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部 卷五百七十七
作者：董誥等 纂修◎ 柳宗元（九）
◇ 為裴中丞伐黃賊轉(zhuǎn)牒
當(dāng)管奉詔，與諸管齊進(jìn)，誅討邕管草賊黃少卿。漢軍馬步等若干人，各具兵馬數(shù)及軍將若干，前牒奉處分。
竊以天啟昌期，大功畢集，神開興運，微惡盡除。黃少卿等歷稔逋誅，舉宗肆暴，恃狡兔之穴，ㄣ伏偷安；憑孽狐之丘，跳踉見怪。以為威弧不射，天網(wǎng)可逃。侵逼使臣，隳犯王略，恣其毒虐，速我誅鋤。敵國盡在于舟中，還師已期于席上。謂宜投戈頓顙，面縛乞身，歸郡邑于王官，效黎獻(xiàn)于天吏。而乃繕兵補(bǔ)卒，增壘閉途，正當(dāng)天討之辰，更積鬼誅之罪。眾輕斗蟻，勇劣怒蛙。纖縞當(dāng)強(qiáng)弩之初，孤豚僨肥牛之下。事。同拾芥，力易摧枯。杪忽蜂腰，虛見辱于齊斧；突梯鼠首，濫欲寄于旄頭。剿絕有時，不索何獲？
某拱稽致命，執(zhí)銳忘生。車甲既備于小戎，鯨鯢豈逃于誅戮！竊觀上略，總制中權(quán)。戰(zhàn)士義激于身心，列校勢成于臂指。蹶張之技，盡出于山林；拔距之材，遍征于川洞。賞懸香餌，令布疾雷，莫不鼓舞戎行，虔恭師律。投軀不愆于羽檄，躓足唯俟。于牙璋。今月某日，奏事官米蘭回，捧受詔命，神飛首勇，足蹈心馳，歡聲洽于萬夫，勝氣橫于千里。國容不入，屨且及于寢門；家事勿關(guān)，土已填于左闔。即以月日全軍出次，分道并進(jìn)，所期戮力，敢告同心。孔大夫貞直冠時，清明格物，全體許國，一心在公，兵精食浮，為日固久。容府陽中丞以義烈為己任，勛襲太常；安南李中丞以英。武為家風(fēng)，業(yè)傳彝器。并膺邦寄，克達(dá)皇威。南則浮海濟(jì)師，共集堂堂之陣；東則橫』江誓眾，用成善善之功。以此鼓行，坐觀盡敵，刑惟勿喜，誅有可哀。征側(cè)之勇冠一方，竟就伏波之戮；呂嘉之威行五嶺，終摧下瀨之師。嗟此陋微，自貽禽滅，勉成良畫，速致殊勛。雖荒徼之地，固不勞于有征；而升平之年，將自此而何事。書之竹帛，實謂揚名。事須移牒鄰管，以成犄角。舉牒者。◇ 裴瑾宗豐二陵集禮后序
傳曰：《詩》《書》執(zhí)禮。禮不執(zhí)，則不行。自開元制禮，大臣諱避，去《國恤》章，而山陵之禮遂無所執(zhí)。世之不學(xué)者，乃妄取預(yù)兇事之說，而大典闕焉。由是累圣山陵，皆摭拾殘缺，附比倫類，已乃斥去，其后莫能征。永貞、元和間，天禍仍遘，自崇陵至于豐陵，不能周歲。司空社公由太常相天于（一作天下），連為禮儀使，擇其寮以備損益，于是河?xùn)|裴瑾以太常丞，隴西辛秘以博士用焉。內(nèi)之則攢涂秘器，象物之宜；外之則復(fù)土斥上（一無「斥上」二字），因山之制；上之則顧命典冊，與文物以授萬（一作方）國；下之則制服節(jié)文，頒憲則以示四方。由其肅恭，禮無不備。且苞并總統(tǒng)，千載之盈縮；羅絡(luò)旁午，百氏之異同。搜揚剪截，而畢得其中；顧問關(guān)決，而不悖于事。議者以為司空得其人，而邦典不墜。裴氏乃悉取其所刊定，及奏復(fù)于上，辨列于下，聯(lián)百執(zhí)事之儀，以為《崇豐二陵集禮》，藏于太常書閣，君子以為愛禮而近古焉。
昔韋孟以《詩》《禮》傳楚，而郊廟之制，卒正于玄成；鄭玄以箋注師漢，而禪代之儀，卒集于小同。賈誼以經(jīng)術(shù)起，而嘉最好學(xué)；盧植以儒學(xué)用，而諶為祭法。舊史咸以為榮。今裴氏太尉公以禮匡義，嗣侍中公以禮議封禪，祠部公以禮承大事，大理公以禮輔東宮，而瑾也以禮奉二陵，又能成書以充其闕，其為愛禮近古也，源遠(yuǎn)乎哉！瑾字封叔，其伯仲咸以文學(xué)顯于世。大理之兄正平節(jié)公，以儀范成家道，以文雅經(jīng)邦政。今相國郇公，其宗子也。郇公以孝友勤勞場于家邦。游其門若聞《韶》《》，入其廟如至鄒、魯。恩溢乎九族，禮儀于他門。則封叔之習(xí)禮也，其出于孝弟歟？成書也，其本于忠敬歟？由于家而達(dá)于邦國，其取榮于史氏也果矣！◇ 柳宗直西漢文類序
左右史混久矣，言事駁亂，《尚書》《春秋》之旨不立。自左丘明傳孔氏，太史公述歷古今，合而為《史記》，迄于今，交錯相糾，莫能離其說。獨左氏《國語》紀(jì)言不參于事，《戰(zhàn)國策》《春秋后語》頗本右史《尚書》之制。然無古圣火蔚然之道，大抵促數(shù)耗矣，而后之文者寵（一作「襲」）之。文之近古而尤壯麗，莫若漢之西京。班固書傳之，吾嘗病其畔散不屬，無以考其變。欲采比義會，年長疾作，駕墮日甚，未能勝也。幸吾弟宗直愛古書，樂而成之。搜討磔裂，捃摭融結(jié)，離而同之，與類推移，不易時月，而咸得從其條貫。森然炳然，若開群玉之府。指揮聯(lián)累，圭璋琮璜之狀，各有列位，不失其序，雖第其價可也。以文觀之，則賦、頌、詩、歌、書、奏、詔、策、辨、論之辭畢具。以語觀之，則右史紀(jì)言，《尚書》《國語》《戰(zhàn)國策》成敗興壞之說大備，無不苞也。噫！是可以為學(xué)者之端耶？
