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部 卷三百三十七
作者：董誥等 纂修◎ 顏真卿（二）
◇ 對三命判
〈乙仕登三命，舉以特牲，祀以少牢，人告其僭加於舉禮也?！蒂骋詷罚瑘?zhí)恭展禮，以辨等威，以明貴賤。乙以筮仕，策名清朝。從大夫之后，既登三命；循先人之祭，有事十倫。已而鏗鏘具舉，和平不爽；芬承祀，胡考之寧。舉特且葉於禮經(jīng)，加牢未虧於祀典。人告其僭，罔知攸伏。
◇ 按楊志堅妻求別適判
楊志堅素為儒學(xué)，遍覽九經(jīng)，篇詠之間，風(fēng)騷可摭。愚妻睹其未遇，遂有離心。王歡之廩既虛，豈遵黃卷；朱叟之妻必去，寧見錦衣。污辱鄉(xiāng)閭，敗傷風(fēng)俗，若無[B14A]貶，僥幸者多。阿王決二十后任改嫁，楊志堅秀才贈布絹各二十匹、米二十石，便署隨軍。仍令遠(yuǎn)近知悉。◇ 與郭仆射書
十一月日，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刑部尚書上柱國魯郡開國公顏真卿，謹(jǐn)奉書於右仆射定襄郡王郭公閣下：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是之謂不朽。抑又聞之，端揆者，百寮之師長；諸侯王者，人臣之極地。今仆射挺不朽之功業(yè)，當(dāng)人臣之極地，豈不以才為世出、功冠一時？挫思明跋扈之師，抗回紇無厭之請，故得身畫凌煙之閣，名藏太室之廷。吁！足畏也。然美則美矣，而終之始難。故曰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刹毁討趾?？《書》曰：「爾惟弗矜，天下莫與汝爭功；爾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能?！挂札R桓公之盛業(yè)，片言勤王，則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裰畷?，微有振矜，而叛者九國。故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言晚節(jié)末路之難也。從古至今，Н我高祖、太宗已來，未有行此而不理、廢此而不亂者也。前者菩提寺行香，仆射指麾宰相與兩省臺省已下常參官并為一行坐，魚開府及仆射率諸軍將為一行坐。若一時從權(quán)，亦猶未可，何況積習(xí)更行之乎？一昨以郭令公以父子之軍，破犬羊兇逆之眾，眾情忻喜，恨不頂而戴之，是用有興道之會。仆射又不悟前失，竟率意而指麾，不顧班秩之高下，不論文武之左右，茍以取悅軍容為心，曾不顧百寮之側(cè)目，亦何異清晝攫金之士哉？甚非謂也。君子愛人以禮，不聞姑息，仆射得不深念之乎？真卿竊聞軍容之為人，清修梵行，深入佛海。況乎收東京有殄賊之業(yè)，守陜城有戴天之功，朝野之人，所共景仰，豈獨(dú)有分於仆射哉？加以利衰涂割，恬然於心，固不以一毀加怒，一敬加喜，尚何半席之座、咫尺之地能汨其志哉？且鄉(xiāng)里上齒，宗廟上爵，朝廷上位，皆有等威，以明長幼，故得彝倫敘而天下和平也。且上自宰相、御史大夫、兩省五品已上供奉官自為一行，十二衛(wèi)大將軍次之；三師、三公、令仆、少師、保傅、尚書、左右丞、侍郎自為一行，九卿、三監(jiān)對之。從古以然，未嘗參錯。至如節(jié)度軍將，各有本班。卿監(jiān)有卿監(jiān)之班，將軍有將軍之位?？v是開府、特進(jìn)，并是勛官，用蔭即有高卑，會宴合依倫敘，豈可裂冠毀冕，反易彝倫？貴者為卑所凌，尊者為賤所Τ，一至於此，振古未聞。如魚軍容階雖開府，官即監(jiān)門將軍，朝廷列位，自有次序，但以功績既高，恩澤莫二，出入王命，眾人不敢為比，不可令居本位，須別示有尊崇。只可於宰相師保座南，橫安一位，如御史臺眾尊知雜事御史，別置一榻，使百寮共得瞻仰，不亦可乎？圣皇時，開府高力士承恩傳宣，亦只如此橫座，亦不聞別有禮數(shù)，亦何必令他失位，如李輔國倚承恩澤，徑居左右仆射及三公之上，令天下疑怪乎？古人云：「益者三友，損者三友?！乖钙蜕渑c軍容為直諒之友，不愿仆射為軍容佞柔之友。又一昨裴仆射誤欲令左右丞勾當(dāng)尚書，當(dāng)時輒有咒對。仆射恃貴，張目見尤，介眾之中，不欲顯過。今者興道之會，還爾遂非，再犭曷八座尚書，欲令便向下座。州縣軍城之禮，亦恐未然，朝廷公宴之宜，不應(yīng)若此。今既若此，仆射意只應(yīng)以為尚書之與仆射，若州佐之與縣令乎？若以尚書同於縣令，則仆射見尚書令，得如上佐事刺史乎？益不然矣！今既三廳齊列，足明不同刺史。且尚書令與仆射，同是二品，只校上下之階，六曹尚書并正三品，又非隔品致敬之類。尚書之事仆射，禮數(shù)未敢有失；仆射之顧尚書，何乃欲同卑吏？又據(jù)《宋書·百官志》，八座同是第三品，隋及國家始升，別作二品。高自標(biāo)致，誠則尊崇，向下擠排，無乃傷甚，況再於公堂，犭曷咄常伯？當(dāng)為令公初到，不欲紛披，亻黽亻免就命，亦非理屈。朝廷紀(jì)綱，須共存立，過爾隳壞，亦恐及身。明天子忽震電含怒，責(zé)ル彝倫之人，則仆射其將何辭以對？
◇ 與李太保帖八首
辭后明日至宅奉送，承己當(dāng)時出（闕）不獲重捧袂，至今為恨。仲春漸暄，不審太保尊體何如？真卿粗爾，不審初到如何？佇承異績，以慰瞻仰。因中郎張溆往，謹(jǐn)附狀不宣。謹(jǐn)狀。二月十四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張溆昨艱難時，首末得力，愿在麾下，有容足處，庇之，幸甚！謹(jǐn)空。
