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部 卷三百四十二

◎　顏真卿（七）
◇　唐故右武衛(wèi)將軍贈工部尚書上柱國上蔡縣開國侯臧公神道碑銘
公諱懷恪，字貞節(jié)，東莞人。其先出於魯孝公之子區(qū)，字子臧。大夫得祖諸侯，其孫以王父字為氏。僖哀二伯，既納忠於魚鼎；文武兩仲，亦不朽於言哲。丈人成功而遁跡，子原抗節(jié)而舍生。義和辭金飾之器，榮緒奮陽秋之筆。賢達(dá)繼軌，紛綸至今。曾祖滿，隋驃騎將軍。祖寵，皇朝通議大夫靈州都督府長史。父德，朝散大夫，贈銀州刺史。咸務(wù)遠(yuǎn)圖，克開厥后，恤允之慶，世祀宜哉！公即銀州之第三子也，身長六尺一寸，眉目雄朗，須髯灑秀，雅善騎射，尤工尺牘。沈靜少言，寬仁得眾，奇謀沖邈，英勇冠倫。友于弟兄，謹(jǐn)爾鄉(xiāng)黨，每敦詩而執(zhí)禮，不茹柔以吐剛。蒞事而剖判泉流，臨戎而智略鋒起，古所謂文武不墜，高明有融者焉。少以勛勞，亟紆戎級。開元初嘗游平盧，屬奚室韋大下，公挺身與戰(zhàn)，所向摧靡，繇是發(fā)名。元宗聞而嘉之，拜勝州都督府長史。銳精佐理，矩當(dāng)官，朔漠不空，邊隅用。俄拜左衛(wèi)率府左郎將，轉(zhuǎn)右領(lǐng)軍中郎將兼安北都護(hù)中受降城使朔方五城都知兵馬使。戎事齊足，十萬維群，我伐用張，軍威以肅。由是深為節(jié)度使王所器，奏充都知兵馬使。嘗以百五十騎遇突厥斬啜八部落十萬余眾於狼頭山，殺其數(shù)百人。引身據(jù)高，環(huán)馬御外，虜矢如雨，公徒且殲，遽而紿之曰：「我為臧懷恪，敕令和汝，何得與我拒戰(zhàn)？」於時仆固懷恩父設(shè)支適在其中，獨遮護(hù)之，諸部落持疑不肯。公羊以盟之，杖義以責(zé)之，眾皆感激，由此獲免。遂與設(shè)支部落二千帳來歸，后充河西軍前將，盤禾安氏有馬千駟，怙富不虔，一族三人，立皆毆斃。軍州悚栗，疇敢不祗。又為節(jié)度相國蕭嵩所賞，后充河源軍使兼隴右節(jié)度事大使關(guān)西兵馬使，拜右武衛(wèi)將軍，吐蕃不敢東向者累年，俄封上蔡縣開國侯。開元十二年歲次甲子春二月二十有六日，薨於鄯城之官舍，享年五十六。某年八月二十三日詔曰：「故具官某，頓以干能，亟承任使，操行愈謹(jǐn)，勞效未酬。不幸遷殂，良增追悼?？少浻翌I(lǐng)軍衛(wèi)大將軍?！辜匆云淠甓赂?，遷窆於京兆府三原縣北原，禮也，嗚呼！公兄左羽林軍大將軍平盧副持節(jié)懷亮，以方虎之材，爪牙之任，孔懷斯切，致美則深。公七子：游擊將軍崇仁府折沖希崇、豐州別駕贈宋州刺史希昶、左武衛(wèi)將軍朔方節(jié)度副使贈太子賓客希忱、右衛(wèi)左郎將劍南討擊副使贈汝州刺史希、右驍衛(wèi)郎將靜邊軍使贈秘書監(jiān)希景、寧州刺史左金吾衛(wèi)將軍贈揚州大都督希晏、開府儀同三司行太子詹事兼御史大夫?qū)幧侥嫌^察使集賢待制工部尚書渭北節(jié)度使魯國公希讓等，夙漸《詩》、《禮》，恭承教義，芬潤挺蘭玉之姿，英威{目}《谷闞》之質(zhì)。