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部 卷五百八十八
作者：董誥等 纂修◎ 柳宗元（二十）
◇ 唐相國房公德銘之陰
天子之三公稱公，王者之后稱公，諸侯之入為王卿士亦曰公。有上封，其臣稱之曰公。尊其道而師之，稱曰公。楚之僭，凡為縣者皆曰公。古之人通謂年之長老曰公。故言三公若周公、召公，王者之后若宋公，為王卿士若衛(wèi)武公、虢文公、鄭桓公。其臣稱之，則列國皆然。師之尊若太公。楚之為縣者若葉公、白公。年之長老若毛公、申培公。而大臣罕能以姓配公者，雖近有之，然不能著也。唐之大臣以姓配公最著者曰房公。房公相玄宗，有勞于蜀，人咸服其節(jié)；相肅宗，作訓(xùn)于岐，人咸尊其道。惟正直慈愛以成于德。用是進(jìn)退，所居而事理辯，所去而人哀號。理袁人，袁人不勝其懷。為文士趙郡李華銘公之德。亂，故不克立。
今刺史太原王涯嘉公之道猶在乎人，袁人不忘公之道，為之刻石。且曰：「州之南有亭，曰需宴亭，公之為也，人之思也?！鼓嗽鲲棗澯?，即而立焉。州人大悅，咸會隕涕，言曰：「昔公以周召之德，微子之仁，有土封以為卿士，道為三公，德為國師，年為元老。嘗為縣，縣懷其化；至于州，州濡其澤。凡我子孫，罔不戴慕?！故⒌轮~，文而不刻。更刺史數(shù)十，莫克興起，乃卒歸于王公。王公嘗以機(jī)密匡天子于禁中，承公之道，刺于我邦，由公之理。又能尊公之德，起遺文以昭前烈，則其入為卿士三公也，孰曰不宜？吾懼其去我也遽，愿書于銘之陰，用永表于邦之良政。◇ 故御史周君碣
有唐貞臣汝南周氏，諱某字某。以諫死，葬于某。貞元十二年，柳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寶年，有以諂諛至相位，賢臣放退。公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巨書之。公死，而佞者始畏公議。於！古之不得其死者眾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國，氣震奸佞，動獲其所，斯蓋得其死者與！公之德之才，洽于傳聞，卒以不試，而獨(dú)申其節(jié)，猶能奮百代之上以為世軌者也。若令生于定、哀之間，則孔子不曰『未見剛者」；出于秦楚之后，則漢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興王之用，沒不遭圣人之嘆，誠立志者之所悼也。故為之銘。銘曰：
忠為美，道是履。諫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紀(jì)，為臣軌兮。
◇ 國子司業(yè)陽城遺愛碣（并序）四年五月，皇帝以銀印赤級，即隱所起陽公為諫議大夫。后七年，廷諍懇至，累日不解，帝尤嘉異，遷為國子司業(yè)。旌直優(yōu)賢，道光師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學(xué)生魯郡李季儻、廬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業(yè)奔走，稽首闕下，叫閽吁天，愿乞復(fù)舊。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已詔。翌日，會徒北向如初。行至延喜門，公使追奪其章，遮道愿罷，遂不果獻(xiàn)。生徒嗷嗷，顧盼徘徊。昔公之來，仁風(fēng)扇揚(yáng)。暴忄敖革面，柔軟有立。聽聞嘉言，樂甚鐘鼓。瞻仰德宇，高逾嵩岱。及公當(dāng)職施政，示人準(zhǔn)程。良士勇善，偽夫去飾。惰者益勤，誕者益恭。沉酗腆酒，斥逐郊遂。違親三歲，罷退鄉(xiāng)黨。令未及下，乞歸就養(yǎng)者二十余人。禮順克彰，孝弟以興。則又講貫經(jīng)籍，俾達(dá)奧義。簡習(xí)孝秀，俾極儒業(yè)。冠屨裳衣，由公而嚴(yán)。進(jìn)退揖讓，由公而儀。公征甚遐，吾黨誰師？遂相與咨度署吏，布告諸儒。愿立貞珉，侔高狀明。乃訪于學(xué)古之士，紀(jì)公名字，垂憲于后。
公名城，字亢宗，家于北平，隱于條山。惟公端粹沖和，高嶷懿醇，道德仁明，孝愛友悌，薰襲里，布聞天下。守節(jié)貞固，患難不能遷其心；怡性坦厚，榮位不足動其神。為司諫，義震于周行；為司業(yè)，愛加于生徒。宜乎立石，俾后是憲。其詞曰：
惟茲陽公，履道葆醇。爰初隱聲，覆簣基仁。德充而形，乃作諫臣?？怪緞盍x，直道是陳。帝求師儒，貳我成均。開朗蒙滯，宣明德教。太和潛布，元機(jī)密照。群生聞禮，后學(xué)知孝。進(jìn)退作則，動言是效。匪公之軌，人用奚蹈。粗厲貪氵，待公順之。欺偽譎詐，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適其宜。夏楚廢弛，尊嚴(yán)而威。公褒其良，俾升于堂。癯者既肥，榮加兗衣。公棄不用，懲咎內(nèi)訟。既訟于內(nèi)，猶公之誨。匪仁孰親，匪德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門。生徒上言，稽首帝閽。謂天蓋高，曾莫我聞。青衿涕濡，闐街盈衢。遠(yuǎn)送于南，望慕踟躕。立石書德，用揚(yáng)懿則。嗚呼斯文，遺愛罔極。
◇ 唐故給事中皇太子侍讀陸文通先生墓表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為傳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牘，焦思慮，以為論注疏說者百千人矣。攻訐狠怒，以詞氣相擊排冒沒者，其為書，處則充棟宇，出則汗牛馬，或合而隱，或乖而顯。后之學(xué)者，窮老盡氣，左視右顧，莫得而本。則專其所學(xué)，以訾其所異，黨枯竹，護(hù)朽骨，以至于父子傷夷。君臣詆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難知也！有吳郡人陸先生質(zhì)，與其師友天水啖助洎趙匡，能知圣人之旨。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積學(xué)以入圣人之道，傳圣人之教，是其德豈不侈大矣哉！
