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 卷九百二十四
作者：董誥等 纂修◎ 司馬承禎
承禎，字子微，河內(nèi)溫人。為道士，事潘師正，傳其符及辟導(dǎo)引服餌之術(shù)，止天臺山。武后聞其名，召至都，降手敕贊美之。景二年，睿宗復(fù)召之，固辭還山。開元九年十五年，元宗兩召之，敕於王屋山建陽臺觀以居。卒年八十九，贈銀青光祿大夫，謚「貞一先生」。
◇ 請五岳別立齋祠所疏
今五岳神祠，山林之神，非正真之神也。五岳皆有洞府，有上清真人降任其職。山川風(fēng)雨，陰陽氣序，是所理焉。冠冕章服，佐從神仙，皆有名數(shù)。請別立齋祠一所。
◇ 坐忘論
夫人之所貴者生也，生之所貴者道也。人之有道，如魚之有水。涸轍之魚，猶希升水，弱喪之俗，無心造道。惡生死之苦，愛生死之業(yè)；重道德之名，輕道德之行。喜色味為得志，鄙恬素為窮辱。竭難得之貨，市來生之福，縱易染之情，喪今身之道。自云智巧，如夢如迷，生來死去，循環(huán)萬劫。審惟倒置，何甚如之？故《妙真經(jīng)》云：「人常失道，非道失人。人常去生，非生去道?！构署B(yǎng)生者慎勿失道，為道者慎勿失生。使道與生相守，生與道相保，二者不相離，然后乃長久。言長久者，得道之質(zhì)也。經(jīng)云：「生者，天之大德也，地之大樂也，人之大福也。道人致之，非命祿也。又《西經(jīng)》云「我命在我，不屬於天」。
由此言之，修短在已，得非天與？失非人奪，捫心苦晚，時不少留。所恨朝菌之年，已過知命；歸道之要，猶未精通。為惜寸陰，速如景燭，勉尋經(jīng)旨，事簡理直。其事易行，與心病相應(yīng)者，約著安心坐忘之法，略成七條，修道階次，兼其樞翼，以編敘之。
△信敬
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艸帶}，根深則道可長，蒂固則德可茂。然則璧耀連城之彩，卞和致刖；言開保國之效，伍子從誅。斯乃形器著而心緒迷，理事萌而情思忽，況至道超於色味，真性隔於可欲，而能聞希微以懸信，聽罔象而不惑者哉！如人有聞坐忘之法，信是修道之要，敬仰尊重，決定無疑者，加之勤行，得道必矣！
故莊周云：「隳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同於大通，是謂坐忘?！狗蜃?，何所不忘哉？內(nèi)不覺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與道冥一，萬慮皆遺。故莊子云：「同於大通?！勾藙t言淺而意深，惑者聞而不信，懷寶求寶，其如之何？故經(jīng)云：「信不足，有不信?！怪^信道之心不足者，乃有不信之禍及之。何道之可望乎！
△斷緣
斷緣者，謂斷有為俗事之緣也，棄事則形不勞，無為則心自安。恬簡日就，塵累日薄，跡彌遠(yuǎn)俗，心彌近道，至神至圣，孰不由此乎？故經(jīng)云：「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够蝻@德露能，來人保己；或遺問慶吊，以事往還?；蚣傩揠[逸，情希進(jìn)；或酒食邀致，以望后恩。斯乃巧蘊(yùn)機(jī)心，以干時利。既非順道，深妨正業(yè)。凡此之類，皆應(yīng)絕之。故經(jīng)云：「開其兌，濟(jì)其事，終身不救?！刮业怀俗圆缓?；彼雖有唱，我不和之。舊緣漸斷，新緣莫結(jié)；醴交勢合，自致日疏。無事安閑，方可修道。故莊子云：「不將不迎，為無交俗之情故也?！褂衷疲骸笩o為名戶，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若事有不可廢者，不得已而行之，勿遂生愛系心為業(yè)。
△收心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師，靜則生慧，動則成昏。欣迷幻境之中，唯言實(shí)是；甘宴有為之內(nèi)，誰悟虛非。心識顛癡，良由所之地，且卜鄰而居，猶從改操，擇交而友，尚能致益。況身離生死之境，心居至道之中，安不舍彼乎？能不得此乎？所以學(xué)道之初，要須安坐，收心離境。住無所有，不著一物，自入虛無，心乃合道。故經(jīng)云：「至道故之，中寂所有。」神用無方，心體亦然，源其心體，以道為本。但為心神被染，蒙蔽漸深，流浪日久，遂與道隔。今若能凈除心垢，開釋神本，名曰「修道」。無復(fù)流浪，與道冥合，安在道中，名曰「歸根」。守根不離，名曰「靜定」。靜定日久，病消命復(fù)，復(fù)而又續(xù)，自得知常。知則無所不明，常則永無變滅。出離生死，實(shí)由於此。
是故法道安心，貴無所著。故經(jīng)云：「夫物蕓蕓，各歸其根?！箽w根曰「靜」，靜曰「復(fù)命」，復(fù)命曰「常」，知常曰「明」。若執(zhí)心住空，還是有所，非謂無所。凡住有所，則自令人心勞氣發(fā)，既不合理，又反成疾。但心不著物，又得不動，此是真定。正基用此為定，心氣調(diào)和，久益輕爽。以此為驗(yàn)，則邪正可知。若心起皆滅，不簡是非，永斷知覺，入於盲定；若任心所起，一無收制，則與凡人元來不別。若唯斷善惡，心無指歸，肆意浮游，待自定者，徒自誤耳。若遍行諸事，言心無染者，於言甚美，於行甚非，真學(xué)之流，特宜戒此。今則息亂而不滅照，守靜而不著空，行之有常，自得真見。如有時事或法有要疑者，且任思量。今事得濟(jì)，所疑復(fù)悟，此亦生慧正根。事訖則止，實(shí)莫多思，多思則以知害恬，為子傷本，雖騁一時之俊，終虧萬代之業(yè)。若煩邪亂想，隨覺則除，若聞毀譽(yù)之名，善惡等事，皆即撥去，莫將心受。若心受之即心滿，心滿則道無所居，所有聞見，如不聞見，則是非美惡，不入於心。心不受外，名曰「虛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虛，則道自來止。故經(jīng)云：「人能虛心無為，非欲於道，道自歸之?！箖?nèi)心既無所著，外行亦無所為，非靜非穢，故毀譽(yù)無從生；非智非愚，故利害無由至。實(shí)則順中為常，權(quán)可與時消息，茍免諸累，是其智也。若非時非事，役思強(qiáng)為者，自云不著，終非真覺。何邪？心法如眼也。纖毫入眼，眼則不安，小事關(guān)心，心必動亂，既有動病，難入定門。
是故修道之要，急在除病，病若不除，終不得定。又如良田，荊棘未誅，雖下種子，嘉苗不成。愛見思慮，是心荊棘，若不除翦，定慧不生?；蛏砭痈毁F，或?qū)W備經(jīng)史，言則慈儉，行乃貪殘，辯足以飾非，勢足以威物，得則名己，過必尤人。此病最深，雖學(xué)無益。所以然者，為自是故。然此心由來依境，未慣獨(dú)立，乍無所，難以自安，縱得暫安，還復(fù)散亂。隨起隨制，務(wù)令不動，久久調(diào)熟，自得安閑。無問晝夜，行止坐臥，及應(yīng)事之時，常須作意安之。若心得定，但須安養(yǎng)，莫有惱觸，少得定分，則堪自樂，漸漸馴狎，唯覺清遠(yuǎn)。平生所重，已嫌弊漏，況因定生慧，深達(dá)真假乎？牛馬家畜也，放縱不收，猶自生鯁，不受駕御。鷹野鳥也，被人系絆，終日在手，自然調(diào)熟。況心之放逸，縱任不收，唯益粗疏，何能觀妙？故經(jīng)云：「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jìn)此道。」夫法之妙者，其在能行，不在能言，行之則此言為當(dāng)，不行則此言為妄。又時人所學(xué)，貴難賤易，若深論法惟，廣說虛無，思慮所不達(dá)，行用所無階者，則嘆不可思議。而下風(fēng)盡禮，如其信言不美，指事陳情，聞則心解，言則可行者，此實(shí)不可思議，而人不信。故經(jīng)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夫唯不知，是以不吾知也?；蛴醒曰鸩粺?，燈不照ウ，稱為妙義。夫火以熱為用，燈以照為功。今則盛言火不熱，未嘗一時廢火?？昭詿舨徽榨?，必須終夜然燈，言行相違，理實(shí)無取，此只破相之言，而人反以為深元之妙。雖則惠子之宏辯，莊生以為不堪，膚受之流，誰能科簡？至學(xué)之士，庶不留心?；蛟唬骸阜?yàn)榇蟮勒?，在物而心不染，處動而神不亂，無事而不為，無時而不寂。今猶避事而取靜，離動而之定。勞於控制，乃有動靜二心；滯於住守，是成取舍兩病。不覺其所執(zhí)，仍自謂道之階要，何其謬耶？