始吾少時，有路子者，自贊為是書，吾嘉而敘其意，而其書終莫能具，卒俟宗直也。故刪取其敘，系于左，以為《西漢文類》首紀(jì)。殷周之前，其文簡而野，魏晉已降，則蕩而靡，得其中者漢氏。漢氏之東，則既衰矣。當(dāng)文帝時，始得賈生明儒術(shù)，武帝尤好焉。而公孫宏、董仲舒、司馬遷、相如之徒作，風(fēng)雅益盛，敷施天下，自天子至公卿大夫土庶人咸通焉。于是宣于詔策，達(dá)于奏議，諷于辭賦，傳于歌謠，由高帝迄于哀、平，王莽之誅，四方之文章，蓋爛然矣。史臣班孟堅修其書，拔其尤者充于簡冊，則二百三十年間，列辟之達(dá)道，名臣之大范，賢能之志業(yè)，黔黎之風(fēng)習(xí)列焉。若乃合其英精，離其變通，論次其敘位，必俟學(xué)古者興行之。唐興，用文理，貞元間，文章特盛。本之三代，接于漢氏，與之相準(zhǔn)。于是有能者，取孟堅書，類其文，次其先后，為四十卷?！蟆〈罄碓u事楊君文集后序
贊曰：文之用，辭令褒貶導(dǎo)揚諷諭而已。雖其言鄙野，足以備于用。然而闕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動時聽，夸示后學(xué)。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于圣，故曰經(jīng)；述于才，故曰文。文有二道，辭令褒貶，本乎著述者也；導(dǎo)揚諷諭，本乎比興者也。著述者流，蓋出于《書》之謨、訓(xùn)，《易》之象、系，《春秋》之筆削，其要在于高壯廣厚，詞正而理備，謂宜藏于簡冊也。比興者流，蓋出于虞夏之詠歌，殷周之風(fēng)雅，其要在于麗則清越，言暢而意美，謂宜流于謠誦也。茲二者，考其旨義，乖離不合。故秉筆之士，恒偏勝獨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專美，命之曰藝成。雖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
唐興以來，稱是選而不怍者，梓潼陳拾遺。其后燕丈貞以著述之余，攻比興而莫能極；張曲江以比興之隙，窮著述而不克備。其余各探一隅，相與背馳于道者，其去彌遠(yuǎn)。文之難兼，斯亦甚矣。若楊君者，少以篇什著聲于時，其炳耀尤異之詞，諷誦于文人，盈滿于江湖，達(dá)于京師。晚節(jié)遍悟文體，尤邃敘述。學(xué)富識遠(yuǎn)，才涌未已，其雄杰老成之風(fēng)，與時增加。既獲是，不數(shù)年而夭。其季年所作尤善，其為《鄂州新城頌》《諸葛武侯傳論》，錢梓潼陳仲甫（一作眾甫）、汝南周愿、河?xùn)|裴泰、武都符義府、泰山羊士愕、隴西李諫（一作煉）凡六《序》《廬山禪居記》《辭李常侍啟》《遠(yuǎn)游賦》《七夕賦》皆人大之選已。用是陪陳君之后，其可謂具體者歟？嗚呼！公既悟文而疾，既即功而廢，廢不逾年，大病及之，卒不得究其工、竟其才，遺文未克流于世，休聲未克充于時。凡我從事于文者，所直追惜而悼慕也！宗元以通家修好，幼獲省竭，故得奉公元兄命，論次篇簡。遂述其制作之所詣，以系于后。
◇ 濮陽吳君文集序博陵崔成務(wù)嘗為信州從事，為予言：邑有聞人濮陽吳君，弱齡長鬣而廣額，好學(xué)而善文。居鄉(xiāng)黨，未嘗不以信義交于物；教子弟，未嘗不以忠孝端其本。以是卿相賢士，率與亢禮。予嘗聞而志乎心。會其子亻品更名武陵，升進(jìn)士，得罪來永州。因奉其先人文集十卷，再拜請予以文冠其首，予得遍觀焉。其為辭賦，有戒茍冒陵僭之志；其為詩歌，有交王公大人之義；其為誄志吊祭，有孝恭慈仁之誠。而多舉六經(jīng)圣火之大旨，發(fā)言成章，有可觀者。
古之司徒，必求秀士，由鄉(xiāng)而升之天官；古之太史，必采民風(fēng)，陳詩以獻(xiàn)于法官，然后材不遺而志可見。近世之后位者，或未能盡用古道，故吳君之行不昭，而其辭不薦，雖一命于王，而終伏其志。嗚呼，其可惜哉！
武陵又論次志傳三卷繼于末，其官氏及他才行甚具云。
◇ 王氏伯仲唱和詩序仆聞之，世其家業(yè)不隕者，雖古猶乏（一作今）也，求之于今，而有獲焉。王氏子某，與予通家，代為文儒。自先天以來，策名聞達(dá)，秉毫翰而踐文昌。登禁掖者，紛綸華耀，繼武而起。士大夫掉鞅于文囿者，咸不得攀而倫之。乙亥歲，某自南徐來，執(zhí)文貺予，詞有遠(yuǎn)致。又著論非班超不能讀（一作續(xù)）父兄之書，而乃徼狂疾之功以為名。吾知其奉儒素之道專矣。間以兄弟嗣來京師，會于舊里。若璩、在魏，機(jī)、入洛。由是正聲迭奏，雅引更和，播塤篪之音韻，調(diào)律呂之氣候，穆然清風(fēng)，發(fā)在簡素。非文章之胄，曷能及茲？況宗兄握炳然之文，以贊關(guān)石，チ冠銀章，榮映江湖。則向時之美談，必復(fù)其始。某也謂予傳卜氏之學(xué)，宜敘于首章。操斧子班、郢之門，斯強(qiáng)顏耳。詩凡若干首?！蟆∷蜅钅芍惺惯€汴宋詩后序
談?wù)咧^大梁多悍將勁卒，亟就猾亂，而未嘗底寧。控制之術(shù)，難乎中道。蓋以將驕卒暴，則近憂且至，非所以和眾而民也；將誅卒削，則外虞實生，非所以捍城而一固圉也。是直慰薦煦諭，納為腹心，然后威懷之道備。圣上于是撫以表臣，贊以藝人，參剛?cè)岫鴥捎?，化順逆而同道。既去大憝，遂安有眾。故楊公以謀議之隙，對揚王庭，不逾時而承詔復(fù)命，示信于外諸侯。時當(dāng)朝之羽儀，凡同官之寮屬，皆餞焉。容受童孺，使在末位。禮部郎中許公，以宏才奧學(xué)，已任文字，顧唱在席，咸斷章而賦焉。謂工部郎中崔公，文為時雄，允宜首序。謂小子預(yù)離觴之余瀝，俾撰后序，編以繼之。大凡軍旅之制，贊佐之重，崔公序之備矣。膺命受簡，欲默不敢，故書談?wù)咧o，拜手以獻(xiàn)，用充余篇云。