先生字某，既讀書，得制作之本，而獲其師友。于是合古今，散同異，聯(lián)之以言，累之以文。蓋講道者二十年，書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其事大備，為《春秋集注》十篇，《辯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發(fā)露公器。其道以圣人為主，以堯舜為的，包羅旁魄，膠葛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為首，以周公為翼，揖讓升降，好惡喜怒，而不過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聰明之士，使陳而明之，故其書出焉，而先生為巨儒。用是為天子諍臣尚書郎國子博士給事中皇太子侍讀，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貞年，侍東宮，言其所學(xué)，為《古君臣圖》以獻(xiàn)，而道達(dá)乎上。是歲，嗣天子踐阼而理，尊優(yōu)師儒，先生以疾聞，臨問加禮。某月日，終于京師，某月日，葬于某郡某里。
嗚呼！先生道之存也以書，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睹其理。門人世儒，是以增慟。將葬，以先生為能文圣人之書通于后世，遂相與謚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學(xué)其書者過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 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
嗚呼！先君之墓，仲父殿中君志焉。孤宗元不敢稱道先德，然而無以昭于外者，用敢悉取仲父之所陳而系其辭，刻茲石表。
先君諱鎮(zhèn)，字某。六代祖諱慶，后魏侍中平齊公。五代祖諱旦，周中書侍郎濟(jì)陰公。高祖諱楷，隋刺濟(jì)、房、蘭、廓四州。曾伯祖諱，字子燕，唐中書令。曾祖諱子夏，徐州長史。祖諱從裕，滄州清池令?；士贾M察躬，湖州德清令。世德廉孝，于河滸，士之稱家風(fēng)者歸焉。
先君之道，得《詩》之群，《書》之政，《易》之直方大，《春秋》之懲勸，以植于內(nèi)而文于外，垂聲當(dāng)時。天寶末，經(jīng)術(shù)高第。遇亂，奉德清君夫人載家書隱王屋山。間行以求食，深處以修業(yè)，作《避暑賦》。合群從弟子侄講《春秋左氏》《易王氏》，ぅぅ無倦，以忘其憂。德清君喜曰：茲謂遁世無悶矣。亂有間，舉族如吳，無以為食。先君獨(dú)乘驢無僮御以出，求仁者冀以給食。嘗經(jīng)山澗，水卒至，流抵大壑，得以無苦。被濡涂以行無慍容，觀者哀悼而致禮加焉。季王父六合君忤貴臣，死于吏舍，猶鞫其狀。先君改服徒行，逾四千里，告于上，由是貸其問。
既而以為天子平大難，發(fā)大號，且致太平。人罹兵戎，農(nóng)去耒耜，宜以時興太學(xué)，勸耦耕，作《三老五更議》《田書》，齋沐以獻(xiàn)。道不果用。授左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尚父汾陽王居朔方，備禮延望，授左金吾衛(wèi)倉曹參軍，為節(jié)度推官，專掌書奏，進(jìn)大理評事。以為刑法者軍旅之楨干，斥候者邊鄙之視聽，不可以不具。作《晉文公三罪議》《守邊論》，議事確直，世不能容。表為晉州錄事參軍。晉之守，故將也，少文而悍，酣嗜殺戮，吏莫敢與之爭，先君獨(dú)抗以理，無辜將死，常以身笞，拒不受命。守大怒，投幾折簀，而無以奪焉。以為自下繩上，其勢將殆，作《泉竭木摧詩》。終秉直以免于恥，調(diào)長安主簿。居德清君之喪，哀有過而禮不逾，為士者咸服。服既除，常吏部命為太常博士。先君固曰：「有尊老孤弱在吳，愿為宣城令?！谷o而后獲，徒為宣城。四年作閿鄉(xiāng)令?？伎兘宰?，吏人懷思，立石頌德。遷殿中侍御史，為鄂岳沔都團(tuán)練判官。元戎大攘狡虜，增地進(jìn)律，作《夏口破虜頌》。后數(shù)年，登朝為真，會宰相與憲府比周，誣陷正士，以校私仇。有擊登聞鼓以聞于上，上命先君總?cè)疽月犂?，至則平反之。為相者不敢恃威以濟(jì)欲，為長者不敢懷私以請間，群冤獲宥，邪黨側(cè)目，封章密獻(xiàn)，歸命天子，遂莫敢言。逾年，卒中以他事，貶夔州司馬。作《鷹詩》。居三年，丑類就殛，拜侍御史。制書曰：「守正為心，疾惡不懼?！瓜染跻粤魈?，曰：「吾惟一子，愛甚，方謫去至藍(lán)田，訣曰：『吾目無涕。』今而不知衣之濡也，抑有當(dāng)我哉！」作《喜霽之歌》。副職持憲，以正經(jīng)紀(jì)。
貞元九年，宗元得進(jìn)士第。上問有司曰：「得無以朝士子冒進(jìn)者乎？」有司以聞。上曰：「是故抗奸臣竇參者耶！吾知其不為子求舉矣?！故菤q五月十七日，終于親仁里第，享年五十五。七月某日，葬于萬年縣棲鳳原。后十一年，宗元由御史為尚書郎。天子行慶于下，申命崇贈，而有司草創(chuàng)頗緩。會宗元得罪，遂寢不行。太夫人范陽盧氏，某官某之女，實有全德，為九族宗師。用柔明勤儉以行其志，用圖史箴誡以施其教，故二女之歸他姓，咸為表式。太夫人既授封河?xùn)|縣太君，會冊太上皇后于興慶宮。既乃宗元貶秩為永州司馬，奉侍溫清，未嘗見憂。元和元年五月十五日，終于州之佛寺，享年六十八。
嗚呼！宗元不謹(jǐn)先君之教，以陷大禍，幸而緩于死。既不克成先君之寵贈，又無以寧太夫人之飲食，天殛薦酷，名在刑書。不得手開元堂以奉安，罪惡益大，世無所容。尚顧嗣續(xù)，不敢即死。支綴氣息，以嚴(yán)邦刑。大懼祭祀之無主，以忝盛德。敢用特牲，昭告神道，號叫萬里，以畢其辭云。
◇ 先君石表陰先友記
袁高，河南人。以給事中敢諫爭。貞直忠蹇，舉無與比。能使所居官大，再贈至禮部尚書。
姜公輔，為內(nèi)學(xué)士，以奇策取相位。好諫諍，免。后以罪貶為復(fù)州刺史，卒。
齊映，南陽人。為相。以文敏顯用。
嚴(yán)郢，河南人。剛厲好殺，號忠能。為京兆、河南尹，御史大夫。善舉職，為邪險構(gòu)扇，以貶死。
元全柔，河南人。氣象甚偉，好以德報怨，恢然者也。為大官，有土地，入為太子賓客。
杜黃裳，京兆人，宏大人也，善言體要，為相，有墻仞，不佞，以謀克蜀，加司空，出為河中節(jié)度。
劉公濟(jì)，河間人。厚寬碩大，與物無忤。為渭北節(jié)度，入為工部尚書，卒。
楊氏兄弟者，宏農(nóng)人。皆孝友，有文章。憑，由江南西道入為散騎常侍。凝以兵部郎中卒。凌以大理評事卒，最善文。
穆氏兄弟者，河南人。皆強(qiáng)毅仁孝。贊，為御史中丞。提佞幸得貶。后至宣池歙處置使，卒。質(zhì)，為尚書郎。以侍御史內(nèi)供奉卒。最善文。
皇甫政，河南人。有威儀。由浙東廉使為太子賓客。
裴樞，同郡人。為御史。天子以隱罪誅吏，樞頓首愿白其狀，以故貶。后為尚書郎。
李舟，隴西人。有文學(xué)，俊辨，高志氣。以尚書郎使危疑反側(cè)者再，不辱命。其道大顯。被讒妒，出為刺史，廢痼卒。