述曰：「總物而稱大道。物之謂道，在物而不染，處事而不亂，真為大矣！實(shí)為妙矣！」然則吾子之鑒，有所未明。何則？徒見貝錦之輝煥，未曉始抽於素絲；才聞鳴鶴之沖天，詎識先資於っ食。蔽日之，起於毫末；神凝之圣，積習(xí)而成。今徒學(xué)語其圣德，而不知圣之所以德，可謂見卯而求時夜，見彈而求炙。何其造次哉？故經(jīng)云：元德深矣遠(yuǎn)矣，與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順。
△簡事
夫人之生也，必營於事物，事物稱萬，不獨(dú)委於一人。巢林一枝，鳥見遺於叢葦；飲河滿腹，獸不吝於洪波。外求諸物，內(nèi)明諸己，知生之有分，不務(wù)分之所無；識事之有常，不任非常之事。事非常則傷於智力，務(wù)過分則弊於形神，身且不安，何情及道？
是以修道之人，要須斷簡事物，知其閑要，較量輕重，識其去取。非要非重，皆應(yīng)絕之。猶人食有酒肉，衣有羅綺，身有名位，財有金玉。此并情欲之余好，非益生之良藥，眾皆徇之，自致亡敗，靜而思之，何迷之甚？故莊子云：「達(dá)生之情者，不務(wù)生之所無，以為生之所無?！梗ㄉ鶡o以為者，分之外物也）蔬食弊衣，足延性命，豈待酒食羅綺，然后為生哉？是故於生無要用者，并須去之。於生雖用有余者，亦須舍之。財有害氣，積則傷人，雖少猶累，而況多乎？今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人猶笑之，況棄道德，忽性命，而從非要以自促伐者乎？
夫以名位比於道德，則名位假而賤，道德真而貴，能知貴賤，應(yīng)須去取，不以名害身，不以位易道。故莊子云：「行名失已，非士也?！埂段鹘?jīng)》云，抱元守一，至度神仙。子未能守，但坐榮官。若不簡擇，觸事皆為，則身勞智昏，修道事闕。若處事安閑，在物無累者，自屬證成之人。若實(shí)未成，而言無累者，誠自誑耳。
△真觀
夫觀者，智士之先鑒，能人之善察，究儻來之禍福，詳動靜之吉兇。得見機(jī)前，因之造，深祈衛(wèi)定，功務(wù)全生。自始之末，行無遺累，理不違此，故謂之真觀。然則一餐一寢，居為損益之源；一言一行，堪成禍福之本。雖則巧持其末，不如拙戒其本，觀本知末，又非躁競之情。
是故收心簡事，日損有為。體靜心閑，方能觀見真理。故經(jīng)云：「常無欲以觀其妙?！谷混缎薜乐恚刭Y衣食，事有不可廢，物有不可棄者，當(dāng)須虛襟而受之，明目而當(dāng)之，勿以為妨，心生煩躁。若見事為事而煩燥者，心病已動，何名安心？夫人事衣食者，我之船舫。我欲渡海，事資船舫。渡海若訖，理自不留。何因未渡，先欲廢船？衣食虛幻，實(shí)不足營。為欲出離塵幻，故求衣食，雖有營求之事，莫生得失之心，則有事無事，心常安泰。與物同求，而不同貪；與物同得，而不同積。不貪故無憂，不積故無失。跡每同人，心常異俗。此實(shí)行之宗要，可力為之。
前雖斷簡，病有難除者，且依法觀之。若色病重者當(dāng)觀染，色都由想耳，想若不生，終無色事。若知色想外空，色心內(nèi)妄，妄心空想，誰為色主？經(jīng)云：「色者全是想耳?！瓜胂な强?，何有色耶？又思襖妍美色，甚於狐魅。狐魅惑人，令人厭患，身雖致死，不入惡道，為厭患故，永離邪淫。ビ艷惑人，令人愛著，乃至身死，留戀彌深，為邪念故，死墮地獄，永失人道，福路長乖。故經(jīng)云：「今世發(fā)心為夫妻，死后不得俱生人道?！顾哉吆?？為邪念故。又觀色若定是美，何故魚見深入，鳥見高飛？仙人以為穢濁，賢士喻之刀斧。一生之命，七日不食，便至於死。百年無色，翻免夭傷。故知色者非身心之切要，為性命之讎賊，何乃系戀，自取銷毀？若見他人為惡，心生嫌惡者，猶如見人自殺，己身引項，承取他刃，以自害命。他自為惡，不遣代當(dāng)，何故引取他惡，以為己病？又見為惡者若可嫌，見為善者亦須惡。夫何故？同障道故。若苦貧者，則審觀之，誰與我貧？天地平等，覆載無私，我今貧苦，非天地也。父母生子，欲令富貴，我今貧賤，非由父母。人及鬼神，自救無暇，何能有力，將貧與我？進(jìn)退尋察，無所從來，乃知我業(yè)也，乃知天命也。業(yè)由我造，命由天賦。業(yè)命之有，猶影響之逐形聲，既不可逃，又不可怨。唯有智者，因而善之，樂天知命，不覺貧之可苦。故莊子云：「業(yè)入而不可舍為自業(yè)?！构守毑砣?，不可舍止。經(jīng)云：「天地不能改其操，陰陽不能回其業(yè)。」由此言之，故知真命，非假物也。有何怨焉？又如勇士逢賊，無所畏懼，揮劍當(dāng)前，群寇皆潰，功勛一立，榮祿終身。今有貧病惱害我者，則寇賊也。我有正心，則勇士也。用智觀察，則揮劍也。惱累消除，則戰(zhàn)勝也。湛然常樂，則榮祿也。凡有苦事，來迫我心，不作此觀，而生憂惱者，如人逢賊，不立功勛，棄甲背軍，以受逃亡之罪，去樂就苦，何可愍焉？若病者，當(dāng)觀此病，由有我身，我若無身，患無所。故經(jīng)云：「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次觀於心，亦無真宰，內(nèi)外求覓，無能受者。所有計念，從妄心生，若枯體灰心，則萬病俱泯。若惡死者，應(yīng)念我身，是神之舍。身今老病，氣力衰微，如屋朽壞，不堪居止。自須舍離，別處求安，身死神逝，亦復(fù)如是。若戀生惡死，拒違變化，則神識錯亂，自失正業(yè)。以此生受氣之際，不感清秀，多逢濁辱，蓋下愚貪鄙，實(shí)此之由。
是故當(dāng)生不悅，順?biāo)罒o惡者，一為生死理齊，二為后身成業(yè)。若貪愛萬境，一愛一病，一肢有疾，猶令譽(yù)體不安；而向一心萬疾，身欲長生，豈可得乎？凡有愛惡，皆是妄生，積妄不除，何以見道？是故心舍諸欲，住無所有，除情正信，然后返觀舊所癡愛；自生厭薄。若以合境之心觀境，終身不覺有惡，如將離境之心觀境，方能了見是非。譬如醒人，能知醉者為惡；如其自醉，不覺他非。故經(jīng)云：「吾本棄俗，厭離人間?！褂衷疲骸付柯暽?，為予留愆。鼻口所喜，香味是怨?！估暇齾捠罈壦?，猶見香味為怨。嗜欲之流，焉知鮑肆為臭哉?！魈┒ǚ蚨ㄕ撸M俗之極地，致道之初基，習(xí)靜之成功，持安之畢事。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無感無求，寂泊之至。無心於定，而無所不定，故曰「泰定」。莊子云：「宇泰定者，發(fā)乎天光?！褂顒t心也，天光則慧也。心為道之器宇，虛靜至極，則道居而慧生。慧出本性，非今有，故曰「天光」，但以貪愛濁亂，遂至昏迷，澡雪柔挺，復(fù)歸純靜，本真神識，稍稍自明，非謂今時，別生他慧?；奂壬?，寶而懷之，弗為多知，以傷於定。非生慧之難，慧而不用為難。自古忘形者眾，忘名者寡?；鄱挥茫峭咭?，天下希及之，是故為難。貴不能驕，富不能奢，為無俗過，故得長生富貴。定而不動，慧而不用，德而不恃，為無道過，故得深證常道。故莊子云：「知道易，勿言難?！怪谎?，所以之天，知而言之，所以之人。古之人天而不人，慧能知道，非得道也。人知得慧之利，未知得道之益。因慧以明至理，縱辯以感物情。與心徇事，觸類而長，自云處動，而心常寂，焉知寂者，寂以待物乎？此行此言，俱非泰定。智雖出眾，彌不近道，本期逐鹿，獲兔而歸，所得蓋微，良曲局小。故莊子云：「古之修道者，以恬養(yǎng)智。」智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智養(yǎng)恬。智與恬交相養(yǎng)，而和理出其性，恬智則定慧也，和理則道德也。有智不用，以安其恬，養(yǎng)而久之，自成道德。然論此定因?yàn)槎贸?，或因觀利而見害，懼禍而息心，或因損舍滌除，積習(xí)心熟，同歸於定，咸若自然。疾雷破山而不驚，白刃交前而無懼，視名利如過隙，知生死若潰癰，故知用志不分，乃凝神也，心之虛妙，不可思也！夫心之為物，即體非有，隨用非無，不馳而速，不召而至。怒則元石飲羽，怨則朱夏殞霜，縱惡則九幽匪遙，積善則三清何遠(yuǎn)。忽來忽往，動寂不能名；時可時否，蓍龜不能測，其為調(diào)御，豈鹿馬比其難乎？太上老君運(yùn)常善以救人，靈臺而演妙，略二乘之因果，廣萬有之自然，漸之以日損，頓之以不學(xué)，喻則張弓鑿戶，法則挫銳解紛。修之有途，習(xí)以成性，黜聰隳體，嗒焉坐忘，不動於寂，幾微入照，履殊方者，了義無日，由斯道者，觀妙可期。力少功多，要矣妙矣！