◇ 送崔群序
貞松產(chǎn)于巖領(lǐng)，高直聳秀，條暢碩茂，粹然立于千仞之表。和氣之發(fā)也，稟和氣之至者，必合以正性。于是有貞心勁質(zhì)，用固其本，御攘冰霜，以貫歲寒，故君子儀之。清河崔敦詩，有柔儒溫文之道，以和其氣，近仁復(fù)禮，物議歸厚，其有稟者歟？有雅厚質(zhì)方之誠，以正其性，愨論忠告，交道甚直，其有合者歟？是故日章之聲，振于京師。嘗與隴西李杓直、南陽韓安平泊予交友。杓直敦柔深明，沖曠坦夷，慕崔君之和；安平厲莊端毅，高朗振邁，悅崔君之正；予以剛?cè)岵怀?，造次爽宜，求正于韓，襲和于李，就崔君而考其中焉。忘言相視，默與道合。今將寧覲東周，振策于邁，且餞于野，或命為之序。予于崔君，有通家之舊，外黨之親，然吾不以是合之。崔君以文學(xué)登于儀曹，揚于王庭，甲俊造之選，首讎校之列，然吾不以是視之。于其序也，故載之其末云。
◇ 送寧獨孤書記赴辟命序仆間歲驟游疆，今戎帥楊大夫時為候奄，盡護(hù)群校。用笞法棰令，不吐強(qiáng)御，下莫有逗撓浚暴而犯令者。沉斷壯勇，專志武力，出麾下取主公之節(jié)鉞而代之位，冠者仰而榮之。今又能旁貴文雅，以符召文士之秀者河南獨孤寧，署為記室，俾職文翰，翕然致得士之稱于談?wù)咧凇Ｉw朝廷以勇爵論將帥，豈濫也哉？獨孤生與仲兄實連舉進(jìn)土，并時管記于漢中新平二連帥府，俱以筆硯承荷舊德，位未達(dá)而榮如貴仕，其難乎哉！
噫！自犬戎陷河右、遍西鄙，積兵備虞，縣道告勞，內(nèi)匱中府太倉之蓄，僅而獲饜，投石而賈勇者，思所以奮力。論者以為天子且復(fù)河Й故疆，拓達(dá)西戎而罷諸侯之兵。則曳裾戎幕之下，專弄文墨，為壯夫捧腹，甚未可也。吾子歷覽古今之變，而通其得失，是將植密畫于借箸之宴，發(fā)群謀于章賽之筆，上為明天子論列熟計，而導(dǎo)揚威命。然后談笑樽俎，賦從軍之樂。移書飛文，諭告西土劫脅之伍，俾其簞食壺漿，犒迎王師，在吾子而已！往慎辭令，使諭蜀之書，燕然之文，炳烈于漢史，真可慕也。不然，是瑣瑣者，惡足置齒牙間而榮吾子哉！
◇ 同吳武陵送前桂州杜留后詩序
觀室者，現(xiàn)其隅。隅之巍然直方以固，則其中必端莊宏達(dá)可居者也。人孰異夫是？今若杜君之隅可觀，而中可居，居之者德也。贊南方之理，理是以大；總留府之政，政是以光。其道不撓，好古書百家言，洋洋滿車，行則與俱，止則相對，積為義府，溢為高文。愨而和，肆而信，豈《詩》所謂「抑抑威儀，惟德之隅」者耶？今往也，有以其道聞于天子。天子惟士之求為急，杜君欲辭爭臣侍從之位，其可得乎？濮陽吳武陵，直而甚文，樂杜君之道，作詩以言。予猶吳也，敢于是乎序焉。
◇ 送寧國范明府詩序
近制，凡得仕于王者，歲登名于吏部，兵（一作吏）部則必參其等列，分而合之，率三十人以為曹，謂之甲。名書為三，其一藏之有司，其二藏之中書洎門下。每大選置大考績，必關(guān)決會驗而視其成。有不合者，下有司，罷去甚眾。由是吏得為奸以立威，賊知以弄權(quán)，詭竊竄易，而莫示其實。必求端愨而習(xí)于事、辯達(dá)而勤其務(wù)者，命之官而掌之。居三年，則又益其官而后去其職。
有范氏傳真者，始來京師，近臣多言其美。宰相聞之，用以為是職，在門下甚獲休問。初命京兆武功尉。既有成績，復(fù)于有司，為宣州寧國令。人咸曰：由邦畿而調(diào)者，命東西部尉以為美仕。范生曰：「不然。夫仕之為美，利乎人之謂也。與其給于供備，孰若安于化導(dǎo)？故求發(fā)吾所學(xué)者，施于物而已矣。夫為吏者，人役也。役于人而食其力，可無報耶？今吾將致其慈愛禮節(jié)，而去其欺偽氵暴，以惠斯人，而后有其祿，庶可平吾心而不愧于色。茍獲是焉，足矣。」季弟為殿中侍御史，以是言也告于其寮，咸悅而尚之。故為詩以贈其去，而使予為序。
◇ 送幸南容歸使聯(lián)句詩序
昔漢定方盛，文章之徒合于京師，亦既充金馬、石渠，則又溢于諸侯，求達(dá)其道。故枚乘客于吳，相如游于梁。其或致書匡主，用極其志，節(jié)之大者也；適時觀變，以成其性，道之茂者也。渤海幸君，既登于太常之籍，又膺邯鄲之召。北會元戎，直道自達(dá)，吾儕器其略；南聘天朝，相禮述職，公卿多其儀。合度平易于之間，雖枚生之節(jié)，長卿之道，無以尚也。冬十有二月，朝右禮備，復(fù)于轅門，我同升之友，是用榮其趣舍，惜其離曠，卜茲良夜，詠嘆其美。比詞聯(lián)韻，奇藻遞發(fā)，爛若編貝，粲如貫珠，瑯瑯清響，交動左右。群公以待御之往也，予闕其述，命系而序焉。
◇ 送李判官往桂州序士之習(xí)為吏者，恒病于少文，故給而不肆；飾于華老，嘗病于無斷，政放而不制。今李生學(xué)于詩有年矣，吟詠諷賦，頗聞乎人。至于是州，唯州之牧咨焉。以贊戎事而糾群吏，甚直且武，豈所謂使而華者耶？以府喪罷去，擇而之乎有禮之邦。推是道也以往，然而不際于禮，則吾不知也。
◇ 送苑論登第后歸覲詩序
八年冬，予與馬邑苑言楊聯(lián)貢于京師。自時而后，車必掛彗，席必交衽。量其志，知其達(dá)于昭代；究其文，辨其勝于太常。探而討之，則明韜于樸厚之質(zhì)，行浮于休顯之聞（一作問）。游公卿之間，質(zhì)直而不犯，恪謹(jǐn)而不懾，交同列之群以誠信聞。予拜而兄之，以為執(zhí)誼而固，臨節(jié)不奪，在兄而已。
