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作者:顧炎武
○三易夫子言包羲氏始畫八卦,不言作《易》,而曰:“《易》之興也,其于中古乎?”又曰:“《易》之興也,其當(dāng)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當(dāng)文王與紂之事邪?”是文王所作之辭始名為《易》。而《周官》大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也》,二曰《歸藏》,三《易》之名以名之也。
猶之墨子書言“周之《春來》,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齊之《春秋》”。周、燕、宋、齊之史,非必皆“春秋”也,而云“春秋”者,因魯史之名以名之也。
《左傳·僖十五年》:戰(zhàn)于韓,卜徙父筮之曰吉,其卦遇《蠱》,曰:“千乘三去,三去之余,獲其雄狐?!薄冻伞な辍罚簯?zhàn)于鄢陵。公之,史曰吉,其卦遇《復(fù)》,曰:“南國戚,射其元王中厥目。”此皆不用《周易》,而別有引據(jù)之辭,即所謂《三易》之法也?!鹬刎圆皇嘉耐醮蟛飞选度住分ǎ浣?jīng)卦皆八,其別皆六十有四??贾蹲髠鳌は骞拍辍罚耗陆w于東宮,筮之,遇《艮》之《隨》,姜曰:“是于《周易》”,曰“《隨》,元亨利貞,無咎?!豹?dú)言“是于《周易》”,則知夏、商皆有此卦。而重八卦為六十四者,不始于文王矣。
○朱子周易本義《周易》自伏羲畫卦,文王作彖辭,周公作爻辭,謂之經(jīng)。經(jīng)分上下二篇??鬃幼魇?,謂之傳。傳分十篇:《彖傳》上下二篇,《系辭傳》上下二篇,《文言》、《說卦傳》、《序卦傳》、《雜卦傳》各一篇。
自漢以來,為費(fèi)直、鄭玄、王弼所亂,取孔子之言逐條附于卦爻之下。程正步傳因之。及朱元晦《本義》,始依古文故于《周易·上經(jīng)》條下云:“中間頗為諸儒所亂,近世晃氏始正其失,而未能盡合古文。呂氏又更定著為經(jīng)二卷,傳十卷,乃復(fù)孔氏之舊云?!焙槲涑?,頒《五經(jīng)》天下儒學(xué),而《易》兼用程、失二氏,亦各自為書。永樂中修《大全》,乃取朱子卷次割裂,附之程傳之后。
而朱子所定之古文仍復(fù)淆亂?!板杓次耐跛抵o,傳者孔子所以釋經(jīng)之辭也,后凡言傳放此?!贝四恕跺琛ど蟼鳌窏l下義,今乃削“彖上傳”三字,而附于“大哉干元”之下?!跋笳撸灾舷聝上蠹皟上笾?,周公所系之辭也?!蹦恕断蟆ど蟼鳌窏l下義,今乃削‘象上傳’三字,而附于“天行健”之下。此篇申彖傳、象傳之意以盡《干》、《坤》二卦之蘊(yùn),而余卦之說因可以例推云?!蹦恕段难浴窏l下義,今乃削“文言”二字,而附于“元者善之長也”之下。其“彖曰”、“象曰”、“文言曰”字皆朱子本所無,復(fù)依程依添入。后來士子厭程傳之多,棄去不讀,專用《本義》。
而《大全》之本乃朝廷所頒,不敢輒改,遂即監(jiān)版?zhèn)髁x之本刊去程傳,而以程之次序?yàn)橹熘涡?。相傳且二百年矣。惜乎,朱子定正之書竟不得見于世,豈非此經(jīng)之不幸也夫?