△得道
夫道者，神異之物，靈而有性，虛而無象。隨迎莫測，影響莫求，不知所以不然而然之，通生無匱謂之道。至圣得之於古，妙法傳之於今，循名究理，全然有實(shí)。上士純信，克己勤行，空心谷神，唯道來集。道有至力，染易形神，形隨道通，與神為一。形神合一，謂之神人。神性虛融，體無變滅，形與之同，故無生死。隱則形同於神，顯則神同於形，所以蹈水火而無害，對日月而無影，存亡在已，出入無間。身為滓質(zhì)，猶至虛妙，況其靈智益深益遠(yuǎn)乎！故《靈寶經(jīng)》云：「身神共一，則為真身?！褂帧段鹘?jīng)》云：「形神合同，故能長久?！谷惶撔闹溃τ猩顪\，深則兼被於形，淺則唯及其心，被形者則神人也。及心者但得慧覺而已，身不免謝。何則？慧是心用，用多則體勞，初得小慧，而多辯，神氣散泄，無靈潤身，生致早終，道故難備，經(jīng)云「尸解」，此之謂也。
是故大人含光藏暉，以期全備，凝神寶氣，學(xué)道無心。神與道合，謂之得道。故經(jīng)云：「同於道者，道亦得之?！褂衷疲骸腹胖再F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股接杏瘢菽疽蛑坏?；人懷道，形體得之永固。資薰日久，變質(zhì)同神，練神入微，與道冥一。散一身為萬法，混萬法為一身，智照無邊，形超有際，總色空以為用，合造化以為功，真應(yīng)無方，信惟道德。故《西經(jīng)》云：「與天同心而無知，與道同身而無體，然后大道盛矣！」而言盛者，謂證得其極。又云：「神不出身，與道同久?！骨疑砼c道同，則無時而不存；心與道同，則無法而不通。耳則道，耳無聲而不聞；眼則道，眼無色而不見。六根洞達(dá)，良由於此。至論元教，為利深廣，循文究理，嘗試言之。夫上清隱秘，精修在感。假神丹以煉質(zhì)，智識為之洞忘。道德開宗，勤信惟一，蘊(yùn)虛心以滌累，形骸得之絕影。方便善巧，俱會道源，心體相資，理逾車室，從外因內(nèi)異軌同歸。該通奧賾，議默無違，二者之妙，故非孔、釋之所能鄰。其余不知，蓋是常耳?！蟆√显麨?zāi)護(hù)命妙經(jīng)頌序天尊示見三略，慈憫四生，開眾妙之門，救無極之苦。是以垂文元教，曲奏妙音，俾未聞?wù)呗劊钗次蛘呶?。此?jīng)者，蓋太上元元老君之所作也。其旨也，即妙性之本，萬法之宗焉！文雖簡略，理實(shí)淵深，一毛吞四海之波，巨黍納無鞅之眾，神明莫測，智識難詮。不可以聲求，不可以色見，遠(yuǎn)而無外，近而無親，追之不見其前，伺之不來其后。無上之上，不可階而升也；元之又元，不可得而聞也?；煜忍於还?，歷浩劫以長存。尊而無名，貴而無位，逡巡萬變，倏忽無邊。照耀則日月有虧，覆載則干坤不侖，隨機(jī)化導(dǎo)，對境忘心，抉疑網(wǎng)以入元宗，引輪回而歸覺路，散余一氣，毓彼群生。失我則逝水以俄傾，保我則后天而不老，毀之者持巨帚以掃昆侖，究之者類鴻鵠之飲滄海。所以元言莫暢，圣道難彰，縱有修行，徒多讀誦，朝聞夕死，未見其人。不揆斐然，輒為頌云。
◇ 上清含象鑒圖序
夫四規(guī)之法，獨(dú)資於神術(shù)；千年之奇，唯求於烏影，含光寫貌，雖睹其儀；尚象通靈，罕存其制。而鑒之為妙也。貞質(zhì)內(nèi)凝，湛然惟寂，清暉外瑩，覽馬遂通。應(yīng)而不藏，至人之心愈顯；照而征影，精變之形斯復(fù)。所謂有貞明之道也，有神靈之正也。捧玩之寶，莫先茲器。既可以自見，亦可以鑒物，此鑒所以外圓內(nèi)方，取象天地也。中列爻卦，備著陰陽也。太陽之精，離為日也。太陰之精，坎為月也。星緯五行，通七曜也。雷電在卯，震為雷也。天淵在酉，兌為澤也。分八卦，節(jié)運(yùn)四時也。此表天之文矣，其方周流為水，以瀉四溟，內(nèi)置連山，以旌五岳，山澤通氣，品物存焉，此立地之文也。詞銘四句，理應(yīng)三才，類而長之，可以意得，此寄言以明人之文也。故曰「含象鑒」，蓋總其義焉。勒書於匣，詳觀制器之象矣。
◇ 天地宮府圖序
夫道本虛無，因恍惚而有物；氣元沖始，乘運(yùn)化而分形。精象元著，列宮闕於清景；幽質(zhì)潛凝，開洞府於名山。元皇先乎，象帝獨(dú)化。卓然真宰，湛爾冥寂，感而通焉，故得瓊簡紫文，方傳代學(xué)，瑯函丹訣，下濟(jì)浮生。誠志攸勤，則神仙應(yīng)而可接；修煉克著，則龍鶴而有期。至於天洞區(qū)畛，高卑乃異；真靈班級，上下不同。又日月星斗，各有諸帝。并懸景位，式辨奔翔。所以披纂經(jīng)文，據(jù)立圖象，方知兆朕，庶覿希夷。則臨目內(nèi)思，馳心有詣，端形外謁，望景無差。乃名曰《天地宮府圖》。共天元重迭，氣象參差。山洞崇幽，風(fēng)煙迅遠(yuǎn)。以茲縑素，難具丹青，各書之於文，撰《圖經(jīng)》二卷。真經(jīng)所載者，此之略備。仙官不言者，蓋闕而未詳。
◇ 天隱子序
神仙之道，以長生為本，長生之要，以養(yǎng)氣為先。夫氣受之於天地，和之於陰陽。陰陽神虛謂之心，心主晝夜寤寐，謂之魂魄。如此人之身，大率不遠(yuǎn)乎神仙之道。天隱子吾不知其何許人，著書八篇，包括秘妙，殆非人間所能力學(xué)。觀夫修煉形氣，養(yǎng)和心虛，歸根契於伯陽，遺照齊於莊叟，長生久視，無出是書。承禎服習(xí)道風(fēng)，惜乎世人夭促真壽，思欲傳之同志，使簡易而行。信哉！自伯陽而來，唯天隱子而已矣。
◇ 景震劍序
夫陽之精者，著名於景；陰之氣者，發(fā)揮於震。故以景震為名，式（闕）備氣之義。是知貞質(zhì)相契，氣象攸通，運(yùn)用之機(jī)，威靈有應(yīng)。神代形之義，已睹於真規(guī)；收鬼摧邪之理，未聞於奇制。此所以劍面合陰陽，刻象法天地。干以魁罡為杪，坤以雷電為鋒，而天罡所加，何物不伏？雷電所怒，何物不摧？佩之於身，則有內(nèi)外之衛(wèi)；施之於物，則隨人鬼之用矣。
◇ 陶宏景碑陰記大哉道元，萬靈資孕。其自然也，忽恍不測。其生成也，氤氳可知。若夫稟習(xí)經(jīng)法，精思通感，調(diào)運(yùn)丹液，形神煉化，歸同一致，異三清，自古所得，罕能盡善。兼而聚之，鑒而辯之，靜而居之，勤而行之者，實(shí)惟貞白先生歟！蓋特稟靈氣，胎息見龍之夢；卓秀神儀，骨錄表鶴仙之狀。心若明鏡，洞鑒無遺；器猶洪鐘，虛受必應(yīng)。是以天經(jīng)真?zhèn)?，備集於昭臺；奧義微言，咸訣於靈府。纂類篇簡，悉成部帙，廣金書之鳳篆，益瑯函之龍章。闡幽前秘，擊蒙后學(xué)，若諸真之下教，為百代之明師焉。睹先生寫貌之象，則道存目擊；覽先生著述之義，則情見乎辭?？v逾千載，亦可得之一朝矣！至於思神密感之妙，煉形化度之術(shù)，非我不知，理難詳據(jù)。敬以修身德業(yè)，受書道備。按夫科格，固超真階，命分殊途，顯然異軌。應(yīng)從解景，不事登晨，冥升上清，弗可得而測識已。然隱幾云化，虛室仍存；代劍未飛，陰邱尚閉。道尊、德貴，終古不渝；披文相質(zhì)，今無睹。朝代累革，年世轉(zhuǎn)睽，永懷仙烈，久增誠慨。子微將游衡岳，暫憩茅山，與諸法義，聚謀刻石，邵陵撰制，美具當(dāng)年。今以書勒，言全往行，因運(yùn)拙筆，聊述真猷，紀(jì)於碑陰，式昭年世。時大唐開元十二年甲子九月十三日己巳書。
◇ 上清侍帝晨桐柏真人真圖贊（并序）
夫得道成真，有隱有顯；躋神化質(zhì)，多術(shù)多途。大茅君辭親入岳，仙業(yè)備而歸來，坐致ユ輿，白日輕舉。高邱子解形避世，丹藥就而不返，行馭龍鶴，Т景潛。見靈妙者，以獎諸道學(xué)之勤；混《攴冬》《攴卒》者，以息其生離之望。或命分有照冥之異，事不可違；或性樂有語默之殊，理從自。古仙出處，兼此顯晦；時人記傳，罕能詳測。故跡有再三，述有前后，會通機(jī)變，方知至妙焉。
桐柏真人王君，即周靈王之太子子晉也。按《史記》云：「太子圣而早卒?！箵?jù)《列仙傳》曰：「隱而登仙?！箖烧f不同，蓋有由矣。司馬公述乎國史，劉子政驗(yàn)以道書，國史戴其前卒之蹤，道書著其后仙之事。真仙相反，尚見異於同時；彼我相違，況與懸於數(shù)紀(jì)？且其特稟靈氣，已積習(xí)於前生；假孕人胎，暫應(yīng)身於此世。幼而通圣，是習(xí)性之久也；誕而有髭，是身貌之昔也；煉神入微，讠仙促限，知賓帝之一舉，期師曠於三載。說賓帝乃沖形之旨，豈肯沈魂；誡師曠慎不壽之言，明知弗夭。良以早斃人間，遽還仙境，輕此儲位，重彼真仙，游洛川以佇懷，暢笙歌之逸韻，感浮邱而降接，傳出世之奇方。故能蛻形示終，隱山學(xué)道，振羽之日，謝時沖天，其初卒后仙，亦不足疑怪也。是以京陵之墓，經(jīng)古啟而劍飛；緱氏之祠，迄今立而神在?；拢吕碚讶?。