而希讓識度宏遠(yuǎn)，器謀沈邃，仁親以孝，殿國以忠。綽裕冠於人倫，勛勞懋於王室。至德中，今上為元遇東伐，肇允押牙，從收兩京，陟降左右。入侍帷幄，既崇翼戴之功；出擁麾幢，載葉澄清之寄，加以篤睦群從，纟綏宗族，吉兇贍恤，終始無渝。行道之人，孰不嗟尚？肅宗以公有謀翼之勤，干元三年春三月，贈魏州刺史。寶應(yīng)元年冬十月，又贈太常卿，廣德元年冬十月，詔曰：「孝以立身，可揚名於后代；忠能事主，故追榮而及親。開府儀同三司兼御史大夫元帥都虞侯魯國公臧希讓亡父贈太常卿懷恪，業(yè)茂勛賢，地華簪紱，佩忠信而行已，包禮樂以資身。守節(jié)安卑，幽貞自適，養(yǎng)蒙全正，聲利不營。雖與善無征，促齡悲於逝晷；而積善垂，余慶光於后昆。故得業(yè)濟(jì)艱難，功參締構(gòu)，出有藩條之寄，入多爪牙之任。位以德遷，禮宜加等；父由子貴，贈合超倫。宜登八座之榮，式慰九原之路?！褂仲浌げ可袝?，[B14A]異之典，於斯為盛。臧氏自驃驍而下，世以材雄朔陲；尚書既還，特以功懋當(dāng)代。兄弟子侄，勛賢間出，自天寶距開元，乘朱輪而拖組數(shù)百人。迨於今茲，繁衍彌熾，綰軍州而握兵要者，相望國都。有后之慶，固殊異於他族者矣！真卿早歲與公兄子謙為田蘇之游，敦伯仲之契，晚從大夫之后，每接常寮之歡。故公之世家，竊備聞見，敢述遺烈，將無鬼辭。銘曰：
魯史[B14A]者，臧孫有之。陳魚則諫，納鼎以規(guī)。歿貴言立，時稱圣為。仁昭典墳，知葉蓍龜。世濟(jì)忠肅，道光羽儀。以至夫公，英明雄毅，鶚視騰彩，龍驤作氣。鋒淬霜棱，妙窮金匱。謀猷泉寫，翰墨風(fēng)駛。儒勇是兼，勛庸以位。介馳戎馬，猛奮虎。絕漠援孤，連兵戰(zhàn)苦。萬虜鳴鏑，紛紛如雨。一身抗詞，諤諤連柱。精貫霜日，氣雄鉦鼓。狄人義激，仆固誠全。眇漫窮裔，隨降幾千。野靜沙雪，風(fēng)恬塞煙。我騎如，我旗連天。牧無南向，凱有北旋。天子休之，命侯開國。謂福而壽，康衢騁力。奚命之，幽扃是即。十城玉折，萬里鵬息。陣蒼蒼，日暮無色。令人趨奉，天眷孔明。九原不作，八座哀榮。勇列徽范，芳時懿名。里成冠蓋，族茂簪纓。萬古千祀，瞻言涕零。
◇　唐故開府儀同三司太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帥都督河南淮南淮西荊南山南東道五節(jié)度行營事東都留守上柱國贈太保臨淮武穆王李公神道碑銘
昔宗周之中興也，時則有若方叔召虎、總師干肇敏之業(yè)，南威蠻荊，東截淮浦，以左右宣王，詩人歌之，列在《風(fēng)》、《雅》。我皇唐之反正也，時則有若臨淮、汾陽，秉文武忠義之姿，廓清河朔，保王室，翼戴三圣，天下之人，謂之李、郭。異代同德，今古一時。公諱光弼，京兆萬年人也。曾祖皇左威衛(wèi)大將軍幽州經(jīng)略軍副使府君諱令節(jié)，祖鴻臚卿兼檀州刺史府君諱重英，父麾將軍左領(lǐng)左羽林二軍大將軍朔方節(jié)度副使薊郡開國公贈幽州都督司空諱楷洛，皆以英果沈勇，累葉將邊，忄詹威棱於幽碣。公即薊國公之第四子也，體渾元之正性，秉宏毅之高躅。天子純嘏，生知禮度，謨謀炳邃，默識沖深。