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部 卷六百七
作者：董誥等 纂修◎ 劉禹錫（九）
◇ 天論上
世之言天者二道焉。拘於昭昭者則曰：「天與人實(shí)影響：禍必以罪降，福必以善來，窮厄而呼必可聞，隱痛而祈必可答，如有物的然以宰者?！构赎庲s之說勝焉。泥於冥冥者則曰：「天與人實(shí)刺異：霆震於畜木，未嘗在罪；春滋乎堇荼，未嘗擇善。跖、喬焉而遂，孔、顏焉而厄，是茫乎無有宰者。」故自然之說勝焉。余之友河?xùn)|解人柳子厚作《天說》以折韓退之之言，文信美矣，蓋有激而云，非所以盡天人之際。故余作《天論》以極其辯云。
大凡入形器者，皆有能有不能。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動物之尤者也。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故余曰：天與人交相勝耳。其說曰：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強(qiáng)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陽而阜生，陰而肅殺；水火傷物，木堅金利；壯而武健，老而耗毛；氣雄相君，力雄相長：天之能也。陽而藝樹，陰而揪斂；防害用濡，禁焚用光；斬材堅，液礦硎；義制強(qiáng)訐，禮分長幼；右賢尚功，建極閑邪：人之能也。
人能勝乎天者，法也。法大行，則是為公是，非為公非。天下之人，蹈道必賞，違之必罰。當(dāng)其賞，雖三族之貴，萬鍾之祿，處之咸曰宜。何也？為善而然也。當(dāng)其罰，雖族屬之夷，刀鋸之慘，處之咸曰宜。何也？為惡而然也。故其人曰：「天何預(yù)乃人事耶？惟告虔報本、肆類授時之禮，曰天而已矣。福兮可以善取，禍兮可以惡招，奚預(yù)乎天耶？」法小弛，則是非駁。賞不必盡善，罰不必盡惡?；蛸t而尊顯，時以不肖參焉；或過而﹃辱，時以不辜參焉。故其人曰：「彼宜然而信然，理也。彼不當(dāng)然而固然，豈理耶？天也。?；蚩梢栽p取，而禍亦可以茍免?！谷说礼g，故天命之說亦駁焉。法大弛，則是非易位。賞恒在佞，而罰恒在直。義不足以制其強(qiáng)，刑不足以勝其非。人之能勝天之具盡喪矣。夫?qū)嵰褑识酱?，彼昧者方挈挈然提無實(shí)之名，欲抗乎言天者，斯數(shù)窮矣。
故曰：天之所能者，生萬物也；人之所能者，治萬物也。法大行，則其人曰：「天何預(yù)人耶？我蹈道而已?！狗ù蟪?，則其人曰：「道竟何為耶？任人而已。」法小弛，則天人之論駁焉。今人以一已之窮通，而欲質(zhì)天之有無，惑矣！余曰：天恒執(zhí)其所能以臨乎下，非有預(yù)乎治亂云爾；人恒執(zhí)其所能以仰乎天，非有預(yù)乎寒暑云爾。生乎治者，人道明，咸知其所自，故德與怨不歸乎天；生乎亂者，人道昧，不可知，故由人者舉歸乎天。非天預(yù)乎人爾！
◇ 天論中
或曰：子之言天與人交相勝，其理微，庸使戶曉，盍取諸譬焉。劉子曰：若知旅乎？夫旅者，群適乎莽蒼，求休乎茂木，飲乎水泉，必強(qiáng)有力者先焉；否則，雖圣且賢，莫能競也。斯非天勝乎？群次乎邑郛，求蔭於華榱，飽於餼牽，必圣且賢者先焉；否則，強(qiáng)有力莫能競也。斯非人勝乎？茍道乎虞、芮，雖莽蒼，猶郛邑然；茍由乎匡、宋，雖郛邑，猶莽蒼然。是一日之途，天與人交相勝矣。吾固曰：是非存焉，雖在野，人理勝也；是非亡焉，雖在邦，天理勝也。然則天非務(wù)勝乎人者也。何哉？人不宰則歸乎天也。人誠務(wù)勝乎天者也。何哉？天無私，故人可務(wù)乎勝也。吾於一日之途而明乎天人，取諸近也已。」
或者曰：若是言之，則天之不相乎人已，信矣。古之人曷引天為？答曰：若知操舟乎？夫舟行乎濰、淄、伊、洛者，疾徐存乎人，次舍存乎人。風(fēng)之怒號，不能鼓為濤也；流之溯洄，不能峭為魁也。適有迅而安，亦人也；適有覆而膠，亦人也。舟中之人未嘗有言天者，何哉？理明故也。彼行乎江河淮海者，疾徐不可得而知也，次舍不可得而必也。鳴條之風(fēng)可以沃日，車蓋之云可以見怪。恬然濟(jì)，亦天也；黯然沈，亦天也；阽危而僅存，亦天也。舟中之人未嘗有言人者，何哉？理昧故也。
問者曰：吾見其駢焉而濟(jì)者，風(fēng)水等耳，而有沈有不沈，非天曷司歟？答曰：水與舟，二物也。夫物之合并，必有數(shù)存乎其間焉。數(shù)存，然后勢行乎其間焉。一以沈，一以濟(jì)，適當(dāng)其數(shù)，乘其勢耳。彼勢之附乎物而生，猶影響也。本乎徐者其勢緩，故人得以曉也；本乎疾者其勢遽，故難得以曉也。彼江海之覆，猶伊淄之覆也。勢有疾徐，故有不曉耳。問者曰：子之言數(shù)存而勢生，非天也，天果狹於勢耶？答曰：天形恒圓而色恒青，周回可以度得，晝夜可以表候，非數(shù)之存乎？恒高而不卑，恒動而不已，非勢之乘乎？今夫蒼蒼然者一受其形於高大而不能自還於卑小，一乘其氣於動用而不能自休於俄頃，又惡能逃乎數(shù)而越乎勢耶？吾故曰：萬物之所以為無窮者，交相勝而已矣，還相用而已矣。天與人，萬物之尤者耳。
問者曰：天果以有形而不能逃乎數(shù)，彼無形者，子安所寓其數(shù)耶？答曰：若所謂無形者，非空乎？空者，形之希微者也。為體也不妨乎物，而為用也恒資乎有，必依於物而后形焉。今為室廬，而高厚之形藏乎內(nèi)也；為器用，而規(guī)矩之形起乎內(nèi)也。音之作也有大小，而響不能逾；表之立也有曲直，而影不能逾。非空之?dāng)?shù)歟？夫目之視，非能有光也，必因日月火炎而后光存焉。所謂晦而幽者，目有所不燭耳。彼貍犭生犬鼠之目，庸謂晦而幽耶？吾故曰：以目而視，得形之粗者也；以智而視，得形之微者也。焉有天地之內(nèi)有無形者耶？古所謂無形，蓋無常形耳，必因物而后見耳。烏能逃乎數(shù)耶？◇ 天論下
或曰：古之言天之歷象，有宣夜、渾天、《周髀》之書，言天之高遠(yuǎn)卓詭有鄒子。今子之言有自乎？答曰：吾非斯人之徒也。大凡入乎數(shù)者，由小而推大必合，由人而推天亦合。以理揆之，萬物一貫也。今夫人之有頭目耳鼻齒毛頤口，百骸之粹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腎腸心腹。天之有三光懸寓，萬象之神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山川五行。濁為清母，重為輕始。兩位既儀，還相為庸，噓為雨露，噫為風(fēng)雷。乘氣而生，群分匯從，植類曰生，動類曰蟲。倮蟲之長，為知最大，能執(zhí)人理，與天交勝，用天之利，立人之紀(jì)。紀(jì)綱或壞，復(fù)歸其始。堯舜之書，首曰「稽古」，不曰稽天；幽厲之詩，首曰「上帝」，不言人事。在舜之庭，元凱舉焉，曰「舜用之」，不曰天授；在商中宗，襲亂而興，心知說賢，乃曰「帝賚」。堯民之余，難以神誣；商俗已訛，引天而驅(qū)。由是而言，天預(yù)人乎？
◇ 辯跡論