是歲小司徒顧公守春官之缺，而權(quán)擇士之柄。明年春，同趨權(quán)衡之下，并就重輕之試。觀其掉鞅于術(shù)藝之場，游刃乎文翰之林，風(fēng)雨生于筆札，霞發(fā)于簡牘，左右圜視，朋儕拱手，甚可壯也。二月丙子，有司題甲乙之科，揭于南宮，予與兄又聯(lián)登焉。予不厚顏懷愧而陪其游久矣。夏四月，告歸荊衡，拜手行邁，輪移都門之轍，轅指秦嶺之路。方將高堂稱慶，里更賀，曳裾峨冠，榮南諸侯之邦，遐登王粲之樓，高視劉表之榻，桂枝片玉，光生于家。是宜砥商雒之阻艱，帶江漢之浩蕩，以談笑顧盼，超越千里而無倦根也。然而景熾氣燠，往即南方，乘陵炎云，呼吸溫風(fēng)。可無敬乎？慎進(jìn)藥石，保安其躬，是亦非兄之所宜私也。群公道餞于霸陵，列筵而觴，送遠(yuǎn)之賦，璋交映。或接首簡于予曰：「子得非知言揚者乎，安得而默耶？」予受而書之，編于群玉之右，非不知讓，貴、傳信焉爾。
◇ 送蕭煉登第后南歸序
始予幼時，拜兄于九江郡，睹其樂嗜經(jīng)書，慕山藪，凝和抱質(zhì)，氣象甚茂，雖在綺紈，而私心慕焉。厥后竊理文字，先禮而冠，遇兄于澤宮之中。觀其德，如九江之拜，蓋世俗不能移也。自是戰(zhàn)藝三北，左次陋巷。予亟會于其居，視其道，如澤宮之遇，亦挫抑所不能屈也。逾時而名擢太常，聲動京國，士輩仰慕，顧盼有耀。予獲賀于蔡通儒氏，窺其志，如陋巷之會，又得意所不能遷也。君子志正而氣一，誠純而分定，未嘗В出處為二道，判屈伸于異門也。固其本，養(yǎng)其正，如斯而已矣。吾兄先覺而守道，獨立而全和，貞確端懿，雅不羈俗，君子之素也。亦既升名天官，告予東游，是將乘商於，浮漢池，歷郢城，下武昌，復(fù)于我始見之地。則朋舊之徒，含喜來迎；宗姻之列，盡皆加禮以待；舟輿所略，賀聲盈耳；離群之思，行益少矣。仆不腆，見邀為序。狂夫之言，非所以志君子也，自達(dá)而已。
◇ 送班孝廉擢第歸東川覲省序
隴西辛殆庶，猥稱吾文宜序事，晨持縑素，以班孝廉之行為請。且曰：「夫人殆所謂吉士也。愿而信，質(zhì)而禮，言不黷慢，行不進(jìn)越。其先兩漢間繼修文儒，世其家業(yè)。其風(fēng)流后允，耽學(xué)篤志之土，往往出于其門。今夫人研精典墳，不告劬。屬者舉鄉(xiāng)里，登春官，獲居其甲焉。家于蜀之東道，其嚴(yán)君以客卿之位，贊是方岳，為大夫良。今將拜慶寧覲，光耀族屬，是其可歌也。道出于南鄭，外王父以將相之重，九命赤社，為諸侯師。今又將亟駕省謁，從容燕喜，是又可歌也。故我與河南獨孤申叔、趙郡李行純、行敏等若干人，皆歌之矣。若乃序者，固吾子宜之?！沽釉唬骸肝釃L讀《王命論》及《漢書》，嘉其立言。彼生彪、固之胄歟？相國馮翊公，功在社稷，德及生人。其門子游文章之府者，吾嘗與之齒。彼生嚴(yán)氏之出歟？承世家之儒風(fēng)，沐外族之休光。彼生專圣人之書，而趨君子之林，宜矣哉！」遂如辛氏之談，儒翰于素，因寓于辭曰：為我謝子之舅氏，珠玉將至，得無修容乎！
◇ 送獨孤申叔侍親往河?xùn)|序
河?xùn)|，古吾土也，家世遷徙，莫能就緒。聞其間有大河、條山，氣蓋關(guān)左，文士往往仿佯臨望，坐得勝概焉。吾固翹翹褰裳，奮懷舊都，日以滋甚。獨孤生，周人也，往而先我。且又愛慕文雅，甚達(dá)經(jīng)要，才與身長，志益強(qiáng)力。挾是而東，夫豈徒往乎？溫清奉引之隙，必有美制。儻飛以示我，我將易觀而待，所不敢忽。古之序者，期以申導(dǎo)志義，不為富厚，而今也反是。生至于晉，出吾斯文于筆硯之伍，其有評我太簡者，慎勿以知文許之。
◇ 送豆盧膺秀才南游詩序
君子病無乎內(nèi)而飾乎外，有乎內(nèi)而不飾乎外者。無乎內(nèi)而飾乎外，則是設(shè)覆為阱也，禍?zhǔn)氪笱桑挥泻鮾?nèi)而不飾乎外，則是焚梓毀璞也，詬孰甚焉！于是有切磋琢磨鏃礪栝羽之道，圣人以為重。豆盧生，內(nèi)之有者也，予是以好之，而欲其遂焉。而恒以幼孤羸餒為懼，恤恤焉游諸侯求給乎是，是固所以有乎內(nèi)者也。然而不克專志于學(xué)，飾乎外者未大，吾愿子以《詩》《禮》為冠履，以《春秋》為襟帶，以圖史為佩服，瑯乎璜橫衡牙之響發(fā)焉，煌乎山龍華蟲之采列焉，則揖讓周旋乎宗廟朝廷斯可也。惜乎予無祿于世，不克稱其欲，成其志，而姑欲其速反也，故詩而序云。
◇ 送趙大秀才往江陵謁趙尚書序士之知感激許與，常欲以有報為志者，則凡志乎道者，咸愿為之。如趙生，庶乎哉！來謂予曰：「宗人尚書以碩德崇功，由交、廣臨荊州，仁我若子姓，恩禮重厚。有賢子為御史，好學(xué)而甚文，友我若同生，歡欣交通，我誠樂為之用，甚不辭也。不幸遭重痼，六旬而后知人。方其急也，大懼不克報尚書公之恩，又懼無以當(dāng)御史君之心以沒。每念于是，未嘗不[B242]然內(nèi)傷，若受鋒刃。自是而后，調(diào)藥石，時飲食，生血補(bǔ)氣，強(qiáng)筋植骨，榮衛(wèi)之和，膂力之剛，迨今茲始全。然為人舒干抗首，文翰端麗，材足以用，敢辭而往，以效于戲下。」其言云爾。自吾竄永州三年，趙生亟見。視其狀，專謹(jǐn)愿愨；觀其跡，溫密簡靖；聞其言，徑直端誠。自尚書理（一作「之為」）荊州，異政日至。至則趙生喜忭起立，伸目四顧，不啻若自己而為之者。誠宜有報知己之道，又誠宜有大賢而為之知也。是行也，趙生其將奮六翮，翔千里，以為轅門大府之重，增羽儀之盛，其道美矣。故予繼之以辭。
