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于代子縱軍肆虐 拼命虎專打不平

作者:不題撰人
話說當(dāng)下眾旗軍,本是日日在外市街上圖勒店戶銀兩,斯時聽于將軍之說,即領(lǐng)命前往各肉店中,喝曰:“我千歲有命,給出紅單在此,每店取肉四兩,答應(yīng)府內(nèi)飼鷹?!蓖缿粼唬骸皩敚业蓉i肉是本錢買的,非盜來之物。”旗軍”叱曰:“如有敢拒者,將他拿到府內(nèi)見千歲,自有定奪。”眾屠戶見他權(quán)勢突然,心內(nèi)不敢拒他,忍耐與他,如此者約二十余天。
旗軍見日日取之容易,商議如今每戶派屠六兩,至明日,先至肉店說知,誰敢抗拒?沒奈何,從他派六兩。再過數(shù)天,這旗軍對旗軍曰:“潮人甚好相與,我等欲派豬肉飼鷹,每派四兩就四兩,再欲派他六兩就六兩,眾兄弟如今若到市鎮(zhèn)上,欲派他每屠八兩,余存者好作菜用?!北娖燔娫唬骸罢f得有理?!?br>這日到西門肉店叫曰:“公府雄鷹飼得多,今日欲派八兩。”
屠戶有人不肯,向說曰:“我等豬肉亦將血本求利,就千歲府中飼鷹,初時系買的,后來派取四兩,過了數(shù)天又派六兩,而今又欲增加,叫我人血本消化,不派不派?!逼燔姶笈瑢⑺苣?,眾人向前相勸。屠戶無奈何,只得依他八兩。一屠派起,各各依例而行,旗軍得意回歸。
眾屠戶會齊相議曰:“我等生意若是欲作,必須議一章程,方能作得。公府出得這班旗奴,如此猖狂,初時買的,后來免錢派的,派派不已,又增加八兩,不久又欲增加,不若推尊一人往府縣呈控?!庇忠粋€屠戶曰:“我想起來,恐府縣不敢擔(dān)承,若欲伸此冤,除非劉鎮(zhèn)大人,決不擔(dān)承矣?!庇忠蝗嗽唬骸半m府縣不敢擔(dān)承,宜當(dāng)先呈控告,然后可赴劉鎮(zhèn)控告。”又一人曰:“有理有理。”當(dāng)日具呈往府縣入呈,俱批不準(zhǔn),遂到汪道臺衙門呈控,知系公府旗軍強取,批落府縣查明詳辦。
眾屠戶曰:“如此,不若齊到劉鎮(zhèn)處控訴?!眲㈡?zhèn)收閱眾屠戶狀詞,系旗軍強取豬肉一案,召眾屠戶問其情由,吩咐曰:“明日旗奴到市取物,許你等將他擒來。本鎮(zhèn)自有分斷?!北娡缿纛I(lǐng)命,叩謝出衙,回店中和議曰:“而今劉鎮(zhèn)作俺主,明日這旗奴前來取肉,不可錯過他。”及至明早,眾屠店一齊擺得齊整,不比前日宰一只出一腿擺在鋪面,余者俱藏在店內(nèi)。
今日見有人做主,盡行全擺在店面。
眾旗奴見得許多肉店,肉腿比往時大不相同,便云:“今日欲派十二兩。”屠戶曰:“將爺,這肉是劉大人帥府用的。”
旗軍叫曰:“咄!我公府若無飼鷹,哪有到劉鎮(zhèn)帥府用的?難道劉鎮(zhèn)勢力敢來壓倒公府不成么?今日定欲派十二兩,少些不得?!北娡缿糈s此時一同叫曰:“今日這旗奴如此無理,不可錯放他?!币蝗藙邮?,人人齊至,打得旗奴欲死勿死,欲活勿活。有畏事者,見勢不好,逃走回旗巷去了;存有五、七個被眾屠戶打得頭破嘴腫,拖至劉鎮(zhèn)衙門內(nèi)來的。
轅門官千總陳虞龍入內(nèi)堂稟知,劉鎮(zhèn)出堂,坐內(nèi)堂先召旗軍曰:“你等不守法度,強派民物,如公府中欲飼鷹,亦該照價與他買,他是血本,你等仗勢強派豬肉,叫他血本誰歸?今已初犯暫且輕饒,你等日后再敢違法強取,本鎮(zhèn)將你帶到公府見千歲究罪。”按法說畢,放他出去之后,亦召眾屠戶入內(nèi)面諭曰:“本鎮(zhèn)命你等將他捉至帥府,本鎮(zhèn)將他帶到公府見千歲究他之罪,你等將他打傷,血淚沾衣,本鎮(zhèn)怎好施為?如今你等市鎮(zhèn)近在旗巷者,俱可搬在上面置市,本帥府每日命軍兵巡查?!北娡缿袈犝f大喜,叩謝回店。明日置市,即在上面開張買賣,劉兵亦命軍兵稽查旗兵。自此無一人敢到市強取,眾人民好不快活,盡皆歡喜。不在話下。