朱子記嵩山晁氏《卦爻彖象說》謂:“古經(jīng)始變于費(fèi)氏,而卒大亂于王弼。”此據(jù)孔氏正義曰:“夫子所作象辭,元在六爻經(jīng)辭之后,以自卑退,不敢干亂先圣正經(jīng)之辭?!蓖跛弥猓詾橄笳弑踞尳?jīng)文,宜相附近,其義易了,故分爻之象辭各附其當(dāng)爻下,如杜元?jiǎng)P注《左傳》,分經(jīng)之年與傳相附。故謂連合經(jīng)傳始于輔嗣,不知其實(shí)本于康成也?!段褐尽罚焊哔F鄉(xiāng)公幸太學(xué),問博士淳于后曰:“孔子作彖、象,鄭玄作注,其釋經(jīng)義一也。今彖、象不與經(jīng)文相連,而注連之,何也?”后對(duì)曰:“鄭玄合彖、象于經(jīng)者,欲使學(xué)者尋省易了也。”帝曰:“若合之于學(xué)誠便,則孔子曷為不合以了學(xué)者乎?”后對(duì)曰:“孔子恐其與文王相亂,是以不合。此圣人以不合為謙。”帝曰:“圣人以不合為謙,則鄭玄何獨(dú)不謙邪?”后人曰:“古義宏深,圣問奧遠(yuǎn),非臣所能詳盡。”是則康成之書已先合之,不自輔嗣始矣。乃《漢書·儒林傳》云:“費(fèi)直治《易》,無章句,徒以彖、象、系辭、文言解說上下經(jīng)?!眲t以傳附經(jīng)又不自康成始。朱子記晁氏說,謂:“初亂古制時(shí),猶若今之《干卦》。”蓋自《坤》以下皆依此,后人又散之各爻之下,而獨(dú)存《干》一卦以見舊本相傳之樣式耳。愚嘗以其說推之,今《干卦》“彖曰”為一條,“象曰”為一條,疑此費(fèi)直所附之元本也。《坤卦》以小象散于各爻之下,其為“象曰”者八,余卦則為“象曰”者七,此鄭玄所連,高貴鄉(xiāng)公所見之本也。
程傳雖用輔嗣本,亦言其非古《易》。《咸》:“九三,咸其股,亦不處也。”傳曰:“云‘亦’者,蓋象辭,本不與《易》相比,自作一處,故諸爻之象辭意有相續(xù)者。此言‘亦’者,承上爻辭也?!鼻匾苑贂段褰?jīng)》亡,本朝以取士而《五經(jīng)》亡。今之為科舉之學(xué)者,大率皆帖括熟爛之言,不能通知大義者也。而《易》、《春秋》尤為繆戾。以彖、傳合大象,以大象合爻,以爻合小象,二必臣,五必君,陰卦必云小人,陽卦必云君子,于是此一經(jīng)者為拾瀋之書,而《易》亡矣。取胡氏傳一句、兩句為旨,而以經(jīng)事之相類者合以為題,傳為主,經(jīng)為客,有以彼經(jīng)證此經(jīng)之題,有用彼經(jīng)而隱此經(jīng)之題,于是此一經(jīng)者為射覆之書,而《春秋》亡矣。復(fù)程、朱之書以存《易》,備《三傳》、啖、趙諸家之說以存《春秋》,必有待于后之興文教者。
○卦爻外無別象圣人設(shè)卦觀象而系之辭,若文王、周公是已。夫子作傳,傳中更無別象。其所言卦之本象,若天、地、雷、風(fēng)、水、火、山、澤之外,惟《頤》中有物,本之卦名;有飛鳥之象,本之卦辭,而夫子未嘗增設(shè)一象也。荀爽、虞翻之徒,穿鑿附會(huì),象外生象:以同聲相應(yīng)為《震》、《巽》,同氣相求為《艮》、《兌》,水流濕火就燥為《坎》、《離》,云從龍則曰《干》為龍,風(fēng)從虎則曰《坤》為虎。十翼之中,無語不求其象,而《易》之大指荒矣。豈知圣人立言取譬,固與后這文人同其體例,何嘗屑屑于象哉。王弼之注雖涉于玄虛,然已一掃《易》普炎榛蕪,而開之大路矣。不有程子,大義何由而明乎?
《易》之互體卦變,《詩》之葉韻,《春秋》之例月日,經(jīng)說之繚繞破碎于俗儒者多矣。《文中子》曰:“九師興而《易》道微,《三傳》作而《春秋》散?!?br>○卦變卦變之說,不始于孔子,擊公系《損》之六三已言之矣。曰:“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笔橇又兘猿鲇凇陡伞贰ⅰ独ぁ?,無所謂自《復(fù)》、《后》、《臨》、《遁》而來者,當(dāng)從程傳。
○互體凡卦爻二至四、三至五,兩體交互,各成一卦,先儒謂之互體。其說已見于《左氏·莊公二十二年》:陳侯筮,遇《觀》之《否》,曰:“風(fēng)為天,于土上山也?!弊ⅰ白远了挠恤尴螅逓樯健笔且?。然夫子未嘗及之,后人以雜物撰德之語當(dāng)之,非也。其所論二與四、三與五同功而異位,特就兩爻相較言之,初何嘗有互體之說。
《晉書》:荀ダ嘗難鐘會(huì)《易》無互體,見稱于世;其文不傳。新安王炎晦叔嘗問張南軒曰:“伊川令學(xué)者先看王輔嗣、胡翼之、王介甫三家《易》,何也?”南軒曰:“三家不論互體故爾。”
朱子《本義》不取互體之說,惟《大壯》六五云:“卦體似《兌》,有羊象焉。”不言“互”而言“似”;似者,合兩爻為一爻則似之也。然此又創(chuàng)先儒所未有,不如言互體矣?!洞髩选纷匀廖宄伞秲丁罚秲丁窞檠?,故爻辭并言羊。
○六爻言位《易》傳中言位者有二義。列貴賤者存乎位,五為君位,二三四為臣位,故皆曰同功而異位。而初上為無位之爻,譬之于人,初為未仕之人,上則隱淪之士,皆不為臣也,故《干》之上曰“貴而無位”,《需》之上曰“不當(dāng)位”。若以一卦之體言之,則皆謂之位,故曰“六位時(shí)成”,曰“《易》六位而成章”,是則卦爻之位非取象于人之位矣。此意已見于王弼《略例》,但必強(qiáng)彼合此,而謂初上無陰陽定位,則不可通矣?!队洝吩唬骸胺蜓载M一端而已,夫各有所當(dāng)也。”