◇ 為裴中丞伐黃賊轉(zhuǎn)牒
當(dāng)管奉詔，與諸管齊進(jìn)，誅討邕管草賊黃少卿。漢軍馬步等若干人，各具兵馬數(shù)及軍將若干，前牒奉處分。
竊以天啟昌期，大功畢集，神開興運，微惡盡除。黃少卿等歷稔逋誅，舉宗肆暴，恃狡兔之穴，ㄣ伏偷安；憑孽狐之丘，跳踉見怪。以為威弧不射，天網(wǎng)可逃。侵逼使臣，隳犯王略，恣其毒虐，速我誅鋤。敵國盡在于舟中，還師已期于席上。謂宜投戈頓顙，面縛乞身，歸郡邑于王官，效黎獻(xiàn)于天吏。而乃繕兵補(bǔ)卒，增壘閉途，正當(dāng)天討之辰，更積鬼誅之罪。眾輕斗蟻，勇劣怒蛙。纖縞當(dāng)強(qiáng)弩之初，孤豚僨肥牛之下。事。同拾芥，力易摧枯。杪忽蜂腰，虛見辱于齊斧；突梯鼠首，濫欲寄于旄頭。剿絕有時，不索何獲？
某拱稽致命，執(zhí)銳忘生。車甲既備于小戎，鯨鯢豈逃于誅戮！竊觀上略，總制中權(quán)。戰(zhàn)士義激于身心，列校勢成于臂指。蹶張之技，盡出于山林；拔距之材，遍征于川洞。賞懸香餌，令布疾雷，莫不鼓舞戎行，虔恭師律。投軀不愆于羽檄，躓足唯俟。于牙璋。今月某日，奏事官米蘭回，捧受詔命，神飛首勇，足蹈心馳，歡聲洽于萬夫，勝氣橫于千里。國容不入，屨且及于寢門；家事勿關(guān)，土已填于左闔。即以月日全軍出次，分道并進(jìn)，所期戮力，敢告同心。孔大夫貞直冠時，清明格物，全體許國，一心在公，兵精食浮，為日固久。容府陽中丞以義烈為己任，勛襲太常；安南李中丞以英。武為家風(fēng)，業(yè)傳彝器。并膺邦寄，克達(dá)皇威。南則浮海濟(jì)師，共集堂堂之陣；東則橫』江誓眾，用成善善之功。以此鼓行，坐觀盡敵，刑惟勿喜，誅有可哀。征側(cè)之勇冠一方，竟就伏波之戮；呂嘉之威行五嶺，終摧下瀨之師。嗟此陋微，自貽禽滅，勉成良畫，速致殊勛。雖荒徼之地，固不勞于有征；而升平之年，將自此而何事。書之竹帛，實謂揚名。事須移牒鄰管，以成犄角。舉牒者。◇ 裴瑾宗豐二陵集禮后序
傳曰：《詩》《書》執(zhí)禮。禮不執(zhí)，則不行。自開元制禮，大臣諱避，去《國恤》章，而山陵之禮遂無所執(zhí)。世之不學(xué)者，乃妄取預(yù)兇事之說，而大典闕焉。由是累圣山陵，皆摭拾殘缺，附比倫類，已乃斥去，其后莫能征。永貞、元和間，天禍仍遘，自崇陵至于豐陵，不能周歲。司空社公由太常相天于（一作天下），連為禮儀使，擇其寮以備損益，于是河?xùn)|裴瑾以太常丞，隴西辛秘以博士用焉。內(nèi)之則攢涂秘器，象物之宜；外之則復(fù)土斥上（一無「斥上」二字），因山之制；上之則顧命典冊，與文物以授萬（一作方）國；下之則制服節(jié)文，頒憲則以示四方。由其肅恭，禮無不備。且苞并總統(tǒng)，千載之盈縮；羅絡(luò)旁午，百氏之異同。搜揚剪截，而畢得其中；顧問關(guān)決，而不悖于事。議者以為司空得其人，而邦典不墜。裴氏乃悉取其所刊定，及奏復(fù)于上，辨列于下，聯(lián)百執(zhí)事之儀，以為《崇豐二陵集禮》，藏于太常書閣，君子以為愛禮而近古焉。
昔韋孟以《詩》《禮》傳楚，而郊廟之制，卒正于玄成；鄭玄以箋注師漢，而禪代之儀，卒集于小同。賈誼以經(jīng)術(shù)起，而嘉最好學(xué)；盧植以儒學(xué)用，而諶為祭法。舊史咸以為榮。今裴氏太尉公以禮匡義，嗣侍中公以禮議封禪，祠部公以禮承大事，大理公以禮輔東宮，而瑾也以禮奉二陵，又能成書以充其闕，其為愛禮近古也，源遠(yuǎn)乎哉！瑾字封叔，其伯仲咸以文學(xué)顯于世。大理之兄正平節(jié)公，以儀范成家道，以文雅經(jīng)邦政。今相國郇公，其宗子也。郇公以孝友勤勞場于家邦。游其門若聞《韶》《》，入其廟如至鄒、魯。恩溢乎九族，禮儀于他門。則封叔之習(xí)禮也，其出于孝弟歟？成書也，其本于忠敬歟？由于家而達(dá)于邦國，其取榮于史氏也果矣！◇ 柳宗直西漢文類序
左右史混久矣，言事駁亂，《尚書》《春秋》之旨不立。自左丘明傳孔氏，太史公述歷古今，合而為《史記》，迄于今，交錯相糾，莫能離其說。獨左氏《國語》紀(jì)言不參于事，《戰(zhàn)國策》《春秋后語》頗本右史《尚書》之制。然無古圣火蔚然之道，大抵促數(shù)耗矣，而后之文者寵（一作「襲」）之。文之近古而尤壯麗，莫若漢之西京。班固書傳之，吾嘗病其畔散不屬，無以考其變。欲采比義會，年長疾作，駕墮日甚，未能勝也。幸吾弟宗直愛古書，樂而成之。搜討磔裂，捃摭融結(jié)，離而同之，與類推移，不易時月，而咸得從其條貫。森然炳然，若開群玉之府。指揮聯(lián)累，圭璋琮璜之狀，各有列位，不失其序，雖第其價可也。以文觀之，則賦、頌、詩、歌、書、奏、詔、策、辨、論之辭畢具。以語觀之，則右史紀(jì)言，《尚書》《國語》《戰(zhàn)國策》成敗興壞之說大備，無不苞也。噫！是可以為學(xué)者之端耶？