客有能通本朝之雅故者曰：時之污隆視輔臣之用否。房與杜，跡何觀焉？建官取士之制，地征口賦之令，禮樂刑罰之章，因隋而已矣。二公奚施為？余愀然曰：三王之道，猶夫循環(huán)，非必變焉，審所當(dāng)救而已。隋之過豈制置名數(shù)之間耶？顧名與事乖耳，因之何害焉！夫上材之道，非務(wù)所舉，必的然可使戶曉為跡也。吾觀梁公之跡，章章如縣宇矣。曷然哉？請借一以明之。史不云乎？初，太宗怒渾戎之橫於塞也，度諸將不足以必取，當(dāng)寧而嘆曰：得李靖為師，快哉！靖時告老且病矣，梁公虛其心以起之，靖忘老與病，一舉虜其君，郡縣其地而還。夫非伐國之難能，起靖之難能也。靖非不克之為慮，居功之為慮也。古之為將，度柄輕不足以遂事，重則嫌生焉。是以有辭第以見志，有多產(chǎn)以取信，有子質(zhì)以滅貳，有嬖監(jiān)以虞謗；其多患也如是。若靖者，名既成，位既崇，重失畏逼，其患又甚焉。微梁公之能盡才，能捍患，能去忌，能照私，彼姑藉舊勞、居素貴足矣，惡乎起哉？夫豈感空言而起耶？心相見久矣。夫豈飾小信而要耶？道相籠久矣。其后，敬元擅能，失材臣而敗隨之；林甫自便，進(jìn)蕃將而亂隨之。由是而言，固相萬矣。子方規(guī)規(guī)然窺上材以戶曉之跡，此吾之所不取也。若杜萊公者，在相位日淺，將史失其傳。然以梁公之鑒裁，自天策府遂以王佐材許之，則是又能以道籠房公者矣。房之許與跡孰甚焉？客無以應(yīng)而作。子劉子曰：觀書者當(dāng)觀其志，慕賢者當(dāng)慕其心，循跡而求，雖博寡要，信矣?！蟆∶髻椪?br>古之人動必有以將意，故執(zhí)贄之道自天子達(dá)焉。夫芬芳在上，臭達(dá)於下，而溫粹無擇，有似乎圣人者，鬯也，故用於天子。清越而瑕不自扌，潔白而物莫能污，內(nèi)堅剛而外溫潤，有似乎君子者，玉也，故用乎諸侯。執(zhí)之不鳴，刑之不嗥，似死義者，乳必能跪，似知禮者，羔也，故卿執(zhí)焉。在人之上，而有先后行列者，雁也，故大夫執(zhí)焉。耿介而一志者，雉也，故士執(zhí)焉。視其所執(zhí)而知其任。是故食愈重而志愈卑，位彌尊而道彌廣。耿介之志，惟士得以行之。何也？務(wù)細(xì)而所試者寡，齒卑而所蔽者眾。言未足以動聽，故必激發(fā)以取異；行未足以應(yīng)遠(yuǎn)，故必砥礪以沽聞。借令由士為大夫，舍雉而執(zhí)雁，其志也隨之。故耿介之名，不施於大夫矣。況其上乎？然則為士也，不思雉之介，為卿也，能思羔之禮歟？今夫或者不明分推理而觀之，則曰：此居下而嗜直者，是必得志而稔其訐矣。彼當(dāng)介而務(wù)宏者，是必處高而肥其德矣。曾不知訐當(dāng)其分，則地易而自遷；宏非其所，則志遂而無制矣。於戲！責(zé)士以卿大夫之善，猶喻君以士之行耳。余以執(zhí)贄之道得其分，茍推分明矣，求刑罰之僭濫，得乎？◇ 華佗論
史稱華佗以恃能厭事為曹公所怒，荀文若請曰：「佗術(shù)實(shí)工，人命系焉，宜議能以宥?！共芄唬骸笐n天下無此鼠輩耶！」遂考竟佗。至蒼舒病且死，見醫(yī)不能生，始有悔之之嘆。嗟乎！以操之明略見幾，然猶輕殺材能如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猶不能反其恚。執(zhí)柄者之恚，真可畏諸！亦可慎諸！原夫史氏之書於冊也。是使后之人寬能者之刑，納賢者之喻，而懲暴者之輕殺。故自恃能至有悔，悉書焉。后之惑者，復(fù)用是為口實(shí)。悲哉！夫賢能不能無過，茍於理矣，或必有寬之之請。彼壬人皆曰：「憂天下無材耶！」曾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多也，或必有惜之之嘆。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將若何？」曾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謂大哀乎？夫以佗之不宜殺，昭昭然不足言也，獨(dú)病夫史書之義，是將推此而廣耳。吾觀自曹魏以來，執(zhí)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殺材能眾矣。又焉用書佗之事為？嗚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勸且懲也。而暴者復(fù)藉口以快意。孫權(quán)則曰：「曹孟德殺孔文舉矣，孤於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應(yīng)泰山殺孝廉自譬。仲謀近霸者，文舉有高名，然猶以可懲為故事，矧他人哉？◇ 辯易九六論干之爻皆九而坤六，何也？世之儒曰：吾聞諸孔穎達(dá)云：陽尊復(fù)兼乎陰，陰不能兼乎陽也。他日，余與董生言及《易》，生曰：吾聞諸畢中和云：舉老而稱也。請征諸揲蓍。夫端策者，一變而遇少，與歸奇而為五；再變而遇少，與歸奇而為四；三變?nèi)缰菏抢详栔當(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十有三策焉。其余三十有六，四四而運(yùn)，得九是已。故《易系注》云：「干一爻三十六策也?！挂蛔兌龆啵c歸奇而為九；再變而遇多，與歸奇而為八；三變?nèi)缰菏抢详幹當(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二十有五策焉。其余二十有四，四四而運(yùn)，得六是已。故《易系注》云：「坤一爻二十四策也。」借如一變而遇少，再變?nèi)兌龆啵巧訇栔當(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二十有一策。其余二十有八，四四而運(yùn)得七。一變而遇多，再變?nèi)兌錾?，是少陰之?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十有七策。其余三十有二，四四而運(yùn)得八。故九與六為老，老為變爻；七與八為少，少為定位。故曰舉老而稱，亦曰尚變而稱。
且夫筮為干者常遇七，斯干矣；常遇九，斯得坤矣。筮為坤者，常遇八，斯坤矣，常遇六，斯得干矣。在左氏《國語》有之。晉公子親筮之曰：尚有晉國，得貞、屯、悔、豫皆八。八非變爻，故不曰有所之。案坎二世而為屯、屯之六二為世爻；震一世而為豫、豫之初六為世爻。屯之二、豫之初，皆少陰不變，斯非八乎？卦由老數(shù)而舉曰六，筮由蓍數(shù)故斥曰八。在《左氏〈春秋〉傳》有之，曰：「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夫艮{ⅶⅶ}（艮下，艮上）之隨{ⅲⅲ}（震下，兌上）唯二不動，斯遇八也。余五位皆九六，故反焉。筮法以少為卦主，變者五而定者一，故以八為占。艮之六二曰：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史以為東宮實(shí)幽也，遇此為不利。故從變爻而占，茍以說於姜也。何則？卦以少為主，若定者五而變者一，即宜曰之某卦，「觀之否」、「師之臨」類是也。變與定均，即決以內(nèi)外。今變者五，定者一，宜從少占，懼不吉而更之，故曰「是謂艮之隨」。「是謂」之云者，茍以說也。故穆姜終死於東宮，與艮會耳。而杜元凱於此注，以為雜用《三易》，故有遇八之云，非臻極之理也。