○九二君德為人臣者必先具有人君之德,而后可以堯舜其君。故伊尹之言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武王之誓亦曰:“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德。”○師出以律以湯、武之仁義為心,以桓、文之節(jié)制為用,斯之謂律。律即卦辭之所謂貞也,《論語》言子之所慎者。戰(zhàn)長勺以詐而敗齊,泓以不禽二毛而敗于楚,《春秋》皆不予之。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雖三王之兵,未有易此者也。
○既雨既處陰陽之義莫著于夫婦,故爻辭以此言之?!缎⌒蟆分畷r(shí)求如任、姒之賢,二南之化不可得矣。陰畜陽,婦制夫,其畜而不和,猶可言也。三之反目,隋文帝之于獨(dú)孤后也。既和而惟其所為,不可言也。上之既雨,猶高宗之于武后也。
○武人為于大君武人為于大君,非武人為大君也。如《書》“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之“為”。六三,才弱志剛,雖欲有為而不克濟(jì),以之履虎,有人之兇也。惟武人之效力于其君,其濟(jì)則君之靈了民,不濟(jì)則以死繼之,是當(dāng)勉為之而不可避耳,故有斷ㄕ決腹,一瞑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過涉之兇,其何咎哉。
○自邑告命人主所居謂之邑,《詩》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薄稌吩唬骸拔┮纫娪谖饕叵摹!痹唬骸拔┏几接诖笠刂??!痹唬骸白餍麓笠赜跂|國洛?!痹唬骸八劣韪仪鬆栍谔煲厣獭!薄栋谆⑼ā吩唬骸跋脑幌囊兀淘簧桃?,周曰京師”是也?!短分狭塘暌闹?,一人僅亦守府,而號(hào)令不出于國門,于是焉而用師則不可,君子處此,當(dāng)守正以俟時(shí)而巳?;竿醪恢艘玻室挥脦?,而祝聃之矢遂中王肩;唐昭宗不知此也,故一用師而歧之兵直犯闕下。然則保泰者,可不豫為之計(jì)哉?!兑住分砸卣?,皆內(nèi)治之事。《》曰“告自邑”,如康王之命畢公“彰善癉惡,樹之風(fēng)聲”者也。《晉》之上九曰“維用伐邑”,如王國之大夫,“大車檻檻,毳衣如”,國人畏之,而不敢奔者也。其為自治則同,皆圣人之所取也。
○成有渝無咎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歿于宮?!秱鳌吩唬骸叭苏l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圣人慮人之有過不能改之于初,且將遂其非而不反也,教之以“成,有渝無咎”,雖其漸染之深,放肆之久,而惕然自省,猶可以不至于敗亡。以視夫迷復(fù)之兇,不可同年而論矣。故曰:“惟狂克念作圣?!?br>○童觀其在政教則不能是訓(xùn)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而所司者籩豆之事;其在學(xué)術(shù)則不能知類通達(dá),以幾大學(xué)之道,而所習(xí)者占畢之文。樂師辨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后尸;商祝辨乎喪禮,故后主人。小人則無咎也。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yuǎn)恐泥”,故君子為之則吝也。
○不遠(yuǎn)復(fù)《復(fù)》之初九,動(dòng)之初也。自此以前,喜怒哀樂之未發(fā)也,至一陽之生而動(dòng)矣,故曰:“《復(fù)》,其見天地之心乎?”顏?zhàn)芋w此,故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此慎獨(dú)之學(xué)也。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夫亦擇之于斯而已,是以不遷怒,不貳過。
其在凡人,則《復(fù)》之初九,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茍其知之,則擴(kuò)而充之矣。故曰:“《復(fù)》,小而辨于物。”
○不耕獲不楊氏曰:初九動(dòng)之始,六二動(dòng)之繼,是故初耕之,二獲之,初之,二畬之。天下無不耕而獲,不而畬者。其曰不耕不,則耕且,前人之所已為也。昔者周公毖殷頑民,遷于洛邑,密邇王室,既歷三紀(jì),世變風(fēng)移。而康王作《畢命》之書曰:“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笔枪视兄苤危构把龀啥鵁o所事矣。擊監(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而孔子之圣,但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又曰“文武之道未墜于地,在人”。是故《六經(jīng)》之業(yè),集君圣之大成,而無所創(chuàng)矣。雖然,使有始之作之者,而無終之述之者,是耕而弗獲,而弗畬也,其功為弗竟矣。六二之柔順中正,是能獲能畬者也,故利有攸往也。未富者因前人之為而不自多也,猶“不富以其鄰”之意。
○天在山中張湛注《列子》曰:“自地以上皆天也?!惫试弧疤煸谏街小?。