始吾少時，有路子者，自贊為是書，吾嘉而敘其意，而其書終莫能具，卒俟宗直也。故刪取其敘，系于左，以為《西漢文類》首紀(jì)。殷周之前，其文簡而野，魏晉已降，則蕩而靡，得其中者漢氏。漢氏之東，則既衰矣。當(dāng)文帝時，始得賈生明儒術(shù)，武帝尤好焉。而公孫宏、董仲舒、司馬遷、相如之徒作，風(fēng)雅益盛，敷施天下，自天子至公卿大夫土庶人咸通焉。于是宣于詔策，達(dá)于奏議，諷于辭賦，傳于歌謠，由高帝迄于哀、平，王莽之誅，四方之文章，蓋爛然矣。史臣班孟堅修其書，拔其尤者充于簡冊，則二百三十年間，列辟之達(dá)道，名臣之大范，賢能之志業(yè)，黔黎之風(fēng)習(xí)列焉。若乃合其英精，離其變通，論次其敘位，必俟學(xué)古者興行之。唐興，用文理，貞元間，文章特盛。本之三代，接于漢氏，與之相準(zhǔn)。于是有能者，取孟堅書，類其文，次其先后，為四十卷?！蟆〈罄碓u事楊君文集后序
贊曰：文之用，辭令褒貶導(dǎo)揚諷諭而已。雖其言鄙野，足以備于用。然而闕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動時聽，夸示后學(xué)。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于圣，故曰經(jīng)；述于才，故曰文。文有二道，辭令褒貶，本乎著述者也；導(dǎo)揚諷諭，本乎比興者也。著述者流，蓋出于《書》之謨、訓(xùn)，《易》之象、系，《春秋》之筆削，其要在于高壯廣厚，詞正而理備，謂宜藏于簡冊也。比興者流，蓋出于虞夏之詠歌，殷周之風(fēng)雅，其要在于麗則清越，言暢而意美，謂宜流于謠誦也。茲二者，考其旨義，乖離不合。故秉筆之士，恒偏勝獨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專美，命之曰藝成。雖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
唐興以來，稱是選而不怍者，梓潼陳拾遺。其后燕丈貞以著述之余，攻比興而莫能極；張曲江以比興之隙，窮著述而不克備。其余各探一隅，相與背馳于道者，其去彌遠(yuǎn)。文之難兼，斯亦甚矣。若楊君者，少以篇什著聲于時，其炳耀尤異之詞，諷誦于文人，盈滿于江湖，達(dá)于京師。晚節(jié)遍悟文體，尤邃敘述。學(xué)富識遠(yuǎn)，才涌未已，其雄杰老成之風(fēng)，與時增加。既獲是，不數(shù)年而夭。其季年所作尤善，其為《鄂州新城頌》《諸葛武侯傳論》，錢梓潼陳仲甫（一作眾甫）、汝南周愿、河?xùn)|裴泰、武都符義府、泰山羊士愕、隴西李諫（一作煉）凡六《序》《廬山禪居記》《辭李常侍啟》《遠(yuǎn)游賦》《七夕賦》皆人大之選已。用是陪陳君之后，其可謂具體者歟？嗚呼！公既悟文而疾，既即功而廢，廢不逾年，大病及之，卒不得究其工、竟其才，遺文未克流于世，休聲未克充于時。凡我從事于文者，所直追惜而悼慕也！宗元以通家修好，幼獲省竭，故得奉公元兄命，論次篇簡。遂述其制作之所詣，以系于后。
◇ 濮陽吳君文集序博陵崔成務(wù)嘗為信州從事，為予言：邑有聞人濮陽吳君，弱齡長鬣而廣額，好學(xué)而善文。居鄉(xiāng)黨，未嘗不以信義交于物；教子弟，未嘗不以忠孝端其本。以是卿相賢士，率與亢禮。予嘗聞而志乎心。會其子亻品更名武陵，升進(jìn)士，得罪來永州。因奉其先人文集十卷，再拜請予以文冠其首，予得遍觀焉。其為辭賦，有戒茍冒陵僭之志；其為詩歌，有交王公大人之義；其為誄志吊祭，有孝恭慈仁之誠。而多舉六經(jīng)圣火之大旨，發(fā)言成章，有可觀者。
古之司徒，必求秀士，由鄉(xiāng)而升之天官；古之太史，必采民風(fēng)，陳詩以獻(xiàn)于法官，然后材不遺而志可見。近世之后位者，或未能盡用古道，故吳君之行不昭，而其辭不薦，雖一命于王，而終伏其志。嗚呼，其可惜哉！
武陵又論次志傳三卷繼于末，其官氏及他才行甚具云。
◇ 王氏伯仲唱和詩序仆聞之，世其家業(yè)不隕者，雖古猶乏（一作今）也，求之于今，而有獲焉。王氏子某，與予通家，代為文儒。自先天以來，策名聞達(dá)，秉毫翰而踐文昌。登禁掖者，紛綸華耀，繼武而起。士大夫掉鞅于文囿者，咸不得攀而倫之。乙亥歲，某自南徐來，執(zhí)文貺予，詞有遠(yuǎn)致。又著論非班超不能讀（一作續(xù)）父兄之書，而乃徼狂疾之功以為名。吾知其奉儒素之道專矣。間以兄弟嗣來京師，會于舊里。若璩、在魏，機(jī)、入洛。由是正聲迭奏，雅引更和，播塤篪之音韻，調(diào)律呂之氣候，穆然清風(fēng)，發(fā)在簡素。非文章之胄，曷能及茲？況宗兄握炳然之文，以贊關(guān)石，チ冠銀章，榮映江湖。則向時之美談，必復(fù)其始。某也謂予傳卜氏之學(xué)，宜敘于首章。操斧子班、郢之門，斯強(qiáng)顏耳。詩凡若干首?！蟆∷蜅钅芍惺惯€汴宋詩后序
談?wù)咧^大梁多悍將勁卒，亟就猾亂，而未嘗底寧。控制之術(shù)，難乎中道。蓋以將驕卒暴，則近憂且至，非所以和眾而民也；將誅卒削，則外虞實生，非所以捍城而一固圉也。是直慰薦煦諭，納為腹心，然后威懷之道備。圣上于是撫以表臣，贊以藝人，參剛?cè)岫鴥捎?，化順逆而同道。既去大憝，遂安有眾。故楊公以謀議之隙，對揚王庭，不逾時而承詔復(fù)命，示信于外諸侯。時當(dāng)朝之羽儀，凡同官之寮屬，皆餞焉。容受童孺，使在末位。禮部郎中許公，以宏才奧學(xué)，已任文字，顧唱在席，咸斷章而賦焉。謂工部郎中崔公，文為時雄，允宜首序。謂小子預(yù)離觴之余瀝，俾撰后序，編以繼之。大凡軍旅之制，贊佐之重，崔公序之備矣。膺命受簡，欲默不敢，故書談?wù)咧o，拜手以獻(xiàn)，用充余篇云。
◇ 送崔群序