李，江夏人。果檢自負(fù)，嶷然善為官。為御史中丞、京兆尹、鳳翔節(jié)度。
梁肅，安定人。最能為文，以補(bǔ)闕修史。侍皇太子。卒，贈禮部郎中。
陳京，泗上人。始為諫官，數(shù)諫諍。有內(nèi)行，文多詁訓(xùn)。為給事中。上方以為相，會惑疾，自刃，廢痼卒。
韓會，昌黎人。善清言，有文章，名最高。然以故多謗。至起居郎，貶官，卒。弟愈，文益奇。許孟容，吳人。讀書為文口辯。為給事中，嘗論事。由太常少卿為刑部侍郎。
李覿，隴西人。行義甚修。至刑部郎中，卒。故與先君為三司者也。其大理者曰楊。無可言，猶以獄直為御史。
字文邈，河南人。有文，謹(jǐn)愨人也。為御史中丞，齪齪自守。然以直免官，復(fù)為刺史，卒。
袁滋，陳郡人。善篆書，文敏不競。為相，出使辱命，貶刺史。復(fù)為義成軍節(jié)度，卒。
盧群，范陽人。雜博，多所許與。使反側(cè)之地，天子以為任事。為義成軍節(jié)度，卒。
崔損。清河人。畏慎，為相，無所發(fā)明。然不害物。天子獨(dú)愛幸，以損為長者。
鄭余慶，滎陽人。再為相。始天下皆以為長者，及為大官，名益少。今為尚書、河南尹，無恙。
鄭利用，余慶從父兄也。真長者。由大理少卿為御史中丞，復(fù)由中丞為大理少卿。李益，隴西姑臧人。風(fēng)流有文詞。少有僻疾，以故不得用。年老常望仕，非其志，復(fù)為尚書郎。王紓，其弟紹，太原人。紹得幸德宗，為尚書，在宰相之右。今為徐泗節(jié)度。紓有學(xué)術(shù)，魯直，為尚書郎。路泌，河南人。以尚書郎使西戎。留戎中，度今已年八十余。既和戎，十五年不得歸，無為言者。虞當(dāng)，會稽人。為郭尚父從事，終沔州刺史。以信聞。
賈，長樂人。善士也。為校書郎，卒。弟全，至御史中丞。
趙需，天水人。┦々儒士也，有名。至兵部郎中，卒。
張式，南陽人。
張莒，常山人。
張惟儉，宣城當(dāng)涂人。皆善言謔。式至河南尹。莒，鄧州刺史。惟儉和州刺史。
奚陟，江都人。柔敏。至吏部侍郎。世謂陟善宦。然其智足以自處也。
盧景亮，涿人。有志義，多所激發(fā)。為諫官，奏書如水赴壑。坐貶，廢棄甚久。至順宗時，為尚書郎，升中書舍人，卒。楊於陵，宏農(nóng)人。善吏，敏秀者也。為中書舍人、京兆尹。張因，某人。舉詔策為長安尉。愿去官為道士，甚有名。以其弟回降封州，曰：「吾老矣，必死。」回也哭而行。遂死封州。
高郢，渤海人。有文章規(guī)矩自立者，不干貴幸。以太常為相，罷居尚書。
唐次，北海人。有文章學(xué)行義甚高。以尚書郎出為刺史，屏棄。永貞中，召以為中書舍人。道病，去長安七十里，死傳舍。
苗拯，上黨人。有學(xué)術(shù)，峭直。以諫議大夫漏泄省中語，貶萬州，卒。
柳氏兄弟者，先君族兄弟也。最大并，字百存。為文學(xué)，至御史。病瞽遂廢。次中庸、中行，皆名有文。咸為官，早死。
柳登、柳冕者，族子也。自其父芳，善文史，與冕并居集賢書府，冕文學(xué)益健，頗躁。自吏部郎中出為刺史。至福建廉使，卒。登晚仕至尚書郎、秘書少監(jiān)。
薛丹，同郡人。至尚書郎。
呂牧，東平人。由尚書郎刺澤州，卒。
崔鎮(zhèn)，清河人。至檢校郎官。子群，為右補(bǔ)闕，贈給事中。
房啟，河南人。善清言。由萬年令為容州經(jīng)略。
于申，河南人。至尚書郎。
常仲孺，河南人。今為諫議大夫。
蘇弁，武功人。好聚書，至三萬卷。與先君通書。以戶部侍郎貶，復(fù)為刺史。
崔稹，博陵人。善言名理。為御史尚書郎。鄭元均，滎陽人。強(qiáng)抗，少所推讓，然以此多怨，困不得位。
辛惲，隴西人。有史學(xué)。
韓衡，昌黎人。善士。陳眾甫，梓潼人。高志氣。
薛伯高，同郡人。好讀書，號為長者。后至尚書卒。
張宣力，清河人。儒善。后表其名去「力」，但為宣。自元均至宣力，皆沒沒無顯仕者。孤宗元曰：先君之所與友，凡天下善士舉集焉。信讓而大顯，道博而無雜。今之世言交者以為端。敢悉書所尤厚者，附茲石以銘于背如右。
◇ 故殿中侍御史柳公墓表唐貞元十二年二月庚寅，葬我殿中侍御史河?xùn)|柳公于萬年縣之少陵原。公諱某，字某，邑居于虞鄉(xiāng)。曾王父某官，王父某官，皇考某官。奕世余慶，叢而未稔。濟(jì)德流祉，其后宜大。秀而不實，為善者惑。嗚呼哀哉！
惟公敦柔峻清，恪慎端莊。進(jìn)止威儀，動有恒常。英風(fēng)超倫，孤厲貞方。居室孝悌，與人信讓。當(dāng)職強(qiáng)毅，游刃立斷。自少耽學(xué)，頗工為文。既窮日力，又繼以夜。鄉(xiāng)里推擇，敦迫上道。乃與計偕，來游京師。觀藝靈臺，貢文有司。射策合程，遂冠首科。休有令問，群士羨慕。居數(shù)年，授河南府文學(xué)。教勵生徒，選擇貢士。儒黨相賀，庶人觀禮。秩滿，渭北節(jié)度使延為參佐，總齊軍政，甚獲能稱，加太常寺協(xié)律郎。既喪主師，罷歸私室。方將脫遺紛埃，退與道俱。沖漠保神，優(yōu)柔隸儒。四方聞風(fēng)，交馳鵠書。載筆乘軺，乃作參謀。出入朔方，陪佐戎車。遷大理評事，又加章綬。朱裳銀印，宗黨有耀。權(quán)略密勿，潛機(jī)埋照。完彼亭堡，時其講教。實從我謀，鄰國是效。改度支判官，轉(zhuǎn)大理司直。出納府庫，頒給軍食。下無仇斂，黔首休息。月校歲會，莫不如畫。庫豐財羨，制成計得。又遷殿中侍御史度支營田副使。分閫之寄，參制其半。柔以仁撫，剛以義斷。戎臣坐嘯，公堂無事。朝端延首，方待以位。既而祿不及伐冰，政不獲專達(dá)，以其年正月九日遇疾，終于私館，享年五十。嗚呼痛哉！奔驥騁力，中途足。高鴻輕舉，在云墜翼。凡我所知，哀慟無極。本道節(jié)度尚書朔寧王張公，震悼涕慕，不任于懷。臨遣牙將試殿中監(jiān)李輔忠監(jiān)備兇禮，賻甚厚。行軍司馬侍御史韋重規(guī)等，匍匐救助，事用無闕。丹素車，歸于上京。撰期定宅，莫有愆素。故友諸生，宗人外姻，號慟會葬，哀禮咸申?？笋乖?，掩坎廣輪。顧盼無依，徘徊增哀。愿勒休聲，延垂后賢。于是汝南周君巢等，相與琢石書德，用圖不朽。文曰：
抱元淳，稟粹和。既強(qiáng)毅，又柔嘉。登儀曹，耀文章。司學(xué)徒，儒風(fēng)揚(yáng)。自渭北，佐朔方。戎政閑，黔首康。冠惠文，垂朱裳。才不施，天茫茫。刊樂石，篆遺德。延休烈，垂憲則。于萬年，長無極。
◇ 故宏農(nóng)令柳府君墳前石表辭