奏事官至，蒙問，增慰馳誠。冬閏初寒，伏惟太保尊體安適，真卿悲何言。蕃寇推退，為憲之功，忝沐深情，俱增喜躍。前后不逢之信，遂闕修狀；何時入奏未聞，悲系無喻。謹(jǐn)還狀不次，謹(jǐn)狀。閏月十有四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謹(jǐn)空。真卿粗自奉別，渴仰何勝！昨緣馬奔，遂失馳謁，想蒙情恕也。真卿十五日離家，大小俱安，ォォ病瘡少愈，勿憂為佳。正遠(yuǎn)披承，益期自愛。謹(jǐn)勒參候不次。刑部尚書顏真卿頓首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千手贊》已領(lǐng)訖，然尚少第二隔，恐在書府，希更根尋足。疏拙抵罪，圣慈含宏，猶佐列藩，不遠(yuǎn)伊邇。省躬荷德，恩貸實深，兢栗之誠，在物何喻！仲春暄甚，不審太保尊體何如？所苦當(dāng)轉(zhuǎn)勝也。真卿緣驛上無馬，私乘泡轉(zhuǎn)幾死，前進(jìn)不得。今日始至藍(lán)田，即便取路，不獲執(zhí)別。此情如何？珍重珍重！謹(jǐn)附狀不次，謹(jǐn)狀。二月十一日，陜州別駕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不審所苦何如？奉計已痊復(fù)。真卿緣馬病，朝回已乏，未遂馳謁。謹(jǐn)勒參候不次，謹(jǐn)狀。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千手贊》檢得未？帖之。謹(jǐn)空。
拙於生事，舉家食粥來已數(shù)月，今又罄竭，祗益憂煎。輒恃深情，故令投告，惠及少米，實濟(jì)艱勤，仍恕干煩也。真卿狀。陰寒，不審太保所苦何如？承渴已損，深慰馳仰。所檢贊猶未獲？望於文書內(nèi)細(xì)檢也。病妻服藥，要少鹿肉脯，有新好者，望惠少許，幸甚幸甚！專馳謁不次，謹(jǐn)狀。二十九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謹(jǐn)空。
◇ 與御史帖
真卿謹(jǐn)別上書於御史閣下：竊聞尊候平和，真卿瞻仰瞻仰！前所會廟上，諸公未悟，唯御史論高百寮，振古未有。雜事可置？況朝廷自有次序，不足念乎！真卿?！蟆∨c盧倉曹帖
昨奉辭，但增悵仰。承已過埭，不得重別，情深惘然，珍重。謹(jǐn)此不宣，真卿白。二十四日。◇ 與蔡明遠(yuǎn)帖二首
蔡明遠(yuǎn)，鄱陽人。真卿昔刺饒州，即嘗趨事。及來江右，無改厥勤，靖言此心，有足嘉者。一昨緣受替歸北，中止金陵，闔門百口，幾至糊口。明遠(yuǎn)與夏鎮(zhèn)不遠(yuǎn)數(shù)千里，冒涉江湖，連舸而來，不愆晷刻，竟達(dá)命於秦淮之上。又隨我於邗溝之東，追攀不疲。以至邵伯南埭。始終之際，良有可稱。今既已事方旋，指期斯復(fù)。江路悠緬，風(fēng)濤浩然，行李之間，深宜尚慎。不宣。真卿報。
聞鄒游與明遠(yuǎn)同來，欲至采石。計其不久，亦合及吾淮泗之間。脫若未到，見之宜傳此意。遣此不宣。真卿報蔡明遠(yuǎn)。
◇ 奉使蔡州書真卿奉命來此，事期未竟，止緣忠勤，無有旋意。然中心恨恨，始終不改，游於波濤，宜得斯報。千百年間，察真卿心者，見此一事，知我是行，亦足達(dá)於時命耳。
◇ 移蔡帖
貞元元年正月五日，真卿自汝移蔡，天也。天之昭明，其可誣乎？有唐之德，則不朽耳。十九日書。
◇ 劉中使帖
近聞劉中使至瀛州，吳希光已降，足慰海隅之心耳。又聞磁州為盧子期所圍，舍利將軍擒獲之，吁足慰也。
◇ 與夫人帖
真卿頓首：奉承十四日遷厝，承問悲慕，不能自勝。惟攀慕不及，摧毀何堪？痛當(dāng)柰何！痛當(dāng)柰何！凝寒，惟動靜支適。兒子等保侍真卿，離官已久，事須十間前至鄭州。汴州已來專奉侍，一日只擬一驛。計過大事后發(fā)猶恐遲，必望知此緩急，忽遲滯。足下不來，義無獨(dú)去之法，必請矜此狼狽。所望今到汴州，水下不愁河凍。書、祭器等先下船去，真卿十一日且發(fā)東京，佇望早來早來！謹(jǐn)不次。真卿頓首夫人閣下。十一月八日。問訊頌蒙、郎郎、和奴、光嚴(yán)，深遠(yuǎn)憶?；蛑潦盏冒l(fā)。
◇ 與緒汝書
政可守，不可不守。吾去歲中言事得罪，又不能逆道徇時，為千古罪人也。雖貶居遠(yuǎn)方，終身不恥。緒汝等當(dāng)須會吾之志，不可不守也?！蟆∨c澄師帖
真卿承聞，大華嚴(yán)會已遂圜成，取來日要詣彼隨喜。如何如何？幸周副老草不悉。真卿頓首和南，澄師大德侍老。十日，敬空。
◇ 廣平帖
得示，問廣平碑本，了來數(shù)日，故當(dāng)封呈。真卿頓首。
◇ 文殊帖近作一《文殊師利菩薩碑》，但欲發(fā)揚(yáng)主上圣意，蓋不近文律耳。今奉呈，充蓋醬之用可乎？真卿白?！蟆『程?br>天氣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只數(shù)日間，得且住為佳耳。
◇ 中夏帖
真卿頓首：中夏以還，暑氣曰甚。病懶，益不喜所為。前欲書石，當(dāng)須稍涼作之也。幸不以差緩過之。京人來，何消息？嘉否？
◇ 修書帖賊軍未平，使仆不憤見，故先修書，但召諸子弟與語。不具。真卿。
◇ 訊后帖
真卿具：前楮訊后，所苦何如？立斯極位雄廷，江上佳山秀水，在公庭戶，想日有樂事，甚得佳士相延。公高才逸韻，自有晉宋間人風(fēng)，坐此肆局不易處。上方招致仁者，如公之儔，豈久在江左乎？行聞迅召，以快士議。真卿頓首。
◇ 世系譜序
顏氏之先，出自黃帝之孫安，為曹姓。其裔邾武公，名儀父，字伯顏。子友，別封阝，為小邾子，遂以顏為氏，世為魯國卿大夫?？组T達(dá)者七十二人，顏氏有八，回居四科之首。其后戰(zhàn)國有率躅，秦有芝貞，漢有異肆、安樂，魏有斐盛。盛字叔臺，歷青徐二州刺史、關(guān)內(nèi)侯。其后子孫咸著宦族，有若宏都之德行，巴陵記室之書翰，特進(jìn)黃門之文章，秘監(jiān)華州之學(xué)識。肇自魯國，格於圣代，紛綸盛美，舉集於茲。述遵前人，不敢失墜，建中元年歲次庚申秋七月癸亥序。
◇ 尚書刑部侍郎贈尚書右仆射孫逖文公集序