○罔孚裕無咎君子信而后諫,未信則以為謗己也,而況初之居下位,未命于朝者乎!“孔子嘗為委吏矣,曰會(huì)計(jì)當(dāng)而已矣;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此所謂裕無咎也。若受君之命而任其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zé)者不得其言則去矣。
○有孚于小人君子之于小人也,有知人則哲之明,有去邪勿疑之?dāng)?,?jiān)如金石,信如四時(shí)。使忄僉壬之類皆知上志之不可移,豈有不革面而從君者乎?所謂“有孚于小人”者如此。
○損其疾使遄有喜損不善而從善者,莫尚乎剛,莫貴乎速。初九曰“已事遄往”,六四曰“使遄有喜”。四之所以能遄者,賴初之剛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斷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子路有聞,未之能行,惟恐有聞。其遄也至矣。文王之勤日昃,大禹之惜寸陰,皆是道也。君子進(jìn)德修業(yè),欲及時(shí)也。故為政者玩歲而歲日,則治不成;為學(xué)者日邁而月征,則身將老矣。召公之戒成王曰:“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奔仓疄檠裕字^也。故曰:“雞鳴而起,孳孳為善。”
○上九弗損益之有天下而欲厚民之生,正民之德,豈必自損以益人哉。“不違農(nóng)時(shí),谷不可勝食也;數(shù)罟不入ㄜ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shí)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所謂“弗損益之”者也?!盎式ㄆ溆袠O,斂時(shí)五福,用敷錫厥庶民?!薄对姟吩唬骸白喔駸o言,時(shí)靡有爭?!笔枪示硬毁p而民勸,不怒而民威于鐵鉞,所謂“弗損益之”者也。以天下為一家,中國為一人,其道在是矣。
○利用為依遷國在無事之國而遷,晉從韓獻(xiàn)子之言,而遷于新田是也;在有事之國而遷,楚從子西之言,而遷于若阝是也:皆中行、告公之益也。
○后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之亂。盛治之極,而亂萌焉,此一陰遇五陽之卦也??鬃又T四科十哲,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于是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盛矣,則《老》、《莊》之書即出于其時(shí)。后漢立辟雍,養(yǎng)三老,臨白虎,論《五經(jīng)》,太學(xué)諸生至三萬人,而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為之稱首,馬、鄭、服、何之注,經(jīng)術(shù)為之大明,而佛、道之教即興于其世。是知邪說之作與世升降,圣人之所不能除也。故曰:“系于金,柔道牽也?!眴韬簦M獨(dú)君子、小人之辨而已乎。
○包無魚國猶水也,民猶魚也。幽王之詩曰:“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鼻厥蓟拾四辏郁~大上。《五行志》以為魚陰,類民之象也;逆流而上,言民不從君為逆行也。自人君有求,多于物之心,于是魚亂于下,鳥亂于上,而人情之所向必有起而收之者矣。
○以杞包瓜劉昭《五行志》曰:“瓜者外延,離本而實(shí),女子外屬之象?!币魂幵谙拢绻现忌?,勢(shì)必延蔓而及于上五,以陽剛居尊,如樹杞然,使之無所緣而上,故曰“以杞包瓜”??鬃釉唬骸拔┡优c小人為難養(yǎng)也?!憋A笑有時(shí),恩澤有節(jié),器使有分,而國之大防不可以逾,何有外戚、宦官之禍乎!
○已日《革》:“已日乃孚。六二,已日乃革之?!敝熳印栋l(fā)讀》為“戊己”之己。天地之化,過中則變,日中則昃,月盈則食,故《易》之所貴者中。十干則戊己為中,至于己則過中,而將變之時(shí)矣,故受之以庚。庚者,更也,天下之事當(dāng)過中而將變之時(shí),然后革而人信之矣。古人有以已為變改之義者,《儀禮·少牢饋食禮》“日用丁巳”注:“內(nèi)事用柔,日必丁巳者,取其令名,自丁寧,自變改,皆為謹(jǐn)敬?!倍稘h書·律歷志》亦謂“理紀(jì)于己,斂更于庚”是也。王弼謂:“即日不孚,已日乃孚。”以已為“已事遄往”之已,恐未然?!鸶拿陡铩分潘莫q《干》之九四,諸侯而進(jìn)乎天子,湯武革命之爻也,故曰“改命,吉?!背蓽盆钣谀铣玻┯袘M德,是有悔也。天下信之,其悔亡矣。四海之內(nèi)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fù)仇也。故曰:“信志也。”
○艮“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艮其背,不獲其身”也。“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行其庭,不見其人”也。