貞松產(chǎn)于巖領(lǐng)，高直聳秀，條暢碩茂，粹然立于千仞之表。和氣之發(fā)也，稟和氣之至者，必合以正性。于是有貞心勁質(zhì)，用固其本，御攘冰霜，以貫歲寒，故君子儀之。清河崔敦詩，有柔儒溫文之道，以和其氣，近仁復(fù)禮，物議歸厚，其有稟者歟？有雅厚質(zhì)方之誠，以正其性，愨論忠告，交道甚直，其有合者歟？是故日章之聲，振于京師。嘗與隴西李杓直、南陽韓安平泊予交友。杓直敦柔深明，沖曠坦夷，慕崔君之和；安平厲莊端毅，高朗振邁，悅崔君之正；予以剛?cè)岵怀?，造次爽宜，求正于韓，襲和于李，就崔君而考其中焉。忘言相視，默與道合。今將寧覲東周，振策于邁，且餞于野，或命為之序。予于崔君，有通家之舊，外黨之親，然吾不以是合之。崔君以文學(xué)登于儀曹，揚于王庭，甲俊造之選，首讎校之列，然吾不以是視之。于其序也，故載之其末云。
◇ 送寧獨孤書記赴辟命序仆間歲驟游疆，今戎帥楊大夫時為候奄，盡護(hù)群校。用笞法棰令，不吐強(qiáng)御，下莫有逗撓浚暴而犯令者。沉斷壯勇，專志武力，出麾下取主公之節(jié)鉞而代之位，冠者仰而榮之。今又能旁貴文雅，以符召文士之秀者河南獨孤寧，署為記室，俾職文翰，翕然致得士之稱于談?wù)咧凇Ｉw朝廷以勇爵論將帥，豈濫也哉？獨孤生與仲兄實連舉進(jìn)土，并時管記于漢中新平二連帥府，俱以筆硯承荷舊德，位未達(dá)而榮如貴仕，其難乎哉！
噫！自犬戎陷河右、遍西鄙，積兵備虞，縣道告勞，內(nèi)匱中府太倉之蓄，僅而獲饜，投石而賈勇者，思所以奮力。論者以為天子且復(fù)河Й故疆，拓達(dá)西戎而罷諸侯之兵。則曳裾戎幕之下，專弄文墨，為壯夫捧腹，甚未可也。吾子歷覽古今之變，而通其得失，是將植密畫于借箸之宴，發(fā)群謀于章賽之筆，上為明天子論列熟計，而導(dǎo)揚威命。然后談笑樽俎，賦從軍之樂。移書飛文，諭告西土劫脅之伍，俾其簞食壺漿，犒迎王師，在吾子而已！往慎辭令，使諭蜀之書，燕然之文，炳烈于漢史，真可慕也。不然，是瑣瑣者，惡足置齒牙間而榮吾子哉！
◇ 同吳武陵送前桂州杜留后詩序
觀室者，現(xiàn)其隅。隅之巍然直方以固，則其中必端莊宏達(dá)可居者也。人孰異夫是？今若杜君之隅可觀，而中可居，居之者德也。贊南方之理，理是以大；總留府之政，政是以光。其道不撓，好古書百家言，洋洋滿車，行則與俱，止則相對，積為義府，溢為高文。愨而和，肆而信，豈《詩》所謂「抑抑威儀，惟德之隅」者耶？今往也，有以其道聞于天子。天子惟士之求為急，杜君欲辭爭臣侍從之位，其可得乎？濮陽吳武陵，直而甚文，樂杜君之道，作詩以言。予猶吳也，敢于是乎序焉。
◇ 送寧國范明府詩序
近制，凡得仕于王者，歲登名于吏部，兵（一作吏）部則必參其等列，分而合之，率三十人以為曹，謂之甲。名書為三，其一藏之有司，其二藏之中書洎門下。每大選置大考績，必關(guān)決會驗而視其成。有不合者，下有司，罷去甚眾。由是吏得為奸以立威，賊知以弄權(quán)，詭竊竄易，而莫示其實。必求端愨而習(xí)于事、辯達(dá)而勤其務(wù)者，命之官而掌之。居三年，則又益其官而后去其職。
有范氏傳真者，始來京師，近臣多言其美。宰相聞之，用以為是職，在門下甚獲休問。初命京兆武功尉。既有成績，復(fù)于有司，為宣州寧國令。人咸曰：由邦畿而調(diào)者，命東西部尉以為美仕。范生曰：「不然。夫仕之為美，利乎人之謂也。與其給于供備，孰若安于化導(dǎo)？故求發(fā)吾所學(xué)者，施于物而已矣。夫為吏者，人役也。役于人而食其力，可無報耶？今吾將致其慈愛禮節(jié)，而去其欺偽氵暴，以惠斯人，而后有其祿，庶可平吾心而不愧于色。茍獲是焉，足矣。」季弟為殿中侍御史，以是言也告于其寮，咸悅而尚之。故為詩以贈其去，而使予為序。
◇ 送幸南容歸使聯(lián)句詩序
昔漢定方盛，文章之徒合于京師，亦既充金馬、石渠，則又溢于諸侯，求達(dá)其道。故枚乘客于吳，相如游于梁。其或致書匡主，用極其志，節(jié)之大者也；適時觀變，以成其性，道之茂者也。渤海幸君，既登于太常之籍，又膺邯鄲之召。北會元戎，直道自達(dá)，吾儕器其略；南聘天朝，相禮述職，公卿多其儀。合度平易于之間，雖枚生之節(jié)，長卿之道，無以尚也。冬十有二月，朝右禮備，復(fù)于轅門，我同升之友，是用榮其趣舍，惜其離曠，卜茲良夜，詠嘆其美。比詞聯(lián)韻，奇藻遞發(fā)，爛若編貝，粲如貫珠，瑯瑯清響，交動左右。群公以待御之往也，予闕其述，命系而序焉。
◇ 送李判官往桂州序士之習(xí)為吏者，恒病于少文，故給而不肆；飾于華老，嘗病于無斷，政放而不制。今李生學(xué)于詩有年矣，吟詠諷賦，頗聞乎人。至于是州，唯州之牧咨焉。以贊戎事而糾群吏，甚直且武，豈所謂使而華者耶？以府喪罷去，擇而之乎有禮之邦。推是道也以往，然而不際于禮，則吾不知也。
◇ 送苑論登第后歸覲詩序
八年冬，予與馬邑苑言楊聯(lián)貢于京師。自時而后，車必掛彗，席必交衽。量其志，知其達(dá)于昭代；究其文，辨其勝于太常。探而討之，則明韜于樸厚之質(zhì)，行浮于休顯之聞（一作問）。游公卿之間，質(zhì)直而不犯，恪謹(jǐn)而不懾，交同列之群以誠信聞。予拜而兄之，以為執(zhí)誼而固，臨節(jié)不奪，在兄而已。