杰出經(jīng)武之才，郁為興王之佐。故能東征北伐，厭難康屯，挺草昧不世之功，允蒼生具瞻之望。社稷威寶，公之謂歟！初天后萬歲中，大將軍燕國公武楷固為國大將，威震北陲，有女曰今韓國太夫人，才淑冠族。嘗鑒之曰：「爾后必生公侯之子。」因擇薊公配焉，后果生公。公年六歲，嘗撫鹿而游，薊公視而誨之曰：「兒勿更爾?！构袷侄?，遂絕不為童戲。未冠，以將門子工於騎射，能讀《左氏春秋》，兼該太史公、班固之學(xué)。開元中起家左衛(wèi)左郎將，歷豐、夏二都督府長史，尋遷別駕，加朝散大夫。丁父憂以毀聞，終喪不入妻室。太夫人高明整肅，有慈有威，公下氣怡聲，承順而每竭其力。雖已官達(dá)，小不如意，猶加譙讓之責(zé)，故能濟(jì)其勛業(yè)。天寶二年拜寧朔郡太守，四載加左清道率兼安北都護(hù)，仍充朔方行軍都虞侯。五載充王忠嗣河西節(jié)度兵馬使，加游將軍，守右領(lǐng)軍，賜紫金魚袋，仍充赤水軍使；八月襲封薊郡開國公。八載遷右金吾衛(wèi)將軍，充節(jié)度副使，以破吐蕃及招討吐谷渾加云麾將軍左武衛(wèi)大將軍。十一載拜單于副都護(hù)，十三載為安思順?biāo)贩焦?jié)度兵馬使。思順慕公信義，請為婚姻，公辭不獲免，遂托疾罷官。西平王歌舒翰聞而韙之，奏歸京師，遂守道屏居，杜絕人事。十四載冬十一月，安祿山反范陽。天下驛騷，朝廷旰食，聿求《谷闞》之將，爰統(tǒng)鷹揚之師。明年春正月，起公為銀青光祿大夫鴻臚卿兼中郡太守，攝御史中丞持節(jié)充灌東節(jié)度支度營田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仍充大同軍使。二月拜攝御史大夫魏郡太守，充河北道采訪使，俄除范陽郡大都督府長史，充范陽節(jié)度使。初公以朔方馬步八千人出土門，其月既望，收常山郡。前是太守顏杲卿Н長史袁履謙殺祿山土門使李欽湊，擒其心腹高邈何千年、屬太原尹王承業(yè)不出救兵，杲卿、履謙為史思明所陷，戰(zhàn)士死者跆藉於滹沲之上。公親以衣袂拂去其口上沙塵，因慟哭以祭之，分遣恤其家屬，城中莫不感激一心。史思明正圍饒陽，馳來拒戰(zhàn)，公屢摧陷之。詔拜公兼御史大夫，俾今尚書令汾陽王郭公子儀悉朔方之眾，與公合勢，南收趙郡，又?jǐn)≈渡澈印Ｏ牧?，?zhàn)於嘉山，大敗之，斬獲萬計。思明露跣足，奔於博陵，窮蹙無計，歸節(jié)於祿山。祿山大恐，逆徒幾潰。屬潼關(guān)不守，肅宗理兵於靈武，盡追朔方之師，加公太原尹。公以麾下及景城、河間之卒數(shù)千人至，秋八月拜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史思明既有河北之地，與蔡希德悉眾來攻，累月不克而退。公自賊逼城，於東南角張帳次居止，竟不省視妻子，每過府門，未嘗回顧。是后決遣事務(wù)，信宿方歸。至德二載拜司徒。冬十二月十五日，肅宗既還京師，策勛換司空兼兵部尚書，封鄭國公，食實封八百戶。公弟光進(jìn)，亦以懋功同制封拜。干元元年八月拜侍中。其年冬十月，與九節(jié)度圍安慶緒於相州。