○艮其限學(xué)者之患莫甚乎執(zhí)一而不化,及其施之于事,有捍格而不通,則忿忄生而五情瞀亂,與眾人之滑性而焚和者相去蓋無幾也??鬃訍汗叶险撸仟?dú)處事也,為學(xué)亦然。告子不動(dòng)心之學(xué),至于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而孟子以為其弊必將如蹶趨者之反動(dòng)其心。此“艮其限,列其夤”之說也。君子之學(xué)不然,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yīng),故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沛然莫之能御,而無熏心之厲矣。
慈溪黃氏《日鈔》曰:“心者,吾身之主宰,所以治事而非治于事,惟隨事謹(jǐn)省則心自存,不待治之而后齊一也。孔子之教人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不待言心而自貫通于動(dòng)靜之間者也。孟子不幸當(dāng)人欲橫流之時(shí),始單出而為求為之說,然其言曰:‘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則心有所主,非虛空以治之也。至于齋心服形之老、莊,一變而為坐脫立忘之禪學(xué),乃始瞑目靜坐,日夜仇視其心而禁治之。及治之愈急而心愈亂,則曰:‘易伏猛獸,難降寸心。’嗚呼!人之有心,猶家之有主也。反禁切之,使不得有為,其不能無擾者,勢(shì)也,而患心之難降歟?”又曰:“夫心之說有二,古人之所謂存心者,存此心于當(dāng)用之地也;后世之所謂存心者,攝此心于空寂之境也。造化流行,無一息不運(yùn),人得之以為心,亦不容一息不運(yùn),心豈空寂無用之物哉!世乃有游手浮食之徒,株坐攝念,亦曰存心。而士大夫溺于其言,亦將遺落世事,以獨(dú)求其所謂心。迨其心跡冰炭,物我參商,所謂老子之弊流為申、韓者。一人之身已兼?zhèn)渲?,而欲尤人之不我?yīng),得乎?”此皆足以發(fā)明“厲熏心”之義,乃周公已先系之于《易》矣。
○鴻漸于陸“上九,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吉?!卑捕ê细摹瓣憽睘椤板印保熳訌闹?,謂合韻,非也。《詩》“儀”字凡十見,皆音牛何反,不得與“逵”為葉,而云路亦非可翔之地,仍當(dāng)作“陸”為是。漸至于陵而止矣,不可以更進(jìn),故反而之陸。古之高士,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而未嘗不踐其土、食其毛也。其行高于人君,而其身則與一國之士偕焉而已。此所以居九五之上,而與九三同為陸象也。朱子發(fā)曰:“上所往進(jìn)也,所反亦進(jìn)也。漸至九五極矣,是以上反而之三?!睏钔⑿阍唬骸熬湃仑灾畼O;上九,上卦之極,故皆曰陸。自木自陵,而復(fù)至于陸,以退為進(jìn)也。”巽為進(jìn)退,其說并得之。
○君子以永終知弊讀《新臺(tái)》、《桑中》、《鶉奔》之詩,而知衛(wèi)有狄滅之禍;讀《宛丘》、《東門》、《月出》之獻(xiàn)計(jì)獻(xiàn)策,而察陳有征舒之亂。書“齊侯送姜氏于歡”,而卜桓公之所以薨;書“夫人姜氏入”,書“大夫宗婦覿,用幣”,而兆子般、閔公之所以弒?;枰鲋x,男女之節(jié),君子可不慮其所終哉!
○鳥焚其巢人主這德莫大乎下人。楚莊王之圍鄭也,而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惫室杂碇髅纾尜澲?,猶以“滿招損,謙受益”為戒。班師者謙也,用師者滿也。上九處卦這上,離之極,所謂有鳥高飛,亦傳于天者矣。居心以矜,而不聞諫爭之論,災(zāi)必逮夫身者也。魯昭公之伐季孫意如也,請(qǐng)待于沂上以察罪,弗許;請(qǐng)囚于費(fèi),弗許;請(qǐng)以五乘亡,弗許。于是叔孫氏之甲興,而陽州次、干侯唁矣?!傍z鵒ず鵒,往歌來哭。”其此爻之占乎?
○巽在床下上九之“巽在床下”,恭而無禮則勞也。初六之“進(jìn)退”,慎而無禮則葸也。○翰音登于天羽翰之音雖登于天,而非實(shí)際。其如莊周《齊物》之言,騶衍怪迂之辨,其高過于《大學(xué)》而無實(shí)者乎?以視車服傳于弟子,弦歌遍于魯中,若鶴鳴而子和者,孰誕孰信?夫人而識(shí)之矣。永嘉之亡,太清之亂,豈非談空空、核玄玄者有以致之哉。翰音登于天,中孚之反也?!鹕缴嫌欣仔∵^山之高峻,云雨時(shí)在其中間,而不能至其巔也。故《詩》曰:“殷其雷,在南山之側(cè)?!被蚋呋蛳拢谏街畟?cè),而不必至其巔,所以為小過也。然則《大壯》言“雷在天上”何也?曰:自地以上皆天也?!疱稜栄拧罚骸案冈豢迹冈诲??!庇蘅脊湃俗宰婺敢陨贤ㄖ^之妣,經(jīng)文多以妣對(duì)祖而并言之,若《詩》之云“似續(xù)妣祖”、“畀祖妣”,《易》之云“過其祖,遇其妣”是也?!蹲髠鳌ふ咽辍罚骸耙亟瑫x之妣也。”平公之去邑姜蓋二十世矣。過其祖,遇其妣”,據(jù)文義,妣當(dāng)在祖之上;“不及其君,遇其臣”,臣則在君之下也。昔人未論此義。周人以姜原為此,《周語》謂之皇妣太姜,是以妣先乎祖?!吨芏Y·大司樂》享先妣在享先祖之前。而《斯干》之詩曰:“似續(xù)妣祖?!惫{曰:“妣,先妣姜原也。祖,先祖也?!被蚰酥^變文以協(xié)韻,是不然矣。或曰《易》爻何得及此?夫帝乙《歸妹》,箕子之《明夷》,王用亨于岐山,爻辭屢言之矣。《易》本《周易》,故多以周之事言之?!缎⌒蟆坟赞o:“密云不雨,自我西郊。”《本義》:“我者,文王自我也?!?br>○東鄰馭得其道,則天下皆為之臣;馭失其道,則強(qiáng)而擅命者謂之鄰。臣哉、鄰哉?鄰哉、臣哉?