古之為文者，所以導(dǎo)達(dá)心志，發(fā)揮性靈，本乎詠歌，終乎雅頌。帝庸作而君臣動色，王澤竭而風(fēng)化不行。政之興衰，實系於此。然而文勝質(zhì)，則繡其ひ，而血流漂杵；質(zhì)勝文，則野於禮樂，而木訥不華。歷代相因，莫能適中。故詩人之賦麗以則，詞人之賦麗以淫，此其效也。漢魏已還，雅道微缺；梁陳斯降，宮體韋興。既馳騁於末流，遂受嗤於后學(xué)。是以沈隱侯之論謝康樂也，乃云靈均已來，此未及睹；盧黃門之序陳拾遺也，而云道喪五百歲，而得陳君。若激昂頹波，雖無害於過正；榷其中論，不亦傷於厚誣。何則？雅鄭在人，理亂由俗?！渡ｉg》、《濮上》，胡為乎綿古之時？正始、皇風(fēng)，奚獨(dú)乎凡今之代？蓋不然矣。其或斌斌羨慕彪炳，郁郁相宣，膺期運(yùn)以挺生，奄寰瀛而首出者，其惟仆射孫公乎？公諱逖，河南鞏人。其先自樂安武水，寓於涉而徙焉。父嘉之，以詞學(xué)登科，官至宋州司馬。公風(fēng)裁明，天才杰出。學(xué)窮百氏，不好非圣之書；文統(tǒng)三變，特深稽古之道。故逸氣上躋，而高情四達(dá)，羌索隱乎？混元之始，表獨(dú)立於常均之外，不其盛歟，年數(shù)歲，即好屬文。十五時，相國齊公崔日用試《土火爐賦》，公雅思遒麗，援翰立成。齊公駭之，約以忘年之契，爾后遂有大名。故其試言也，年未弱冠，而三擅甲科。吏部侍郎王邱試《竹簾賦》，降階約拜，以殊禮待之。相國燕公張說覽其策而心醉。其序事也，則《伯樂川記》及諸碑志，皆卓立千古，傳於域中。其為詩也，必有逸韻佳對，冠絕當(dāng)時，布在人口。其詞言也，則宰相張九齡欲掎摭疵瑕，沈吟久之，不能易一字。公之除庶子也，苑咸草詔曰「西掖掌綸，朝推無對」，議者以為知言。凡斯伙多，庸可悉數(shù)。故燕國深賞公才，俾與張九齡、許景先、韋述同游門庭，命子均、申伯仲之禮。江夏李邕，自陳州入計，繕寫其集，赍以詣公，托知已之分。其為先達(dá)所重也如此。公又雅有清鑒，典考功時，精進(jìn)士，雖權(quán)要不能逼。所獎擢者二十七人，數(shù)年間宏詞判等，入甲第者一十六人，授校書郎者九人，其余咸著名當(dāng)世，已而多至顯官。明年典舉，亦如之，故言第者必稱孫公而已。夫然，信可謂人文之宗師，國風(fēng)之哲匠者矣。公凡所著詩歌、賦序、策問、贊、碑志、表疏、制誥，不可勝紀(jì)，遭二朝之亂，多有散落。子宿、絳、成等，夙奉過庭之訓(xùn)，咸以文章知名，同時臺省。乃編次公文集為二十卷，列之於左。庶乎？好事者傳寫諷誦，以垂乎無窮，亦何必藏名山而納石室也？真卿昔觀光乎？天府，實荷公之獎擢，見命為序，豈究端倪？時則永泰元年仲秋之月也。至若世系閥閱，蓋存之別傳，此不復(fù)云。
◇ 懷素上人草書歌序
開士懷素，僧中之英，氣概通疏，性靈豁暢。精心草圣，積有歲時，江嶺之間，其名大著。故吏部尚書韋公陟，睹其筆力，勖以有成；今禮部侍郎張公謂，賞其不羈，引共游處。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贊之，動盈卷軸。夫草藁之作，起於漢代。杜度、崔瑗，始以妙聞，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羲、獻(xiàn)茲降，虞、陸相承，口訣手授，以至於吳郡張旭長史。雖姿性顛逸，超絕古今，而楷法精詳，特為真正。某早歲嘗接游居，屢蒙激勸，告以筆法，資質(zhì)劣弱，又嬰物務(wù)，不能懇習(xí)，迄用無成。追思一言，何可復(fù)得？忽見師作，縱橫不群，迅疾駭人，若還舊觀。向使師得親承善誘，亟揖規(guī)模，則入室之賓，舍子奚適？嗟嘆不足，聊書以冠諸篇首?！蟆∷透＝ㄓ^察使高寬仁序
國家設(shè)觀察使，即古州牧部使之職，代朝廷班導(dǎo)風(fēng)化，而宣布德意，振舉萬事，而沙汰百吏者也。民俗之舒慘，兵賦之調(diào)發(fā)，刑獄之冤濫，政治之得失，皆得以觀察而行之，其任可謂重矣。江西貴溪高君寬仁初舉明經(jīng)，歷任中外，克勤職務(wù)，政績昭著，升福建觀察使。夫君子之仕，不以位尊為榮，而以盡職為貴。福建大藩也，其地東帶滄溟，南接交廣，居民若是其眾也，政務(wù)若是其煩也。職乎州郡者，果皆循且良，尚不能保其無一事之不舉，矧未必皆循良乎？弱之食，強(qiáng)之取，饑寒顛沛而漁奪之不厭，則畝畝之民，若之何能求其安也？自古為民之病者多類此，是以居高位而欲下之安，其道難也。故眾皆以位高為寬仁喜，子獨(dú)以盡職為寬仁勉。所以盡職者無他，正已格物而已，忠君愛民而已。子與寬仁交久且厚，予所以望於寬仁者，豈但在於政事文字之間而已哉？振肅風(fēng)紀(jì)，表儀一方，盡致君澤民之道，使聲名流芳史冊。茲行是望，於是乎書。
◇ 送劉太沖序劉太沖者，彭城之華望者也。自開府垂明於宋室，澤州考績於國朝，道素相承，世傳儒雅，尚矣！夫其果行修潔，斯文彪蔚，鄂不照乎多華，龍驥驤乎路。則公山正禮，策高足於前；沖與太真，嗣家聲於后，有日矣！昔予作郡平原，拒胡羯而請與從事；掌銓吏部，第甲乙而超升等夷。爾來蹉跎，猶屑卑位，雖才不偶命，而德其無鄰。故沖之西游，斯有望矣。江月弦魄，秦淮頂潮，君行句溪，正及春水。勖哉之子！道存何居？魯郡公顏真卿敘。◇ 送辛子序
醇白之士，曰隴西辛晃。銳業(yè)班《漢》，顓門名家，十五而志學(xué)克明，五十而勵精益懋。拳拳不失，慕回也之服膺；袞袞可聽，同茂先之善說。昔我高叔祖鄆州使君著《決疑》一十二卷，問答稱為大顏；曾伯祖秘書監(jiān)府君集注解成一十二帙，名儒斟酌煩省。捃摭英華，勒成三十篇，名之曰《漢略》。夫其發(fā)凡舉例，晃序言之已詳。惜乎困於縑緗，不獲繕寫，遂使精義沈郁，ウ然未彰，吁足嘆也！二月初吉，金陵氣暖。抵淮上之諸侯，所如必合；及滁川之美景，未至方歡。群子賦詩以寵之。
◇ 張長史十二意筆法記
予罷秩醴泉，特詣京洛，訪金吾長史張公旭，請師筆法。長史於時在裴儆宅，憩止已一年矣。眾師張公求筆法，或有得者，皆曰神妙。仆頃在長安，二年師事，張公皆大笑而已。即對以草書，或三紙五紙，皆乘興而散，不復(fù)有得其言者。仆自再于洛下相見，眷然不替。仆因問裴儆：「足下師張長史，有何所得？」曰：「但書得絹屏素數(shù)十軸。亦嘗論諸筆法，唯言倍加工學(xué)臨寫，書法當(dāng)自悟耳?！蛊妥酝Ｅ峒以掠嗳眨蚺c裴儆從長史言話散。卻回京師，前請曰：「既承兄丈（一本作九丈）獎諭，日月滋深，夙夜工勤，溺於翰墨。儻得聞筆法要訣，終為師學(xué)，以冀至於能妙，豈任感戴之誠也？」長史良久不言，乃左右眄視，拂然而起，仆乃從行。歸東竹林院小堂，張公乃當(dāng)堂踞床而坐，命仆居於小榻，而曰：「筆法元微，難妄傳授，非志士高人，詎可與言要妙也？書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之，可須思妙?！鼓嗽唬骸阜蚱街^橫，子知之乎？」仆思以對之曰：「嘗聞長史示，令每為一平畫，皆須令縱橫有象，此豈非其謂乎？」