明年春三月，史思明至淦陽，屢絕我糧道。眾咸請公簡精銳以擊之，交鋒竟日，思明奔北於百里之外。公反旆而歸，煙塵亙天，諸將皆以為賊軍大至，遂南渡黃河。公至則無見矣，乃歸於太原。是年夏五月除范陽節(jié)度使，尋代汾陽王為朔方節(jié)度使。秋八月充天下兵馬副元帥，以數(shù)千騎東巡，追兵馬使張用濟(jì)會於汜水。用濟(jì)獨來上謁，公數(shù)其罪而斬之。因追都知兵馬使御史大夫仆固懷恩，懷恩中夜馳赴，魚貫而前，再宿遄至，秋毫不敢犯。公趣河而東，及滑州，聞史思明已過河，遂迎強旅以至東京。移牒留守及官吏等，悉皆回避，公獨與麾下趣河陽橋城。賊先鋒已下倒懸坂，公至石橋，命秉燭徐行，一夜方達(dá)，賊望之不敢近。思明來至城下，請見公。公於城上謂之曰：「我三代無葬地，一身必以死國家之患。爾為逆虜，我為王臣，義不兩全。我若不死於汝手，汝必死於我手。」將士聞之，無不激勵。相持凡八月，思明暴露，不敢入東京。干元二年冬十月甲申，賊將周贄悉河北之眾，萃於河陽城北，思明以河南之眾，頓於河陽南城之南。南北夾攻，表裹受敵。公設(shè)奇分銳，襲其虛而大破贄軍，臨陣擒其大將徐璜玉，殺獲略盡，贄僅以身免，收軍資器械，不可勝數(shù)，思明心悸氣素，煙火不舉者三日，官軍大振。初公以為戰(zhàn)者危事，勝負(fù)難必，每臨陣，嘗貯伏突於靴中，義不受辱。至是登城，西向拜舞，因欷不自勝，三軍見之，無不淚下。三年春正月，遷太尉兼中書令；其年改元上元。冬十一月，攻拔懷州，擒其偽節(jié)度安太清。二年春二月，統(tǒng)仆固懷恩自河陽趨河清，與史思明合戰(zhàn)於邙山，屬風(fēng)雨晦冥，王師不利。公收合余軍，屯於垣縣，遂引過請罪，懇讓太尉。肅宗不能違之，二月拜開府儀同三司中書令兼河中尹節(jié)度使。夏五月十有一日復(fù)拜太尉兼侍中，充河南副元帥都知河南淮南淮西山南東荊南五道節(jié)度行營事，出鎮(zhèn)臨淮。時史朝義乘邙山之捷，圍逼申、安等一十三州，自領(lǐng)精騎，圍李岑於宋州。公之將吏皆兇懼，議南保揚州。公謂之曰：「臨淮城池卑陋，不堪鎮(zhèn)遏，不如徑赴彭城，俟其東寇，躡而追之，賊可擒也。」遂趨徐州。因召田神功宴慰，與同寢宿，以宋州之難告。祖道郊外，俾先飲以寵之。分麾下隸於其將喬岫，仍令兵馬使郝庭玉與岫犄角而擊之，賊遂一戰(zhàn)而走。使來告捷，公已屈指俟報，俄而吉語至焉。今上登極，寶應(yīng)元年夏五月進(jìn)封臨淮郡王。廣德元年秋七月加實封三百戶，通前后凡二千戶。賜鐵券，名藏太廟，仍圖畫於凌煙閣。冬十一月，上在陜州，以公兼東都留守。制書未下，久待命於徐州，將赴東都。屬疾痢增劇，公知不起，使使赍表奉辭。廣德二年秋七月五日已亥，薨於徐州之官舍。初將吏等問以后事，公曰：「吾久在軍中，不得就養(yǎng)，今為不孝子矣。夫復(fù)何言？因取已封布絹各三千匹、錢三千貫，鬻麥以分遺將士，眾皆感痛不自勝。及公云亡，遂以其布為公制服。庚申，哀問至上都，上痛悼之。輟朝三日。太夫人一慟而絕，終夕方蘇。上使開府魚朝恩就宅敦諭，京兆尹第五琦監(jiān)護(hù)喪事。