且說城外十里之遠,有一地名長美橋,鄉(xiāng)中有一雄杰,姓邱名齊別號長尾彪,娶妻蘇氏,生一女名喚錦鳳,年方一十七歲,生得十分美麗,姿色無比,因往城外探外祖住了幾天。
這日正欲回家,有一老嫗作伴,行至鄉(xiāng)不遠,偶逢公府內(nèi)于代子覺紹兒,帶有二十名旗兵,往郊外游玩回歸,至長美橋中。老嫗見官長在前而來,即叫錦鳳回避躲在一旁。那于代子在馬上一見少年女子,生得花容月貌,馬上嘆道:“自我到潮州許久,未有見此婦女姿色,真是令人可愛?!逼燔娫唬骸皩④娙绱朔Q贊,莫非中意么?”覺紹兒曰:“雖然中意,其如他何?!逼燔娫唬骸肮抵幸?,將他搶到署內(nèi)受用,有何不可?”覺紹兒曰:“恐他父母聞知,怎肯干休?”旗軍曰:“將軍差矣!若論潮州各官,見是我府中人,誰敢受他狀子?”覺紹兒曰:“說得有理,你等與我搶到府中,自有重賞?!逼燔娫唬骸邦I(lǐng)命。”一齊走至面前,將那老嫗推倒,就把女子搶出,背起而走。
老嫗爬起來,沒奈何慌忙奔回邱家報知,蘇氏聞知,一驚非小,步出外面,尋叫丈夫,告知緣故。邱齊聽知,怒氣填胸,糾引二十余人,赤漢拖棍拽棒趕來,前途奪回錦鳳。覺紹兒見后面有赤漢持棒趕來,明知是欲奪女子,即令旗軍一同抽出腰刀,攔住來路。邱齊等趕到面前,接住拼殺一陣,無奈他有牌刀,敵他不過,四散奔走。
偶逢劉鎮(zhèn)標(biāo)下把總詹兆奇,奉劉鎮(zhèn)之命,在揭陽右營公干回歸,帶有二十名軍校,恰來到長美橋,逢著一班赤漢,手執(zhí)棍棒,究問明白。
邱齊見是官長,跪在眼前告訴女子被搶一事。詹兆奇曰:“升平世界,安有旗奴敢如此猖狂?不守王法,喚眾百姓隨我前來,奪回還你?!彼烀鼜能娡酀h一并趕上。覺紹兒曰:“后面人聲大鬧?!币娪泄佘娤嘀?,知事不諧,叫旗軍把女子丟落,各自逃走入城回公府。而詹把總奪回女子,心中大喜,命他父親領(lǐng)回家。邱齊父女拜他救命之恩,同眾歸家。詹兆奇同軍士亦回城進入帥府,告知劉大人,于長美橋旗軍搶奪邱齊女子一事,系小把總奪回交還他父領(lǐng)回。劉鎮(zhèn)聽說喜之不勝,賞踢詹兆奇酒肉,叩謝出府不題。
且說潮州西門內(nèi),有一上戶洪亮字慶裕,娶妻謝氏,單生一子名世珍,年方十六歲,十分乖巧,貌美冠玉,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若論才學(xué),子史精通,或彩山茹,或釣水鱗;回家則明窗凈幾,能吟詠得意處,且歌且舞;又孝順父母,洪慶裕夫妻愛惜如寶珠一般。
這日清早用飯之后,欲往街上買冊籍,又往府巷買些玩器。
誰知路遇公府五、七個旗軍在街上閑游,看見洪世珍容貌魁梧,姿色俊美,旗軍一見心動,忖思曰:“自我等至潮許久,未見有此俊秀郎君,令人可餐,相告曰:“何不搶他到軍房取樂?有何不可!”立意已定,進前把住路,說曰:“你父生我等銀兩,因何至今沒還?”洪世珍聞言駭異曰:“是你等敢是錯認了人,我家雖無石崇之富,亦是衣食充足,不用生人銀兩。你說我父生你銀兩,你知我父之名字乎?”旗軍答應(yīng)不出,只說:“簿上明白有你父的名。”把世珍拖入旗巷,世珍知事體不好,出聲叫救。鋪戶知是公府旗軍,誰敢出頭相勸?適逢挑柴二夫,看見填街塞巷,眾人一看旗軍搶奪一個少年之人,柴夫心內(nèi)有些不平,即問鋪戶緣故,聽著眾人說如此如此。那柴夫不聽則可,聽著此事,怒氣充胸,兩眼突出,心中一點無名火,自從腳底直逗頂門,手執(zhí)平擔(dān),上前叱聲曰:“你等好無道理,他父親既生你等銀兩,因何不曉得他姓名?無故妄生事端,全不思朝廷理法?!毖援厡⒛巧倌陫Z轉(zhuǎn)回來。旗軍叱曰:“干你甚事?無故自來尋死!”那柴夫叱罵曰:“該死的旗奴!我今以正言相勸,你反將惡語傷人?!笔钩黾獗鈸?dān)把旗奴打得東倒西跌,五、七個旗奴在地爬起來,各抽出腰刀,一同趕來。