劉子曰：余與董生言九六之義，信與理會，為不誣矣。余又於左氏二書參焉，若合形影然。而世人往往攘臂於其間曰：生之名孰與穎達(dá)著邪？而材孰與元凱賢邪？歷載曠日，未嘗有聞人明是說者。雖余憤然用口舌爭，持貌從者什一二焉。嗟乎！由數(shù)立文，所如皆合，昭昭乎若觀三辰，其不晦也如此。然猶貴聽而賤視，（五奸反）然莫可更也。矧無形之理、不可見之道邪！余獨(dú)悲而志之，以俟夫后學(xué)。初董生言本畢中和，中和本其師，師之學(xué)本一行云。
第一指（余一益三，余二益二，余三益一，余四益四）。第二指（余一益二，余二益一，余三益四，余四益三）。第三指（與第二指同）。
右掛從下起，指亦自下始。第一指法地，故益成偶。第二法天，故益成奇。第三人極法天，故同。
第一指（遇一益三，并掛一為五。遇三遇二，并謂之少，與一同）。第二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第三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
右三指俱遇少，通計十三策。其余三十六策，四四運(yùn)之得九，為老陽。故《易系》云：「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埂蹲ⅰ吩疲骸戈栘尘?。一爻三十六策，六爻二百一十有六?！?br>第一指（遇四益四，與掛一為九）。第二指（遇四益三，與掛一為八。遇三亦同）。第三指（遇四益三，與掛一為八。遇三亦同）。
右三指俱遇多，通計二十五策。其余二十四策，四四運(yùn)之得六，為老陰。故《易系辭》云：「坤之策百四十有四?！怪^「陰爻六。一爻二十四策，六爻一百四十有四。」
第一指（遇一益三，并掛一為五）。第二指（遇四益三，并掛一為八）。第三指（遇四益三，并掛一為八）。
右初指少，第二、第三指多，以少為主。通計二十一策。其余二十八策，四四運(yùn)之，得七，為少陽。
第一指（遇四益四，并掛一為九）。第二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第三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右初指多，第二、第三少，以多為主。通計一十七策。其余三十二策，四四通之，得八，為少陰。
第一指（遇少，謂一二也。并止於五）。第二指（遇多，謂三四也。并止於八）。第三指（又遇少，謂一二也。并止於四）。
右初指少，第二指多，第三指又少，以多為主。通計一十七策，其余三十二策，四四運(yùn)之，得八，為少陰。
第一指（遇多，謂四也。止於九）。第二指（又遇多，謂三四也。止於八）。第三指（遇少，謂一二也，止於四）。
右初指第二指并多，第三指獨(dú)少，以少為主。通計二十一策。其余二十八策，四四運(yùn)之，得七，為少陽。第一指（遇少，止於五）。第二指（又遇少，止於四）。第三指（遇多，止於八）。
右初指二指并少，三指獨(dú)多，以多為主。通計一十七策。其余三十二策，四四運(yùn)之，得八，為少陰。
△右揲蓍數(shù)
「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狗螋辿ⅶⅶ}（艮下，艮上）之隨{ⅲⅲ}（震下，兌上）唯六二爻不動，余五盡變。變者遇九六也，二不動者遇八也。
「晉公子親筮之曰：尚有晉國。得貞屯悔豫皆八。夫屯{ⅲⅲ}（震下，坎上）六位盡，不遇六九，故不動。既無所之，即以世爻為占。桉屯是坎宮二世卦，故以一為占，則遇八。夫豫{ⅲⅲ}（坤下，震上）是震宮一世卦，以初六為占，亦遇八。韋昭於此注云：內(nèi)曰貞，外曰悔，震下坎上為屯，坤下震上為豫。言得此兩卦，震在屯為貞，在豫為悔。八為震兩陰爻，在貞在悔皆不動，所以筮史占之，謂「閉而不通者，爻無為也」。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謂陽爻九，一爻三十六策，六爻當(dāng)二百一十六。言三十六者，舉老陽也）。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謂陰爻六。一爻二十四策，六爻當(dāng)百四十有四。言二十四者舉老陰也）。凡三百有六十，當(dāng)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dāng)萬物之?dāng)?shù)。六十四卦都三百六十四爻，陰陽相半，各一百九十二爻。陽爻一爻三十六策，合為六千九百一十二。陰爻一爻二十四策，合為四千六百八。
△右六九之?dāng)?shù)一行《大衍論》云：「三變皆剛，太陽之象也。三變皆柔，太陰之象也。一剛二柔，少陽之象也。一柔二剛，少陰之象也。少陽之剛有始、有牡、有究，少陰之柔有始、有牡、有究。因綜四象之變，而成八象焉。八象之位，而八卦之本列矣?！棺⒃疲骸柑柺紕樱╈短幎鹣笾撸ㄖ^少陽之七，為震初九）。再動於牡而生坎象之七（謂再索而得男也）。三動於究而生艮象之七（謂三索而得男也）。太陰始動，施於太陽而生巽象之八（謂少陰之八，為巽初六）。再動於牡而生離象之八（謂再索而得女也）。三動於究而生兌象之八（謂三索而得女也）是以九六七八分為八象。」△右論大衍
《國語》又云：「董因迎公於河，公問焉，曰：『吾其濟(jì)乎？』對曰：『臣筮之，得泰之八，曰是謂天地配亨，小往大來，今及之矣。何不濟(jì)之有！』」韋昭云：「泰三至五震象為侯，陰爻不動，其數(shù)皆八，與貞屯悔豫義同?！箘⒆釉唬赫汛苏f用互體有震。桉董因之言天地配亨，是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之爻。夫泰，干坤體全，內(nèi)外位正，內(nèi)為身，外為事。卜得國事也，以外卦為占。六五居尊位，故統(tǒng)論卦下辭曰：「小往大來?！关秤鰵w妹，故曰天地配亨，何必取互體也？
△右與董生言《易》
◇ 論書
或問乙曰：書足以記姓名而已，工與拙何損益於數(shù)哉？答曰：此誠有之，蓋舉下之說耳，非蹈中之說。亦猶言居室曰避燥濕而已，言衣裳曰適寒燠而已，言飲食曰充腹而已，言車馬曰代勞而已，言祿位曰代耕而已。今夫考居室必以閌門豐屋為美，笥衣裳必以文章鮮澤為甲，評飲食必以精良海陸為貴，第車馬必以華絕足為高，遷祿位必以重侯累封為意。是數(shù)者皆不行舉下之說，奚獨(dú)於書也行之耶？《禮》曰：「士依於德，游於藝?！沟抡吆?？曰敏、曰至、曰孝之謂。藝者何？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謂。是則藝居三德之后，而士必游之也；書居數(shù)之上，而六藝之一也。語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是則博奕不得列於藝，差愈於飽食無所用心耳。吾觀今之人適有面詆之曰：「子書居下品矣?！蛊淙吮貭柖Γ蛉徊恍?。有詆之曰：「子握槊奕棋居下品矣。」其人必赧然而愧，或艴然而色。是故敢以六藝斥人，不敢以六博斥人。嗟乎！眾尚之移人也。