九月己未，追贈太保。十一月（闕二字）太常議行，謚曰武穆。夫人薛國夫人太原王氏，Н長子太仆卿義忠，并先公而逝。次曰太府少卿太仆卿象、殿中丞匯等，皆保家克荷，備聞詩禮，無忝燕翼過庭之訓(xùn)。冬十一月匯七日庚申，泣而咨於王母，虔窆公於富平縣先塋之東，禮也。於戲！公以吉甫文武之姿，兼樊仲將明之德。王國多難，群胡構(gòu)紛，藉朔方偏師之旅，入井陘不測之地。思明銼銳於恒定，祿山絕望於江淮。守太原而地道設(shè)奇，保河陽而梯罔冀。破周贄於溫氵允，擒太清於覃懷。走史朝義叛渙之眾於梁宋，救仆固已危之軍於瀛莫。皆意出事外，虜墜計中，天下有（闕二字）之（闕一字），國家無贅旒之患，此皆公之力也。公兄遵直遵行、仕至將軍，Н弟光炎，并不幸早世。次曰光顏，特進(jìn)鴻臚卿，皆以將略，見稱時輩。季曰光進(jìn)，開府儀同三司太子太保兼御史大夫渭北節(jié)度使涼國公，清識表微，沈謀絕眾，剛亦不吐，柔而能立。與公并時仗鉞，分閫（闕二字）。凌霄翼圣，既有戴天之功；華原統(tǒng)師，獨聞禁暴之德。方當(dāng)會同正至，榮曜君親。入侍黼帷，峨二貂乎泰階之上；歸聯(lián)彩服，頓雙節(jié)於高堂之下。斯歡未劇，遺恨何居？昔斛律丞相與弟并州，同務(wù)烈於北齊；賀拔行臺與兄雍州，亦宣力於西魏。咸稱義烈，各懋勛庸。而風(fēng)樹寂寞，偏隅隘ɑ，比之我族，事則不侔。真卿昔守平原，困於兇羯，ム公蒞止，獲保余生。束帶興居，空想北平之禮；操觚論撰，敢墜中郎之辭。銘曰：
羯胡猖狂，ㄈ擾皇綱。降生臨淮，佐我興王。惟此臨淮，萬夫之望。爰初發(fā)跡，罔或弗臧。出入忠孝，人倫激昂。其心鐵石，其行璋。天寶末造，河朔忄匡攘，天子命公。經(jīng)營朔方。沙河嘉山，我伐用張。思明歸節(jié)，祿山震惶。潼關(guān)勿帥，鬼虜其亡。肅宗有命，大鹵於襄。應(yīng)變?nèi)缟?，兇徒靡亢。介入覲，臺座用光。俾公東征，北國是皇。長圍鄴下，望入河陽。擒斬渠魁，霆擊龍驤?；存?zhèn)定，徐土翱翔，服田蠖屈，料鷹揚。不有神，疇戡暴強。弟兄同時，秉鉞煌煌。方期凱旋，雙映旗常。晨趨法座，夕慶高堂。如何不辰，愆此不祥？素而反葬，白驥箱。簫鼓悲鳴，羽儀分行。萬乘致祭，千官送喪。生榮死哀，身歿名揚。渭水川上，壇山路旁。唯余豐碑，突兀連岡。往來必拜，萬古沾裳。
◇　金紫光祿大夫守太子太傅兼宗正卿贈司空上柱國隴西郡開國公李公神道碑銘
昔周武以二公股肱王室，然而允西土，師保萬民者，其惟召公乎？漢室以二傅羽翼儲宮，然而亮采東朝，儀型百辟者，其惟蕭傅乎？則九德之師，六行之傅，親賢既美，亦何代無其人哉！隴西公才為國之垣翰，位為天之喉舌，德為朝之元老，行為帝之信臣，蓋所謂宗室之間生，士林之杰出者也。公諱齊物，字道用，隴西成紀(jì)人。自若水導(dǎo)其靈源，而圣人作；高邱峻其層構(gòu)，而才子生。元元為宋帝之先，興圣有勤王之舉。盛德彌於百祀，靈根固於千葉。太祖景皇帝功高佐魏，慶始封唐，家崇八柱之勛，地半三分之業(yè)，亦猶殷人之祖契、周室之宗文。公即景皇帝之五代孫也，鄭王亮之元孫，淮安王神通之曾孫?