長史乃笑曰：「然?！苟謫栐唬骸钢敝^縱，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直者從不令邪曲之謂乎？」曰：「均謂間，子知之乎？」曰：「嘗蒙示以間不容光之謂乎？」曰：「密謂際，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筑鋒下筆，皆令宛成，不令其疏之謂乎？」曰：「鋒謂末，子知之乎？」曰：「豈不謂以末成畫，使其鋒鍵之謂乎？」曰：「力謂骨體，子知之乎？」曰：「豈不謂《走歷》筆則點畫皆有筋骨，字體自然雄媚之謂乎？」曰：「轉(zhuǎn)輕謂屈折，子知之乎？」曰：「豈不謂鉤筆轉(zhuǎn)角，折鋒輕過，亦謂轉(zhuǎn)角為ウ闊過之謂乎？」曰：「決謂牽制，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為牽為制，決意挫鋒，使不怯滯，令險峻而成，以謂之決乎？」曰：「補(bǔ)謂不足，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結(jié)點畫或有失趣者，則以別點畫旁救之謂乎？」曰：「損謂有余，子知之乎？」曰：「豈不謂趣長筆短，常使意勢有余，點畫若不足之謂乎？」曰：「巧謂布置，子知之乎？」曰：「豈不謂欲書先預(yù)想字形布置，令其平穩(wěn)，或意外字體，令其異勢，是謂之巧乎？」曰：「稱謂大小，子知之乎？」曰：「豈不謂大字蹙之令小，小字展之為大，兼令茂密，所以為稱乎？」長史曰：「子言頗皆近之矣。夫書道之妙，煥乎其有旨焉。字外之奇，言所不能盡。世之書者，宗二王、元常逸跡，曾不睥睨筆法之妙，遂爾雷同。獻(xiàn)之謂之古肥，旭謂之今瘦。古今既殊，肥瘦頗反，如自省覽，有異眾說。芝、鍾巧趣，精細(xì)殆同，始自機(jī)神，肥瘦古今，豈易致意？真跡雖少，可得而推。逸少至於學(xué)鍾，勢巧形容，及其獨(dú)運(yùn)，意疏字緩。譬猶楚音習(xí)夏，不能無楚。過言不悒，未為篤論。又子敬之不逮逸少，猶逸少之不逮元常。學(xué)子敬者畫虎也，學(xué)元常者畫龍也。子雖不習(xí)，久得其道，不問之言，必慕之歟？儻有巧思，思盈半矣。子其勉之！工精勤悉，自當(dāng)妙矣。」真卿前請曰：「幸蒙長史傳授筆法。敢問工書之妙，如何得齊於古人？」張公曰：「妙在執(zhí)筆令其圓轉(zhuǎn)，勿使拘攣。其次諸法須口傳手授之訣，勿使無度，所謂筆法也。其次在於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其次紙筆精佳；其次諸變適懷，縱舍規(guī)矩。五者備矣，然后齊於古人矣?！埂父覇枅?zhí)筆之理，可得聞乎？「長史曰：「予傳授筆法之老舅彥遠(yuǎn)曰：『吾聞昔日說書若學(xué)，有工而跡不至。』后聞於褚河南曰：『用筆當(dāng)須如印泥畫沙?！凰妓晃颉：箪督瓖u，遇見沙地平凈，令人意悅欲書。乃偶以利鋒畫其勁險之狀，明利媚好，乃悟用筆，如錐畫沙，使其藏鋒，畫乃沈著。當(dāng)其用鋒，常欲使其透過紙背，此成功之極矣。真草用筆，悉如畫沙，則其道至矣。是乃其跡可久，自然齊古人矣。但思此理，以專想工用，故其點畫不得妄動，子其書紳?！褂杷煦懼x再拜，逡巡而退。自此得攻書之術(shù)，於茲五年，真草自知可成矣。
◇ 愛寺重修記
予不信佛法，而好居佛寺，喜與學(xué)佛者語。人視之，若酷信佛法者然，而實不然也。予未仕時，讀書講學(xué)，恒在福山，邑之寺有類福山者，無有無予跡也。始僦居，則凡海印、萬福、天寧諸寺，無有無予跡者。既仕於昆，時授徒於東寺，待客於西寺。每至姑蘇，恒止竹堂。目予實信其法，故為張侈其事，以惑沙氓，則非知予者矣。◇ 鮮于氏離堆記閬州之東百余里，有縣曰新政。新政之南數(shù)千步，有山曰離堆。斗入嘉陵江，直上數(shù)百尺，形勝縮矗，欹壁峻肅，上崢嶸而下回γ，不與眾山相連屬，是之謂離堆。東面有石堂焉，即故京兆尹鮮于君之所開鑿也。堂有室，廣輪袤丈，蕭豁洞敞。聞江聲，徹見群象，人村川壩，若指諸掌。堂北磐石之上，有九曲流杯池焉。懸源螭首，蹙噴鶴朱，釃渠股引，坐環(huán)溜。若有良朋，以傾醇酎。堂南有茅齋焉，游於斯，息於斯，聚賓友於斯，虛而來者實而歸。其齋壁間有詩焉，皆君舅著作郎嚴(yán)從、君甥殿中侍御史嚴(yán)銑之等美君考之所作也。其右有小石《廣盍》焉，亦可蔭而據(jù)矣。其松竹桂，冬青離樹，皆徙他山而栽蒔焉。其上方有男宮觀焉，署之曰景福，君弟京兆尹叔明至德一年十月嘗任尚書司勛員外郎之所奉置也。君諱向，字仲通，以字行。漁陽人，卓爾堅忮，毅然抗直?！兑住酚兄?，「篤實輝光」；《書》不云乎？「沈潛剛克。」君自高曾以降，世以財雄，招來賢豪，施舍不倦。至君繼緒，其流益光。弱冠以任俠自喜，尚未知名。乃慷慨發(fā)憤，於焉卜筑，養(yǎng)蒙學(xué)文，忘寢與食。不四三載，展也大成。著作奇之，勖以賓薦。無何，以進(jìn)士高第，驟登臺省。天寶九載，以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中丞、持節(jié)充劍南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劍南山南西道采訪處置使，入為司農(nóng)少卿，遂作京兆尹，以忤楊國忠貶邵陽郡司馬。十有二載秋八月，除漢陽郡太守。冬十有一月，終於所任官舍。悲夫！雄圖未伸，志業(yè)已空。葬於縣北表，附先塋，禮也。君之薨也，冢子光祿寺丞昱，匍匐迎喪，星言泣血。自沔溯峽，湍險萬重，肩槁足。扳グ引舳，凡今幾年，皸瘃在目，因心則至，豈無僮仆？Н昱之季，曰尚書都官員外郎炅，克篤前烈，永言孝思。懇（闕二字）志，反葬於茲，行道之人，孰不而？真卿猶子曰，從父兄故偃師丞春卿之子也。嘗尉閬中，君故舊不遺，與之有忘年之契。叔明、昱、炅亦篤世親之歡，真卿因之又忝憲司之寮，亟與濟(jì)南蹇昂，奉以周旋，益著通家之好。兄允南以司膳、司封二郎中，弟允臧以三院御史，皆與叔明首末聯(lián)事，我是用飽君之故。干元改號上元之歲，秋八月，哉生魄，猬自刑部侍郎以言事忤旨，圣恩全宥，貶貳於蓬州。沿嘉陵而路出新政，適會昱以成都兵曹取急歸覲，遭我乎貴州之朝。留游締歡，信宿陘峴，感今懷昔，遂援翰而志之。叔明時刺商州，炅又申掾京兆，不同躋陟，有恨如何？帝唐龍集后壬寅仲夏已卯朔十五日甲午，刻於門序之左右。