《漢書·郊祀志》引此,師古注:“東鄰謂商紂也,西鄰謂周文王也?!?br>○游魂為變精氣為物,自無而之有也;游魂為變,自有而之無也。夫子之答宰我曰:“骨肉斃于下,陰為野土;其氣發(fā)揚(yáng)于上,為昭明,蒿凄愴?!彼^游魂為變者,情狀具于是矣。延陵季子之葬其子也,曰:“骨肉歸復(fù)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無不之也?!睆堊印墩伞酚性疲骸疤摬荒軣o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然則圣人盡道其間兼體而不累者,存神其至矣,其精矣乎!”
鬼者,歸也,張子曰:“氣之為物,散入無形,適得吾體,此之謂歸。”陳無巳以游魂為變?yōu)檩喕刂f,辨之曰:“長生而不化,則人多,世何以容?長死而不化,則鬼亦多矣。夫燈熄而然,非前燈也。云霓而雨,非前雨也。死復(fù)有生,豈前生邪?”邵氏《簡端錄》曰:“聚而有體謂之物,散而無形謂之變。唯物也,故散必于其所聚;唯變也,故聚不必于其所散。是故聚以氣聚,散以氣散。味于散者,其說也佛;荒于聚者,其說也仙?!?br>盈天地之間者,氣也。氣之盛者為神,神者,天地之氣而人之心也。故曰:“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圣人所以知鬼神之情狀者如此。
“維岳降神,生甫及申。”非有所托而生也。“文王在上,于昭于天?!狈怯兴硕ヒ病4斯砩裰畬?shí),而誠之不可扌也。
○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日往月來,月往日來,一日之晝夜也。寒往暑來,暑往寒來,一歲之晝夜也。小往大來,大往小來,一世之晝夜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通乎晝夜之道而知,則“終日干干,與時(shí)偕行”,而有以盡乎《易》之用矣?!鹄^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維天之命,于穆不已”,繼之者善也,“天下雷行,物與無妄”,成之者性也。是故’天有四時(shí),春秋冬夏,風(fēng)雨霜露,無非教也;地載神氣,神氣風(fēng)霆,風(fēng)霆流形,庶物露生,無非教也”。“天地紜,萬物化醇?!鄙浦疄檠元q醇也。曰:何以謂之善也?曰:誠者,天之道也。豈非善乎?
○形而下者謂之器“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非器則道無所寓。說在乎孔子之學(xué)琴于師襄也,已習(xí)其數(shù),然后可以得其志;已習(xí)其志,然后可以得其為人。是雖孔子之天縱,未嘗不求之象數(shù)也。故其自言曰:“下學(xué)而上達(dá)?!?br>○垂衣裳而天下治“垂衣裳而天下治”,變質(zhì)而之文也,自黃帝、堯、舜始也,故于此有通變宜民之論。
○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人之為學(xué),亦有病于憧憧往來者,故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斑^此以往,未之或知也?!薄熬又矂t資之深,資之深則取之左右逢其原?!?br>○困德之辨也“內(nèi)文明而外柔順”,其文王之困而亨者乎?“不怨天,不尤人”,“下學(xué)而上達(dá)”,其孔子之困而亨者乎?故在陳之厄,弦歌之志,顏淵知之,而子路、子貢之徒未足以達(dá)此也。故曰:“《困》,德之辨也。”
○凡易之情愛惡相攻,遠(yuǎn)近相取,情偽相感,人心之至變也。于何知之?以其辭知之。將叛者其辭慚,中心疑者其辭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誣善之人其辭游,失其守者其辭屈。聽其言也,觀其眸子,人焉瘦哉!是以圣人設(shè)卦,以盡情偽。夫誠于中必形于外,君子之所以知人也;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先王之所以鑄鼎也。故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周身之防,御物之智,其全于是矣。
○易逆數(shù)也數(shù)往者順,造化人事之跡有常而可驗(yàn),順以考之于前也;知來者逆,變化云為動(dòng)日新而無窮,逆以推之于后也。圣人神以知來,知以藏往,作為《易》書,以前民用。所設(shè)者,未然之占;所期者,未至之事,是以謂之逆數(shù)。雖然,若不本于八卦已成之跡,亦安所觀其會(huì)而系之爻象乎?是以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