是歲小司徒顧公守春官之缺，而權(quán)擇士之柄。明年春，同趨權(quán)衡之下，并就重輕之試。觀其掉鞅于術(shù)藝之場，游刃乎文翰之林，風(fēng)雨生于筆札，霞發(fā)于簡牘，左右圜視，朋儕拱手，甚可壯也。二月丙子，有司題甲乙之科，揭于南宮，予與兄又聯(lián)登焉。予不厚顏懷愧而陪其游久矣。夏四月，告歸荊衡，拜手行邁，輪移都門之轍，轅指秦嶺之路。方將高堂稱慶，里更賀，曳裾峨冠，榮南諸侯之邦，遐登王粲之樓，高視劉表之榻，桂枝片玉，光生于家。是宜砥商雒之阻艱，帶江漢之浩蕩，以談笑顧盼，超越千里而無倦根也。然而景熾氣燠，往即南方，乘陵炎云，呼吸溫風(fēng)。可無敬乎？慎進(jìn)藥石，保安其躬，是亦非兄之所宜私也。群公道餞于霸陵，列筵而觴，送遠(yuǎn)之賦，璋交映。或接首簡于予曰：「子得非知言揚者乎，安得而默耶？」予受而書之，編于群玉之右，非不知讓，貴、傳信焉爾。
◇ 送蕭煉登第后南歸序
始予幼時，拜兄于九江郡，睹其樂嗜經(jīng)書，慕山藪，凝和抱質(zhì)，氣象甚茂，雖在綺紈，而私心慕焉。厥后竊理文字，先禮而冠，遇兄于澤宮之中。觀其德，如九江之拜，蓋世俗不能移也。自是戰(zhàn)藝三北，左次陋巷。予亟會于其居，視其道，如澤宮之遇，亦挫抑所不能屈也。逾時而名擢太常，聲動京國，士輩仰慕，顧盼有耀。予獲賀于蔡通儒氏，窺其志，如陋巷之會，又得意所不能遷也。君子志正而氣一，誠純而分定，未嘗В出處為二道，判屈伸于異門也。固其本，養(yǎng)其正，如斯而已矣。吾兄先覺而守道，獨立而全和，貞確端懿，雅不羈俗，君子之素也。亦既升名天官，告予東游，是將乘商於，浮漢池，歷郢城，下武昌，復(fù)于我始見之地。則朋舊之徒，含喜來迎；宗姻之列，盡皆加禮以待；舟輿所略，賀聲盈耳；離群之思，行益少矣。仆不腆，見邀為序。狂夫之言，非所以志君子也，自達(dá)而已。
◇ 送班孝廉擢第歸東川覲省序
隴西辛殆庶，猥稱吾文宜序事，晨持縑素，以班孝廉之行為請。且曰：「夫人殆所謂吉士也。愿而信，質(zhì)而禮，言不黷慢，行不進(jìn)越。其先兩漢間繼修文儒，世其家業(yè)。其風(fēng)流后允，耽學(xué)篤志之土，往往出于其門。今夫人研精典墳，不告劬。屬者舉鄉(xiāng)里，登春官，獲居其甲焉。家于蜀之東道，其嚴(yán)君以客卿之位，贊是方岳，為大夫良。今將拜慶寧覲，光耀族屬，是其可歌也。道出于南鄭，外王父以將相之重，九命赤社，為諸侯師。今又將亟駕省謁，從容燕喜，是又可歌也。故我與河南獨孤申叔、趙郡李行純、行敏等若干人，皆歌之矣。若乃序者，固吾子宜之?！沽釉唬骸肝釃L讀《王命論》及《漢書》，嘉其立言。彼生彪、固之胄歟？相國馮翊公，功在社稷，德及生人。其門子游文章之府者，吾嘗與之齒。彼生嚴(yán)氏之出歟？承世家之儒風(fēng)，沐外族之休光。彼生專圣人之書，而趨君子之林，宜矣哉！」遂如辛氏之談，儒翰于素，因寓于辭曰：為我謝子之舅氏，珠玉將至，得無修容乎！
◇ 送獨孤申叔侍親往河?xùn)|序
河?xùn)|，古吾土也，家世遷徙，莫能就緒。聞其間有大河、條山，氣蓋關(guān)左，文士往往仿佯臨望，坐得勝概焉。吾固翹翹褰裳，奮懷舊都，日以滋甚。獨孤生，周人也，往而先我。且又愛慕文雅，甚達(dá)經(jīng)要，才與身長，志益強(qiáng)力。挾是而東，夫豈徒往乎？溫清奉引之隙，必有美制。儻飛以示我，我將易觀而待，所不敢忽。古之序者，期以申導(dǎo)志義，不為富厚，而今也反是。生至于晉，出吾斯文于筆硯之伍，其有評我太簡者，慎勿以知文許之。
◇ 送豆盧膺秀才南游詩序
君子病無乎內(nèi)而飾乎外，有乎內(nèi)而不飾乎外者。無乎內(nèi)而飾乎外，則是設(shè)覆為阱也，禍?zhǔn)氪笱桑挥泻鮾?nèi)而不飾乎外，則是焚梓毀璞也，詬孰甚焉！于是有切磋琢磨鏃礪栝羽之道，圣人以為重。豆盧生，內(nèi)之有者也，予是以好之，而欲其遂焉。而恒以幼孤羸餒為懼，恤恤焉游諸侯求給乎是，是固所以有乎內(nèi)者也。然而不克專志于學(xué)，飾乎外者未大，吾愿子以《詩》《禮》為冠履，以《春秋》為襟帶，以圖史為佩服，瑯乎璜橫衡牙之響發(fā)焉，煌乎山龍華蟲之采列焉，則揖讓周旋乎宗廟朝廷斯可也。惜乎予無祿于世，不克稱其欲，成其志，而姑欲其速反也，故詩而序云。
◇ 送趙大秀才往江陵謁趙尚書序士之知感激許與，常欲以有報為志者，則凡志乎道者，咸愿為之。如趙生，庶乎哉！來謂予曰：「宗人尚書以碩德崇功，由交、廣臨荊州，仁我若子姓，恩禮重厚。有賢子為御史，好學(xué)而甚文，友我若同生，歡欣交通，我誠樂為之用，甚不辭也。不幸遭重痼，六旬而后知人。方其急也，大懼不克報尚書公之恩，又懼無以當(dāng)御史君之心以沒。每念于是，未嘗不[B242]然內(nèi)傷，若受鋒刃。自是而后，調(diào)藥石，時飲食，生血補(bǔ)氣，強(qiáng)筋植骨，榮衛(wèi)之和，膂力之剛，迨今茲始全。然為人舒干抗首，文翰端麗，材足以用，敢辭而往，以效于戲下。」其言云爾。自吾竄永州三年，趙生亟見。視其狀，專謹(jǐn)愿愨；觀其跡，溫密簡靖；聞其言，徑直端誠。自尚書理（一作「之為」）荊州，異政日至。至則趙生喜忭起立，伸目四顧，不啻若自己而為之者。誠宜有報知己之道，又誠宜有大賢而為之知也。是行也，趙生其將奮六翮，翔千里，以為轅門大府之重，增羽儀之盛，其道美矣。故予繼之以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