◇ 對三命判
〈乙仕登三命，舉以特牲，祀以少牢，人告其僭加於舉禮也?！蒂骋詷罚瑘?zhí)恭展禮，以辨等威，以明貴賤。乙以筮仕，策名清朝。從大夫之后，既登三命；循先人之祭，有事十倫。已而鏗鏘具舉，和平不爽；芬承祀，胡考之寧。舉特且葉於禮經(jīng)，加牢未虧於祀典。人告其僭，罔知攸伏。
◇ 按楊志堅妻求別適判
楊志堅素為儒學(xué)，遍覽九經(jīng)，篇詠之間，風(fēng)騷可摭。愚妻睹其未遇，遂有離心。王歡之廩既虛，豈遵黃卷；朱叟之妻必去，寧見錦衣。污辱鄉(xiāng)閭，敗傷風(fēng)俗，若無[B14A]貶，僥幸者多。阿王決二十后任改嫁，楊志堅秀才贈布絹各二十匹、米二十石，便署隨軍。仍令遠(yuǎn)近知悉。◇ 與郭仆射書
十一月日，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刑部尚書上柱國魯郡開國公顏真卿，謹(jǐn)奉書於右仆射定襄郡王郭公閣下：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是之謂不朽。抑又聞之，端揆者，百寮之師長；諸侯王者，人臣之極地。今仆射挺不朽之功業(yè)，當(dāng)人臣之極地，豈不以才為世出、功冠一時？挫思明跋扈之師，抗回紇無厭之請，故得身畫凌煙之閣，名藏太室之廷。吁！足畏也。然美則美矣，而終之始難。故曰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刹毁討趾?？《書》曰：「爾惟弗矜，天下莫與汝爭功；爾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能?！挂札R桓公之盛業(yè)，片言勤王，則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裰畷?，微有振矜，而叛者九國。故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言晚節(jié)末路之難也。從古至今，Н我高祖、太宗已來，未有行此而不理、廢此而不亂者也。前者菩提寺行香，仆射指麾宰相與兩省臺省已下常參官并為一行坐，魚開府及仆射率諸軍將為一行坐。若一時從權(quán)，亦猶未可，何況積習(xí)更行之乎？一昨以郭令公以父子之軍，破犬羊兇逆之眾，眾情忻喜，恨不頂而戴之，是用有興道之會。仆射又不悟前失，竟率意而指麾，不顧班秩之高下，不論文武之左右，茍以取悅軍容為心，曾不顧百寮之側(cè)目，亦何異清晝攫金之士哉？甚非謂也。君子愛人以禮，不聞姑息，仆射得不深念之乎？真卿竊聞軍容之為人，清修梵行，深入佛海。況乎收東京有殄賊之業(yè)，守陜城有戴天之功，朝野之人，所共景仰，豈獨(dú)有分於仆射哉？加以利衰涂割，恬然於心，固不以一毀加怒，一敬加喜，尚何半席之座、咫尺之地能汨其志哉？且鄉(xiāng)里上齒，宗廟上爵，朝廷上位，皆有等威，以明長幼，故得彝倫敘而天下和平也。且上自宰相、御史大夫、兩省五品已上供奉官自為一行，十二衛(wèi)大將軍次之；三師、三公、令仆、少師、保傅、尚書、左右丞、侍郎自為一行，九卿、三監(jiān)對之。從古以然，未嘗參錯。至如節(jié)度軍將，各有本班。卿監(jiān)有卿監(jiān)之班，將軍有將軍之位?？v是開府、特進(jìn)，并是勛官，用蔭即有高卑，會宴合依倫敘，豈可裂冠毀冕，反易彝倫？貴者為卑所凌，尊者為賤所Τ，一至於此，振古未聞。如魚軍容階雖開府，官即監(jiān)門將軍，朝廷列位，自有次序，但以功績既高，恩澤莫二，出入王命，眾人不敢為比，不可令居本位，須別示有尊崇。只可於宰相師保座南，橫安一位，如御史臺眾尊知雜事御史，別置一榻，使百寮共得瞻仰，不亦可乎？圣皇時，開府高力士承恩傳宣，亦只如此橫座，亦不聞別有禮數(shù)，亦何必令他失位，如李輔國倚承恩澤，徑居左右仆射及三公之上，令天下疑怪乎？古人云：「益者三友，損者三友?！乖钙蜕渑c軍容為直諒之友，不愿仆射為軍容佞柔之友。又一昨裴仆射誤欲令左右丞勾當(dāng)尚書，當(dāng)時輒有咒對。仆射恃貴，張目見尤，介眾之中，不欲顯過。今者興道之會，還爾遂非，再犭曷八座尚書，欲令便向下座。州縣軍城之禮，亦恐未然，朝廷公宴之宜，不應(yīng)若此。今既若此，仆射意只應(yīng)以為尚書之與仆射，若州佐之與縣令乎？若以尚書同於縣令，則仆射見尚書令，得如上佐事刺史乎？益不然矣！今既三廳齊列，足明不同刺史。且尚書令與仆射，同是二品，只校上下之階，六曹尚書并正三品，又非隔品致敬之類。尚書之事仆射，禮數(shù)未敢有失；仆射之顧尚書，何乃欲同卑吏？又據(jù)《宋書·百官志》，八座同是第三品，隋及國家始升，別作二品。高自標(biāo)致，誠則尊崇，向下擠排，無乃傷甚，況再於公堂，犭曷咄常伯？當(dāng)為令公初到，不欲紛披，亻黽亻免就命，亦非理屈。朝廷紀(jì)綱，須共存立，過爾隳壞，亦恐及身。明天子忽震電含怒，責(zé)ル彝倫之人，則仆射其將何辭以對？
◇ 與李太保帖八首
辭后明日至宅奉送，承己當(dāng)時出（闕）不獲重捧袂，至今為恨。仲春漸暄，不審太保尊體何如？真卿粗爾，不審初到如何？佇承異績，以慰瞻仰。因中郎張溆往，謹(jǐn)附狀不宣。謹(jǐn)狀。二月十四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張溆昨艱難時，首末得力，愿在麾下，有容足處，庇之，幸甚！謹(jǐn)空。