問者曰：然則彼魏晉宋齊間，亦嘗尚斯藝矣。至有君臣爭名，父子不讓，何哉？答曰：吾始欲求中道耳，子寧以尚之之弊規(guī)我歟！且夫信者美德也，秦繆尚之而賢臣莫贖。黃老者至道也，竇后尚之而儒臣見刑。道德且不可尚，矧由道德以下者哉？所謂中道而言書者何？處之文學(xué)之下，六博之上。材鈞而善者得以加譽(yù)，遇鈞而善者得以議能。所加在乎譽(yù)，非實(shí)也，不黷於賞。所議在乎過，非罪也，不紊於刑。夫如是，庶乎六書之學(xué)不堙墜而已乎！
◇ 劉氏集略說
子劉子曰：五達(dá)之井，百汲而盈科，未必涼而甘，所處之勢然也。人之詞待扣而揚(yáng)，猶井之利汲耳。始余為童兒，居江湖間，喜與屬詞者游，謬以為可教。視長者所行止，必操觚從之。及冠，舉秀才，一幸而中說。有司懼不厭於眾，亟以口譽(yù)之。長安中，多循空言，以為誠，果有名字，益與曹輩畋漁於書林，宵語途話，琴酒調(diào)謔，一出於文章。俄被召為記室參軍。會出師淮上，恒磨墨於鼻，或?qū)嬛谷簳小＞右欢q，由甸服升諸朝。凡三進(jìn)班，而所掌猶外府，或官課，或?yàn)槿怂唬?、奏記、移讓、告諭、奠神、志葬，咸猥并焉。及謫於沅湘間，為江山風(fēng)物之所蕩，往往指事成歌詩；或讀書有所感，輒立評議。窮愁著書，古儒者之大同，非高冠長劍之比耳。前年，蒙恩澤，授以郡符。居海ヂ，多雨慝作，適晴，喜，躬曬書於庭，得已書四十通。爾自哂曰：「道不加益，焉用是空文為？真可供醬蒙藥楮耳！它日，子婿博陵崔生關(guān)言曰：「某也游京師，偉人多問丈人新書幾何，且欲取去。而某應(yīng)曰無有，輒愧起於顏間。今當(dāng)復(fù)西，期有以弭愧者。」繇是刪取四之一，為《集略》，以貽此郎，非敢行乎遠(yuǎn)也。
◇ 名子說
魏司空王昶名子制誼，咸得立身之要。前史是之。然則書紳銘器，孰若發(fā)言必稱之乎？今余名爾：長子曰咸允，字信臣；次曰同е，字敬臣。欲爾於人無賢愚，於事無小大，咸推以信，同施以敬，俾物從而眾說，其庶幾乎！夫忠孝之於人，如食與衣，不可斯須離也。豈俟余勖哉？仁義道德，非訓(xùn)所及，可勉而企者，故存乎名。夫朋友字之，非吾職也。顧名旨所在，遂從而釋之。夫孝始於親，終於事君，偕曰臣，知終也?！蟆【壬蛑?br>貞元季年夏，大水，熊、武五溪斗決於沅，突舊防，毀民家，躋高望之，溟氵幸葩華，山腹為坻，林端如莎。湍道駛悍，不風(fēng)而怒。﹀嶷前邁，浸淫旁掩。柔者靡之，固者脫之。規(guī)者旋環(huán)之，矩者顛倒之。輕而泛浮者良磕之，重而高大者前卻之。生者力音，殪者弛形。蔽流而東，若木[A081]然。有僧愀焉誓于路曰：「浮屠之慈悲，救生最大。能援彼于溺，我當(dāng)為魁?！估镏袃涸笍娜妮叄葬虼ㄓ掠握?，相與乘堅舟，挾善器，維以修纟乍，弋於崇邱。水當(dāng)洄γ，人易力。凝盧執(zhí)用，俟可而拯。大凡室處之類，穴居之匯，在牧之群，在豢之馴，上羅黔首，下逮毛物，拔乎洪瀾，致諸生地者，數(shù)十百焉。
適有摯獸如鴟夷而前，攫持流，首用不陷，隅目旁睨，其姿弭然，甚如六擾之附人者。其徒將取焉，僧趣訶之曰：「第無濟(jì)是為！」目之可里所，而不能有所持矣。舟中之人曰：「吾聞浮圖之教貴空，空生普，普生慈。不求報施之謂空，不擇善惡之謂普，不逆窮困之謂慈。向也生必救，而今也窮見廢，無乃計善惡而忘普與慈乎！」僧曰：「甚矣，問之迷且妄也！吾之教，惡乎無善惡哉？六塵者，在身之不善也，佛以賊視之。末伽聲聞?wù)?，在彼之未寤也，佛以邪目之。佛惡乎無善惡耶？吾向也所援而出死地者眾矣。形干氣還，各復(fù)本狀。蹄者躑躅然，羽者翹蕭然，而言者讠戔讠戔然。隨其所之，吾不尸其施也。不德吾則已，烏能害為？彼形之干，{髟丕}{髟而}之姿也；彼氣之還，暴悖之用也。心足反噬，而齒甘最靈。必肉吾屬矣。庸能躑躅讠戔讠戔之比歟？夫虎之不可使知恩，猶人之不可使為虎也。非吾自遺患焉爾，且將遺患於眾多，吾罪大矣。
子劉子曰：余聞善人在患，不救不祥。惡人在位，不去亦不祥。僧之言遠(yuǎn)矣，故志之。
◇ 含輝洞述
河?xùn)|薛公景晦以文無害為尚書刑部郎中，以訕為道州刺史，居郡大理，至於無事。清機(jī)羨溢，盡付山水。一旦以書來夸曰：「吾得異境於近郊。自城西門并南山，俯江水，有石穹然如夏屋，其左右前后，又如回廊曲房，藻繡彤之象，生日入，怪狀迭發(fā)，水石卉木，杳非人寰。意其當(dāng)為食霞御氣者之所游息，委蛻而去，不知其幾千百年。逮今得諸黃冠野夫，及請而往，因名其地曰含輝洞，蓋詩家流所謂『山水含清輝』者是已。吾子常以詞雄於世，盍為我志焉！
愚得書，退而深惟，若薛公者，少居江湖，間游名山，東探禹穴，歷四明、句曲、金華、陽羨，南過九江，薄匡廬以涉彭蠡，天下山水之籍，存乎胸中，第其高下，銖兩不失。及是而口去不能名，顧謂奇，信矣！若江華者，九疑、三湘之佳麗地也。前此二千石御史中執(zhí)法河南元次山、諫議大夫北平陽亢宗、司刑大夫東平呂和叔，皆碩人也，《考》《招隱》之致，恒汲汲然，卒使茲境貴於異日。豈地愛其寶，有時而發(fā)耶！顧謂異，信矣！夫物之有作，俟言而遠(yuǎn)，故述焉以書於洞陰曰：營陽郁郁，山水第一。洞有含輝，游人忘歸。忘歸孔樂，請言其朔。先是斯境，翳於榛薄。天姿孤絕，凡目所忽。其清光，有待而發(fā)。公之來思，探異玩奇。茇野憩林，而民悅之。既悅其至，益知所嗜。捫陘歷峴，來適公志。偶得奇絕，聿來告公。駕言從之，谷岸溟。有石如門，又如垣墉。つ蔓交木，似綸似組。乃芟乃治，乃可布武。伸ㄕ掉臂，空洞無阻。左右回環(huán)，儼若廊廡。飛泉出竇，練縋花吐。觸石吹沙，搖弦撫。側(cè)逕寅緣，豁然見天。有石如堂，度之五筵。東西二門，與日明昏。奧者如室，宣者如軒。因其高下，爰構(gòu)亭榭。匠生於心，隨指如化。開山翦木，役以私屬。結(jié)構(gòu)茨，子來嬉嬉。無事而就，邦人不知。淑清之辰，休氵之時。雅步幅巾，琴壺以隨。前無俗人，與白云期。耳目盡適，形神不羈。元?dú)忸椚唬^吾朵頤。遵渚之鴻，有時而飛。石門之下，可以棲遲。此谷而盈，彼邱而夷。維公之俞，跡永在斯。
◇ 吏隱亭述元和十五年，再牧於連州，作吏隱亭海陽湖Й。入自外間，不知藏山。歷級東望，非人寰。前有四榭，隔水相鮮。凝靄蒼蒼，淙流布懸。架險通蹊，有梁如。輕泳徐轉(zhuǎn)，有舟如翰。澄霞漾月，若在天漢。視彼廣輪，千畝之半。翠麗於是，與世殊貫。明峭絕，藿靡蔥。炎景有宜，昏旦迭變。疑昔神鰲，負(fù)山而忭。摧其別島，置此高岸。海陽之名，自元先生。先生元結(jié)，有銘其碣。元維假符，余維左遷。其間相距，十五余年。對境懷人，其猶比肩。天下山水，非無美好。地偏人遠(yuǎn)，空樂魚鳥。謝公開山，涉月忘還。豈曰無娛，伊險且艱。溪山尤物，城池為伍。卻倚佛寺，左聯(lián)仙府。勢拱臺殿，光含廂廡。窈如壺中，別見天宇。石堅不老，水流不腐。不知何人，為今為古。堅焉終泐，流焉終竭。不知何時，再融再結(jié)。
◇ 傳信方述
余為連州四年，江華守河?xùn)|薛景晦以所著《古今集驗(yàn)方》十通為贈。其志在於拯物，余故申之以書。異日，景晦復(fù)寄聲相謝，且咨所以補(bǔ)前方之闕。醫(yī)拯道貴廣，庸可以學(xué)淺為辭？遂於篋中得已試者五十余方，用塞長者之問。皆有所自，故以《傳信》為目云。元和十三年六月八日，中山劉禹錫述。
◇ 魏生兵要述
