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部 卷一百四十九
作者：董誥等 纂修◎ 褚遂良
遂良字登善，散騎常侍亮子。初授秦州都督府鎧曹參軍，貞觀中累拜中書令，與長孫無忌同受顧命。高宗立，爵河南郡公，拜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為右仆射，諫立武昭儀為皇后，左遷潭州都督，再貶愛州刺史。顯慶三年卒，年六十三。神龍元年，武后遺詔復(fù)其爵位?！蟆≌埞?jié)勞表
臣遂良言：伏承風(fēng)氣小動，正進湯藥，臣荷恩光，不勝愁懼。既聞御膳平和，一則以喜。伏惟陛下異人者神明，同人者五情。夫人之生，以神為主，神太用則虛，形太勞則倦。有此而不生疾者，非所聞也。陛下昔年力平寇亂，及臨寶位。憂勞萬國，龍荒沙漠，何所不思，情切於此，無時懈怠，遂令陛下須鬢為之早白。又?jǐn)?shù)年已來，耽玩書史，每作文詠，兼諸手筆，日暮繼燭，運心不停。又詰朝與群臣論政，數(shù)百千語，音若韶夏，理同蘭王，若非辛勤，何以得此？且以天情愛好，不能自息，臣愚誠恐陛下今猶看讀。夫人年逾四十，筋力漸疲，篤而不休，更增疹疾。然君以百姓為心，百姓以君為命。君體平康，天下安寧。陛下已讀得之者用之不可盡，已知者當(dāng)世不能逾。伏愿節(jié)諸言語，且無披卷，每減思慮，微疴自遣，天下蒼生之所幸賴，臣不勝區(qū)區(qū)，謹(jǐn)敢表聞。伏愿無覽臣之表，遣傍人讀知臣章，臣愿足矣。下愚之情，伏深戰(zhàn)灼。
◇ 請廢在官諸司捉錢表臣遂良言：古稱君為元首，臣作股肱。梁棟榱桷，隨能助化，所謂成海取乎細流，崇山由乎積壤。然則為治之本，在於擇人。不正其原，遂差千里?！吨芏Y》，卿大夫之職，考士德行，獻之于王，王拜而受之，登于天府。漢家以明經(jīng)拜職?；蛩目票僬?，必?fù)衿魅问梗坎琶?。然則市井子孫，不居官吏。大唐制令，憲章古昔，商估之人，亦不居官位。陛下許諸司令史捉公廨本錢，諸司取此色人號為捉錢令史。不簡性識，寧論書藝？但令身能估販，家足貲財，錄牒吏部，便即依補。大率人捉五十貫已下，四十貫已上，任居市肆，恣其販易。每月納利四千。一年凡輸五萬，送利不違，年滿授職。然有國家者嘗笑漢世賣官，今開北路，頗類於此。在京七十余司，相率司副九人，更一二載后，年別即有六百余人輸錢授職。伏惟陛下治致升平，任賢為政，或太學(xué)高第，或諸州進士，皆策同片玉，經(jīng)若懸河，奉先圣之格言，慕昔賢之廉恥，拔十取五，量能授官。然犯禁違公，輒罹刑法。況乎捉錢令史，主於估販，志意分毫之末，耳目ㄩ肆之間。輸錢於官，以獲品秩，荏苒年歲，陛下能不使用之乎？此人習(xí)與性成，慣於求利，茍得無恥，豈蹈廉隅？使居其職，何向而可？將來之弊，宜絕本源。臣每周游民間，為國視聽，京師僚庶，爰及外官，異口同辭，咸言不便。臣無容靜嘿，輕敢表聞。伏愿更敕朝臣，遣其詳錄，輒煩聽覽，伏深戰(zhàn)栗。謹(jǐn)言。
◇ 請千牛不簡嫡庶表