奏事官至，蒙問，增慰馳誠。冬閏初寒，伏惟太保尊體安適，真卿悲何言。蕃寇推退，為憲之功，忝沐深情，俱增喜躍。前后不逢之信，遂闕修狀；何時入奏未聞，悲系無喻。謹(jǐn)還狀不次，謹(jǐn)狀。閏月十有四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謹(jǐn)空。真卿粗自奉別，渴仰何勝！昨緣馬奔，遂失馳謁，想蒙情恕也。真卿十五日離家，大小俱安，ォォ病瘡少愈，勿憂為佳。正遠(yuǎn)披承，益期自愛。謹(jǐn)勒參候不次。刑部尚書顏真卿頓首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千手贊》已領(lǐng)訖，然尚少第二隔，恐在書府，希更根尋足。疏拙抵罪，圣慈含宏，猶佐列藩，不遠(yuǎn)伊邇。省躬荷德，恩貸實深，兢栗之誠，在物何喻！仲春暄甚，不審太保尊體何如？所苦當(dāng)轉(zhuǎn)勝也。真卿緣驛上無馬，私乘泡轉(zhuǎn)幾死，前進(jìn)不得。今日始至藍(lán)田，即便取路，不獲執(zhí)別。此情如何？珍重珍重！謹(jǐn)附狀不次，謹(jǐn)狀。二月十一日，陜州別駕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不審所苦何如？奉計已痊復(fù)。真卿緣馬病，朝回已乏，未遂馳謁。謹(jǐn)勒參候不次，謹(jǐn)狀。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
《千手贊》檢得未？帖之。謹(jǐn)空。
拙於生事，舉家食粥來已數(shù)月，今又罄竭，祗益憂煎。輒恃深情，故令投告，惠及少米，實濟(jì)艱勤，仍恕干煩也。真卿狀。陰寒，不審太保所苦何如？承渴已損，深慰馳仰。所檢贊猶未獲？望於文書內(nèi)細(xì)檢也。病妻服藥，要少鹿肉脯，有新好者，望惠少許，幸甚幸甚！專馳謁不次，謹(jǐn)狀。二十九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李太保大夫公閣下，謹(jǐn)空。
◇ 與御史帖
真卿謹(jǐn)別上書於御史閣下：竊聞尊候平和，真卿瞻仰瞻仰！前所會廟上，諸公未悟，唯御史論高百寮，振古未有。雜事可置？況朝廷自有次序，不足念乎！真卿?！蟆∨c盧倉曹帖
昨奉辭，但增悵仰。承已過埭，不得重別，情深惘然，珍重。謹(jǐn)此不宣，真卿白。二十四日。◇ 與蔡明遠(yuǎn)帖二首
蔡明遠(yuǎn)，鄱陽人。真卿昔刺饒州，即嘗趨事。及來江右，無改厥勤，靖言此心，有足嘉者。一昨緣受替歸北，中止金陵，闔門百口，幾至糊口。明遠(yuǎn)與夏鎮(zhèn)不遠(yuǎn)數(shù)千里，冒涉江湖，連舸而來，不愆晷刻，竟達(dá)命於秦淮之上。又隨我於邗溝之東，追攀不疲。以至邵伯南埭。始終之際，良有可稱。今既已事方旋，指期斯復(fù)。江路悠緬，風(fēng)濤浩然，行李之間，深宜尚慎。不宣。真卿報。
聞鄒游與明遠(yuǎn)同來，欲至采石。計其不久，亦合及吾淮泗之間。脫若未到，見之宜傳此意。遣此不宣。真卿報蔡明遠(yuǎn)。
◇ 奉使蔡州書真卿奉命來此，事期未竟，止緣忠勤，無有旋意。然中心恨恨，始終不改，游於波濤，宜得斯報。千百年間，察真卿心者，見此一事，知我是行，亦足達(dá)於時命耳。
◇ 移蔡帖
貞元元年正月五日，真卿自汝移蔡，天也。天之昭明，其可誣乎？有唐之德，則不朽耳。十九日書。
◇ 劉中使帖
近聞劉中使至瀛州，吳希光已降，足慰海隅之心耳。又聞磁州為盧子期所圍，舍利將軍擒獲之，吁足慰也。
◇ 與夫人帖
真卿頓首：奉承十四日遷厝，承問悲慕，不能自勝。惟攀慕不及，摧毀何堪？痛當(dāng)柰何！痛當(dāng)柰何！凝寒，惟動靜支適。兒子等保侍真卿，離官已久，事須十間前至鄭州。汴州已來專奉侍，一日只擬一驛。計過大事后發(fā)猶恐遲，必望知此緩急，忽遲滯。足下不來，義無獨(dú)去之法，必請矜此狼狽。所望今到汴州，水下不愁河凍。書、祭器等先下船去，真卿十一日且發(fā)東京，佇望早來早來！謹(jǐn)不次。真卿頓首夫人閣下。十一月八日。問訊頌蒙、郎郎、和奴、光嚴(yán)，深遠(yuǎn)憶?；蛑潦盏冒l(fā)。
◇ 與緒汝書
政可守，不可不守。吾去歲中言事得罪，又不能逆道徇時，為千古罪人也。雖貶居遠(yuǎn)方，終身不恥。緒汝等當(dāng)須會吾之志，不可不守也?！蟆∨c澄師帖
真卿承聞，大華嚴(yán)會已遂圜成，取來日要詣彼隨喜。如何如何？幸周副老草不悉。真卿頓首和南，澄師大德侍老。十日，敬空。
◇ 廣平帖
得示，問廣平碑本，了來數(shù)日，故當(dāng)封呈。真卿頓首。
◇ 文殊帖近作一《文殊師利菩薩碑》，但欲發(fā)揚(yáng)主上圣意，蓋不近文律耳。今奉呈，充蓋醬之用可乎？真卿白?！蟆『程?br>天氣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只數(shù)日間，得且住為佳耳。
◇ 中夏帖
真卿頓首：中夏以還，暑氣曰甚。病懶，益不喜所為。前欲書石，當(dāng)須稍涼作之也。幸不以差緩過之。京人來，何消息？嘉否？
◇ 修書帖賊軍未平，使仆不憤見，故先修書，但召諸子弟與語。不具。真卿。
◇ 訊后帖
真卿具：前楮訊后，所苦何如？立斯極位雄廷，江上佳山秀水，在公庭戶，想日有樂事，甚得佳士相延。公高才逸韻，自有晉宋間人風(fēng)，坐此肆局不易處。上方招致仁者，如公之儔，豈久在江左乎？行聞迅召，以快士議。真卿頓首。
◇ 世系譜序
顏氏之先，出自黃帝之孫安，為曹姓。其裔邾武公，名儀父，字伯顏。子友，別封阝，為小邾子，遂以顏為氏，世為魯國卿大夫?？组T達(dá)者七十二人，顏氏有八，回居四科之首。其后戰(zhàn)國有率躅，秦有芝貞，漢有異肆、安樂，魏有斐盛。盛字叔臺，歷青徐二州刺史、關(guān)內(nèi)侯。其后子孫咸著宦族，有若宏都之德行，巴陵記室之書翰，特進(jìn)黃門之文章，秘監(jiān)華州之學(xué)識。肇自魯國，格於圣代，紛綸盛美，舉集於茲。述遵前人，不敢失墜，建中元年歲次庚申秋七月癸亥序。
◇ 尚書刑部侍郎贈尚書右仆射孫逖文公集序