余為書殿學(xué)士四年，所與居皆鴻生彥士。一旦詔下，懷吳郡章而東，門下生咸惜是行，且曰：吳中富士，必有知書，宜為太守所禮者。及下車，閱客籍，森然三千。有鉅鹿魏生將所著書來謁，曰：「不佞始讀書為文章，凡二十年。在貢士中，孤鳴甚哀，卒無善聽者。退而收視易慮，伏北窗下考前言，成《兵要》十編。度諸侯未遑是事，將笈而西，求一言以生羽翼。」余取其書觀之，始自黃帝伏蚩尤，終於隋氏平江南，語春秋、戰(zhàn)國事最備。磅礴下上數(shù)千年間，其扌摭評議無遺策，用是以干握兵符貴人，宜有虛已而樂聞?wù)?。子盍行乎！吾知元侯上舍，不?dú)善雞鳴，彈長鋏，三五、九九之伎，顓之而已。
◇ 天論上
世之言天者二道焉。拘於昭昭者則曰：「天與人實(shí)影響：禍必以罪降，福必以善來，窮厄而呼必可聞，隱痛而祈必可答，如有物的然以宰者?！构赎庲s之說勝焉。泥於冥冥者則曰：「天與人實(shí)刺異：霆震於畜木，未嘗在罪；春滋乎堇荼，未嘗擇善。跖、喬焉而遂，孔、顏焉而厄，是茫乎無有宰者。」故自然之說勝焉。余之友河?xùn)|解人柳子厚作《天說》以折韓退之之言，文信美矣，蓋有激而云，非所以盡天人之際。故余作《天論》以極其辯云。
大凡入形器者，皆有能有不能。天，有形之大者也；人，動物之尤者也。天之能，人固不能也；人之能，天亦有所不能也。故余曰：天與人交相勝耳。其說曰：天之道在生植，其用在強(qiáng)弱；人之道在法制，其用在是非。陽而阜生，陰而肅殺；水火傷物，木堅金利；壯而武健，老而耗毛；氣雄相君，力雄相長：天之能也。陽而藝樹，陰而揪斂；防害用濡，禁焚用光；斬材堅，液礦硎；義制強(qiáng)訐，禮分長幼；右賢尚功，建極閑邪：人之能也。
人能勝乎天者，法也。法大行，則是為公是，非為公非。天下之人，蹈道必賞，違之必罰。當(dāng)其賞，雖三族之貴，萬鍾之祿，處之咸曰宜。何也？為善而然也。當(dāng)其罰，雖族屬之夷，刀鋸之慘，處之咸曰宜。何也？為惡而然也。故其人曰：「天何預(yù)乃人事耶？惟告虔報本、肆類授時之禮，曰天而已矣。福兮可以善取，禍兮可以惡招，奚預(yù)乎天耶？」法小弛，則是非駁。賞不必盡善，罰不必盡惡?；蛸t而尊顯，時以不肖參焉；或過而﹃辱，時以不辜參焉。故其人曰：「彼宜然而信然，理也。彼不當(dāng)然而固然，豈理耶？天也。?；蚩梢栽p取，而禍亦可以茍免?！谷说礼g，故天命之說亦駁焉。法大弛，則是非易位。賞恒在佞，而罰恒在直。義不足以制其強(qiáng)，刑不足以勝其非。人之能勝天之具盡喪矣。夫?qū)嵰褑识酱?，彼昧者方挈挈然提無實(shí)之名，欲抗乎言天者，斯數(shù)窮矣。
故曰：天之所能者，生萬物也；人之所能者，治萬物也。法大行，則其人曰：「天何預(yù)人耶？我蹈道而已?！狗ù蟪?，則其人曰：「道竟何為耶？任人而已。」法小弛，則天人之論駁焉。今人以一已之窮通，而欲質(zhì)天之有無，惑矣！余曰：天恒執(zhí)其所能以臨乎下，非有預(yù)乎治亂云爾；人恒執(zhí)其所能以仰乎天，非有預(yù)乎寒暑云爾。生乎治者，人道明，咸知其所自，故德與怨不歸乎天；生乎亂者，人道昧，不可知，故由人者舉歸乎天。非天預(yù)乎人爾！
◇ 天論中
或曰：子之言天與人交相勝，其理微，庸使戶曉，盍取諸譬焉。劉子曰：若知旅乎？夫旅者，群適乎莽蒼，求休乎茂木，飲乎水泉，必強(qiáng)有力者先焉；否則，雖圣且賢，莫能競也。斯非天勝乎？群次乎邑郛，求蔭於華榱，飽於餼牽，必圣且賢者先焉；否則，強(qiáng)有力莫能競也。斯非人勝乎？茍道乎虞、芮，雖莽蒼，猶郛邑然；茍由乎匡、宋，雖郛邑，猶莽蒼然。是一日之途，天與人交相勝矣。吾固曰：是非存焉，雖在野，人理勝也；是非亡焉，雖在邦，天理勝也。然則天非務(wù)勝乎人者也。何哉？人不宰則歸乎天也。人誠務(wù)勝乎天者也。何哉？天無私，故人可務(wù)乎勝也。吾於一日之途而明乎天人，取諸近也已。」
或者曰：若是言之，則天之不相乎人已，信矣。古之人曷引天為？答曰：若知操舟乎？夫舟行乎濰、淄、伊、洛者，疾徐存乎人，次舍存乎人。風(fēng)之怒號，不能鼓為濤也；流之溯洄，不能峭為魁也。適有迅而安，亦人也；適有覆而膠，亦人也。舟中之人未嘗有言天者，何哉？理明故也。彼行乎江河淮海者，疾徐不可得而知也，次舍不可得而必也。鳴條之風(fēng)可以沃日，車蓋之云可以見怪。恬然濟(jì)，亦天也；黯然沈，亦天也；阽危而僅存，亦天也。舟中之人未嘗有言人者，何哉？理昧故也。
問者曰：吾見其駢焉而濟(jì)者，風(fēng)水等耳，而有沈有不沈，非天曷司歟？答曰：水與舟，二物也。夫物之合并，必有數(shù)存乎其間焉。數(shù)存，然后勢行乎其間焉。一以沈，一以濟(jì)，適當(dāng)其數(shù)，乘其勢耳。彼勢之附乎物而生，猶影響也。本乎徐者其勢緩，故人得以曉也；本乎疾者其勢遽，故難得以曉也。彼江海之覆，猶伊淄之覆也。勢有疾徐，故有不曉耳。問者曰：子之言數(shù)存而勢生，非天也，天果狹於勢耶？答曰：天形恒圓而色恒青，周回可以度得，晝夜可以表候，非數(shù)之存乎？恒高而不卑，恒動而不已，非勢之乘乎？今夫蒼蒼然者一受其形於高大而不能自還於卑小，一乘其氣於動用而不能自休於俄頃，又惡能逃乎數(shù)而越乎勢耶？吾故曰：萬物之所以為無窮者，交相勝而已矣，還相用而已矣。天與人，萬物之尤者耳。
問者曰：天果以有形而不能逃乎數(shù)，彼無形者，子安所寓其數(shù)耶？答曰：若所謂無形者，非空乎？空者，形之希微者也。為體也不妨乎物，而為用也恒資乎有，必依於物而后形焉。今為室廬，而高厚之形藏乎內(nèi)也；為器用，而規(guī)矩之形起乎內(nèi)也。音之作也有大小，而響不能逾；表之立也有曲直，而影不能逾。非空之?dāng)?shù)歟？夫目之視，非能有光也，必因日月火炎而后光存焉。所謂晦而幽者，目有所不燭耳。彼貍犭生犬鼠之目，庸謂晦而幽耶？吾故曰：以目而視，得形之粗者也；以智而視，得形之微者也。焉有天地之內(nèi)有無形者耶？古所謂無形，蓋無常形耳，必因物而后見耳。烏能逃乎數(shù)耶？◇ 天論下
或曰：古之言天之歷象，有宣夜、渾天、《周髀》之書，言天之高遠(yuǎn)卓詭有鄒子。今子之言有自乎？答曰：吾非斯人之徒也。大凡入乎數(shù)者，由小而推大必合，由人而推天亦合。以理揆之，萬物一貫也。今夫人之有頭目耳鼻齒毛頤口，百骸之粹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腎腸心腹。天之有三光懸寓，萬象之神明者也，然而其本在乎山川五行。濁為清母，重為輕始。兩位既儀，還相為庸，噓為雨露，噫為風(fēng)雷。乘氣而生，群分匯從，植類曰生，動類曰蟲。倮蟲之長，為知最大，能執(zhí)人理，與天交勝，用天之利，立人之紀(jì)。紀(jì)綱或壞，復(fù)歸其始。堯舜之書，首曰「稽古」，不曰稽天；幽厲之詩，首曰「上帝」，不言人事。在舜之庭，元凱舉焉，曰「舜用之」，不曰天授；在商中宗，襲亂而興，心知說賢，乃曰「帝賚」。堯民之余，難以神誣；商俗已訛，引天而驅(qū)。由是而言，天預(yù)人乎？
◇ 辯跡論