承禎早處嵩岳，慕山林之抗跡，每謁堂廟，欽影響之余靈。對風(fēng)景而虛心。懷七日之如昨；瞻天而悠思，仰三清之又元。復(fù)以玉晨策命，當(dāng)侍弼之榮秩；金庭宰職，赴桐柏之名山。五岳是司。群神所奉；八洞交會。諸仙游集。周紫陽受素奏之符，夏明晨稟黃水之法，密契者傳密訣於同道，歸誠者告幽Т之殊庭。靈墟信奇，丹水濟(jì)成神之域；福地旌異，黃靄不死之鄉(xiāng)。林宇巖房，存諸棲憩。石梁峰闕，紀(jì)其登游。所以負(fù)笈幽尋，為室靜處，希夷尚，視聽罕通。乃觀仙傳，追伊洛之發(fā)跡；復(fù)披《真誥》，慕華陽之降形。輕運(yùn)丹青，敬載圖象，敢為贊述，庶表誠心。方以焚香啟玩，窺天洞於素牒；聽氣內(nèi)思，奉光儀於絳府。自以在世，迄於真。凡有一十一圖，纂成一卷。
圖畫周朝宮闕，作洛二水相合而斗，稍毀宮城處，人夫負(fù)土欲壅此川。作太子具冠服立於靈王前諫事。贊曰：
稟神幼圣，繼明英聰。咨諫壅水，切爭飾宮。如何不納，更事修崇。預(yù)言禍敗，果致卑窮。（第一）
圖畫東殿宇，作太子坐處與叔譽(yù)，師曠問答事。其師曠乃舉躅其足。贊曰：
學(xué)聚該洞，辯物談述。叔譽(yù)斯窮，師曠匪詰。隱妙神性，謬測聲質(zhì)。賓帝有期，瞑臣詎悉。（第二）圖畫太子吹笙游於伊洛間，道士浮邱公降接之事。贊曰：
位寓儲宮，字著仙閣。志凌漢，跡厭城廓郭。學(xué)鳳調(diào)篁，思真佇洛。浮邱降授，解形是。（第三）
圖畫宮殿作太子臥卒形，群臣顰泣事。及太子共浮邱公東南行向嵩高山事。贊曰：
劍杖有術(shù)，符藥多方。代形未化，蛻質(zhì)默詳。尋師道長，辭親愛忘。隱山自逸，瘞墓徒傷。（第四）
圖畫嵩高山作修學(xué)巖林居處，巖中有經(jīng)書丹灶，浮邱公坐在其中。巖前作壇，王君坐在壇上燒香精思事。又王君出於山次，見桓良共語事。贊曰：
棲山隱跡，學(xué)道煉形。年淹數(shù)紀(jì)，業(yè)契群靈。告期七日，將邁三清?；噶挤祱螅車?。（第五）
圖畫王君乘鶴駐在緱氏山頭，舉手謝時人，并作周國帝王儀仗，及時人眾等望不得到，及王君控鶴天事。贊曰：傾人國內(nèi)，駐鶴山巔。遙謝舉手，永絕歸年。留情數(shù)日，沖景三天。孤軒暢遠(yuǎn)，眾被悲旋。（第六）
圖畫天上上清宮闕、作道君形像，仙真侍衛(wèi)，作二童側(cè)立共捧案，案上有玉策，并作一真人側(cè)立宣付王君。贊曰：
形聲入妙，道備登真。奉朝金闕，稟策玉晨。德業(yè)爰敘，職位攸遵。二儀齊奉，萬劫凝神。（第七）圖畫王君乘車羽蓋，仙靈侍從旌節(jié)導(dǎo)引龍鶴飛翔，從天而降，欲赴桐柏山洞宮事。贊曰：
班錫所稟，羽儀咸備。景浮軒，龍鶴騁轡。ユ節(jié)導(dǎo)從，仙會萃。自天乘階，瞻山赴位。（第八）
圖畫桐柏山作金庭洞宮，王君坐在宮中，眾仙侍衛(wèi)，并五岳君各領(lǐng)佐命等百神來拜謁。贊曰：山有玉洞，宮曰金庭。九天通象，三晨伏精。侍帝斯任，弼王所貞。領(lǐng)司五岳，統(tǒng)御百靈。（第九）
圖畫真人周季山作道士服於桐柏山見真人王君，王君以左手執(zhí)素奏丹符欲付周君。周君長跪而受之。作夏馥著古人衣遇見王君，王君把一卷書欲付馥。馥長跪舉兩手受之。其周夏二人皆作山人裝束，各作一笈解在其人邊石上，皆跪於王君。王君作真人衣服，并有三五個仟人侍在左右。贊曰：
周君訪道，丹符見授。夏氏求仙，黃水之究。煉形奇術(shù)，非師不就。幽感爰通，冥期可候。（第十）圖畫茅山楊君學(xué)道壇宇處。王真人降，見著芙蓉冠絳衣白珠綴衣縫帶劍。楊君把紙筆附前而書。其衣作真仙之制，其劍《肖皮》依經(jīng)中樣式。贊曰：
真仙匪遙，感通惟密。應(yīng)彼幽志，降茲靈質(zhì)。誡訓(xùn)著言，詠歌兼述。見景非久，沖真返一。（第十一）
◇ 含象鑒銘
天地含象，日月貞明。寫規(guī)萬物，洞鑒百靈。
◇ 龜鏡銘
龜自卜，鏡自照。吉可募，光不曜。
青蓋作鏡大吉昌，巧工刊之成文章。左龍右虎辟不祥。朱鳥元武順於旁，子孫富貴居中央。
◇ 素琴傳
桐琴字清素，臨海桐柏山靈墟之木也。其先自開辟之初，稟角星之精，含少陽之氣，昭生厚土，挺出崇岳。得水石之靈，育清高之性，擢端秀，抽枝扶疏。盤根幽阜，藏標(biāo)散木，經(jīng)億萬歲，人莫之識，唯鳳從之游，以棲蔭焉。神茂靈嗣，子孫彌遠(yuǎn)。承先胄之喬者，聚於魯郡嶧山之陽，分株徙植，略遍諸岳。既因地受氣，亦殊體異材，和空桑，冬夏異奏，繞梁焦尾，世代奇聲。昔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以諧八音，皆相假合，思一器而備於律呂者，編斫眾木，得於梧桐，制為雅器，體名曰「琴」。琴者禁也。以禁邪僻之情，而存雅正之志，修身理性，返其天真。
夫琴之制度，上隆象天，下平法地，中虛合無外響（闕）暉暉有十三，其十二法六律六呂。其一處中者，元?dú)庵y(tǒng)，則一陰一陽之謂也。而律管有長短，故暉間有賒促，當(dāng)暉則鳴，差則否，亦猶氣至灰飛，時移景正。神理不測，其在茲乎？上為人頸人肩，取其發(fā)聲之位也。中為鳳翅，取其來儀之音也。末為龍，取其幽吟之感也。其余形制，各因用立名。施以五弦，繩繰有差，品以五音，調(diào)韻成弄。於是奏之，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黃帝作清角於西山，用會鬼神。虞舜以南風(fēng)之詩，而天下理。此皇王以琴道致和平也。故曰「琴者樂之統(tǒng)」，君臣之恩矣。師曠為晉平公奏清征，元鶴二八，降於廊門。再奏之，引頸而鳴，舒翼而舞。瓠巴鼓琴，則飛鳥集舞，潛魚出躍。師文各叩一弦，乃變節(jié)候，改四時。總諸弦，則景風(fēng)翔，慶浮，甘露降，醴泉涌。此明閑音律者，以琴聲感通也。黃老君彈和流素之琴，真人拊和之琴，《內(nèi)經(jīng)》號「琴心」，文涓子著《琴心論》，此靈仙以琴理和神也。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而弦歌不輟。原憲居環(huán)堵之室，蓬戶甕牖褐塞匡坐而弦歌，此君子以琴德而安命也。許由高尚讓王，彈琴箕山；榮啟期鹿裘帶索，攜琴而歌，此隱士以琴德而興逸也。伯牙鼓琴，鍾子期聽之，峨峨洋洋，山水之意，此琴聲導(dǎo)人之志也。有撫琴見螳螂捕蟬，蔡邕聞之，知有殺音，此琴聲顯人之情也。是知琴之為器也，德在其中矣。琴之為聲也，感在其中矣。無成與虧，雅量貞固；有操而作，響應(yīng)通變。至於五性有殊，習(xí)之而愈勵，則箕子以全忠，子夏以明孝。六情有偏，聽之而更切，則景公之酣樂，漢祖之傷心。與夫冥寂之士，怡閑之居者，希音通於反聽，太和沖於浩然，則孫登之神游宇外，稷公之道長邱中。猗歟！夫子之所玩也。宏矣深矣！
予以癸卯歲居靈墟，至丙午載，有桐生於階前。迨壬子祀，得七歲，而材成端偉，枝葉秀茂。松竹為林，堅貞益其雅性；飆澗為友，清泠葉其虛心。意欲留之棲鳳，而鳳鳥未集；不若采以為琴，而琴德可久。候瓊霜之既降，俟葉之凋去，定陰陽之向背，揆長短之尺寸。爾乃取其元，不暇待其孫枝，以甲寅年，手操斤斧，自勤斫削，重其清虛，外運(yùn)力思。然琴之體，既有人肩，而無其首。尚象之義，將為未備。斯所以圓其首，曲其翅，方其肩，短其足。自余改制，頗殊舊式。七月丙戌朔七日壬辰造畢。於是施軫珥，調(diào)宮商，叩其音韻，果然清遠(yuǎn)。故知彼群山之常材，此臺岳之秀氣，用白賁之全質(zhì)，施綠綺之華彩。遁世無悶，有心之所；寂慮怡神，得導(dǎo)和之致。與其游靈溪，登華峰，坐皓月，凌清飆，先奏《幽蘭白雪》，中彈《蓬萊操白雪引》，此二弄自造者。其木聲也，則瑯瑯鏘鏘，若球琳之并振焉。諸弦合附，則采采粲粲，若雪之輕飛焉。眾音諧也，則喈喈雍々，若鸞鳳之清歌焉。因時異態(tài)，變化不窮，觸類通神，幽興無已。非絲桐之奇致，何感會之若是？取聲之入神者清角清征，體之全真者素也。故云「見素」，字以厥義，式表其德。敬而友之，期乎益矣！