；窗餐趸食_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贈司空。磐石開府，介圭錫瑞，成周之晉鄭，西漢之勃平。祖孝銳，鹽州刺史。父，隴州司倉，贈宏農(nóng)太守。并清白貽范，仁賢繼軌，連華公族，濟(jì)美專城。公稟干剛之正性，體坤順之中德。爰自岐嶷，特鍾美秀，儼然王公之量，郁有臺鼎之姿，固已超等夷而出群萃矣。神龍初，起家左右千牛備身，歷尚輦直長、許州司馬、華州司兵。時方振拔，勢已飛騰，此則江漢之濫觴、華嵩之覆簣也。丁太夫人憂，公有至性，毀瘠過禮。扶杖於家，哭不絕聲者累月；倚廬於墓，衣不解帶者終喪。天子特降璽書，就廬慰勉，非常之澤，近古未聞。服闋，授鴻臚丞，除尚輦奉御，遷北都軍器監(jiān)事。太原為一都之雄鎮(zhèn)，軍器掌五庫之禁兵。故干沒之贓，一征百萬；繕完之利，費省巨億。少尹嚴(yán)挺之連奏課最，擢拜長安令。陸海殷湊，五方浩劇。公以威禁暴，以恕用刑，邑里之人，陶然大化。遷將作少匠、殿中少監(jiān)、太府少卿、懷、陜二州刺史。雖漢之宗室，不典三河，而周之懿親，先分二陜。惟良之寄，實在於公。嘗以黃河經(jīng)砥柱之艱，有覆舟之患，遂奏疏九派，鑿三門。屬役而堅冰大合，興功而烈火潛熾，不愆於素，若有神焉，人皆以公至誠之所感也。又於石獲古銘曰平陸，遂以名縣焉。元宗異之，賜貂裘一領(lǐng)、絹三百匹，特加銀青光祿大夫鴻臚卿，并公之先隴州府君專城之贈。上嘗賜公玉尺一，詔曰：「謂之尺度，可以裁成。卿實多能，故為此賜。」識者知公必將金玉王度，代天之工，豈惟從容九列而已！拜河南尹，仍水陸運使。屬左相李公之、尚書裴公寬、京兆尹韓公朝宗與公為飛語所中，公遂貶竟陵郡太守。時陸羽鴻漸隨師郡中，說公下車，召人吏告之曰：「官吏有簋不修者，僧道有戒律不精者，百姓有泛駕蹶弛者。未至之前，一無所問。而今而后，義不相容。」數(shù)年間，一境丕變，熙然若羲皇之代矣。哀孤重老、有隱逸好道者，常騎馬於里巷之中，親自恤問。量移安康，即日上道，老幼遮擁，不得發(fā)者三辰。轉(zhuǎn)漢陽蘄春，其政如一。公虛中自牧，接下愈恭，與物盡推誠之心，正身無氣焰之忌。每上春行令，大戶閱農(nóng)，輕裹糇糧，重?zé)┛h道，化流江漢，如時雨焉，故郡歷數(shù)四，課事第一，去思之感，人到於今稱之。天寶末征拜將作監(jiān)，重授鴻臚卿。縱壑巨鱗，還游舊浦，凌風(fēng)勁翮，俄返故林，時國忠包藏於內(nèi)（下闕）
◇　特進(jìn)行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上柱國清河郡開國公贈開府儀同三司兼夏州都督康公神道碑銘