劉汝佳曰:“天地間一理也,圣人因其理而畫為卦以象之,因其象而著為變以占之。象者,體也,象其已然者也。占者,用也,占其未然者也。已然者為往,往則有順之之義焉;未然者為來,來則有逆之之義焉。如象天而畫為《干》,象地而畫為《坤》,象雷、風(fēng)而畫為《震》、《巽》,象水、火而畫為《坎》、《離》,象山、澤而畫為《艮》、《兌》,此皆觀變于陰陽而立卦,發(fā)揮于剛?cè)岫痴咭玻恢^之?dāng)?shù)往者順乎?如筮得《干》,而知“干,元亨利貞”;筮得《坤》,而知“坤,元亨,利牝馬之貞”;筮得《震》,而知“震亨,震來,笑言啞啞”;筮得《巽》,而知“巽,小亨,利有攸往,利見大人”;筮得《坎》,而知“習(xí)坎有孚,維心亨,行有尚”;筮得《離》,而知“離利貞亨,畜牝牛吉”;筮得《艮》,而知“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筮得《兌》,而知“兌亨,利貞”,此皆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者也,不謂之知來者逆乎?夫其順數(shù)已往,正所以逆推將來也??鬃釉唬骸耙笠蛴趶?fù)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數(shù)往者順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知來者逆也。故曰:“易,逆數(shù)也。”若如邵子之說,則是義、文之《易》已判而為二,而又以《震》、《離》、《兌》、《干》為數(shù)已生之卦,《巽》、《坎》、《艮》、《坤》為推未生之卦,殆不免強(qiáng)孔子之書以就己之說矣。
○說卦雜卦互文“雷以動(dòng)之,風(fēng)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亙之?!遏蕖芬灾怪秲丁芬哉f之,《干》以君之,《坤》以藏之。”上四舉象,下四舉卦,各以其切于用者言之也。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崔憬曰:“《艮》不言山,獨(dú)舉卦名者,以動(dòng)撓燥潤,功是風(fēng)雷水火,至于終始萬物,于山義則不然。故舍象而言卦,各取便而論也,得之矣?!?br>古人之文,有廣譬而求之者,有舉隅而反之者。今夫山,一卷石之多;今夫水,一勺之多。天地之外復(fù)言山水者,意有所不盡也?!薄独ぁ芬舱撸匾病?,不言西南之卦;“《兌》,正秋也”,不言西方之卦。舉六方之卦而見之也,意盡于言矣。虞仲翔以為《坤》道廣布,不主一方,及《兌》象不見西者,妄也?!啊敦S》多故也,親寡《旅》也?!毕妊杂H寡,后言旅,以協(xié)韻也。猶《楚辭》之“吉日兮辰良”也。虞仲翔以為別有義,非也。
○兌為口舌《兌》為口舌,其于人也,但可以為巫為妾而已。以言說人,豈非妾婦之道乎?
凡人于交友之間,口惠而實(shí)不至,則其出而事君也,必至于靜言庸違。故舜之御臣也,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而孔子之于門人,亦聽其言而觀其行。《唐書》言韋貫之自布衣為相,與人交,終歲無款曲,未嘗偽辭以悅?cè)恕F滟t于今之人遠(yuǎn)矣!
○序卦雜卦《序卦》、《雜卦》皆旁通之說,先儒疑以為非夫子之言,然《否》之大往小來,承《泰》之小往大來也;《解》之利西南,承《蹇》之利西南,不利東北也:是文王已有相受之義也?!兑妗分础稉p》之六五也,其辭皆曰“十朋之龜”;《濟(jì)》之九三即《濟(jì)》之九四也,其辭皆曰“臂無膚”;《未濟(jì)》之九四即《即濟(jì)》之九三也,其辭皆曰“伐鬼方”:是周公已有反對(duì)之義也。必謂六十四卦皆然,則非《易》書之本意。或者夫子嘗言之,而門人廣之,如《春秋·哀十四年》西狩獲麟以后,續(xù)經(jīng)之作耳。
○晉晝也明夷誅也蘇氏曰:“‘晝?nèi)杖印?,故曰晝;‘得其大首’,故曰誅?!稌x》當(dāng)文明之世,群后四朝而車服以庸,揖讓之事也;《明夷》逢昏亂之時(shí),取彼兇殘而殺伐用張,征誅之事也。一言晝,一言誅,取其音協(xié)爾?!薄鹂鬃诱摗兑住房鬃诱摗兑住罚娪凇墩撜Z》者二章而已:曰“加我數(shù)年,五十以學(xué)《易》,可以無大過矣”;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笔莿t圣人之所以學(xué)《易》者,不過庸言、庸行之間,而不在乎圖書象數(shù)也。今之穿鑿圖象以自為能者,畔也。《記》者于夫子學(xué)《易》之言而即繼之曰:“子所雅言,詩、書、執(zhí)禮,皆雅言也?!笔侵蜃悠饺詹谎浴兑住范溲栽姟?、執(zhí)禮者,皆言《易》也。人茍循乎詩、書、執(zhí)禮之常,而不越焉,則自天佑之,吉無不利矣。故其作《系辭傳》,于“悔吝無咎”之旨,特諄諄焉;而《大象》所言,凡其體之于身、施之于政者,無非用《易》之事。然辭本乎象,故曰“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觀之者淺,玩之者深矣。其所以與民同患者,必于辭焉著之,故曰“圣人之情見乎辭”。若“天一地二”、“易有太極”二章皆言數(shù)之所起,亦贊《易》之所不可遺,而未嘗專以象數(shù)教人為學(xué)也。是故“出入以度,無有師保,如臨父母”,文王、周公、孔子之《易》也;希夷之圖,康節(jié)之書,道家之《易》也。自二子之學(xué)興,而空疏之人、迂怪之士舉竄跡于其中以為《易》,而其《易》為方術(shù)之書,于圣人寡過反身之學(xué)去之遠(yuǎn)矣。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易》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一言以蔽之,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夫子所以思,得見夫有恒也;有恒然后可以無大過。