街上眾人看見勢頭兇猛,便叫:“好漢,走!背后旗奴趕來?!蹦遣穹蚵犞?,回身見旗奴持刀趕到,便立定步,做成勁勢,威風(fēng)凜凜,好似登山的猛虎,殺氣騰騰;猶如出海的蛟龍,豪杰施威,慣救不平之事。這義士使出兩臂氣力,將那五、七個旗奴,打得頭破眼腫,個個跌倒。柴夫叱日。
“你等好大膽的旗奴,可認得古巷謝阿宗么?我的別號叫做拼命虎,這一副拳頭,專打世間梗頑不明道理的人,我拼命虎路中見不平的,尚敢出力相助,縱然殺死人命,我情愿甘心抵命,雖死無怨。幸而這個畜生在禁城內(nèi),若是在城外郊野之處,你等幾條狗命,定在我手內(nèi)勾銷?!蔽?、七旗軍,聞他之言,一嚇各各逃奔散歸。
街中眾人無不歡喜,無不稱贊那拼命虎謝阿宗,是個烈烈的大丈夫,蓋世豪杰的好男子。阿宗便問那少年曰:“賢官,何處人氏?”洪世珍曰:“啟上恩人,小子家住西門內(nèi),洪厝埕人,煩請恩人送我回家。”謝宗曰:“既如此說,這亦做得,自古道救人須救到底。”即挑起柴擔(dān),送洪世珍回家。
早時看者,已有向洪家報知之人,洪慶裕聞知此事,即叫同仆從飛奔前來,途中見著兒子喜曰:“我兒如何得脫?”世珍指定謝宗曰:“就是蒙這位恩人力救,方得回來?!睉c裕聽說,進前向那柴夫深深作了一揖曰:“深感大德,若無恩人仗義力救,定被旗奴所掠,請恩人大駕到舍一敘?!敝x宗慌忙歇落柴擔(dān),答禮曰:“說哪里話,而今長者同令郎回府就罷!小可還欲賣這柴?!焙榱猎唬骸斑@柴我廚下亦要用,請大駕同往。”
謝宗見其意誠篤,同他來到洪家。洪家父子請恩人上坐,令人送茶。世珍入房中,見母親備說恩人相救之事,一一告知。謝氏聽著,喜自天降。慶裕設(shè)席款待恩人,飲至半酣,世珍捧著白金十兩,至席前請曰:“奉家慈之命,些少薄禮,酬謝恩人,望允笑納。”謝宗即出席雙手扶起曰:“小可因路見不平,非貪財利,我等以義氣為重,怎好如此?被街坊之人恥笑?!焙榧腋缸?,再三相勸,謝宗勉強收起,再入席坐飲。飲畢,謝宗起身告退。洪家父子相送到街上,一拱而別。謝宗接過尖擔(dān),得意回家不題。
且說浮洋市附近侯郭鄉(xiāng)中,出有二個英雄:一人姓郭名懷沛,別號白花蛇,一人姓吳名清,別號白花虬。二人慣習(xí)水性,武藝出群,臂力過人。這日同往城內(nèi)訪友不遇,時已晌午,往南門外客店飲酒。二人走入里面,選一只潔凈桌子坐下,叫店主人拿酒肉來,店家問曰:“客官,欲用何件美味?”吳清曰:“有好的菜色,只管取來,一發(fā)還你錢。”店家曰:“時間便有?!庇忠姽肆?、七個旗軍亦至店中來飲酒,進入店內(nèi),在中間一只大牀坐下叫道:“主人,取上酒菜并好山珍海味俱來。”店主答曰:“就來辦。”那走堂的先捧五、七盤嫩雞、精肉、鮮魚美味各件,送到郭、吳二人面前,將對象排開,二人對酌。那旗軍見了叱罵店小二曰:“好大膽的畜生,如此無禮,我等叫你取酒菜,何故送于別人?”店家曰:“將爺,那二位客官先到,理宜先送進,列位將爺才來,時刻就辦來。”內(nèi)有一個旗軍大怒,跳起身、開五指,望那店小二面上打去,叱罵曰:“我公府之人,看不上你的眼里,莫不是白吃你的不成?你敢這等放肆!”那店家被旗軍一打,走入里面去了。郭、吳二人看見,氣得三尸暴跳,七竅生煙,一同起身進前,叱曰:“你等旗軍如此無禮,客店中客無尊卑,位沒高卑,何故這般胡亂打人?我勸你知事忍事,方保無事?!逼燔娏R曰:“你這二個狗畜生,莫非欲與他爭一口氣么?潮城之中,誰人不曉我等是公府之人?”郭、吳二人聽旗奴如此叱罵,一時忍耐不住,使出雙拳望旗奴打去,跌倒在地。眾旗軍見了,一并奔來廝打,時有分教:白花蛇大鬧客店,青草虬翻打旗奴。
畢竟郭、吳如何抵敵?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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