少陵原柳氏之大墓，唐貞元十九年某月日，孤某奉其先府君洎夫人之喪于其位。由新墓而南若干步，曰高祖王父蘭州府君諱某字某之墓。又東若干步，曰曾祖王父州府君諱某之墓。西若干步，曰祖王父司議郎府君諱某之墓。咸異兆而相望。昭穆之有位序，壤樹之有豐殺，皆如律令。府君諱某，字某，由父任為太廟齋郎、更許昌、陽武、伊闕、華原尉，王屋丞，汝陰令。為宏農(nóng)二年，推其誠心，裕于其人。辟土生谷，若有天相之道。衣食給足，故人不札夭；教厲明具，故俗不爭奪。遂以治于太和，事理克彰。刺史盧杞加禮褒旌，考績絕尤。推君之政，風(fēng)于下邑。命為吏部尚書郎。庾河南受命黜陟，狀君理績殊異，宜升天朝，帝有嘆焉。方圖優(yōu)升，命用不長，年五十五，建中二年某月日，卒于官。以其素廉，家之蓄不足以充兇事，遂殯于是邑。仍會危難，至于今乃克返葬。孤某，嘗為黔州錄事參軍，今無祿仕，而志不敢緩。初，公娶司農(nóng)少卿京兆韋山之孫涇陽主簿回智之女，德容溫良，大歷二年某月日，卒于越而假葬焉。孤某，徒行自越，舉夫人之喪至于虢，舉宏農(nóng)君之喪，咸至于墓，窆焉。既窆，立石表于墳前，示后之人以無忘孝敬。
嗚呼！世有難仕于外而葬其族者鮮矣。孝子之心，有待駟馬五鼎而卒不至者焉。若今之殺衣黜食，寒妻子，饑仆御，終身由之而志益不懈，為旅人徒跣萬里，以厄困終事，孝之難者歟！五十而慕者舜也，祿千鐘而悲者曾子也，圣且賢難之若是。今之人有由其道者，得不立于世乎？
◇ 亡友故秘書省校書郎獨(dú)孤君墓碣
嗚呼！有唐仁人獨(dú)孤君之墓，于其父太子舍人諱助之墓之后。自其祖贈太子少保諱問俗而上，其墓皆在灞水之左。今王父營陵于其側(cè)，故再世在此。
嗚呼！在獨(dú)孤君之道和而純，其用端而明，內(nèi)之為孝，外之為仁，默而智，言而信。其窮也不憂，其樂也不淫。讀書推孔子之道，必求諸其中。其為文深而厚，尤慕古雅，善賦頌，其要咸歸于道。昔孔子之世，有顏回者，能得于孔子，后之仰其賢者，譬之如日月，而莫有議者焉。嗚呼！獨(dú)孤君之明且仁，如遭孔子，是有兩顏氏也。今之世有知其然者其信于天下乎？使夫人也夭而不嗣，世之惑者，猶曰尚有天道，噫乎甚邪！君諱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二舉進(jìn)士，又二年用博學(xué)宏詞為校書郎，又三年，居父喪，未練而沒，蓋貞元十八年四月五日也。是年七月十日而葬，鄉(xiāng)曰某鄉(xiāng)。原曰某原。嗚呼！君短命，行道之日未久，故其道信于其友，而未信于天下。今記其知君者于墓：韓泰安平，南陽人。李行諶元固、其弟行敏中明，趙郡贊皇人。柳宗元，河?xùn)|解人。崔廣略，清河人。韓愈退之，昌黎人。王涯廣津，太原人。呂溫和叔，東平人。崔群敦詩，清河人。劉禹錫夢得，中山人。李景儉致用，隴西人。嚴(yán)休復(fù)玄錫，馮翊人。韋詞致用，京兆杜陵人。
◇ 唐故萬年令裴府君墓碣
公諱瑾，字封叔，河?xùn)|聞喜人。太尉公諱行儉，實高祖。侍中公諱光庭，實曾祖。刑部員外郎府君諱稹，實祖。大理卿府君諱儆，實父。公由進(jìn)士上第，校書崇文館，傷館事，修整左春坊，由是立署局。后參京兆軍事，案覆校巡，大尹恒得以取直。為太常主簿，搜剔疑互，探抉遁隱，宿工老師，不得伏匿，皆來會堂下。耆股肱，役喉喙，以集樂事。作坐立二部伎圖。卿奇其績，奏超以為丞。司空杜公聯(lián)奉崇陵、豐陵禮儀，再以為佐。離紛，導(dǎo)滯塞，關(guān)百執(zhí)事，條直顯遂，司空拱手以成。自開元制禮，諱去《國恤》章，累圣陵寢，皆因事攬綴，取一切乃已，有司卒無所征。公乃撰《二陵集禮》，藏之南閣。轉(zhuǎn)殿中侍御史，仍拜尚書比部員外郎，會校成要，期歲畢具。刺金州，決高弛隙，去人水禍，渚茭原茅，辟成稻粱。陟萬年令，叢劇辨肅，談宴終日，人視之若居冗官然。會金州猾吏來，揚(yáng)言恐喝，以煩褻事，曰：「不得三十萬，吾能為禍。」公大怒，召罵之，恣所為。吏巧以聞，御史案章具獄，再謫道州、循州為佐掾。會赦，量移吉州長史。元和十二年七月日，病┲泄卒。
始公以唯諾聞長安中，奔人危急，輕出財力，如索水火。性開蕩，進(jìn)交大官，不視齒類；挾同列，收下輩，細(xì)大畢歡。喜博奕，知聲音，飲酒甚少，而工于纟謫。謠舞擊Ф，纖屑促密，皆曲中節(jié)度，而終身不以酒氣加人。晝接人事，夜讀書考禮，收捃策牘，未嘗釋手，以是重諸公間。初娶范陽盧氏，無子，后夫人柳氏，德為九族冠。生三男子，喪其二焉。貞元十六年某月日卒，于長安御宿之北原，冢子銑，奉柩以明年月日克葬于墓。銑以文書來柳州，告其叔舅宗元，愿碣于墓左。則涕為之銘。其辭曰：
有郁其馨，惟裴之卿。世服大僚，仍耀烈名。封叔申之，實惟其英。讎書宮闈，佐職于京。太常命吏，以能增秩。相儀考禮，大弁斯畢。鳩工展伎，爰備聲律?；驁D或書，藏之府室。史于柱下，郎于會司。徼循以周，大比是宜。作牧于金，金人允懷。溝防漢滸，墊沃卒移。增我歲食，易其芋魁。游手閑民，相顧聚來。征為萬年，治劇于都。百務(wù)敘成，談宴以娛。誰恤誰恃，不忍悍吏。胡巧其辭，案章以遂。由道斥循，施施三年。更赦進(jìn)資，廬陵是遷。人曰世德，宜慶于延。又曰良能，宜力之宣。朝有大賚，期賜其還。鬼神不享，命隕在前。長原有墓，高曾祖父，淑靈是。封叔爰?xì)w，左右惟具。孤銑磨石，祈辭海陬。遂升其趺，于道之周。
◇ 唐故兵部郎中楊君墓碣貞元十九年正月某日，守尚書兵部郎中楊君卒，某年月日，葬于奉先縣某原。既葬，其子侄洎家老，謀立石以表于基。葬令曰：凡五品以上為碑，龜趺螭首。降五品為碣，方趺圓首，其高四尺。案即中品第五，以其秩不克偕，降而從碣之制，其世系則紀(jì)于大墓。
君諱凝，字懋功，與李弟凌生同日，不周月而孤。伯兄憑，翦發(fā)為重，家居于吳。太夫人母道尊愛，教飾謹(jǐn)備。君之昆弟，孝敬出于其性，禮范奉于其舊，克有成德，輯其休光。東薄海、岱，南極衡、巫，文學(xué)者皆知誦其詞，而以為模準(zhǔn)；進(jìn)修者率用歌其行，而有所矜式。君既舉進(jìn)士，以校書郎為書記，毗贊元侯，于漢之明，式徙荊州，由協(xié)律郎三轉(zhuǎn)御史。元戎出師，用顯厥謀，遂入王庭為起居郎。書事不回，著垂國典。又為尚書司封員外郎，革正封邑，申明嫡媵，事連權(quán)右，斥退匆憚。直聲彰聞，仍參選部，以馭群吏。好臣席勢，威福自己。他人求附離而不可得者，公則之。私以胥吏求署，一皆罷遣。曰：「吾不以三尺法為己利害?！咕訂手掳В瑑?nèi)盡其志，外盡其物，而無有不得于心者。服除，為右司郎中，危言直己，以致其誠。然卒中于讠皮辭，不得朝請，以檢校交吏部郎中為宣武軍節(jié)度判官。亳人缺守，往蒞其政，孤老撫安，強(qiáng)猾戮死。墾鑿堯鹵，芟艾榛荒。作爰田，以贍人食?？Q潢污，筑復(fù)堤防，為落渠以定水禍。理不半歲，利垂千祀。會朝復(fù)命，次于汴郊，帥喪卒亂，不可以入，遂西走闕下。璽書迎門，勞徠甚備。以疾居家三年，復(fù)登于朝，遐邇詠歌。仍遇痼疾，天子致問，逾三月不賜告，幸其愈而用之。遂卒。天下文行之士，為之悲哀。
嗚呼！君有深淳之行，有強(qiáng)毅之志。內(nèi)以和于親戚，正于族屬；外以信于朋友，施于政事。故身之進(jìn)退，人之喜戚系焉。凡其昆弟，申明于朝，制書咸曰孝友。君子謂楊氏其仁義之府。君之文若干什，皆可以傳于世。若某者，以姻舊獲愛，不腆之文，君實知之。惟車馬幣玉，無可以稱其德，用君之所以知者酬焉。