夫木之為用也多矣，樂之為聲也眾矣，未若以桐制琴之為也。何者？咸池率舞，資八音之協(xié)；簫韶來儀，備九成之奏。而桐樹自延於丹鳳，琴聲乃降諸元鶴，為感通之所致。斯在樂之特優(yōu)，豈不以其象法天地；其音諧律呂，導(dǎo)人神之和，感情性之正者哉？自古賢人君子，莫不操之以無悶，玩之而無攵。左琴右書，蓋有以也。清素者，以山名桐柏，而桐樹生焉。地號靈墟，而靈氣出焉。故有將遽長佳材，則成雅器，調(diào)高方外，弄送邱中。同心之言，得意於幽蘭矣！歲寒之操，全貞於風(fēng)松矣！相與為冥寂之友者，淡交於琴乎？
承禎，字子微，河內(nèi)溫人。為道士，事潘師正，傳其符及辟導(dǎo)引服餌之術(shù)，止天臺山。武后聞其名，召至都，降手敕贊美之。景二年，睿宗復(fù)召之，固辭還山。開元九年十五年，元宗兩召之，敕於王屋山建陽臺觀以居。卒年八十九，贈銀青光祿大夫，謚「貞一先生」。
◇ 請五岳別立齋祠所疏
今五岳神祠，山林之神，非正真之神也。五岳皆有洞府，有上清真人降任其職。山川風(fēng)雨，陰陽氣序，是所理焉。冠冕章服，佐從神仙，皆有名數(shù)。請別立齋祠一所。
◇ 坐忘論
夫人之所貴者生也，生之所貴者道也。人之有道，如魚之有水。涸轍之魚，猶希升水，弱喪之俗，無心造道。惡生死之苦，愛生死之業(yè)；重道德之名，輕道德之行。喜色味為得志，鄙恬素為窮辱。竭難得之貨，市來生之福，縱易染之情，喪今身之道。自云智巧，如夢如迷，生來死去，循環(huán)萬劫。審惟倒置，何甚如之？故《妙真經(jīng)》云：「人常失道，非道失人。人常去生，非生去道?！构署B(yǎng)生者慎勿失道，為道者慎勿失生。使道與生相守，生與道相保，二者不相離，然后乃長久。言長久者，得道之質(zhì)也。經(jīng)云：「生者，天之大德也，地之大樂也，人之大福也。道人致之，非命祿也。又《西經(jīng)》云「我命在我，不屬於天」。
由此言之，修短在已，得非天與？失非人奪，捫心苦晚，時不少留。所恨朝菌之年，已過知命；歸道之要，猶未精通。為惜寸陰，速如景燭，勉尋經(jīng)旨，事簡理直。其事易行，與心病相應(yīng)者，約著安心坐忘之法，略成七條，修道階次，兼其樞翼，以編敘之。
△信敬
夫信者道之根，敬者德之{艸帶}，根深則道可長，蒂固則德可茂。然則璧耀連城之彩，卞和致刖；言開保國之效，伍子從誅。斯乃形器著而心緒迷，理事萌而情思忽，況至道超於色味，真性隔於可欲，而能聞希微以懸信，聽罔象而不惑者哉！如人有聞坐忘之法，信是修道之要，敬仰尊重，決定無疑者，加之勤行，得道必矣！
故莊周云：「隳肢體，黜聰明，離形去智，同於大通，是謂坐忘?！狗蜃?，何所不忘哉？內(nèi)不覺其一身，外不知乎宇宙，與道冥一，萬慮皆遺。故莊子云：「同於大通?！勾藙t言淺而意深，惑者聞而不信，懷寶求寶，其如之何？故經(jīng)云：「信不足，有不信?！怪^信道之心不足者，乃有不信之禍及之。何道之可望乎！
△斷緣
斷緣者，謂斷有為俗事之緣也，棄事則形不勞，無為則心自安。恬簡日就，塵累日薄，跡彌遠(yuǎn)俗，心彌近道，至神至圣，孰不由此乎？故經(jīng)云：「塞其兌，閉其門，終身不勤?！够蝻@德露能，來人保己；或遺問慶吊，以事往還?；蚣傩揠[逸，情希進(jìn)；或酒食邀致，以望后恩。斯乃巧蘊(yùn)機(jī)心，以干時利。既非順道，深妨正業(yè)。凡此之類，皆應(yīng)絕之。故經(jīng)云：「開其兌，濟(jì)其事，終身不救?！刮业怀俗圆缓?；彼雖有唱，我不和之。舊緣漸斷，新緣莫結(jié)；醴交勢合，自致日疏。無事安閑，方可修道。故莊子云：「不將不迎，為無交俗之情故也?！褂衷疲骸笩o為名戶，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若事有不可廢者，不得已而行之，勿遂生愛系心為業(yè)。
△收心夫心者，一身之主，百神之師，靜則生慧，動則成昏。欣迷幻境之中，唯言實(shí)是；甘宴有為之內(nèi)，誰悟虛非。心識顛癡，良由所之地，且卜鄰而居，猶從改操，擇交而友，尚能致益。況身離生死之境，心居至道之中，安不舍彼乎？能不得此乎？所以學(xué)道之初，要須安坐，收心離境。住無所有，不著一物，自入虛無，心乃合道。故經(jīng)云：「至道故之，中寂所有。」神用無方，心體亦然，源其心體，以道為本。但為心神被染，蒙蔽漸深，流浪日久，遂與道隔。今若能凈除心垢，開釋神本，名曰「修道」。無復(fù)流浪，與道冥合，安在道中，名曰「歸根」。守根不離，名曰「靜定」。靜定日久，病消命復(fù)，復(fù)而又續(xù)，自得知常。知則無所不明，常則永無變滅。出離生死，實(shí)由於此。
是故法道安心，貴無所著。故經(jīng)云：「夫物蕓蕓，各歸其根?！箽w根曰「靜」，靜曰「復(fù)命」，復(fù)命曰「常」，知常曰「明」。若執(zhí)心住空，還是有所，非謂無所。凡住有所，則自令人心勞氣發(fā)，既不合理，又反成疾。但心不著物，又得不動，此是真定。正基用此為定，心氣調(diào)和，久益輕爽。以此為驗(yàn)，則邪正可知。若心起皆滅，不簡是非，永斷知覺，入於盲定；若任心所起，一無收制，則與凡人元來不別。若唯斷善惡，心無指歸，肆意浮游，待自定者，徒自誤耳。若遍行諸事，言心無染者，於言甚美，於行甚非，真學(xué)之流，特宜戒此。今則息亂而不滅照，守靜而不著空，行之有常，自得真見。如有時事或法有要疑者，且任思量。今事得濟(jì)，所疑復(fù)悟，此亦生慧正根。事訖則止，實(shí)莫多思，多思則以知害恬，為子傷本，雖騁一時之俊，終虧萬代之業(yè)。若煩邪亂想，隨覺則除，若聞毀譽(yù)之名，善惡等事，皆即撥去，莫將心受。若心受之即心滿，心滿則道無所居，所有聞見，如不聞見，則是非美惡，不入於心。心不受外，名曰「虛心」，心不逐外，名曰「安心」。心安而虛，則道自來止。故經(jīng)云：「人能虛心無為，非欲於道，道自歸之?！箖?nèi)心既無所著，外行亦無所為，非靜非穢，故毀譽(yù)無從生；非智非愚，故利害無由至。實(shí)則順中為常，權(quán)可與時消息，茍免諸累，是其智也。若非時非事，役思強(qiáng)為者，自云不著，終非真覺。何邪？心法如眼也。纖毫入眼，眼則不安，小事關(guān)心，心必動亂，既有動病，難入定門。
是故修道之要，急在除病，病若不除，終不得定。又如良田，荊棘未誅，雖下種子，嘉苗不成。愛見思慮，是心荊棘，若不除翦，定慧不生?；蛏砭痈毁F，或?qū)W備經(jīng)史，言則慈儉，行乃貪殘，辯足以飾非，勢足以威物，得則名己，過必尤人。此病最深，雖學(xué)無益。所以然者，為自是故。然此心由來依境，未慣獨(dú)立，乍無所，難以自安，縱得暫安，還復(fù)散亂。隨起隨制，務(wù)令不動，久久調(diào)熟，自得安閑。無問晝夜，行止坐臥，及應(yīng)事之時，常須作意安之。若心得定，但須安養(yǎng)，莫有惱觸，少得定分，則堪自樂，漸漸馴狎，唯覺清遠(yuǎn)。平生所重，已嫌弊漏，況因定生慧，深達(dá)真假乎？牛馬家畜也，放縱不收，猶自生鯁，不受駕御。鷹野鳥也，被人系絆，終日在手，自然調(diào)熟。況心之放逸，縱任不收，唯益粗疏，何能觀妙？故經(jīng)云：「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jìn)此道。」夫法之妙者，其在能行，不在能言，行之則此言為當(dāng)，不行則此言為妄。又時人所學(xué)，貴難賤易，若深論法惟，廣說虛無，思慮所不達(dá)，行用所無階者，則嘆不可思議。而下風(fēng)盡禮，如其信言不美，指事陳情，聞則心解，言則可行者，此實(shí)不可思議，而人不信。故經(jīng)云：「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夫唯不知，是以不吾知也?；蛴醒曰鸩粺?，燈不照ウ，稱為妙義。夫火以熱為用，燈以照為功。今則盛言火不熱，未嘗一時廢火?？昭詿舨徽榨?，必須終夜然燈，言行相違，理實(shí)無取，此只破相之言，而人反以為深元之妙。雖則惠子之宏辯，莊生以為不堪，膚受之流，誰能科簡？至學(xué)之士，庶不留心?；蛟唬骸阜?yàn)榇蟮勒?，在物而心不染，處動而神不亂，無事而不為，無時而不寂。今猶避事而取靜，離動而之定。勞於控制，乃有動靜二心；滯於住守，是成取舍兩病。不覺其所執(zhí)，仍自謂道之階要，何其謬耶？