客有能通本朝之雅故者曰：時之污隆視輔臣之用否。房與杜，跡何觀焉？建官取士之制，地征口賦之令，禮樂刑罰之章，因隋而已矣。二公奚施為？余愀然曰：三王之道，猶夫循環(huán)，非必變焉，審所當(dāng)救而已。隋之過豈制置名數(shù)之間耶？顧名與事乖耳，因之何害焉！夫上材之道，非務(wù)所舉，必的然可使戶曉為跡也。吾觀梁公之跡，章章如縣宇矣。曷然哉？請借一以明之。史不云乎？初，太宗怒渾戎之橫於塞也，度諸將不足以必取，當(dāng)寧而嘆曰：得李靖為師，快哉！靖時告老且病矣，梁公虛其心以起之，靖忘老與病，一舉虜其君，郡縣其地而還。夫非伐國之難能，起靖之難能也。靖非不克之為慮，居功之為慮也。古之為將，度柄輕不足以遂事，重則嫌生焉。是以有辭第以見志，有多產(chǎn)以取信，有子質(zhì)以滅貳，有嬖監(jiān)以虞謗；其多患也如是。若靖者，名既成，位既崇，重失畏逼，其患又甚焉。微梁公之能盡才，能捍患，能去忌，能照私，彼姑藉舊勞、居素貴足矣，惡乎起哉？夫豈感空言而起耶？心相見久矣。夫豈飾小信而要耶？道相籠久矣。其后，敬元擅能，失材臣而敗隨之；林甫自便，進(jìn)蕃將而亂隨之。由是而言，固相萬矣。子方規(guī)規(guī)然窺上材以戶曉之跡，此吾之所不取也。若杜萊公者，在相位日淺，將史失其傳。然以梁公之鑒裁，自天策府遂以王佐材許之，則是又能以道籠房公者矣。房之許與跡孰甚焉？客無以應(yīng)而作。子劉子曰：觀書者當(dāng)觀其志，慕賢者當(dāng)慕其心，循跡而求，雖博寡要，信矣?！蟆∶髻椪?br>古之人動必有以將意，故執(zhí)贄之道自天子達(dá)焉。夫芬芳在上，臭達(dá)於下，而溫粹無擇，有似乎圣人者，鬯也，故用於天子。清越而瑕不自扌，潔白而物莫能污，內(nèi)堅剛而外溫潤，有似乎君子者，玉也，故用乎諸侯。執(zhí)之不鳴，刑之不嗥，似死義者，乳必能跪，似知禮者，羔也，故卿執(zhí)焉。在人之上，而有先后行列者，雁也，故大夫執(zhí)焉。耿介而一志者，雉也，故士執(zhí)焉。視其所執(zhí)而知其任。是故食愈重而志愈卑，位彌尊而道彌廣。耿介之志，惟士得以行之。何也？務(wù)細(xì)而所試者寡，齒卑而所蔽者眾。言未足以動聽，故必激發(fā)以取異；行未足以應(yīng)遠(yuǎn)，故必砥礪以沽聞。借令由士為大夫，舍雉而執(zhí)雁，其志也隨之。故耿介之名，不施於大夫矣。況其上乎？然則為士也，不思雉之介，為卿也，能思羔之禮歟？今夫或者不明分推理而觀之，則曰：此居下而嗜直者，是必得志而稔其訐矣。彼當(dāng)介而務(wù)宏者，是必處高而肥其德矣。曾不知訐當(dāng)其分，則地易而自遷；宏非其所，則志遂而無制矣。於戲！責(zé)士以卿大夫之善，猶喻君以士之行耳。余以執(zhí)贄之道得其分，茍推分明矣，求刑罰之僭濫，得乎？◇ 華佗論
史稱華佗以恃能厭事為曹公所怒，荀文若請曰：「佗術(shù)實(shí)工，人命系焉，宜議能以宥?！共芄唬骸笐n天下無此鼠輩耶！」遂考竟佗。至蒼舒病且死，見醫(yī)不能生，始有悔之之嘆。嗟乎！以操之明略見幾，然猶輕殺材能如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猶不能反其恚。執(zhí)柄者之恚，真可畏諸！亦可慎諸！原夫史氏之書於冊也。是使后之人寬能者之刑，納賢者之喻，而懲暴者之輕殺。故自恃能至有悔，悉書焉。后之惑者，復(fù)用是為口實(shí)。悲哉！夫賢能不能無過，茍於理矣，或必有寬之之請。彼壬人皆曰：「憂天下無材耶！」曾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多也，或必有惜之之嘆。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將若何？」曾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謂大哀乎？夫以佗之不宜殺，昭昭然不足言也，獨(dú)病夫史書之義，是將推此而廣耳。吾觀自曹魏以來，執(zhí)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殺材能眾矣。又焉用書佗之事為？嗚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勸且懲也。而暴者復(fù)藉口以快意。孫權(quán)則曰：「曹孟德殺孔文舉矣，孤於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應(yīng)泰山殺孝廉自譬。仲謀近霸者，文舉有高名，然猶以可懲為故事，矧他人哉？◇ 辯易九六論干之爻皆九而坤六，何也？世之儒曰：吾聞諸孔穎達(dá)云：陽尊復(fù)兼乎陰，陰不能兼乎陽也。他日，余與董生言及《易》，生曰：吾聞諸畢中和云：舉老而稱也。請征諸揲蓍。夫端策者，一變而遇少，與歸奇而為五；再變而遇少，與歸奇而為四；三變?nèi)缰菏抢详栔當(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十有三策焉。其余三十有六，四四而運(yùn)，得九是已。故《易系注》云：「干一爻三十六策也?！挂蛔兌龆啵c歸奇而為九；再變而遇多，與歸奇而為八；三變?nèi)缰菏抢详幹當(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二十有五策焉。其余二十有四，四四而運(yùn)，得六是已。故《易系注》云：「坤一爻二十四策也。」借如一變而遇少，再變?nèi)兌龆啵巧訇栔當(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二十有一策。其余二十有八，四四而運(yùn)得七。一變而遇多，再變?nèi)兌錾?，是少陰之?dāng)?shù)。分措於指間者十有七策。其余三十有二，四四而運(yùn)得八。故九與六為老，老為變爻；七與八為少，少為定位。故曰舉老而稱，亦曰尚變而稱。
且夫筮為干者常遇七，斯干矣；常遇九，斯得坤矣。筮為坤者，常遇八，斯坤矣，常遇六，斯得干矣。在左氏《國語》有之。晉公子親筮之曰：尚有晉國，得貞、屯、悔、豫皆八。八非變爻，故不曰有所之。案坎二世而為屯、屯之六二為世爻；震一世而為豫、豫之初六為世爻。屯之二、豫之初，皆少陰不變，斯非八乎？卦由老數(shù)而舉曰六，筮由蓍數(shù)故斥曰八。在《左氏〈春秋〉傳》有之，曰：「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夫艮{ⅶⅶ}（艮下，艮上）之隨{ⅲⅲ}（震下，兌上）唯二不動，斯遇八也。余五位皆九六，故反焉。筮法以少為卦主，變者五而定者一，故以八為占。艮之六二曰：艮其腓，不拯其隨，其心不快。史以為東宮實(shí)幽也，遇此為不利。故從變爻而占，茍以說於姜也。何則？卦以少為主，若定者五而變者一，即宜曰之某卦，「觀之否」、「師之臨」類是也。變與定均，即決以內(nèi)外。今變者五，定者一，宜從少占，懼不吉而更之，故曰「是謂艮之隨」。「是謂」之云者，茍以說也。故穆姜終死於東宮，與艮會耳。而杜元凱於此注，以為雜用《三易》，故有遇八之云，非臻極之理也。
劉子曰：余與董生言九六之義，信與理會，為不誣矣。余又於左氏二書參焉，若合形影然。而世人往往攘臂於其間曰：生之名孰與穎達(dá)著邪？而材孰與元凱賢邪？歷載曠日，未嘗有聞人明是說者。雖余憤然用口舌爭，持貌從者什一二焉。嗟乎！由數(shù)立文，所如皆合，昭昭乎若觀三辰，其不晦也如此。然猶貴聽而賤視，（五奸反）然莫可更也。矧無形之理、不可見之道邪！余獨(dú)悲而志之，以俟夫后學(xué)。初董生言本畢中和，中和本其師，師之學(xué)本一行云。