臣遂良言：臣聞主祭祀之胄，必資於嫡長；擢文武之材，無限於正庶。故知求賢之務(wù)，有異於承家。前王制禮，緣情斯極。永嘉以來，王涂不競，在於河北，風(fēng)俗頓乖。以嫡待庶而若奴，妻遇妾而如婢，廢情虧禮，轉(zhuǎn)相因習(xí)，構(gòu)怨於室。取笑於朝，莫能自悛，死而無悔。降及隋代，斯流遂遠。獨孤后罕雎鳩之德，同牝難之晨，普禁庶子，不得入侍。自始及末，怨曠未弭。圣朝御治，深革前弊。人以才進，不論嫡正，自茲二紀(jì)，多士如林，今者簡千牛舍人，方為此制。臣竊思審，於理未安。何者？母以子貴，子不緣母也。今以母非正室，便言子無貴仕，則趙衰孕於越婢，遙集產(chǎn)於胡嫗，田文枚皋，皆妾子也。文則播美於強齊，皋則有聲於隆漢。未聞前載，有所間然，此類甚多，備存史冊，不敢煩引，輕黷宸嚴(yán)。今反棄古實從近事，以妒忌之政，施明揚之日，非徒英雋交屈，固亦競端斯始。王者設(shè)教，務(wù)慎其源，源流一開，為弊必甚。儻側(cè)室之子，負(fù)才而不用，君棄之於上，家輕之於下，忠孝不展，友愛無施，如此等人，豈不怨憤？雖隔千牛之選，仍許三衛(wèi)之宮。色類乃復(fù)稍殊，捍御至竟無別。若惟才是用，人自甘心。一彼一此，異端斯起。至於昨來檢括粗人，公孫武遠及崔仁師等兒，多是嫡子，故知善惡由乎積習(xí)，邪正寧限嫡庶？必然之理，不言可明。伏愿更量可否，還遵昔制。不使側(cè)室之胄，不高才而被屈；正妻之子，雖至愚而獲用。則嫡庶於此分鑣，諍訟無因發(fā)矣。前選已了，不可更追，乃今補闕，猶得詳審。臣蒙恩獎，擢廁近司，事有未安，豈敢自默？謹(jǐn)以表奏，伏增惶悚。
◇ 請不窮逐竇智純表臣遂良言：竇智純不自循名，陷於險薄既是陛下近親，由來之所詣委。然智純戚屬使任，女為王妃，結(jié)從我，實為故舊。書言昔在唐堯，以親九族。陛下憲章前事，自須進退以禮。方今刑網(wǎng)寬大，不以疑罪與民。宏基所注箭射舍中，事已非實；智純自藏獨樹，狀又難明。所以刑部大理，各相得失，陛下已出智純?yōu)殚_州刺史，便是貶責(zé)正當(dāng)，處分已畢。今之余事，只是窮逐語言。但智純戚屬，貴望親姻，既蒞職居官，布在朝野，相逢談?wù)f言議是常。兼復(fù)其婦積病在床，命懸朝夕，即日刑部官司及在朝士，皆不欲陛下更窮此事。設(shè)令實推得智純自藏獨樹，誣宏基家人，刑名指歸，殊非重大。況又事跡曖昧，猶未分明，若久窮逐，便成苛細，生於物議，虧損至德。如臣愚見，伏愿更施天澤，赦其所短，情存故舊，不失善聲。即日在外議論如此，臣猥居諫職，而不敢不聞。塵黷聽覽，伏增戰(zhàn)栗?！蟆≈G夜飲表
臣遂良言：臣聞三爵獻酬，所以成禮，七升為限，謂之無度?！稌分耪a，其慎在酒。伏見去月二十七日為太子成婚訖，北門賜三品以上宴，自日辰時連至三更，疲勞圣躬，尤非盛事。有識者云云，皆言非是，昔孫權(quán)漢后，酒敗其德。昔陳完謂齊景公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白日傾酌，是陶神情。伏愿陛下，更無夜飲。臣以虛薄，拾遺是司，不辭嚴(yán)誅，輕敢奏聞。謹(jǐn)陳庸淺，不勝戰(zhàn)越。