述曰：「總物而稱大道。物之謂道，在物而不染，處事而不亂，真為大矣！實(shí)為妙矣！」然則吾子之鑒，有所未明。何則？徒見貝錦之輝煥，未曉始抽於素絲；才聞鳴鶴之沖天，詎識先資於っ食。蔽日之，起於毫末；神凝之圣，積習(xí)而成。今徒學(xué)語其圣德，而不知圣之所以德，可謂見卯而求時夜，見彈而求炙。何其造次哉？故經(jīng)云：元德深矣遠(yuǎn)矣，與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順。
△簡事
夫人之生也，必營於事物，事物稱萬，不獨(dú)委於一人。巢林一枝，鳥見遺於叢葦；飲河滿腹，獸不吝於洪波。外求諸物，內(nèi)明諸己，知生之有分，不務(wù)分之所無；識事之有常，不任非常之事。事非常則傷於智力，務(wù)過分則弊於形神，身且不安，何情及道？
是以修道之人，要須斷簡事物，知其閑要，較量輕重，識其去取。非要非重，皆應(yīng)絕之。猶人食有酒肉，衣有羅綺，身有名位，財有金玉。此并情欲之余好，非益生之良藥，眾皆徇之，自致亡敗，靜而思之，何迷之甚？故莊子云：「達(dá)生之情者，不務(wù)生之所無，以為生之所無?！梗ㄉ鶡o以為者，分之外物也）蔬食弊衣，足延性命，豈待酒食羅綺，然后為生哉？是故於生無要用者，并須去之。於生雖用有余者，亦須舍之。財有害氣，積則傷人，雖少猶累，而況多乎？今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人猶笑之，況棄道德，忽性命，而從非要以自促伐者乎？
夫以名位比於道德，則名位假而賤，道德真而貴，能知貴賤，應(yīng)須去取，不以名害身，不以位易道。故莊子云：「行名失已，非士也?！埂段鹘?jīng)》云，抱元守一，至度神仙。子未能守，但坐榮官。若不簡擇，觸事皆為，則身勞智昏，修道事闕。若處事安閑，在物無累者，自屬證成之人。若實(shí)未成，而言無累者，誠自誑耳。
△真觀
夫觀者，智士之先鑒，能人之善察，究儻來之禍福，詳動靜之吉兇。得見機(jī)前，因之造，深祈衛(wèi)定，功務(wù)全生。自始之末，行無遺累，理不違此，故謂之真觀。然則一餐一寢，居為損益之源；一言一行，堪成禍福之本。雖則巧持其末，不如拙戒其本，觀本知末，又非躁競之情。
是故收心簡事，日損有為。體靜心閑，方能觀見真理。故經(jīng)云：「常無欲以觀其妙?！谷混缎薜乐恚刭Y衣食，事有不可廢，物有不可棄者，當(dāng)須虛襟而受之，明目而當(dāng)之，勿以為妨，心生煩躁。若見事為事而煩燥者，心病已動，何名安心？夫人事衣食者，我之船舫。我欲渡海，事資船舫。渡海若訖，理自不留。何因未渡，先欲廢船？衣食虛幻，實(shí)不足營。為欲出離塵幻，故求衣食，雖有營求之事，莫生得失之心，則有事無事，心常安泰。與物同求，而不同貪；與物同得，而不同積。不貪故無憂，不積故無失。跡每同人，心常異俗。此實(shí)行之宗要，可力為之。
前雖斷簡，病有難除者，且依法觀之。若色病重者當(dāng)觀染，色都由想耳，想若不生，終無色事。若知色想外空，色心內(nèi)妄，妄心空想，誰為色主？經(jīng)云：「色者全是想耳?！瓜胂な强?，何有色耶？又思襖妍美色，甚於狐魅。狐魅惑人，令人厭患，身雖致死，不入惡道，為厭患故，永離邪淫。ビ艷惑人，令人愛著，乃至身死，留戀彌深，為邪念故，死墮地獄，永失人道，福路長乖。故經(jīng)云：「今世發(fā)心為夫妻，死后不得俱生人道?！顾哉吆?？為邪念故。又觀色若定是美，何故魚見深入，鳥見高飛？仙人以為穢濁，賢士喻之刀斧。一生之命，七日不食，便至於死。百年無色，翻免夭傷。故知色者非身心之切要，為性命之讎賊，何乃系戀，自取銷毀？若見他人為惡，心生嫌惡者，猶如見人自殺，己身引項，承取他刃，以自害命。他自為惡，不遣代當(dāng)，何故引取他惡，以為己病？又見為惡者若可嫌，見為善者亦須惡。夫何故？同障道故。若苦貧者，則審觀之，誰與我貧？天地平等，覆載無私，我今貧苦，非天地也。父母生子，欲令富貴，我今貧賤，非由父母。人及鬼神，自救無暇，何能有力，將貧與我？進(jìn)退尋察，無所從來，乃知我業(yè)也，乃知天命也。業(yè)由我造，命由天賦。業(yè)命之有，猶影響之逐形聲，既不可逃，又不可怨。唯有智者，因而善之，樂天知命，不覺貧之可苦。故莊子云：「業(yè)入而不可舍為自業(yè)?！构守毑砣?，不可舍止。經(jīng)云：「天地不能改其操，陰陽不能回其業(yè)。」由此言之，故知真命，非假物也。有何怨焉？又如勇士逢賊，無所畏懼，揮劍當(dāng)前，群寇皆潰，功勛一立，榮祿終身。今有貧病惱害我者，則寇賊也。我有正心，則勇士也。用智觀察，則揮劍也。惱累消除，則戰(zhàn)勝也。湛然常樂，則榮祿也。凡有苦事，來迫我心，不作此觀，而生憂惱者，如人逢賊，不立功勛，棄甲背軍，以受逃亡之罪，去樂就苦，何可愍焉？若病者，當(dāng)觀此病，由有我身，我若無身，患無所。故經(jīng)云：「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次觀於心，亦無真宰，內(nèi)外求覓，無能受者。所有計念，從妄心生，若枯體灰心，則萬病俱泯。若惡死者，應(yīng)念我身，是神之舍。身今老病，氣力衰微，如屋朽壞，不堪居止。自須舍離，別處求安，身死神逝，亦復(fù)如是。若戀生惡死，拒違變化，則神識錯亂，自失正業(yè)。以此生受氣之際，不感清秀，多逢濁辱，蓋下愚貪鄙，實(shí)此之由。
是故當(dāng)生不悅，順?biāo)罒o惡者，一為生死理齊，二為后身成業(yè)。若貪愛萬境，一愛一病，一肢有疾，猶令譽(yù)體不安；而向一心萬疾，身欲長生，豈可得乎？凡有愛惡，皆是妄生，積妄不除，何以見道？是故心舍諸欲，住無所有，除情正信，然后返觀舊所癡愛；自生厭薄。若以合境之心觀境，終身不覺有惡，如將離境之心觀境，方能了見是非。譬如醒人，能知醉者為惡；如其自醉，不覺他非。故經(jīng)云：「吾本棄俗，厭離人間?！褂衷疲骸付柯暽?，為予留愆。鼻口所喜，香味是怨?！估暇齾捠罈壦?，猶見香味為怨。嗜欲之流，焉知鮑肆為臭哉?！魈┒ǚ蚨ㄕ撸M俗之極地，致道之初基，習(xí)靜之成功，持安之畢事。形如槁木，心若死灰，無感無求，寂泊之至。無心於定，而無所不定，故曰「泰定」。莊子云：「宇泰定者，發(fā)乎天光?！褂顒t心也，天光則慧也。心為道之器宇，虛靜至極，則道居而慧生。慧出本性，非今有，故曰「天光」，但以貪愛濁亂，遂至昏迷，澡雪柔挺，復(fù)歸純靜，本真神識，稍稍自明，非謂今時，別生他慧?；奂壬?，寶而懷之，弗為多知，以傷於定。非生慧之難，慧而不用為難。自古忘形者眾，忘名者寡?；鄱挥茫峭咭?，天下希及之，是故為難。貴不能驕，富不能奢，為無俗過，故得長生富貴。定而不動，慧而不用，德而不恃，為無道過，故得深證常道。故莊子云：「知道易，勿言難?！怪谎?，所以之天，知而言之，所以之人。古之人天而不人，慧能知道，非得道也。人知得慧之利，未知得道之益。因慧以明至理，縱辯以感物情。與心徇事，觸類而長，自云處動，而心常寂，焉知寂者，寂以待物乎？此行此言，俱非泰定。智雖出眾，彌不近道，本期逐鹿，獲兔而歸，所得蓋微，良曲局小。故莊子云：「古之修道者，以恬養(yǎng)智。」智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智養(yǎng)恬。智與恬交相養(yǎng)，而和理出其性，恬智則定慧也，和理則道德也。有智不用，以安其恬，養(yǎng)而久之，自成道德。然論此定因?yàn)槎贸?，或因觀利而見害，懼禍而息心，或因損舍滌除，積習(xí)心熟，同歸於定，咸若自然。疾雷破山而不驚，白刃交前而無懼，視名利如過隙，知生死若潰癰，故知用志不分，乃凝神也，心之虛妙，不可思也！夫心之為物，即體非有，隨用非無，不馳而速，不召而至。怒則元石飲羽，怨則朱夏殞霜，縱惡則九幽匪遙，積善則三清何遠(yuǎn)。忽來忽往，動寂不能名；時可時否，蓍龜不能測，其為調(diào)御，豈鹿馬比其難乎？太上老君運(yùn)常善以救人，靈臺而演妙，略二乘之因果，廣萬有之自然，漸之以日損，頓之以不學(xué)，喻則張弓鑿戶，法則挫銳解紛。修之有途，習(xí)以成性，黜聰隳體，嗒焉坐忘，不動於寂，幾微入照，履殊方者，了義無日，由斯道者，觀妙可期。力少功多，要矣妙矣！
△得道