◇ 唐相國房公德銘之陰
天子之三公稱公，王者之后稱公，諸侯之入為王卿士亦曰公。有上封，其臣稱之曰公。尊其道而師之，稱曰公。楚之僭，凡為縣者皆曰公。古之人通謂年之長老曰公。故言三公若周公、召公，王者之后若宋公，為王卿士若衛(wèi)武公、虢文公、鄭桓公。其臣稱之，則列國皆然。師之尊若太公。楚之為縣者若葉公、白公。年之長老若毛公、申培公。而大臣罕能以姓配公者，雖近有之，然不能著也。唐之大臣以姓配公最著者曰房公。房公相玄宗，有勞于蜀，人咸服其節(jié)；相肅宗，作訓(xùn)于岐，人咸尊其道。惟正直慈愛以成于德。用是進(jìn)退，所居而事理辯，所去而人哀號。理袁人，袁人不勝其懷。為文士趙郡李華銘公之德。亂，故不克立。
今刺史太原王涯嘉公之道猶在乎人，袁人不忘公之道，為之刻石。且曰：「州之南有亭，曰需宴亭，公之為也，人之思也?！鼓嗽鲲棗澯?，即而立焉。州人大悅，咸會隕涕，言曰：「昔公以周召之德，微子之仁，有土封以為卿士，道為三公，德為國師，年為元老。嘗為縣，縣懷其化；至于州，州濡其澤。凡我子孫，罔不戴慕?！故⒌轮~，文而不刻。更刺史數(shù)十，莫克興起，乃卒歸于王公。王公嘗以機(jī)密匡天子于禁中，承公之道，刺于我邦，由公之理。又能尊公之德，起遺文以昭前烈，則其入為卿士三公也，孰曰不宜？吾懼其去我也遽，愿書于銘之陰，用永表于邦之良政。◇ 故御史周君碣
有唐貞臣汝南周氏，諱某字某。以諫死，葬于某。貞元十二年，柳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寶年，有以諂諛至相位，賢臣放退。公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巨書之。公死，而佞者始畏公議。於！古之不得其死者眾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國，氣震奸佞，動獲其所，斯蓋得其死者與！公之德之才，洽于傳聞，卒以不試，而獨(dú)申其節(jié)，猶能奮百代之上以為世軌者也。若令生于定、哀之間，則孔子不曰『未見剛者」；出于秦楚之后，則漢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興王之用，沒不遭圣人之嘆，誠立志者之所悼也。故為之銘。銘曰：
忠為美，道是履。諫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紀(jì)，為臣軌兮。
◇ 國子司業(yè)陽城遺愛碣（并序）四年五月，皇帝以銀印赤級，即隱所起陽公為諫議大夫。后七年，廷諍懇至，累日不解，帝尤嘉異，遷為國子司業(yè)。旌直優(yōu)賢，道光師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學(xué)生魯郡李季儻、廬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業(yè)奔走，稽首闕下，叫閽吁天，愿乞復(fù)舊。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已詔。翌日，會徒北向如初。行至延喜門，公使追奪其章，遮道愿罷，遂不果獻(xiàn)。生徒嗷嗷，顧盼徘徊。昔公之來，仁風(fēng)扇揚(yáng)。暴忄敖革面，柔軟有立。聽聞嘉言，樂甚鐘鼓。瞻仰德宇，高逾嵩岱。及公當(dāng)職施政，示人準(zhǔn)程。良士勇善，偽夫去飾。惰者益勤，誕者益恭。沉酗腆酒，斥逐郊遂。違親三歲，罷退鄉(xiāng)黨。令未及下，乞歸就養(yǎng)者二十余人。禮順克彰，孝弟以興。則又講貫經(jīng)籍，俾達(dá)奧義。簡習(xí)孝秀，俾極儒業(yè)。冠屨裳衣，由公而嚴(yán)。進(jìn)退揖讓，由公而儀。公征甚遐，吾黨誰師？遂相與咨度署吏，布告諸儒。愿立貞珉，侔高狀明。乃訪于學(xué)古之士，紀(jì)公名字，垂憲于后。
公名城，字亢宗，家于北平，隱于條山。惟公端粹沖和，高嶷懿醇，道德仁明，孝愛友悌，薰襲里，布聞天下。守節(jié)貞固，患難不能遷其心；怡性坦厚，榮位不足動其神。為司諫，義震于周行；為司業(yè)，愛加于生徒。宜乎立石，俾后是憲。其詞曰：
惟茲陽公，履道葆醇。爰初隱聲，覆簣基仁。德充而形，乃作諫臣?？怪緞盍x，直道是陳。帝求師儒，貳我成均。開朗蒙滯，宣明德教。太和潛布，元機(jī)密照。群生聞禮，后學(xué)知孝。進(jìn)退作則，動言是效。匪公之軌，人用奚蹈。粗厲貪氵，待公順之。欺偽譎詐，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適其宜。夏楚廢弛，尊嚴(yán)而威。公褒其良，俾升于堂。癯者既肥，榮加兗衣。公棄不用，懲咎內(nèi)訟。既訟于內(nèi)，猶公之誨。匪仁孰親，匪德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門。生徒上言，稽首帝閽。謂天蓋高，曾莫我聞。青衿涕濡，闐街盈衢。遠(yuǎn)送于南，望慕踟躕。立石書德，用揚(yáng)懿則。嗚呼斯文，遺愛罔極。
◇ 唐故給事中皇太子侍讀陸文通先生墓表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為傳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牘，焦思慮，以為論注疏說者百千人矣。攻訐狠怒，以詞氣相擊排冒沒者，其為書，處則充棟宇，出則汗牛馬，或合而隱，或乖而顯。后之學(xué)者，窮老盡氣，左視右顧，莫得而本。則專其所學(xué)，以訾其所異，黨枯竹，護(hù)朽骨，以至于父子傷夷。君臣詆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難知也！有吳郡人陸先生質(zhì)，與其師友天水啖助洎趙匡，能知圣人之旨。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積學(xué)以入圣人之道，傳圣人之教，是其德豈不侈大矣哉！