第一指（余一益三，余二益二，余三益一，余四益四）。第二指（余一益二，余二益一，余三益四，余四益三）。第三指（與第二指同）。
右掛從下起，指亦自下始。第一指法地，故益成偶。第二法天，故益成奇。第三人極法天，故同。
第一指（遇一益三，并掛一為五。遇三遇二，并謂之少，與一同）。第二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第三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
右三指俱遇少，通計十三策。其余三十六策，四四運(yùn)之得九，為老陽。故《易系》云：「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埂蹲ⅰ吩疲骸戈栘尘?。一爻三十六策，六爻二百一十有六?！?br>第一指（遇四益四，與掛一為九）。第二指（遇四益三，與掛一為八。遇三亦同）。第三指（遇四益三，與掛一為八。遇三亦同）。
右三指俱遇多，通計二十五策。其余二十四策，四四運(yùn)之得六，為老陰。故《易系辭》云：「坤之策百四十有四?！怪^「陰爻六。一爻二十四策，六爻一百四十有四。」
第一指（遇一益三，并掛一為五）。第二指（遇四益三，并掛一為八）。第三指（遇四益三，并掛一為八）。
右初指少，第二、第三指多，以少為主。通計二十一策。其余二十八策，四四運(yùn)之，得七，為少陽。
第一指（遇四益四，并掛一為九）。第二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第三指（遇一益二，并掛一為四）。右初指多，第二、第三少，以多為主。通計一十七策。其余三十二策，四四通之，得八，為少陰。
第一指（遇少，謂一二也。并止於五）。第二指（遇多，謂三四也。并止於八）。第三指（又遇少，謂一二也。并止於四）。
右初指少，第二指多，第三指又少，以多為主。通計一十七策，其余三十二策，四四運(yùn)之，得八，為少陰。
第一指（遇多，謂四也。止於九）。第二指（又遇多，謂三四也。止於八）。第三指（遇少，謂一二也，止於四）。
右初指第二指并多，第三指獨(dú)少，以少為主。通計二十一策。其余二十八策，四四運(yùn)之，得七，為少陽。第一指（遇少，止於五）。第二指（又遇少，止於四）。第三指（遇多，止於八）。
右初指二指并少，三指獨(dú)多，以多為主。通計一十七策。其余三十二策，四四運(yùn)之，得八，為少陰。
△右揲蓍數(shù)
「穆姜薨於東宮。始往而筮之，遇艮之八。史曰：是謂艮之隨?！狗螋辿ⅶⅶ}（艮下，艮上）之隨{ⅲⅲ}（震下，兌上）唯六二爻不動，余五盡變。變者遇九六也，二不動者遇八也。
「晉公子親筮之曰：尚有晉國。得貞屯悔豫皆八。夫屯{ⅲⅲ}（震下，坎上）六位盡，不遇六九，故不動。既無所之，即以世爻為占。桉屯是坎宮二世卦，故以一為占，則遇八。夫豫{ⅲⅲ}（坤下，震上）是震宮一世卦，以初六為占，亦遇八。韋昭於此注云：內(nèi)曰貞，外曰悔，震下坎上為屯，坤下震上為豫。言得此兩卦，震在屯為貞，在豫為悔。八為震兩陰爻，在貞在悔皆不動，所以筮史占之，謂「閉而不通者，爻無為也」。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謂陽爻九，一爻三十六策，六爻當(dāng)二百一十六。言三十六者，舉老陽也）。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謂陰爻六。一爻二十四策，六爻當(dāng)百四十有四。言二十四者舉老陰也）。凡三百有六十，當(dāng)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dāng)萬物之?dāng)?shù)。六十四卦都三百六十四爻，陰陽相半，各一百九十二爻。陽爻一爻三十六策，合為六千九百一十二。陰爻一爻二十四策，合為四千六百八。
△右六九之?dāng)?shù)一行《大衍論》云：「三變皆剛，太陽之象也。三變皆柔，太陰之象也。一剛二柔，少陽之象也。一柔二剛，少陰之象也。少陽之剛有始、有牡、有究，少陰之柔有始、有牡、有究。因綜四象之變，而成八象焉。八象之位，而八卦之本列矣?！棺⒃疲骸柑柺紕樱╈短幎鹣笾撸ㄖ^少陽之七，為震初九）。再動於牡而生坎象之七（謂再索而得男也）。三動於究而生艮象之七（謂三索而得男也）。太陰始動，施於太陽而生巽象之八（謂少陰之八，為巽初六）。再動於牡而生離象之八（謂再索而得女也）。三動於究而生兌象之八（謂三索而得女也）是以九六七八分為八象。」△右論大衍
《國語》又云：「董因迎公於河，公問焉，曰：『吾其濟(jì)乎？』對曰：『臣筮之，得泰之八，曰是謂天地配亨，小往大來，今及之矣。何不濟(jì)之有！』」韋昭云：「泰三至五震象為侯，陰爻不動，其數(shù)皆八，與貞屯悔豫義同?！箘⒆釉唬赫汛苏f用互體有震。桉董因之言天地配亨，是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之爻。夫泰，干坤體全，內(nèi)外位正，內(nèi)為身，外為事。卜得國事也，以外卦為占。六五居尊位，故統(tǒng)論卦下辭曰：「小往大來?！关秤鰵w妹，故曰天地配亨，何必取互體也？
△右與董生言《易》
◇ 論書
或問乙曰：書足以記姓名而已，工與拙何損益於數(shù)哉？答曰：此誠有之，蓋舉下之說耳，非蹈中之說。亦猶言居室曰避燥濕而已，言衣裳曰適寒燠而已，言飲食曰充腹而已，言車馬曰代勞而已，言祿位曰代耕而已。今夫考居室必以閌門豐屋為美，笥衣裳必以文章鮮澤為甲，評飲食必以精良海陸為貴，第車馬必以華絕足為高，遷祿位必以重侯累封為意。是數(shù)者皆不行舉下之說，奚獨(dú)於書也行之耶？《禮》曰：「士依於德，游於藝?！沟抡吆?？曰敏、曰至、曰孝之謂。藝者何？禮、樂、射、御、書、數(shù)之謂。是則藝居三德之后，而士必游之也；書居數(shù)之上，而六藝之一也。語曰：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是則博奕不得列於藝，差愈於飽食無所用心耳。吾觀今之人適有面詆之曰：「子書居下品矣?！蛊淙吮貭柖Γ蛉徊恍?。有詆之曰：「子握槊奕棋居下品矣。」其人必赧然而愧，或艴然而色。是故敢以六藝斥人，不敢以六博斥人。嗟乎！眾尚之移人也。
問者曰：然則彼魏晉宋齊間，亦嘗尚斯藝矣。至有君臣爭名，父子不讓，何哉？答曰：吾始欲求中道耳，子寧以尚之之弊規(guī)我歟！且夫信者美德也，秦繆尚之而賢臣莫贖。黃老者至道也，竇后尚之而儒臣見刑。道德且不可尚，矧由道德以下者哉？所謂中道而言書者何？處之文學(xué)之下，六博之上。材鈞而善者得以加譽(yù)，遇鈞而善者得以議能。所加在乎譽(yù)，非實(shí)也，不黷於賞。所議在乎過，非罪也，不紊於刑。夫如是，庶乎六書之學(xué)不堙墜而已乎！
◇ 劉氏集略說