夫道者，神異之物，靈而有性，虛而無象。隨迎莫測，影響莫求，不知所以不然而然之，通生無匱謂之道。至圣得之於古，妙法傳之於今，循名究理，全然有實(shí)。上士純信，克己勤行，空心谷神，唯道來集。道有至力，染易形神，形隨道通，與神為一。形神合一，謂之神人。神性虛融，體無變滅，形與之同，故無生死。隱則形同於神，顯則神同於形，所以蹈水火而無害，對日月而無影，存亡在已，出入無間。身為滓質(zhì)，猶至虛妙，況其靈智益深益遠(yuǎn)乎！故《靈寶經(jīng)》云：「身神共一，則為真身?！褂帧段鹘?jīng)》云：「形神合同，故能長久?！谷惶撔闹溃τ猩顪\，深則兼被於形，淺則唯及其心，被形者則神人也。及心者但得慧覺而已，身不免謝。何則？慧是心用，用多則體勞，初得小慧，而多辯，神氣散泄，無靈潤身，生致早終，道故難備，經(jīng)云「尸解」，此之謂也。
是故大人含光藏暉，以期全備，凝神寶氣，學(xué)道無心。神與道合，謂之得道。故經(jīng)云：「同於道者，道亦得之?！褂衷疲骸腹胖再F此道者，何不日求以得，有罪以免耶?！股接杏瘢菽疽蛑坏?；人懷道，形體得之永固。資薰日久，變質(zhì)同神，練神入微，與道冥一。散一身為萬法，混萬法為一身，智照無邊，形超有際，總色空以為用，合造化以為功，真應(yīng)無方，信惟道德。故《西經(jīng)》云：「與天同心而無知，與道同身而無體，然后大道盛矣！」而言盛者，謂證得其極。又云：「神不出身，與道同久?！骨疑砼c道同，則無時而不存；心與道同，則無法而不通。耳則道，耳無聲而不聞；眼則道，眼無色而不見。六根洞達(dá)，良由於此。至論元教，為利深廣，循文究理，嘗試言之。夫上清隱秘，精修在感。假神丹以煉質(zhì)，智識為之洞忘。道德開宗，勤信惟一，蘊(yùn)虛心以滌累，形骸得之絕影。方便善巧，俱會道源，心體相資，理逾車室，從外因內(nèi)異軌同歸。該通奧賾，議默無違，二者之妙，故非孔、釋之所能鄰。其余不知，蓋是常耳?！蟆√显麨?zāi)護(hù)命妙經(jīng)頌序天尊示見三略，慈憫四生，開眾妙之門，救無極之苦。是以垂文元教，曲奏妙音，俾未聞?wù)呗劊钗次蛘呶?。此?jīng)者，蓋太上元元老君之所作也。其旨也，即妙性之本，萬法之宗焉！文雖簡略，理實(shí)淵深，一毛吞四海之波，巨黍納無鞅之眾，神明莫測，智識難詮。不可以聲求，不可以色見，遠(yuǎn)而無外，近而無親，追之不見其前，伺之不來其后。無上之上，不可階而升也；元之又元，不可得而聞也?；煜忍於还?，歷浩劫以長存。尊而無名，貴而無位，逡巡萬變，倏忽無邊。照耀則日月有虧，覆載則干坤不侖，隨機(jī)化導(dǎo)，對境忘心，抉疑網(wǎng)以入元宗，引輪回而歸覺路，散余一氣，毓彼群生。失我則逝水以俄傾，保我則后天而不老，毀之者持巨帚以掃昆侖，究之者類鴻鵠之飲滄海。所以元言莫暢，圣道難彰，縱有修行，徒多讀誦，朝聞夕死，未見其人。不揆斐然，輒為頌云。
◇ 上清含象鑒圖序
夫四規(guī)之法，獨(dú)資於神術(shù)；千年之奇，唯求於烏影，含光寫貌，雖睹其儀；尚象通靈，罕存其制。而鑒之為妙也。貞質(zhì)內(nèi)凝，湛然惟寂，清暉外瑩，覽馬遂通。應(yīng)而不藏，至人之心愈顯；照而征影，精變之形斯復(fù)。所謂有貞明之道也，有神靈之正也。捧玩之寶，莫先茲器。既可以自見，亦可以鑒物，此鑒所以外圓內(nèi)方，取象天地也。中列爻卦，備著陰陽也。太陽之精，離為日也。太陰之精，坎為月也。星緯五行，通七曜也。雷電在卯，震為雷也。天淵在酉，兌為澤也。分八卦，節(jié)運(yùn)四時也。此表天之文矣，其方周流為水，以瀉四溟，內(nèi)置連山，以旌五岳，山澤通氣，品物存焉，此立地之文也。詞銘四句，理應(yīng)三才，類而長之，可以意得，此寄言以明人之文也。故曰「含象鑒」，蓋總其義焉。勒書於匣，詳觀制器之象矣。
◇ 天地宮府圖序
夫道本虛無，因恍惚而有物；氣元沖始，乘運(yùn)化而分形。精象元著，列宮闕於清景；幽質(zhì)潛凝，開洞府於名山。元皇先乎，象帝獨(dú)化。卓然真宰，湛爾冥寂，感而通焉，故得瓊簡紫文，方傳代學(xué)，瑯函丹訣，下濟(jì)浮生。誠志攸勤，則神仙應(yīng)而可接；修煉克著，則龍鶴而有期。至於天洞區(qū)畛，高卑乃異；真靈班級，上下不同。又日月星斗，各有諸帝。并懸景位，式辨奔翔。所以披纂經(jīng)文，據(jù)立圖象，方知兆朕，庶覿希夷。則臨目內(nèi)思，馳心有詣，端形外謁，望景無差。乃名曰《天地宮府圖》。共天元重迭，氣象參差。山洞崇幽，風(fēng)煙迅遠(yuǎn)。以茲縑素，難具丹青，各書之於文，撰《圖經(jīng)》二卷。真經(jīng)所載者，此之略備。仙官不言者，蓋闕而未詳。
◇ 天隱子序
神仙之道，以長生為本，長生之要，以養(yǎng)氣為先。夫氣受之於天地，和之於陰陽。陰陽神虛謂之心，心主晝夜寤寐，謂之魂魄。如此人之身，大率不遠(yuǎn)乎神仙之道。天隱子吾不知其何許人，著書八篇，包括秘妙，殆非人間所能力學(xué)。觀夫修煉形氣，養(yǎng)和心虛，歸根契於伯陽，遺照齊於莊叟，長生久視，無出是書。承禎服習(xí)道風(fēng)，惜乎世人夭促真壽，思欲傳之同志，使簡易而行。信哉！自伯陽而來，唯天隱子而已矣。
◇ 景震劍序
夫陽之精者，著名於景；陰之氣者，發(fā)揮於震。故以景震為名，式（闕）備氣之義。是知貞質(zhì)相契，氣象攸通，運(yùn)用之機(jī)，威靈有應(yīng)。神代形之義，已睹於真規(guī)；收鬼摧邪之理，未聞於奇制。此所以劍面合陰陽，刻象法天地。干以魁罡為杪，坤以雷電為鋒，而天罡所加，何物不伏？雷電所怒，何物不摧？佩之於身，則有內(nèi)外之衛(wèi)；施之於物，則隨人鬼之用矣。
◇ 陶宏景碑陰記大哉道元，萬靈資孕。其自然也，忽恍不測。其生成也，氤氳可知。若夫稟習(xí)經(jīng)法，精思通感，調(diào)運(yùn)丹液，形神煉化，歸同一致，異三清，自古所得，罕能盡善。兼而聚之，鑒而辯之，靜而居之，勤而行之者，實(shí)惟貞白先生歟！蓋特稟靈氣，胎息見龍之夢；卓秀神儀，骨錄表鶴仙之狀。心若明鏡，洞鑒無遺；器猶洪鐘，虛受必應(yīng)。是以天經(jīng)真?zhèn)?，備集於昭臺；奧義微言，咸訣於靈府。纂類篇簡，悉成部帙，廣金書之鳳篆，益瑯函之龍章。闡幽前秘，擊蒙后學(xué)，若諸真之下教，為百代之明師焉。睹先生寫貌之象，則道存目擊；覽先生著述之義，則情見乎辭?？v逾千載，亦可得之一朝矣！至於思神密感之妙，煉形化度之術(shù)，非我不知，理難詳據(jù)。敬以修身德業(yè)，受書道備。按夫科格，固超真階，命分殊途，顯然異軌。應(yīng)從解景，不事登晨，冥升上清，弗可得而測識已。然隱幾云化，虛室仍存；代劍未飛，陰邱尚閉。道尊、德貴，終古不渝；披文相質(zhì)，今無睹。朝代累革，年世轉(zhuǎn)睽，永懷仙烈，久增誠慨。子微將游衡岳，暫憩茅山，與諸法義，聚謀刻石，邵陵撰制，美具當(dāng)年。今以書勒，言全往行，因運(yùn)拙筆，聊述真猷，紀(jì)於碑陰，式昭年世。時大唐開元十二年甲子九月十三日己巳書。
◇ 上清侍帝晨桐柏真人真圖贊（并序）
夫得道成真，有隱有顯；躋神化質(zhì)，多術(shù)多途。大茅君辭親入岳，仙業(yè)備而歸來，坐致ユ輿，白日輕舉。高邱子解形避世，丹藥就而不返，行馭龍鶴，Т景潛。見靈妙者，以獎諸道學(xué)之勤；混《攴冬》《攴卒》者，以息其生離之望。或命分有照冥之異，事不可違；或性樂有語默之殊，理從自。古仙出處，兼此顯晦；時人記傳，罕能詳測。故跡有再三，述有前后，會通機(jī)變，方知至妙焉。
桐柏真人王君，即周靈王之太子子晉也。按《史記》云：「太子圣而早卒?！箵?jù)《列仙傳》曰：「隱而登仙?！箖烧f不同，蓋有由矣。司馬公述乎國史，劉子政驗(yàn)以道書，國史戴其前卒之蹤，道書著其后仙之事。真仙相反，尚見異於同時；彼我相違，況與懸於數(shù)紀(jì)？且其特稟靈氣，已積習(xí)於前生；假孕人胎，暫應(yīng)身於此世。幼而通圣，是習(xí)性之久也；誕而有髭，是身貌之昔也；煉神入微，讠仙促限，知賓帝之一舉，期師曠於三載。說賓帝乃沖形之旨，豈肯沈魂；誡師曠慎不壽之言，明知弗夭。良以早斃人間，遽還仙境，輕此儲位，重彼真仙，游洛川以佇懷，暢笙歌之逸韻，感浮邱而降接，傳出世之奇方。故能蛻形示終，隱山學(xué)道，振羽之日，謝時沖天，其初卒后仙，亦不足疑怪也。是以京陵之墓，經(jīng)古啟而劍飛；緱氏之祠，迄今立而神在?；拢吕碚讶?。