先生字某，既讀書，得制作之本，而獲其師友。于是合古今，散同異，聯(lián)之以言，累之以文。蓋講道者二十年，書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其事大備，為《春秋集注》十篇，《辯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發(fā)露公器。其道以圣人為主，以堯舜為的，包羅旁魄，膠葛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為首，以周公為翼，揖讓升降，好惡喜怒，而不過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聰明之士，使陳而明之，故其書出焉，而先生為巨儒。用是為天子諍臣尚書郎國子博士給事中皇太子侍讀，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貞年，侍東宮，言其所學(xué)，為《古君臣圖》以獻(xiàn)，而道達(dá)乎上。是歲，嗣天子踐阼而理，尊優(yōu)師儒，先生以疾聞，臨問加禮。某月日，終于京師，某月日，葬于某郡某里。
嗚呼！先生道之存也以書，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睹其理。門人世儒，是以增慟。將葬，以先生為能文圣人之書通于后世，遂相與謚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學(xué)其書者過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 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
嗚呼！先君之墓，仲父殿中君志焉。孤宗元不敢稱道先德，然而無以昭于外者，用敢悉取仲父之所陳而系其辭，刻茲石表。
先君諱鎮(zhèn)，字某。六代祖諱慶，后魏侍中平齊公。五代祖諱旦，周中書侍郎濟(jì)陰公。高祖諱楷，隋刺濟(jì)、房、蘭、廓四州。曾伯祖諱，字子燕，唐中書令。曾祖諱子夏，徐州長史。祖諱從裕，滄州清池令?；士贾M察躬，湖州德清令。世德廉孝，于河滸，士之稱家風(fēng)者歸焉。
先君之道，得《詩》之群，《書》之政，《易》之直方大，《春秋》之懲勸，以植于內(nèi)而文于外，垂聲當(dāng)時。天寶末，經(jīng)術(shù)高第。遇亂，奉德清君夫人載家書隱王屋山。間行以求食，深處以修業(yè)，作《避暑賦》。合群從弟子侄講《春秋左氏》《易王氏》，ぅぅ無倦，以忘其憂。德清君喜曰：茲謂遁世無悶矣。亂有間，舉族如吳，無以為食。先君獨(dú)乘驢無僮御以出，求仁者冀以給食。嘗經(jīng)山澗，水卒至，流抵大壑，得以無苦。被濡涂以行無慍容，觀者哀悼而致禮加焉。季王父六合君忤貴臣，死于吏舍，猶鞫其狀。先君改服徒行，逾四千里，告于上，由是貸其問。
既而以為天子平大難，發(fā)大號，且致太平。人罹兵戎，農(nóng)去耒耜，宜以時興太學(xué)，勸耦耕，作《三老五更議》《田書》，齋沐以獻(xiàn)。道不果用。授左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尚父汾陽王居朔方，備禮延望，授左金吾衛(wèi)倉曹參軍，為節(jié)度推官，專掌書奏，進(jìn)大理評事。以為刑法者軍旅之楨干，斥候者邊鄙之視聽，不可以不具。作《晉文公三罪議》《守邊論》，議事確直，世不能容。表為晉州錄事參軍。晉之守，故將也，少文而悍，酣嗜殺戮，吏莫敢與之爭，先君獨(dú)抗以理，無辜將死，常以身笞，拒不受命。守大怒，投幾折簀，而無以奪焉。以為自下繩上，其勢將殆，作《泉竭木摧詩》。終秉直以免于恥，調(diào)長安主簿。居德清君之喪，哀有過而禮不逾，為士者咸服。服既除，常吏部命為太常博士。先君固曰：「有尊老孤弱在吳，愿為宣城令?！谷o而后獲，徒為宣城。四年作閿鄉(xiāng)令?？伎兘宰?，吏人懷思，立石頌德。遷殿中侍御史，為鄂岳沔都團(tuán)練判官。元戎大攘狡虜，增地進(jìn)律，作《夏口破虜頌》。后數(shù)年，登朝為真，會宰相與憲府比周，誣陷正士，以校私仇。有擊登聞鼓以聞于上，上命先君總?cè)疽月犂?，至則平反之。為相者不敢恃威以濟(jì)欲，為長者不敢懷私以請間，群冤獲宥，邪黨側(cè)目，封章密獻(xiàn)，歸命天子，遂莫敢言。逾年，卒中以他事，貶夔州司馬。作《鷹詩》。居三年，丑類就殛，拜侍御史。制書曰：「守正為心，疾惡不懼?！瓜染跻粤魈?，曰：「吾惟一子，愛甚，方謫去至藍(lán)田，訣曰：『吾目無涕。』今而不知衣之濡也，抑有當(dāng)我哉！」作《喜霽之歌》。副職持憲，以正經(jīng)紀(jì)。
貞元九年，宗元得進(jìn)士第。上問有司曰：「得無以朝士子冒進(jìn)者乎？」有司以聞。上曰：「是故抗奸臣竇參者耶！吾知其不為子求舉矣?！故菤q五月十七日，終于親仁里第，享年五十五。七月某日，葬于萬年縣棲鳳原。后十一年，宗元由御史為尚書郎。天子行慶于下，申命崇贈，而有司草創(chuàng)頗緩。會宗元得罪，遂寢不行。太夫人范陽盧氏，某官某之女，實有全德，為九族宗師。用柔明勤儉以行其志，用圖史箴誡以施其教，故二女之歸他姓，咸為表式。太夫人既授封河?xùn)|縣太君，會冊太上皇后于興慶宮。既乃宗元貶秩為永州司馬，奉侍溫清，未嘗見憂。元和元年五月十五日，終于州之佛寺，享年六十八。
嗚呼！宗元不謹(jǐn)先君之教，以陷大禍，幸而緩于死。既不克成先君之寵贈，又無以寧太夫人之飲食，天殛薦酷，名在刑書。不得手開元堂以奉安，罪惡益大，世無所容。尚顧嗣續(xù)，不敢即死。支綴氣息，以嚴(yán)邦刑。大懼祭祀之無主，以忝盛德。敢用特牲，昭告神道，號叫萬里，以畢其辭云。
◇ 先君石表陰先友記
袁高，河南人。以給事中敢諫爭。貞直忠蹇，舉無與比。能使所居官大，再贈至禮部尚書。
姜公輔，為內(nèi)學(xué)士，以奇策取相位。好諫諍，免。后以罪貶為復(fù)州刺史，卒。
齊映，南陽人。為相。以文敏顯用。
嚴(yán)郢，河南人。剛厲好殺，號忠能。為京兆、河南尹，御史大夫。善舉職，為邪險構(gòu)扇，以貶死。
元全柔，河南人。氣象甚偉，好以德報怨，恢然者也。為大官，有土地，入為太子賓客。
杜黃裳，京兆人，宏大人也，善言體要，為相，有墻仞，不佞，以謀克蜀，加司空，出為河中節(jié)度。
劉公濟(jì)，河間人。厚寬碩大，與物無忤。為渭北節(jié)度，入為工部尚書，卒。
楊氏兄弟者，宏農(nóng)人。皆孝友，有文章。憑，由江南西道入為散騎常侍。凝以兵部郎中卒。凌以大理評事卒，最善文。
穆氏兄弟者，河南人。皆強(qiáng)毅仁孝。贊，為御史中丞。提佞幸得貶。后至宣池歙處置使，卒。質(zhì)，為尚書郎。以侍御史內(nèi)供奉卒。最善文。
皇甫政，河南人。有威儀。由浙東廉使為太子賓客。
裴樞，同郡人。為御史。天子以隱罪誅吏，樞頓首愿白其狀，以故貶。后為尚書郎。
李舟，隴西人。有文學(xué)，俊辨，高志氣。以尚書郎使危疑反側(cè)者再，不辱命。其道大顯。被讒妒，出為刺史，廢痼卒。
李，江夏人。果檢自負(fù)，嶷然善為官。為御史中丞、京兆尹、鳳翔節(jié)度。
梁肅，安定人。最能為文，以補(bǔ)闕修史。侍皇太子。卒，贈禮部郎中。