謁誠奉主之謂忠，率義忘躬之謂勇，忠勇不犯，則名登於明堂。子仕教忠之謂義，戰(zhàn)陣能勇之謂孝，孝慈有裕，則道存乎方冊。兼此四者，其惟清河公之族乎？公諱阿義屈達(dá)干，姓康氏，柳城人。其先世為北蕃十二姓之貴種。曾祖頡利部落都督，祖染可汗駙馬都知兵馬使，父頡利發(fā)墨啜可汗衛(wèi)衙官知部落都督，皆有功烈，稱於北陲。公即衙官之子也，正直忠鯁，以信行聞，為國人所敬。長於謀略，工騎射，其弓十鈞。年二十三，為阿史那、頡佚施、默啜等九可汗宰相。秉心顓一，立言無二，不吐剛以茹柔，必蹈道而履義?？珊姑坑羞^失，未嘗不極言切諫，蕃落中重焉，以比國家之丞相宋。初，默啜弟拔悉密時勤嘗擎藥弒可汗，公竊而藏之，密持示默啜。默啜大怒，將誅之，公以為請，但令歸於部落。默啜知公至忠，繇是益加親信，同列四人，莫與公比。其后公以孤直，屢見疑譖，遂請退歸。可汗察公非罪，尋復(fù)追為宰相。先是毗伽可汗小殺，為其大臣梅錄啜所毒，小殺覺之，盡滅其黨。既卒，國人立其子伊然可汗。無何病卒，又立其弟登利可汗；華言登利，猶果報也。其母暾欲谷之女，與其小臣飫斯達(dá)干預(yù)國政。登利從叔父因左殺右殺，東西分掌其兵馬。登利與其母誘斬西殺，盡并其眾。左殺懼及，乃攻殺登利，自立為烏蘇米施可汗。拔悉密擊敗之，脫身遁走，國中大亂。天寶元年，公與四男，及西殺妻子、默啜之孫勃德支特勒、毗伽可汗女大洛公主、伊然可汗小妻余塞匐、登利可汗女余燭公主，及阿布思、阿史德等部落五千余帳，并駝馬羊牛二十余萬，款塞歸朝。朔方節(jié)度使王忠嗣具以上聞，秋八月至京師。元宗俾先謁太廟，仍於殿庭引見，御花萼樓以宴之，仍賦詩用紀(jì)其事，拜公左威衛(wèi)中郎將。屬范陽節(jié)度使安祿山潛懷異圖，庶為己用，密奏公充部落都督，仍為其先鋒使。公既不得已，亻黽亻免從之。四載以破契丹功遷右威衛(wèi)將軍，俄拜范陽經(jīng)略副使。五載又破契丹功居多，拜左武衛(wèi)大將軍，仍充節(jié)度副使。元宗嘉之，璽書慰勉，盈溢篋笥。十四載冬十一月九日甲子，安祿山反范陽。公以天子有命，陷身兇逆，舉家見質(zhì)，自拔莫由。既至東歸，公泣血吁天，次於夢寐，欲與諸子逃歸國家。為賊邢州刺史康節(jié)所告，遂被收系，兼奏被誅者二十余人。公之四子，各奔於外，賊恐眾情不安，貰之而后出。至德二載，闔門二百余口，被安慶緒脅至安陽。屬今上為天下兵馬元帥，統(tǒng)今尚書令汾陽王郭子儀朔方之師，諸節(jié)度回紇之眾，東收二京。公率四子及孫侄等十余人，冒死南奔。至汲郡，為從者所告，家人殲焉，二子歿野波、英俊挺身行前，二子屈須彌施、英玉持滿殿后，歿野波妻阿史那氏為公控馬，登於西山。至高平界，遇賊蔡希德，以精騎三百遮路邀擊。歿野波、英俊策馬奔之，殺四十余人，生擒四人。冬十有一月七日，投今上行營至焉。先帝聞而嘉之，欲以開府儀同三司處公，仍加實封，公固辭乃受，因以為金吾大將軍，加特進(jìn)，增封清河郡開國公，食邑三百戶。策勛（闕十二字）衛(wèi)大將軍（闕二字）卿（闕三字）射（闕四字）開府儀同三司太常卿殿前衙前射生兵馬，俄加上柱國姑臧縣開國子；歿野波麾將軍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上柱國射生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左武衛(wèi)大將軍兼鴻臚卿上柱國殿前射生使清河郡開國公。英俊等官秩各有差。因留公及屈須彌施、英玉供奉射生，以歿野波、英俊勇冠三軍，并令東隨故太尉李光弼於太原。