◇ 諫五品以上妻犯奸沒官表臣遂良言：臣聞大圣文明，必垂憲法，使聽之者知善，聞之者自新，謂之中刑而終久無弊，糠比古昔而樹之風(fēng)聲，冠蓋百王，光茲至道。伏惟陛下心記五車，坐談千卷，斷決機務(wù)，必先至理。臣昨日伏見敕至門下，五品已上官人妻及女等有犯罪者，并沒為官婢。夫犯惡逆，始用此刑，不然，歷代雜刑，曾無此準(zhǔn)，圣主可以理平，臣乞以一理，敢煩天聽。夫禁穢防奸，既張羅網(wǎng)，生民干犯，必有其事。今忽有三公六尚書等，官當(dāng)重寄，或有子數(shù)人，半居文武，而此三公六尚書之婦，忽犯奸淫，披猖衢路，沒為官婢，其夫既恥，其子亦愧，更何顏以在列，亦無面以當(dāng)官，合門恥辱，一時俱棄。至於九卿之室，十二衛(wèi)將軍之妻，沒為官婢，夫豈不愧？雖有文武之干，璋之質(zhì)，朝廷之所嗤笑，儕流之所指點，自貽伊戚，理須屏跡。臣恐失諸人倫，有從此起。是以古者存其大體，而略其細微，掩其家室，而用其才能。若沒其女，亦為狼狽，厥父與兄，胡顏自處？乞陛下審教化之本，詳刑罰之要。臣甘從鼎鑊，更請一言。忽若郡王近親，縣主密屬，有如此者，若何處置？若沒為官婢，則非復(fù)國章，若不為愆，則同罪異罰。臣詳案前載，參驗當(dāng)今，輕敢思量，實為不可。臣荷陛下殊恩，擢居近侍，披跡庸流，位班四品，官高祿厚，於臣愿足。亻免仰而無愆過，從容而悅圣顏，所以敢犯雷電，獻心帷者，夙奉深恩，愿罄微節(jié)，昔臣有慕汲黯，而愿其后為堯舜，守茲愚誠，欲崇主德，雖則畏懼，必冀陳聞。伏愿天明一垂矜察，陛下必以為此事難容，理須懲肅，可更付近臣詳議，增加其罪。臣未敢出敕，手執(zhí)踟躕，敢冒宸嚴(yán)，伏待刑憲。
◇ 再諫五品以上妻犯奸沒官表
臣遂良言：昔人輸寫至誠，必通幽顯。是以落日回光，飛泉上出。臣丹心不著，空祈聽覽，擢臣之，不足仇愆。臣今月五日詣虔化門進封表，論五品以上官人妻及女等有犯罪者沒為官婢，既未進旨，下情惶懼。臣又再三思量，實為不可。唯有身犯叛逆，天下不容，妻奴等始合配沒。自茲以往，曾無此例。若犯奸罪，身即沒官。不敬舅姑，則依常律。自非中刑，不可為教。至於一婦沒官，其夫及子，同宗合門，有大羞辱。見在朝者，皆不可用?？ね踅H，縣主密戚，或有如此事，并具前表。夫帝王作典，謂之利用，恐其罪而化之，不因其罪而利之，不驚人心，不興物議，教民以善，不為異罰。則三皇以來，二百余帝，禁止奸穢，皆無此法。至於明圣，獨用此刑，既慚古昔，終塵德義。然則刑為政教之用，政為社稷之本，若再三如此，天下依行，臣恐政道因茲漸就流壞。是以不避嚴(yán)誅，更敢一請。若即班行，四方談議，臣緘口不言，罪合萬死。執(zhí)以陳聞，伏候刑憲。謹(jǐn)言?！蟆≌垖m中眼花浪見不得輒奏表