陳京，泗上人。始為諫官，數(shù)諫諍。有內(nèi)行，文多詁訓(xùn)。為給事中。上方以為相，會惑疾，自刃，廢痼卒。
韓會，昌黎人。善清言，有文章，名最高。然以故多謗。至起居郎，貶官，卒。弟愈，文益奇。許孟容，吳人。讀書為文口辯。為給事中，嘗論事。由太常少卿為刑部侍郎。
李覿，隴西人。行義甚修。至刑部郎中，卒。故與先君為三司者也。其大理者曰楊。無可言，猶以獄直為御史。
字文邈，河南人。有文，謹(jǐn)愨人也。為御史中丞，齪齪自守。然以直免官，復(fù)為刺史，卒。
袁滋，陳郡人。善篆書，文敏不競。為相，出使辱命，貶刺史。復(fù)為義成軍節(jié)度，卒。
盧群，范陽人。雜博，多所許與。使反側(cè)之地，天子以為任事。為義成軍節(jié)度，卒。
崔損。清河人。畏慎，為相，無所發(fā)明。然不害物。天子獨(dú)愛幸，以損為長者。
鄭余慶，滎陽人。再為相。始天下皆以為長者，及為大官，名益少。今為尚書、河南尹，無恙。
鄭利用，余慶從父兄也。真長者。由大理少卿為御史中丞，復(fù)由中丞為大理少卿。李益，隴西姑臧人。風(fēng)流有文詞。少有僻疾，以故不得用。年老常望仕，非其志，復(fù)為尚書郎。王紓，其弟紹，太原人。紹得幸德宗，為尚書，在宰相之右。今為徐泗節(jié)度。紓有學(xué)術(shù)，魯直，為尚書郎。路泌，河南人。以尚書郎使西戎。留戎中，度今已年八十余。既和戎，十五年不得歸，無為言者。虞當(dāng)，會稽人。為郭尚父從事，終沔州刺史。以信聞。
賈，長樂人。善士也。為校書郎，卒。弟全，至御史中丞。
趙需，天水人。┦々儒士也，有名。至兵部郎中，卒。
張式，南陽人。
張莒，常山人。
張惟儉，宣城當(dāng)涂人。皆善言謔。式至河南尹。莒，鄧州刺史。惟儉和州刺史。
奚陟，江都人。柔敏。至吏部侍郎。世謂陟善宦。然其智足以自處也。
盧景亮，涿人。有志義，多所激發(fā)。為諫官，奏書如水赴壑。坐貶，廢棄甚久。至順宗時，為尚書郎，升中書舍人，卒。楊於陵，宏農(nóng)人。善吏，敏秀者也。為中書舍人、京兆尹。張因，某人。舉詔策為長安尉。愿去官為道士，甚有名。以其弟回降封州，曰：「吾老矣，必死。」回也哭而行。遂死封州。
高郢，渤海人。有文章規(guī)矩自立者，不干貴幸。以太常為相，罷居尚書。
唐次，北海人。有文章學(xué)行義甚高。以尚書郎出為刺史，屏棄。永貞中，召以為中書舍人。道病，去長安七十里，死傳舍。
苗拯，上黨人。有學(xué)術(shù)，峭直。以諫議大夫漏泄省中語，貶萬州，卒。
柳氏兄弟者，先君族兄弟也。最大并，字百存。為文學(xué)，至御史。病瞽遂廢。次中庸、中行，皆名有文。咸為官，早死。
柳登、柳冕者，族子也。自其父芳，善文史，與冕并居集賢書府，冕文學(xué)益健，頗躁。自吏部郎中出為刺史。至福建廉使，卒。登晚仕至尚書郎、秘書少監(jiān)。
薛丹，同郡人。至尚書郎。
呂牧，東平人。由尚書郎刺澤州，卒。
崔鎮(zhèn)，清河人。至檢校郎官。子群，為右補(bǔ)闕，贈給事中。
房啟，河南人。善清言。由萬年令為容州經(jīng)略。
于申，河南人。至尚書郎。
常仲孺，河南人。今為諫議大夫。
蘇弁，武功人。好聚書，至三萬卷。與先君通書。以戶部侍郎貶，復(fù)為刺史。
崔稹，博陵人。善言名理。為御史尚書郎。鄭元均，滎陽人。強(qiáng)抗，少所推讓，然以此多怨，困不得位。
辛惲，隴西人。有史學(xué)。
韓衡，昌黎人。善士。陳眾甫，梓潼人。高志氣。
薛伯高，同郡人。好讀書，號為長者。后至尚書卒。
張宣力，清河人。儒善。后表其名去「力」，但為宣。自元均至宣力，皆沒沒無顯仕者。孤宗元曰：先君之所與友，凡天下善士舉集焉。信讓而大顯，道博而無雜。今之世言交者以為端。敢悉書所尤厚者，附茲石以銘于背如右。
◇ 故殿中侍御史柳公墓表唐貞元十二年二月庚寅，葬我殿中侍御史河?xùn)|柳公于萬年縣之少陵原。公諱某，字某，邑居于虞鄉(xiāng)。曾王父某官，王父某官，皇考某官。奕世余慶，叢而未稔。濟(jì)德流祉，其后宜大。秀而不實，為善者惑。嗚呼哀哉！
惟公敦柔峻清，恪慎端莊。進(jìn)止威儀，動有恒常。英風(fēng)超倫，孤厲貞方。居室孝悌，與人信讓。當(dāng)職強(qiáng)毅，游刃立斷。自少耽學(xué)，頗工為文。既窮日力，又繼以夜。鄉(xiāng)里推擇，敦迫上道。乃與計偕，來游京師。觀藝靈臺，貢文有司。射策合程，遂冠首科。休有令問，群士羨慕。居數(shù)年，授河南府文學(xué)。教勵生徒，選擇貢士。儒黨相賀，庶人觀禮。秩滿，渭北節(jié)度使延為參佐，總齊軍政，甚獲能稱，加太常寺協(xié)律郎。既喪主師，罷歸私室。方將脫遺紛埃，退與道俱。沖漠保神，優(yōu)柔隸儒。四方聞風(fēng)，交馳鵠書。載筆乘軺，乃作參謀。出入朔方，陪佐戎車。遷大理評事，又加章綬。朱裳銀印，宗黨有耀。權(quán)略密勿，潛機(jī)埋照。完彼亭堡，時其講教。實從我謀，鄰國是效。改度支判官，轉(zhuǎn)大理司直。出納府庫，頒給軍食。下無仇斂，黔首休息。月校歲會，莫不如畫。庫豐財羨，制成計得。又遷殿中侍御史度支營田副使。分閫之寄，參制其半。柔以仁撫，剛以義斷。戎臣坐嘯，公堂無事。朝端延首，方待以位。既而祿不及伐冰，政不獲專達(dá)，以其年正月九日遇疾，終于私館，享年五十。嗚呼痛哉！奔驥騁力，中途足。高鴻輕舉，在云墜翼。凡我所知，哀慟無極。本道節(jié)度尚書朔寧王張公，震悼涕慕，不任于懷。臨遣牙將試殿中監(jiān)李輔忠監(jiān)備兇禮，賻甚厚。行軍司馬侍御史韋重規(guī)等，匍匐救助，事用無闕。丹素車，歸于上京。撰期定宅，莫有愆素。故友諸生，宗人外姻，號慟會葬，哀禮咸申?？笋乖?，掩坎廣輪。顧盼無依，徘徊增哀。愿勒休聲，延垂后賢。于是汝南周君巢等，相與琢石書德，用圖不朽。文曰：
抱元淳，稟粹和。既強(qiáng)毅，又柔嘉。登儀曹，耀文章。司學(xué)徒，儒風(fēng)揚(yáng)。自渭北，佐朔方。戎政閑，黔首康。冠惠文，垂朱裳。才不施，天茫茫。刊樂石，篆遺德。延休烈，垂憲則。于萬年，長無極。
◇ 故宏農(nóng)令柳府君墳前石表辭
少陵原柳氏之大墓，唐貞元十九年某月日，孤某奉其先府君洎夫人之喪于其位。由新墓而南若干步，曰高祖王父蘭州府君諱某字某之墓。又東若干步，曰曾祖王父州府君諱某之墓。西若干步，曰祖王父司議郎府君諱某之墓。咸異兆而相望。昭穆之有位序，壤樹之有豐殺，皆如律令。府君諱某，字某，由父任為太廟齋郎、更許昌、陽武、伊闕、華原尉，王屋丞，汝陰令。為宏農(nóng)二年，推其誠心，裕于其人。辟土生谷，若有天相之道。衣食給足，故人不札夭；教厲明具，故俗不爭奪。遂以治于太和，事理克彰。刺史盧杞加禮褒旌，考績絕尤。推君之政，風(fēng)于下邑。命為吏部尚書郎。庾河南受命黜陟，狀君理績殊異，宜升天朝，帝有嘆焉。方圖優(yōu)升，命用不長，年五十五，建中二年某月日，卒于官。以其素廉，家之蓄不足以充兇事，遂殯于是邑。仍會危難，至于今乃克返葬。孤某，嘗為黔州錄事參軍，今無祿仕，而志不敢緩。初，公娶司農(nóng)少卿京兆韋山之孫涇陽主簿回智之女，德容溫良，大歷二年某月日，卒于越而假葬焉。孤某，徒行自越，舉夫人之喪至于虢，舉宏農(nóng)君之喪，咸至于墓，窆焉。既窆，立石表于墳前，示后之人以無忘孝敬。