后鄴郡瓦窯陣官軍與安慶緒相逼，王思禮為其所敗。賊勢既盛，太尉與思禮相顧氣索。歿野波、英俊勃然奮怒，遂直抵薄河，當(dāng)鋒擊之，殺獲二千余人，賊眾方退。太尉諸公睹而駭之，賞雜彩百匹，并以轉(zhuǎn)分麾下，一無所納，三軍欣羨焉。歿野波居常謙謹(jǐn)，臨事勇銳，戰(zhàn)則先鋒，前無強敵，捉生游奕，所向必摧，九節(jié)度之圍安陽也，史思明悉眾來救，歿野波以十五騎過河逆擊之，并馬刺倒者數(shù)人，生擒數(shù)十人。后擊懷州，思明又自來救，{勿目}爽之際，侵軼柴籬。歿野波領(lǐng)甲騎三十御之，賊軍三千人，一時摧敗。真卿之棄平原也，歿野波為賊騎將，緩策不追，及聞渡河，然始奔躡，是以得脫於難，平原人至今稱之。英俊瞪視眈眈，姿氣雄果，發(fā)勁矢，持大槍，嶷然萬眾之中，左右馳突，無不辟易而退。嘗隨太尉討思明於河陽，賊驍騎萬余，於中闡城索斗將，莫敢應(yīng)者。英俊挺身奔擊之，應(yīng)槍落者二十余人。英俊被槍刺頰，貫喉而出，擺首而去之，猶殺二人而還，太尉壯焉，遂以從父兄子妻之。故天下之言勇者，以歿野波、英俊兄弟為稱首。廣德元年，上幸陜州，公之諸子皆當(dāng)扈從。公以體貌環(huán)碩，難於舉動，方與之死訣。歿野波妻為公介馬，扶奔華州。公慮不免，謂左右曰：「我若為賊所得，無累我兒子乎？汝曹何不殺我？」眾人感懼，叫然皆哭，遂竭力公，至於行在。上深嗟賞之，方極尊榮，以終宴喜。上天不惠，以二年青龍甲辰冬十有一月二十日甲寅，感肺疾薨於上都勝業(yè)坊之私第，春秋七十有五。親事左右，莫不面截耳以哭。初凌霄之難，公實援立；水之屯，公親總統(tǒng)。上之反正，父子從焉。帝疇厥功，遂有開府儀同三司兼夏州都督之贈。夫人清河郡太夫人交河石氏，左衛(wèi)中郎將珍之孫，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三奴之女。溫敏淑惠，柔明端雅，有女師母儀之德?？隧都?，不幸遘疾，以天寶十五載春三月八日，先公而薨。永泰元年春二月十日壬申，與公合於萬年縣之長樂原，禮也。嗚呼！公以沈果之姿，抗英威之志。降精昴宿，炳粹天街，忠肅表於生知，義勇形於造次。屬國家多難，淪胥以，壯一心而來事我君，貫四時而不改柯葉。義方懇到，相摧於契闊之中；臣節(jié)激昂，三見於危亡之際。天子感焉，既受腹心之托；禁旅資焉，俱列爪牙之地。勛庸克茂，聲問修歸，叢彩衣於玉帳之前，羅五戟於一門之內(nèi)，不其盛矣！昔蕭相國舉宗佐命，金日單七葉珥貂，望古儔今，可謂同德。其孤等窮人孺慕，靡所哀，聿求不腆之辭，庶播無疆之美。銘曰：
北方之強歟，十有二姓強哉矯。部落之雄者，康執(zhí)兵柄緬乎眇。特進(jìn)誕生兮，實登邦政德不擾。暾女滅國兮，烏蘇不竟慍群小。三濱九死兮，舉族致命丹心。一門萬石兮，彰厥誠敬皇恩。生為忠臣兮，后有余慶其不夭。家有孝子兮，嚴(yán)親翊圣王之爪。乃立豐碑兮，百代遺詠鴻名表。忠孝之際兮，於斯為盛遠(yuǎn)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