承禎早處嵩岳，慕山林之抗跡，每謁堂廟，欽影響之余靈。對風(fēng)景而虛心。懷七日之如昨；瞻天而悠思，仰三清之又元。復(fù)以玉晨策命，當(dāng)侍弼之榮秩；金庭宰職，赴桐柏之名山。五岳是司。群神所奉；八洞交會。諸仙游集。周紫陽受素奏之符，夏明晨稟黃水之法，密契者傳密訣於同道，歸誠者告幽Т之殊庭。靈墟信奇，丹水濟(jì)成神之域；福地旌異，黃靄不死之鄉(xiāng)。林宇巖房，存諸棲憩。石梁峰闕，紀(jì)其登游。所以負(fù)笈幽尋，為室靜處，希夷尚，視聽罕通。乃觀仙傳，追伊洛之發(fā)跡；復(fù)披《真誥》，慕華陽之降形。輕運(yùn)丹青，敬載圖象，敢為贊述，庶表誠心。方以焚香啟玩，窺天洞於素牒；聽氣內(nèi)思，奉光儀於絳府。自以在世，迄於真。凡有一十一圖，纂成一卷。
圖畫周朝宮闕，作洛二水相合而斗，稍毀宮城處，人夫負(fù)土欲壅此川。作太子具冠服立於靈王前諫事。贊曰：
稟神幼圣，繼明英聰。咨諫壅水，切爭飾宮。如何不納，更事修崇。預(yù)言禍敗，果致卑窮。（第一）
圖畫東殿宇，作太子坐處與叔譽(yù)，師曠問答事。其師曠乃舉躅其足。贊曰：
學(xué)聚該洞，辯物談述。叔譽(yù)斯窮，師曠匪詰。隱妙神性，謬測聲質(zhì)。賓帝有期，瞑臣詎悉。（第二）圖畫太子吹笙游於伊洛間，道士浮邱公降接之事。贊曰：
位寓儲宮，字著仙閣。志凌漢，跡厭城廓郭。學(xué)鳳調(diào)篁，思真佇洛。浮邱降授，解形是。（第三）
圖畫宮殿作太子臥卒形，群臣顰泣事。及太子共浮邱公東南行向嵩高山事。贊曰：
劍杖有術(shù)，符藥多方。代形未化，蛻質(zhì)默詳。尋師道長，辭親愛忘。隱山自逸，瘞墓徒傷。（第四）
圖畫嵩高山作修學(xué)巖林居處，巖中有經(jīng)書丹灶，浮邱公坐在其中。巖前作壇，王君坐在壇上燒香精思事。又王君出於山次，見桓良共語事。贊曰：
棲山隱跡，學(xué)道煉形。年淹數(shù)紀(jì)，業(yè)契群靈。告期七日，將邁三清?；噶挤祱螅車?。（第五）
圖畫王君乘鶴駐在緱氏山頭，舉手謝時人，并作周國帝王儀仗，及時人眾等望不得到，及王君控鶴天事。贊曰：傾人國內(nèi)，駐鶴山巔。遙謝舉手，永絕歸年。留情數(shù)日，沖景三天。孤軒暢遠(yuǎn)，眾被悲旋。（第六）
圖畫天上上清宮闕、作道君形像，仙真侍衛(wèi)，作二童側(cè)立共捧案，案上有玉策，并作一真人側(cè)立宣付王君。贊曰：
形聲入妙，道備登真。奉朝金闕，稟策玉晨。德業(yè)爰敘，職位攸遵。二儀齊奉，萬劫凝神。（第七）圖畫王君乘車羽蓋，仙靈侍從旌節(jié)導(dǎo)引龍鶴飛翔，從天而降，欲赴桐柏山洞宮事。贊曰：
班錫所稟，羽儀咸備。景浮軒，龍鶴騁轡。ユ節(jié)導(dǎo)從，仙會萃。自天乘階，瞻山赴位。（第八）
圖畫桐柏山作金庭洞宮，王君坐在宮中，眾仙侍衛(wèi)，并五岳君各領(lǐng)佐命等百神來拜謁。贊曰：山有玉洞，宮曰金庭。九天通象，三晨伏精。侍帝斯任，弼王所貞。領(lǐng)司五岳，統(tǒng)御百靈。（第九）
圖畫真人周季山作道士服於桐柏山見真人王君，王君以左手執(zhí)素奏丹符欲付周君。周君長跪而受之。作夏馥著古人衣遇見王君，王君把一卷書欲付馥。馥長跪舉兩手受之。其周夏二人皆作山人裝束，各作一笈解在其人邊石上，皆跪於王君。王君作真人衣服，并有三五個仟人侍在左右。贊曰：
周君訪道，丹符見授。夏氏求仙，黃水之究。煉形奇術(shù)，非師不就。幽感爰通，冥期可候。（第十）圖畫茅山楊君學(xué)道壇宇處。王真人降，見著芙蓉冠絳衣白珠綴衣縫帶劍。楊君把紙筆附前而書。其衣作真仙之制，其劍《肖皮》依經(jīng)中樣式。贊曰：
真仙匪遙，感通惟密。應(yīng)彼幽志，降茲靈質(zhì)。誡訓(xùn)著言，詠歌兼述。見景非久，沖真返一。（第十一）
◇ 含象鑒銘
天地含象，日月貞明。寫規(guī)萬物，洞鑒百靈。
◇ 龜鏡銘
龜自卜，鏡自照。吉可募，光不曜。
青蓋作鏡大吉昌，巧工刊之成文章。左龍右虎辟不祥。朱鳥元武順於旁，子孫富貴居中央。
◇ 素琴傳
桐琴字清素，臨海桐柏山靈墟之木也。其先自開辟之初，稟角星之精，含少陽之氣，昭生厚土，挺出崇岳。得水石之靈，育清高之性，擢端秀，抽枝扶疏。盤根幽阜，藏標(biāo)散木，經(jīng)億萬歲，人莫之識，唯鳳從之游，以棲蔭焉。神茂靈嗣，子孫彌遠(yuǎn)。承先胄之喬者，聚於魯郡嶧山之陽，分株徙植，略遍諸岳。既因地受氣，亦殊體異材，和空桑，冬夏異奏，繞梁焦尾，世代奇聲。昔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以諧八音，皆相假合，思一器而備於律呂者，編斫眾木，得於梧桐，制為雅器，體名曰「琴」。琴者禁也。以禁邪僻之情，而存雅正之志，修身理性，返其天真。
夫琴之制度，上隆象天，下平法地，中虛合無外響（闕）暉暉有十三，其十二法六律六呂。其一處中者，元?dú)庵y(tǒng)，則一陰一陽之謂也。而律管有長短，故暉間有賒促，當(dāng)暉則鳴，差則否，亦猶氣至灰飛，時移景正。神理不測，其在茲乎？上為人頸人肩，取其發(fā)聲之位也。中為鳳翅，取其來儀之音也。末為龍，取其幽吟之感也。其余形制，各因用立名。施以五弦，繩繰有差，品以五音，調(diào)韻成弄。於是奏之，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黃帝作清角於西山，用會鬼神。虞舜以南風(fēng)之詩，而天下理。此皇王以琴道致和平也。故曰「琴者樂之統(tǒng)」，君臣之恩矣。師曠為晉平公奏清征，元鶴二八，降於廊門。再奏之，引頸而鳴，舒翼而舞。瓠巴鼓琴，則飛鳥集舞，潛魚出躍。師文各叩一弦，乃變節(jié)候，改四時。總諸弦，則景風(fēng)翔，慶浮，甘露降，醴泉涌。此明閑音律者，以琴聲感通也。黃老君彈和流素之琴，真人拊和之琴，《內(nèi)經(jīng)》號「琴心」，文涓子著《琴心論》，此靈仙以琴理和神也。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而弦歌不輟。原憲居環(huán)堵之室，蓬戶甕牖褐塞匡坐而弦歌，此君子以琴德而安命也。許由高尚讓王，彈琴箕山；榮啟期鹿裘帶索，攜琴而歌，此隱士以琴德而興逸也。伯牙鼓琴，鍾子期聽之，峨峨洋洋，山水之意，此琴聲導(dǎo)人之志也。有撫琴見螳螂捕蟬，蔡邕聞之，知有殺音，此琴聲顯人之情也。是知琴之為器也，德在其中矣。琴之為聲也，感在其中矣。無成與虧，雅量貞固；有操而作，響應(yīng)通變。至於五性有殊，習(xí)之而愈勵，則箕子以全忠，子夏以明孝。六情有偏，聽之而更切，則景公之酣樂，漢祖之傷心。與夫冥寂之士，怡閑之居者，希音通於反聽，太和沖於浩然，則孫登之神游宇外，稷公之道長邱中。猗歟！夫子之所玩也。宏矣深矣！
予以癸卯歲居靈墟，至丙午載，有桐生於階前。迨壬子祀，得七歲，而材成端偉，枝葉秀茂。松竹為林，堅貞益其雅性；飆澗為友，清泠葉其虛心。意欲留之棲鳳，而鳳鳥未集；不若采以為琴，而琴德可久。候瓊霜之既降，俟葉之凋去，定陰陽之向背，揆長短之尺寸。爾乃取其元，不暇待其孫枝，以甲寅年，手操斤斧，自勤斫削，重其清虛，外運(yùn)力思。然琴之體，既有人肩，而無其首。尚象之義，將為未備。斯所以圓其首，曲其翅，方其肩，短其足。自余改制，頗殊舊式。七月丙戌朔七日壬辰造畢。於是施軫珥，調(diào)宮商，叩其音韻，果然清遠(yuǎn)。故知彼群山之常材，此臺岳之秀氣，用白賁之全質(zhì)，施綠綺之華彩。遁世無悶，有心之所；寂慮怡神，得導(dǎo)和之致。與其游靈溪，登華峰，坐皓月，凌清飆，先奏《幽蘭白雪》，中彈《蓬萊操白雪引》，此二弄自造者。其木聲也，則瑯瑯鏘鏘，若球琳之并振焉。諸弦合附，則采采粲粲，若雪之輕飛焉。眾音諧也，則喈喈雍々，若鸞鳳之清歌焉。因時異態(tài)，變化不窮，觸類通神，幽興無已。非絲桐之奇致，何感會之若是？取聲之入神者清角清征，體之全真者素也。故云「見素」，字以厥義，式表其德。敬而友之，期乎益矣！
夫木之為用也多矣，樂之為聲也眾矣，未若以桐制琴之為也。何者？咸池率舞，資八音之協(xié)；簫韶來儀，備九成之奏。而桐樹自延於丹鳳，琴聲乃降諸元鶴，為感通之所致。斯在樂之特優(yōu)，豈不以其象法天地；其音諧律呂，導(dǎo)人神之和，感情性之正者哉？自古賢人君子，莫不操之以無悶，玩之而無攵。左琴右書，蓋有以也。清素者，以山名桐柏，而桐樹生焉。地號靈墟，而靈氣出焉。故有將遽長佳材，則成雅器，調(diào)高方外，弄送邱中。同心之言，得意於幽蘭矣！歲寒之操，全貞於風(fēng)松矣！相與為冥寂之友者，淡交於琴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