子劉子曰：五達(dá)之井，百汲而盈科，未必涼而甘，所處之勢然也。人之詞待扣而揚(yáng)，猶井之利汲耳。始余為童兒，居江湖間，喜與屬詞者游，謬以為可教。視長者所行止，必操觚從之。及冠，舉秀才，一幸而中說。有司懼不厭於眾，亟以口譽(yù)之。長安中，多循空言，以為誠，果有名字，益與曹輩畋漁於書林，宵語途話，琴酒調(diào)謔，一出於文章。俄被召為記室參軍。會出師淮上，恒磨墨於鼻，或?qū)嬛谷簳小＞右欢q，由甸服升諸朝。凡三進(jìn)班，而所掌猶外府，或官課，或?yàn)槿怂唬?、奏記、移讓、告諭、奠神、志葬，咸猥并焉。及謫於沅湘間，為江山風(fēng)物之所蕩，往往指事成歌詩；或讀書有所感，輒立評議。窮愁著書，古儒者之大同，非高冠長劍之比耳。前年，蒙恩澤，授以郡符。居海ヂ，多雨慝作，適晴，喜，躬曬書於庭，得已書四十通。爾自哂曰：「道不加益，焉用是空文為？真可供醬蒙藥楮耳！它日，子婿博陵崔生關(guān)言曰：「某也游京師，偉人多問丈人新書幾何，且欲取去。而某應(yīng)曰無有，輒愧起於顏間。今當(dāng)復(fù)西，期有以弭愧者。」繇是刪取四之一，為《集略》，以貽此郎，非敢行乎遠(yuǎn)也。
◇ 名子說
魏司空王昶名子制誼，咸得立身之要。前史是之。然則書紳銘器，孰若發(fā)言必稱之乎？今余名爾：長子曰咸允，字信臣；次曰同е，字敬臣。欲爾於人無賢愚，於事無小大，咸推以信，同施以敬，俾物從而眾說，其庶幾乎！夫忠孝之於人，如食與衣，不可斯須離也。豈俟余勖哉？仁義道德，非訓(xùn)所及，可勉而企者，故存乎名。夫朋友字之，非吾職也。顧名旨所在，遂從而釋之。夫孝始於親，終於事君，偕曰臣，知終也?！蟆【壬蛑?br>貞元季年夏，大水，熊、武五溪斗決於沅，突舊防，毀民家，躋高望之，溟氵幸葩華，山腹為坻，林端如莎。湍道駛悍，不風(fēng)而怒。﹀嶷前邁，浸淫旁掩。柔者靡之，固者脫之。規(guī)者旋環(huán)之，矩者顛倒之。輕而泛浮者良磕之，重而高大者前卻之。生者力音，殪者弛形。蔽流而東，若木[A081]然。有僧愀焉誓于路曰：「浮屠之慈悲，救生最大。能援彼于溺，我當(dāng)為魁?！估镏袃涸笍娜妮叄葬虼ㄓ掠握?，相與乘堅舟，挾善器，維以修纟乍，弋於崇邱。水當(dāng)洄γ，人易力。凝盧執(zhí)用，俟可而拯。大凡室處之類，穴居之匯，在牧之群，在豢之馴，上羅黔首，下逮毛物，拔乎洪瀾，致諸生地者，數(shù)十百焉。
適有摯獸如鴟夷而前，攫持流，首用不陷，隅目旁睨，其姿弭然，甚如六擾之附人者。其徒將取焉，僧趣訶之曰：「第無濟(jì)是為！」目之可里所，而不能有所持矣。舟中之人曰：「吾聞浮圖之教貴空，空生普，普生慈。不求報施之謂空，不擇善惡之謂普，不逆窮困之謂慈。向也生必救，而今也窮見廢，無乃計善惡而忘普與慈乎！」僧曰：「甚矣，問之迷且妄也！吾之教，惡乎無善惡哉？六塵者，在身之不善也，佛以賊視之。末伽聲聞?wù)?，在彼之未寤也，佛以邪目之。佛惡乎無善惡耶？吾向也所援而出死地者眾矣。形干氣還，各復(fù)本狀。蹄者躑躅然，羽者翹蕭然，而言者讠戔讠戔然。隨其所之，吾不尸其施也。不德吾則已，烏能害為？彼形之干，{髟丕}{髟而}之姿也；彼氣之還，暴悖之用也。心足反噬，而齒甘最靈。必肉吾屬矣。庸能躑躅讠戔讠戔之比歟？夫虎之不可使知恩，猶人之不可使為虎也。非吾自遺患焉爾，且將遺患於眾多，吾罪大矣。
子劉子曰：余聞善人在患，不救不祥。惡人在位，不去亦不祥。僧之言遠(yuǎn)矣，故志之。
◇ 含輝洞述
河?xùn)|薛公景晦以文無害為尚書刑部郎中，以訕為道州刺史，居郡大理，至於無事。清機(jī)羨溢，盡付山水。一旦以書來夸曰：「吾得異境於近郊。自城西門并南山，俯江水，有石穹然如夏屋，其左右前后，又如回廊曲房，藻繡彤之象，生日入，怪狀迭發(fā)，水石卉木，杳非人寰。意其當(dāng)為食霞御氣者之所游息，委蛻而去，不知其幾千百年。逮今得諸黃冠野夫，及請而往，因名其地曰含輝洞，蓋詩家流所謂『山水含清輝』者是已。吾子常以詞雄於世，盍為我志焉！
愚得書，退而深惟，若薛公者，少居江湖，間游名山，東探禹穴，歷四明、句曲、金華、陽羨，南過九江，薄匡廬以涉彭蠡，天下山水之籍，存乎胸中，第其高下，銖兩不失。及是而口去不能名，顧謂奇，信矣！若江華者，九疑、三湘之佳麗地也。前此二千石御史中執(zhí)法河南元次山、諫議大夫北平陽亢宗、司刑大夫東平呂和叔，皆碩人也，《考》《招隱》之致，恒汲汲然，卒使茲境貴於異日。豈地愛其寶，有時而發(fā)耶！顧謂異，信矣！夫物之有作，俟言而遠(yuǎn)，故述焉以書於洞陰曰：營陽郁郁，山水第一。洞有含輝，游人忘歸。忘歸孔樂，請言其朔。先是斯境，翳於榛薄。天姿孤絕，凡目所忽。其清光，有待而發(fā)。公之來思，探異玩奇。茇野憩林，而民悅之。既悅其至，益知所嗜。捫陘歷峴，來適公志。偶得奇絕，聿來告公。駕言從之，谷岸溟。有石如門，又如垣墉。つ蔓交木，似綸似組。乃芟乃治，乃可布武。伸ㄕ掉臂，空洞無阻。左右回環(huán)，儼若廊廡。飛泉出竇，練縋花吐。觸石吹沙，搖弦撫。側(cè)逕寅緣，豁然見天。有石如堂，度之五筵。東西二門，與日明昏。奧者如室，宣者如軒。因其高下，爰構(gòu)亭榭。匠生於心，隨指如化。開山翦木，役以私屬。結(jié)構(gòu)茨，子來嬉嬉。無事而就，邦人不知。淑清之辰，休氵之時。雅步幅巾，琴壺以隨。前無俗人，與白云期。耳目盡適，形神不羈。元?dú)忸椚唬^吾朵頤。遵渚之鴻，有時而飛。石門之下，可以棲遲。此谷而盈，彼邱而夷。維公之俞，跡永在斯。
◇ 吏隱亭述元和十五年，再牧於連州，作吏隱亭海陽湖Й。入自外間，不知藏山。歷級東望，非人寰。前有四榭，隔水相鮮。凝靄蒼蒼，淙流布懸。架險通蹊，有梁如。輕泳徐轉(zhuǎn)，有舟如翰。澄霞漾月，若在天漢。視彼廣輪，千畝之半。翠麗於是，與世殊貫。明峭絕，藿靡蔥。炎景有宜，昏旦迭變。疑昔神鰲，負(fù)山而忭。摧其別島，置此高岸。海陽之名，自元先生。先生元結(jié)，有銘其碣。元維假符，余維左遷。其間相距，十五余年。對境懷人，其猶比肩。天下山水，非無美好。地偏人遠(yuǎn)，空樂魚鳥。謝公開山，涉月忘還。豈曰無娛，伊險且艱。溪山尤物，城池為伍。卻倚佛寺，左聯(lián)仙府。勢拱臺殿，光含廂廡。窈如壺中，別見天宇。石堅不老，水流不腐。不知何人，為今為古。堅焉終泐，流焉終竭。不知何時，再融再結(jié)。
◇ 傳信方述
余為連州四年，江華守河?xùn)|薛景晦以所著《古今集驗(yàn)方》十通為贈。其志在於拯物，余故申之以書。異日，景晦復(fù)寄聲相謝，且咨所以補(bǔ)前方之闕。醫(yī)拯道貴廣，庸可以學(xué)淺為辭？遂於篋中得已試者五十余方，用塞長者之問。皆有所自，故以《傳信》為目云。元和十三年六月八日，中山劉禹錫述。
◇ 魏生兵要述
余為書殿學(xué)士四年，所與居皆鴻生彥士。一旦詔下，懷吳郡章而東，門下生咸惜是行，且曰：吳中富士，必有知書，宜為太守所禮者。及下車，閱客籍，森然三千。有鉅鹿魏生將所著書來謁，曰：「不佞始讀書為文章，凡二十年。在貢士中，孤鳴甚哀，卒無善聽者。退而收視易慮，伏北窗下考前言，成《兵要》十編。度諸侯未遑是事，將笈而西，求一言以生羽翼。」余取其書觀之，始自黃帝伏蚩尤，終於隋氏平江南，語春秋、戰(zhàn)國事最備。磅礴下上數(shù)千年間，其扌摭評議無遺策，用是以干握兵符貴人，宜有虛已而樂聞?wù)?。子盍行乎！吾知元侯上舍，不?dú)善雞鳴，彈長鋏，三五、九九之伎，顓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