善撝解之，無以手助相搏撠，則其怒益熾矣。按：撠，以手撠刺人。
〔四〕索隱批音白結(jié)反?？阂艨嗬朔?。按：批者，相排批也。音白滅反?？赫撸瑪橙讼嗫壕芤?。擣者，擊也，沖也。虛者，空也。按：謂前人相亢，必須批之。彼兵若虛，則沖擣之。欲令擊梁之虛也。此當(dāng)是古語，故孫子以言之也。
〔五〕索隱謂若批其相亢，擊擣彼虛，則是事形相格而其勢自禁止，則彼自為解兵也。
〔六〕索隱謂齊今引兵據(jù)大梁之沖，是沖其方虛之時，梁必釋趙而自救，是一舉釋趙而斃魏。
后十三歲，〔一〕魏與趙攻韓，韓告急於齊。齊使田忌將而往，直走大梁。魏將龐涓聞之，去韓而歸，齊軍既已過而西矣。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zhàn)者因其勢而利導(dǎo)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二〕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三萬灶?！过嬩感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鼓藯壠洳杰姡c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dāng)至馬陵。馬陵道陜，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于此樹之下」。於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fā)」。龐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鉆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fā)，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三〕齊因乘勝盡破其軍，虜魏太子申以歸。孫臏以此名顯天下，世傳其兵法。
〔一〕索隱王劭〔按〕：紀(jì)年云「梁惠王十七年，齊田忌敗梁于桂陵，至二十七年十二月，齊田
〔一〕正義魏武帝云：「孫子者，齊人。事於吳王闔閭，為吳將，作兵法十三篇?！?
〔二〕正義七錄云孫子兵法三卷。案：十三篇為上卷，又有中下二卷。
〔三〕索隱上音徒對反。下音竹兩反。
〔四〕索隱趣音促，謂急也。下「使」音色吏反。
孫武既死，〔一〕后百余歲有孫臏。臏生阿鄄之閑，臏亦孫武之后世子孫也。孫臏嘗與龐涓〔二〕俱學(xué)兵法。龐涓既事魏，得為惠王將軍，而自以為能不及孫臏，乃陰使召孫臏。臏至，龐涓恐其賢於己，疾之，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欲隱勿見。
〔一〕集解越絕書曰：「吳縣巫門外大冢，孫武冢也，去縣十里?！顾麟[按：越絕書云是子貢所著，恐非也。其書多記吳越亡后土地，或后人所錄。正義七錄云越絕十六卷，或云伍子胥撰。
〔二〕索隱臏，頻忍反。龐，皮江反。涓，古玄反。
齊使者如梁，〔一〕孫臏以刑徒陰見，說齊使。齊使以為奇，竊載與之齊。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數(shù)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yuǎn)，馬有上、中、下、輩。於是孫子謂田忌曰：「君弟重射，〔二〕臣能令君勝?！固锛尚湃恢?，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踩臣芭R質(zhì)，〔四〕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既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於是忌進(jìn)孫子於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為師。
〔一〕正義今汴州。
〔二〕索隱弟，但也。重射謂好射也。
〔三〕正義射音石。隨逐而射賭千金。 〔四〕索隱按：質(zhì)猶對也。將欲對射之時也。一云質(zhì)謂堋，非也。
其后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余之人不可?！轨妒悄艘蕴锛蔀閷?，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jì)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一〕不控捲，〔二〕救斗者不搏撠，〔三〕批亢擣虛，〔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参濉辰窳黑w相攻，輕兵銳卒必竭於外，老弱罷於內(nèi)。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據(jù)其街路，沖其方虛，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獘於魏也?！埂擦程锛蓮闹汗ズ?，與齊戰(zhàn)於桂陵，大破梁軍。 〔一〕索隱按：謂事之雜亂紛糾擊挐也。
〔二〕索隱按：謂解雜亂紛糾者，當(dāng)善以手解之，不可控捲而擊之。捲即拳也。劉氏云「控，綜；捲，縮」，非也。
〔三〕索隱博戟二音。按：謂救斗者當(dāng)善撝解之，無以手助相搏撠，則其怒益熾矣。按：撠，以手撠刺人。
〔四〕索隱批音白結(jié)反?？阂艨嗬朔?。按：批者，相排批也。音白滅反?？赫撸瑪橙讼嗫壕芤?。擣者，擊也，沖也。虛者，空也。按：謂前人相亢，必須批之。彼兵若虛，則沖擣之。欲令擊梁之虛也。此當(dāng)是古語，故孫子以言之也。
〔五〕索隱謂若批其相亢，擊擣彼虛，則是事形相格而其勢自禁止，則彼自為解兵也。
〔六〕索隱謂齊今引兵據(jù)大梁之沖，是沖其方虛之時，梁必釋趙而自救，是一舉釋趙而斃魏。
后十三歲，〔一〕魏與趙攻韓，韓告急於齊。齊使田忌將而往，直走大梁。魏將龐涓聞之，去韓而歸，齊軍既已過而西矣。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zhàn)者因其勢而利導(dǎo)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二〕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三萬灶?！过嬩感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鼓藯壠洳杰姡c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dāng)至馬陵。馬陵道陜，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于此樹之下」。於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fā)」。龐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鉆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fā)，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三〕齊因乘勝盡破其軍，虜魏太子申以歸。孫臏以此名顯天下，世傳其兵法。
〔一〕索隱王劭〔按〕：紀(jì)年云「梁惠王十七年，齊田忌敗梁于桂陵，至二十七年十二月，齊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