古之為文者，所以導(dǎo)達(dá)心志，發(fā)揮性靈，本乎詠歌，終乎雅頌。帝庸作而君臣動色，王澤竭而風(fēng)化不行。政之興衰，實系於此。然而文勝質(zhì)，則繡其ひ，而血流漂杵；質(zhì)勝文，則野於禮樂，而木訥不華。歷代相因，莫能適中。故詩人之賦麗以則，詞人之賦麗以淫，此其效也。漢魏已還，雅道微缺；梁陳斯降，宮體韋興。既馳騁於末流，遂受嗤於后學(xué)。是以沈隱侯之論謝康樂也，乃云靈均已來，此未及睹；盧黃門之序陳拾遺也，而云道喪五百歲，而得陳君。若激昂頹波，雖無害於過正；榷其中論，不亦傷於厚誣。何則？雅鄭在人，理亂由俗?！渡ｉg》、《濮上》，胡為乎綿古之時？正始、皇風(fēng)，奚獨(dú)乎凡今之代？蓋不然矣。其或斌斌羨慕彪炳，郁郁相宣，膺期運(yùn)以挺生，奄寰瀛而首出者，其惟仆射孫公乎？公諱逖，河南鞏人。其先自樂安武水，寓於涉而徙焉。父嘉之，以詞學(xué)登科，官至宋州司馬。公風(fēng)裁明，天才杰出。學(xué)窮百氏，不好非圣之書；文統(tǒng)三變，特深稽古之道。故逸氣上躋，而高情四達(dá)，羌索隱乎？混元之始，表獨(dú)立於常均之外，不其盛歟，年數(shù)歲，即好屬文。十五時，相國齊公崔日用試《土火爐賦》，公雅思遒麗，援翰立成。齊公駭之，約以忘年之契，爾后遂有大名。故其試言也，年未弱冠，而三擅甲科。吏部侍郎王邱試《竹簾賦》，降階約拜，以殊禮待之。相國燕公張說覽其策而心醉。其序事也，則《伯樂川記》及諸碑志，皆卓立千古，傳於域中。其為詩也，必有逸韻佳對，冠絕當(dāng)時，布在人口。其詞言也，則宰相張九齡欲掎摭疵瑕，沈吟久之，不能易一字。公之除庶子也，苑咸草詔曰「西掖掌綸，朝推無對」，議者以為知言。凡斯伙多，庸可悉數(shù)。故燕國深賞公才，俾與張九齡、許景先、韋述同游門庭，命子均、申伯仲之禮。江夏李邕，自陳州入計，繕寫其集，赍以詣公，托知已之分。其為先達(dá)所重也如此。公又雅有清鑒，典考功時，精進(jìn)士，雖權(quán)要不能逼。所獎擢者二十七人，數(shù)年間宏詞判等，入甲第者一十六人，授校書郎者九人，其余咸著名當(dāng)世，已而多至顯官。明年典舉，亦如之，故言第者必稱孫公而已。夫然，信可謂人文之宗師，國風(fēng)之哲匠者矣。公凡所著詩歌、賦序、策問、贊、碑志、表疏、制誥，不可勝紀(jì)，遭二朝之亂，多有散落。子宿、絳、成等，夙奉過庭之訓(xùn)，咸以文章知名，同時臺省。乃編次公文集為二十卷，列之於左。庶乎？好事者傳寫諷誦，以垂乎無窮，亦何必藏名山而納石室也？真卿昔觀光乎？天府，實荷公之獎擢，見命為序，豈究端倪？時則永泰元年仲秋之月也。至若世系閥閱，蓋存之別傳，此不復(fù)云。
◇ 懷素上人草書歌序
開士懷素，僧中之英，氣概通疏，性靈豁暢。精心草圣，積有歲時，江嶺之間，其名大著。故吏部尚書韋公陟，睹其筆力，勖以有成；今禮部侍郎張公謂，賞其不羈，引共游處。兼好事者同作歌以贊之，動盈卷軸。夫草藁之作，起於漢代。杜度、崔瑗，始以妙聞，迨乎伯英，尤擅其美。羲、獻(xiàn)茲降，虞、陸相承，口訣手授，以至於吳郡張旭長史。雖姿性顛逸，超絕古今，而楷法精詳，特為真正。某早歲嘗接游居，屢蒙激勸，告以筆法，資質(zhì)劣弱，又嬰物務(wù)，不能懇習(xí)，迄用無成。追思一言，何可復(fù)得？忽見師作，縱橫不群，迅疾駭人，若還舊觀。向使師得親承善誘，亟揖規(guī)模，則入室之賓，舍子奚適？嗟嘆不足，聊書以冠諸篇首?！蟆∷透＝ㄓ^察使高寬仁序
國家設(shè)觀察使，即古州牧部使之職，代朝廷班導(dǎo)風(fēng)化，而宣布德意，振舉萬事，而沙汰百吏者也。民俗之舒慘，兵賦之調(diào)發(fā)，刑獄之冤濫，政治之得失，皆得以觀察而行之，其任可謂重矣。江西貴溪高君寬仁初舉明經(jīng)，歷任中外，克勤職務(wù)，政績昭著，升福建觀察使。夫君子之仕，不以位尊為榮，而以盡職為貴。福建大藩也，其地東帶滄溟，南接交廣，居民若是其眾也，政務(wù)若是其煩也。職乎州郡者，果皆循且良，尚不能保其無一事之不舉，矧未必皆循良乎？弱之食，強(qiáng)之取，饑寒顛沛而漁奪之不厭，則畝畝之民，若之何能求其安也？自古為民之病者多類此，是以居高位而欲下之安，其道難也。故眾皆以位高為寬仁喜，子獨(dú)以盡職為寬仁勉。所以盡職者無他，正已格物而已，忠君愛民而已。子與寬仁交久且厚，予所以望於寬仁者，豈但在於政事文字之間而已哉？振肅風(fēng)紀(jì)，表儀一方，盡致君澤民之道，使聲名流芳史冊。茲行是望，於是乎書。
◇ 送劉太沖序劉太沖者，彭城之華望者也。自開府垂明於宋室，澤州考績於國朝，道素相承，世傳儒雅，尚矣！夫其果行修潔，斯文彪蔚，鄂不照乎多華，龍驥驤乎路。則公山正禮，策高足於前；沖與太真，嗣家聲於后，有日矣！昔予作郡平原，拒胡羯而請與從事；掌銓吏部，第甲乙而超升等夷。爾來蹉跎，猶屑卑位，雖才不偶命，而德其無鄰。故沖之西游，斯有望矣。江月弦魄，秦淮頂潮，君行句溪，正及春水。勖哉之子！道存何居？魯郡公顏真卿敘。◇ 送辛子序
醇白之士，曰隴西辛晃。銳業(yè)班《漢》，顓門名家，十五而志學(xué)克明，五十而勵精益懋。拳拳不失，慕回也之服膺；袞袞可聽，同茂先之善說。昔我高叔祖鄆州使君著《決疑》一十二卷，問答稱為大顏；曾伯祖秘書監(jiān)府君集注解成一十二帙，名儒斟酌煩省。捃摭英華，勒成三十篇，名之曰《漢略》。夫其發(fā)凡舉例，晃序言之已詳。惜乎困於縑緗，不獲繕寫，遂使精義沈郁，ウ然未彰，吁足嘆也！二月初吉，金陵氣暖。抵淮上之諸侯，所如必合；及滁川之美景，未至方歡。群子賦詩以寵之。
◇ 張長史十二意筆法記
予罷秩醴泉，特詣京洛，訪金吾長史張公旭，請師筆法。長史於時在裴儆宅，憩止已一年矣。眾師張公求筆法，或有得者，皆曰神妙。仆頃在長安，二年師事，張公皆大笑而已。即對以草書，或三紙五紙，皆乘興而散，不復(fù)有得其言者。仆自再于洛下相見，眷然不替。仆因問裴儆：「足下師張長史，有何所得？」曰：「但書得絹屏素數(shù)十軸。亦嘗論諸筆法，唯言倍加工學(xué)臨寫，書法當(dāng)自悟耳?！蛊妥酝Ｅ峒以掠嗳眨蚺c裴儆從長史言話散。卻回京師，前請曰：「既承兄丈（一本作九丈）獎諭，日月滋深，夙夜工勤，溺於翰墨。儻得聞筆法要訣，終為師學(xué)，以冀至於能妙，豈任感戴之誠也？」長史良久不言，乃左右眄視，拂然而起，仆乃從行。歸東竹林院小堂，張公乃當(dāng)堂踞床而坐，命仆居於小榻，而曰：「筆法元微，難妄傳授，非志士高人，詎可與言要妙也？書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之，可須思妙?！鼓嗽唬骸阜蚱街^橫，子知之乎？」仆思以對之曰：「嘗聞長史示，令每為一平畫，皆須令縱橫有象，此豈非其謂乎？」長史乃笑曰：「然?！苟謫栐唬骸钢敝^縱，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直者從不令邪曲之謂乎？」