臣遂良言：昔者圣人之於鬼神也。聞之而不獨信，知之而不專恃。是以顓頊依於鬼神，制之以正，不懼驚異，增修仁德?？鬃硬徽Z怪力亂神。伏惟陛下氣蓋區(qū)中，威移海外，擁百萬之陣，頓九夷之又顙，自書史所載，未之前聞。夫人歡樂則意氣高，悲哀則膽力少，自不可信茲訛惑，轉(zhuǎn)移常操。而宮中嬪列，謂之婦人，忄匡弱周章，眼光浪見，更相恐懼，動一驚百。雖有孟賁壯志，孔翟精誠。終不免聽之心疑，聞之意動。變異之來，具諸前志，自須制之以貞正，厲之以安靜，謂之為吉則變，謂之為祥則嘉。如臣愚見，宜敕宮中，眼花浪見，不得報告傍人。更相恐動，亦不得專輒奏聞。如此而不安然，臣受死罪。謹(jǐn)錄前載所見者為吉慶具，別狀以聞?！蟆≈G魏王泰物料逾東宮疏
臣遂良言：昔圣人制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道亞睿極，其為崇重，用物不計，泉貨財帛，與王者共之。庶子體卑，不得為例。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而先王必本人情，然后制法，知有國家，必有嫡庶。然庶子雖愛，不得超越嫡子，正體特須尊崇。如不能明立定分，遂使當(dāng)親者疏，當(dāng)尊者卑，則佞巧之奸，乘機而動私恩害公，或至亂國。伏惟陛下功超邃古，道冠百王，發(fā)號施令，為世作法。一日萬幾，未盡其美，臣職在諫諍，無容靜默。伏見東宮料物，歲得四萬段，付市貨賣，凡直一萬一千貫文。魏王支別封及廩物，一年凡直一萬六千貫文。此便儲后俸料，翻少於諸藩，朝野聞見，以為非是。陛下往年行幸，自洛陽還，太子於闕首獻食，家令無物可用，遂內(nèi)出綾彩，貨充鼎實。預(yù)是宮臣，誰不聞見？陛下必以為魏府支用見不足，人多費廣，此理可通。然則至於儲君，更宜增益。臣謹(jǐn)按漢明帝披輿地圖，等儲君戶口諸子，租歲不過二千萬，明德馬后為言，亦不偏得。此則防其嗜欲，節(jié)其驕恣，伏愿陛下頗擇漢法，宏蕩無偏。儲君之用，微附古昔。然晉王陛下親自撫養(yǎng)，至於成立，上圣深慈，偏所鍾愛?！秱鳌吩唬骸赋悸剱圩樱讨粤x方?！怪倚⒐€，義之方謂。國家於東宮，略同魏府。即目所睹，未有殊別。語其將來，不可不慮。若多其室宇，唯欲崇高，賜以金貝，使其盈積，家人多於余國，良馬超於列藩，王成童之年，已得如此，長世以后。嗜欲方生，歲增則欣喜，微減則失意。財多則溢罕有克全。寵祿過驕，安能自制。昔漢竇太后及景帝，并不識義方之理，遂驕恣梁孝王，封四十余城，苑方三百里，大營宮室，復(fù)道彌望，積財鏹巨萬計，入驚出蹕，小不得意，發(fā)病而死。宣帝亦驕恣淮陽憲王，幾至放敗，賴其輔以退讓之臣，僅乃獲免。且魏王既新出ト，恒存禮制，言提其耳，且示節(jié)儉，自可在后月加歲增，愛子豈慮不足？微臣庸暗，不知大體，所有管見，愿悉言之。特愿天明曲垂省覽，即日諸王僚佐，皆選上才?；蚋陕氂杏啵R見猶闕，莫不誘王財賄，偏曲聞奏，他王皆不得，我王獨得之，以此自矜，以茲為美。即日僚佐，率多如此。愚臣所見，特謂不然?！秱鳌吩唬骸干现?，如風(fēng)之靡草也?！箘t眾人萬語，不及陛下一言能成就保全。