○七八九六《易》有七、八、九、六,而爻但系九、六者,舉隅之義也。故發(fā)其例于《干》、《坤》二卦曰“用九”、“用六”,用其變也。亦有用其不變者,《春秋傳》穆姜遇《艮》之八,《晉語》董因得《泰》之八是也?!遏蕖费灾唱?dú)變則名之六,余爻皆變而二爻獨(dú)不變則名之八,是知《干》、《坤》亦有用七用八時(shí)也?!陡伞坟辰宰兌酹?dú)不變,曰“初七,潛龍勿用”可也;《坤》爻皆變而初獨(dú)不變,曰“初八,履霜,堅(jiān)冰至”可也。占變者其常也,占不變者其反也,故圣人系之九、六。歐陽永叔曰:“《易》道占其變,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謂六爻,皆九六也。”得之矣。趙汝梅《易輯聞》曰:“揲蓍策數(shù),凡得二十八,雖為《干》亦稱七;凡得三十二,雖為《坤》亦稱八。”
楊彥齡《筆錄》曰:“楊損之,蜀人,博學(xué)善稱說。余嘗疑《易》用九、六,而無七、八。損之云:‘卦畫七、八,爻稱九、六。’”
《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亦是舉九、六以該七、八也。朱子謂七、八之合,亦三百有六十也。○卜筮舜曰:“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龜。”《詩》曰:“爰始爰謀,爰契我龜?!薄逗榉丁吩唬骸爸\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孔子之贊《易》也,亦曰:“人謀鬼謀?!狈蚴酥临v也,而猶在蓍龜之前,故盡人之明而不能決,然后謀之鬼焉。故古人之于人事也信而有功,于鬼也嚴(yán)而不瀆。子之必孝,臣之必忠,此不待卜而可知也。其所當(dāng)為,雖兇而不可避也。故曰:“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庇衷唬骸坝镁模芯?,龜策誠不能知此事?!鄙圃眨∏又?,其圣人之徒歟!
《卜居》,屈原自作,設(shè)為問答,以見此心,非鬼神吉兇之所得而移耳。王逸《序》乃曰:“心迷意惑,不知所為,往至太卜之家,決之蓍龜,冀聞異策,以定嫌疑?!眲t與屈子之旨大相背戾矣。洪興祖補(bǔ)注曰:“此篇上句皆原所從,下句皆原所去。時(shí)之人去其所當(dāng)從,從其所當(dāng)去。其所謂吉,乃原所謂兇也?!笨芍^得屈子之心者矣。《禮記·少儀》:“問卜筮曰:‘義與?志與?義則可問,志則否?!弊有⒊贾?,義也;違害就利,志也。卜筮者,先王所以教人去利懷仁義也。石駘仲卒,無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后者。曰:“沐浴佩玉則兆?!蔽迦苏呓糟逶∨逵瘢钭釉唬骸笆胗袌?zhí)親之喪,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祁子兆。衛(wèi)人以龜為有知也。南蒯將叛,枚筮之,遇《坤》之《比》,曰:“黃裳元吉?!弊臃莶唬骸爸倚胖聞t可,不然必?cái)?。外?qiáng)內(nèi)溫,忠也;和以率貞,信也。故曰黃堂兇吉。黃,中之色也;裳,下之飾也。元,善之長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飾;事不善,不得其極。且夫《易》不可以占險(xiǎn),猶有闕也。筮雖吉,未也。”南蒯果敗。是以嚴(yán)君平之卜筮也,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人臣言“依于忠”。而高允亦有筮者,當(dāng)依附爻象,勸以忠孝之論,其知卜筮之旨矣。
《申鑒》:“或問卜筮曰:‘德斯益,否斯損。’曰:‘何謂也?吉而濟(jì)兇而救之謂德,吉而恃兇而怠之謂損。’”
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鄉(xiāng),告其為也,告其行也,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若是,則無可為也,無可行也。不當(dāng)問,問亦不告也。《易》以前民用也,非以為人前知也。求前知,非圣人之道也。是以《少儀》之訓(xùn)曰:“毋測未至?!?br>郭璞嘗過顏含,欲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與者,命也;守道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無勞蓍龜?!?br>文中子子謂:“北山黃公善醫(yī),先寢食而后針?biāo)帲环陉幒钌企?,先人事而后說卦?!薄督鹗贰し郊總餍颉吩唬骸肮胖疄樾g(shù)以吉兇導(dǎo)人而為善,后世術(shù)者或以休咎導(dǎo)人而為不善?!?/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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