曰：「均謂間，子知之乎？」曰：「嘗蒙示以間不容光之謂乎？」曰：「密謂際，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筑鋒下筆，皆令宛成，不令其疏之謂乎？」曰：「鋒謂末，子知之乎？」曰：「豈不謂以末成畫，使其鋒鍵之謂乎？」曰：「力謂骨體，子知之乎？」曰：「豈不謂《走歷》筆則點畫皆有筋骨，字體自然雄媚之謂乎？」曰：「轉(zhuǎn)輕謂屈折，子知之乎？」曰：「豈不謂鉤筆轉(zhuǎn)角，折鋒輕過，亦謂轉(zhuǎn)角為ウ闊過之謂乎？」曰：「決謂牽制，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為牽為制，決意挫鋒，使不怯滯，令險峻而成，以謂之決乎？」曰：「補(bǔ)謂不足，子知之乎？」曰：「豈不謂結(jié)點畫或有失趣者，則以別點畫旁救之謂乎？」曰：「損謂有余，子知之乎？」曰：「豈不謂趣長筆短，常使意勢有余，點畫若不足之謂乎？」曰：「巧謂布置，子知之乎？」曰：「豈不謂欲書先預(yù)想字形布置，令其平穩(wěn)，或意外字體，令其異勢，是謂之巧乎？」曰：「稱謂大小，子知之乎？」曰：「豈不謂大字蹙之令小，小字展之為大，兼令茂密，所以為稱乎？」長史曰：「子言頗皆近之矣。夫書道之妙，煥乎其有旨焉。字外之奇，言所不能盡。世之書者，宗二王、元常逸跡，曾不睥睨筆法之妙，遂爾雷同。獻(xiàn)之謂之古肥，旭謂之今瘦。古今既殊，肥瘦頗反，如自省覽，有異眾說。芝、鍾巧趣，精細(xì)殆同，始自機(jī)神，肥瘦古今，豈易致意？真跡雖少，可得而推。逸少至於學(xué)鍾，勢巧形容，及其獨(dú)運(yùn)，意疏字緩。譬猶楚音習(xí)夏，不能無楚。過言不悒，未為篤論。又子敬之不逮逸少，猶逸少之不逮元常。學(xué)子敬者畫虎也，學(xué)元常者畫龍也。子雖不習(xí)，久得其道，不問之言，必慕之歟？儻有巧思，思盈半矣。子其勉之！工精勤悉，自當(dāng)妙矣。」真卿前請曰：「幸蒙長史傳授筆法。敢問工書之妙，如何得齊於古人？」張公曰：「妙在執(zhí)筆令其圓轉(zhuǎn)，勿使拘攣。其次諸法須口傳手授之訣，勿使無度，所謂筆法也。其次在於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其次紙筆精佳；其次諸變適懷，縱舍規(guī)矩。五者備矣，然后齊於古人矣?！埂父覇枅?zhí)筆之理，可得聞乎？「長史曰：「予傳授筆法之老舅彥遠(yuǎn)曰：『吾聞昔日說書若學(xué)，有工而跡不至。』后聞於褚河南曰：『用筆當(dāng)須如印泥畫沙?！凰妓晃颉：箪督瓖u，遇見沙地平凈，令人意悅欲書。乃偶以利鋒畫其勁險之狀，明利媚好，乃悟用筆，如錐畫沙，使其藏鋒，畫乃沈著。當(dāng)其用鋒，常欲使其透過紙背，此成功之極矣。真草用筆，悉如畫沙，則其道至矣。是乃其跡可久，自然齊古人矣。但思此理，以專想工用，故其點畫不得妄動，子其書紳?！褂杷煦懼x再拜，逡巡而退。自此得攻書之術(shù)，於茲五年，真草自知可成矣。
◇ 愛寺重修記
予不信佛法，而好居佛寺，喜與學(xué)佛者語。人視之，若酷信佛法者然，而實不然也。予未仕時，讀書講學(xué)，恒在福山，邑之寺有類福山者，無有無予跡也。始僦居，則凡海印、萬福、天寧諸寺，無有無予跡者。既仕於昆，時授徒於東寺，待客於西寺。每至姑蘇，恒止竹堂。目予實信其法，故為張侈其事，以惑沙氓，則非知予者矣。◇ 鮮于氏離堆記閬州之東百余里，有縣曰新政。新政之南數(shù)千步，有山曰離堆。斗入嘉陵江，直上數(shù)百尺，形勝縮矗，欹壁峻肅，上崢嶸而下回γ，不與眾山相連屬，是之謂離堆。東面有石堂焉，即故京兆尹鮮于君之所開鑿也。堂有室，廣輪袤丈，蕭豁洞敞。聞江聲，徹見群象，人村川壩，若指諸掌。堂北磐石之上，有九曲流杯池焉。懸源螭首，蹙噴鶴朱，釃渠股引，坐環(huán)溜。若有良朋，以傾醇酎。堂南有茅齋焉，游於斯，息於斯，聚賓友於斯，虛而來者實而歸。其齋壁間有詩焉，皆君舅著作郎嚴(yán)從、君甥殿中侍御史嚴(yán)銑之等美君考之所作也。其右有小石《廣盍》焉，亦可蔭而據(jù)矣。其松竹桂，冬青離樹，皆徙他山而栽蒔焉。其上方有男宮觀焉，署之曰景福，君弟京兆尹叔明至德一年十月嘗任尚書司勛員外郎之所奉置也。君諱向，字仲通，以字行。漁陽人，卓爾堅忮，毅然抗直?！兑住酚兄?，「篤實輝光」；《書》不云乎？「沈潛剛克。」君自高曾以降，世以財雄，招來賢豪，施舍不倦。至君繼緒，其流益光。弱冠以任俠自喜，尚未知名。乃慷慨發(fā)憤，於焉卜筑，養(yǎng)蒙學(xué)文，忘寢與食。不四三載，展也大成。著作奇之，勖以賓薦。無何，以進(jìn)士高第，驟登臺省。天寶九載，以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御史中丞、持節(jié)充劍南節(jié)度副大使知節(jié)度事、劍南山南西道采訪處置使，入為司農(nóng)少卿，遂作京兆尹，以忤楊國忠貶邵陽郡司馬。十有二載秋八月，除漢陽郡太守。冬十有一月，終於所任官舍。悲夫！雄圖未伸，志業(yè)已空。葬於縣北表，附先塋，禮也。君之薨也，冢子光祿寺丞昱，匍匐迎喪，星言泣血。自沔溯峽，湍險萬重，肩槁足。扳グ引舳，凡今幾年，皸瘃在目，因心則至，豈無僮仆？Н昱之季，曰尚書都官員外郎炅，克篤前烈，永言孝思。懇（闕二字）志，反葬於茲，行道之人，孰不而？真卿猶子曰，從父兄故偃師丞春卿之子也。嘗尉閬中，君故舊不遺，與之有忘年之契。叔明、昱、炅亦篤世親之歡，真卿因之又忝憲司之寮，亟與濟(jì)南蹇昂，奉以周旋，益著通家之好。兄允南以司膳、司封二郎中，弟允臧以三院御史，皆與叔明首末聯(lián)事，我是用飽君之故。干元改號上元之歲，秋八月，哉生魄，猬自刑部侍郎以言事忤旨，圣恩全宥，貶貳於蓬州。沿嘉陵而路出新政，適會昱以成都兵曹取急歸覲，遭我乎貴州之朝。留游締歡，信宿陘峴，感今懷昔，遂援翰而志之。叔明時刺商州，炅又申掾京兆，不同躋陟，有恨如何？帝唐龍集后壬寅仲夏已卯朔十五日甲午，刻於門序之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