嗚呼！世有難仕于外而葬其族者鮮矣。孝子之心，有待駟馬五鼎而卒不至者焉。若今之殺衣黜食，寒妻子，饑仆御，終身由之而志益不懈，為旅人徒跣萬里，以厄困終事，孝之難者歟！五十而慕者舜也，祿千鐘而悲者曾子也，圣且賢難之若是。今之人有由其道者，得不立于世乎？
◇ 亡友故秘書省校書郎獨(dú)孤君墓碣
嗚呼！有唐仁人獨(dú)孤君之墓，于其父太子舍人諱助之墓之后。自其祖贈太子少保諱問俗而上，其墓皆在灞水之左。今王父營陵于其側(cè)，故再世在此。
嗚呼！在獨(dú)孤君之道和而純，其用端而明，內(nèi)之為孝，外之為仁，默而智，言而信。其窮也不憂，其樂也不淫。讀書推孔子之道，必求諸其中。其為文深而厚，尤慕古雅，善賦頌，其要咸歸于道。昔孔子之世，有顏回者，能得于孔子，后之仰其賢者，譬之如日月，而莫有議者焉。嗚呼！獨(dú)孤君之明且仁，如遭孔子，是有兩顏氏也。今之世有知其然者其信于天下乎？使夫人也夭而不嗣，世之惑者，猶曰尚有天道，噫乎甚邪！君諱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二舉進(jìn)士，又二年用博學(xué)宏詞為校書郎，又三年，居父喪，未練而沒，蓋貞元十八年四月五日也。是年七月十日而葬，鄉(xiāng)曰某鄉(xiāng)。原曰某原。嗚呼！君短命，行道之日未久，故其道信于其友，而未信于天下。今記其知君者于墓：韓泰安平，南陽人。李行諶元固、其弟行敏中明，趙郡贊皇人。柳宗元，河?xùn)|解人。崔廣略，清河人。韓愈退之，昌黎人。王涯廣津，太原人。呂溫和叔，東平人。崔群敦詩，清河人。劉禹錫夢得，中山人。李景儉致用，隴西人。嚴(yán)休復(fù)玄錫，馮翊人。韋詞致用，京兆杜陵人。
◇ 唐故萬年令裴府君墓碣
公諱瑾，字封叔，河?xùn)|聞喜人。太尉公諱行儉，實高祖。侍中公諱光庭，實曾祖。刑部員外郎府君諱稹，實祖。大理卿府君諱儆，實父。公由進(jìn)士上第，校書崇文館，傷館事，修整左春坊，由是立署局。后參京兆軍事，案覆校巡，大尹恒得以取直。為太常主簿，搜剔疑互，探抉遁隱，宿工老師，不得伏匿，皆來會堂下。耆股肱，役喉喙，以集樂事。作坐立二部伎圖。卿奇其績，奏超以為丞。司空杜公聯(lián)奉崇陵、豐陵禮儀，再以為佐。離紛，導(dǎo)滯塞，關(guān)百執(zhí)事，條直顯遂，司空拱手以成。自開元制禮，諱去《國恤》章，累圣陵寢，皆因事攬綴，取一切乃已，有司卒無所征。公乃撰《二陵集禮》，藏之南閣。轉(zhuǎn)殿中侍御史，仍拜尚書比部員外郎，會校成要，期歲畢具。刺金州，決高弛隙，去人水禍，渚茭原茅，辟成稻粱。陟萬年令，叢劇辨肅，談宴終日，人視之若居冗官然。會金州猾吏來，揚(yáng)言恐喝，以煩褻事，曰：「不得三十萬，吾能為禍。」公大怒，召罵之，恣所為。吏巧以聞，御史案章具獄，再謫道州、循州為佐掾。會赦，量移吉州長史。元和十二年七月日，病┲泄卒。
始公以唯諾聞長安中，奔人危急，輕出財力，如索水火。性開蕩，進(jìn)交大官，不視齒類；挾同列，收下輩，細(xì)大畢歡。喜博奕，知聲音，飲酒甚少，而工于纟謫。謠舞擊Ф，纖屑促密，皆曲中節(jié)度，而終身不以酒氣加人。晝接人事，夜讀書考禮，收捃策牘，未嘗釋手，以是重諸公間。初娶范陽盧氏，無子，后夫人柳氏，德為九族冠。生三男子，喪其二焉。貞元十六年某月日卒，于長安御宿之北原，冢子銑，奉柩以明年月日克葬于墓。銑以文書來柳州，告其叔舅宗元，愿碣于墓左。則涕為之銘。其辭曰：
有郁其馨，惟裴之卿。世服大僚，仍耀烈名。封叔申之，實惟其英。讎書宮闈，佐職于京。太常命吏，以能增秩。相儀考禮，大弁斯畢。鳩工展伎，爰備聲律?；驁D或書，藏之府室。史于柱下，郎于會司。徼循以周，大比是宜。作牧于金，金人允懷。溝防漢滸，墊沃卒移。增我歲食，易其芋魁。游手閑民，相顧聚來。征為萬年，治劇于都。百務(wù)敘成，談宴以娛。誰恤誰恃，不忍悍吏。胡巧其辭，案章以遂。由道斥循，施施三年。更赦進(jìn)資，廬陵是遷。人曰世德，宜慶于延。又曰良能，宜力之宣。朝有大賚，期賜其還。鬼神不享，命隕在前。長原有墓，高曾祖父，淑靈是。封叔爰?xì)w，左右惟具。孤銑磨石，祈辭海陬。遂升其趺，于道之周。
◇ 唐故兵部郎中楊君墓碣貞元十九年正月某日，守尚書兵部郎中楊君卒，某年月日，葬于奉先縣某原。既葬，其子侄洎家老，謀立石以表于基。葬令曰：凡五品以上為碑，龜趺螭首。降五品為碣，方趺圓首，其高四尺。案即中品第五，以其秩不克偕，降而從碣之制，其世系則紀(jì)于大墓。
君諱凝，字懋功，與李弟凌生同日，不周月而孤。伯兄憑，翦發(fā)為重，家居于吳。太夫人母道尊愛，教飾謹(jǐn)備。君之昆弟，孝敬出于其性，禮范奉于其舊，克有成德，輯其休光。東薄海、岱，南極衡、巫，文學(xué)者皆知誦其詞，而以為模準(zhǔn)；進(jìn)修者率用歌其行，而有所矜式。君既舉進(jìn)士，以校書郎為書記，毗贊元侯，于漢之明，式徙荊州，由協(xié)律郎三轉(zhuǎn)御史。元戎出師，用顯厥謀，遂入王庭為起居郎。書事不回，著垂國典。又為尚書司封員外郎，革正封邑，申明嫡媵，事連權(quán)右，斥退匆憚。直聲彰聞，仍參選部，以馭群吏。好臣席勢，威福自己。他人求附離而不可得者，公則之。私以胥吏求署，一皆罷遣。曰：「吾不以三尺法為己利害?！咕訂手掳В瑑?nèi)盡其志，外盡其物，而無有不得于心者。服除，為右司郎中，危言直己，以致其誠。然卒中于讠皮辭，不得朝請，以檢校交吏部郎中為宣武軍節(jié)度判官。亳人缺守，往蒞其政，孤老撫安，強(qiáng)猾戮死。墾鑿堯鹵，芟艾榛荒。作爰田，以贍人食?？Q潢污，筑復(fù)堤防，為落渠以定水禍。理不半歲，利垂千祀。會朝復(fù)命，次于汴郊，帥喪卒亂，不可以入，遂西走闕下。璽書迎門，勞徠甚備。以疾居家三年，復(fù)登于朝，遐邇詠歌。仍遇痼疾，天子致問，逾三月不賜告，幸其愈而用之。遂卒。天下文行之士，為之悲哀。
嗚呼！君有深淳之行，有強(qiáng)毅之志。內(nèi)以和于親戚，正于族屬；外以信于朋友，施于政事。故身之進(jìn)退，人之喜戚系焉。凡其昆弟，申明于朝，制書咸曰孝友。君子謂楊氏其仁義之府。君之文若干什，皆可以傳于世。若某者，以姻舊獲愛，不腆之文，君實知之。惟車馬幣玉，無可以稱其德，用君之所以知者酬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