唯在陛下留意子弟，置嚴(yán)師傅。諸王之國，帝弟歸藩，何嘗不德音懇切，示其成敗？此皆皇唐美制，以為稱首，諸王尊奉，則無愆失。然則芻蕘之說，更有可觀；愚臣千慮，或一可采。伏愿陛下廣加教諭，他王皆求請，有一王獨足，陛下則崇賞之；他王皆戲，有一王獨愛學(xué)，陛下則崇賞之；他王好獵，有一王獨不游，陛下則崇賞之；他王皆營作，有一王獨靜處，陛下則崇賞之。上好之則下為之，上賞之則下趨之。雕琢諸王，皆成退素，如斯陷敗，臣所不聞。薰風(fēng)所扇，日馳千里。既教之以謙儉，又勸之以文學(xué)，惟忠惟孝，因而獎之，道德齊禮，乃為良器，此所謂圣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臣以不才，叨居諫職，甘從鼎鑊，輕敢以聞，煩ゥ之愆，伏增戰(zhàn)栗。
◇ 諫以皇子任剌史疏
昔兩漢以郡國理人，除郡以外，分立諸子，割土分疆，雜用周制?；侍瓶たh，粗依秦法，皇子幼年，或授刺史。陛下豈不以王之骨肉，鎮(zhèn)四方？此之造制，道高前烈，如臣愚見，有小未盡。何者？刺史郡帥，人仰以安，得一善人，部內(nèi)蘇息；遇一不善人，合州勞弊。是以人君愛恤百姓，常為擇賢?；蚍Q河潤九里，京師蒙福；或人興歌詠，生為立祠。漢宣帝云：「與我共理者，惟良二千石乎？」如臣愚見，陛下兒子內(nèi)，年齒尚幼，未堪臨人者，請且留京師，教以經(jīng)學(xué)。一則畏天之威，不敢犯禁；二則觀見朝儀，自然成立。因此積習(xí)，自知為人，審堪臨州，然后遣出。臣謹(jǐn)按漢明章和三帝，能育愛子弟，自茲以降，以為準(zhǔn)的。封立諸王，雖各有國土，年尚幼小者，各留京師，訓(xùn)以禮法，垂以恩惠。訖三帝世，諸王數(shù)十百人，惟二王稍惡，自余餐和染教，皆為善人。此則前事已驗，惟陛下詳察焉?！蟆≈G討高麗疏陛下兵機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亂離，手平寇亂。及北狄侵邊，西蕃失禮，陛下欲命將擊之，群臣莫不苦諫，惟陛下明略獨斷，卒并誅夷。海內(nèi)之人，徼外之國，畏威懾伏，為此舉也。今聞陛下將伐高麗，意皆熒惑，然陛下神武英聲，不比周隋之主，兵若渡遼，事須克捷，萬一差跌，無以示威遠方，必更發(fā)怒，再動兵眾，若至於此，安危難測。
◇ 諫戍高昌疏
臣聞古者哲后臨朝，明王創(chuàng)制，必先事華夏，而后夷狄，務(wù)廣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至境而反。始皇遠塞，中國分離。漢武負(fù)文景之聚財，玩士馬之余力，始通西域。初置校尉，軍旅連出，將三十年，復(fù)得天馬於宛城，采葡萄於安息。而海內(nèi)虛竭，生人失所。所以租及六畜，算至舟車。因之兇年，盜賊并起。搜粟都尉桑宏羊復(fù)希主意，遣士卒遠田輪臺，筑城以威西城。武帝翻然追悔，情發(fā)於中，棄輪臺之野，下哀痛之詔，以人神感悅，海內(nèi)乃康。向使武帝復(fù)用宏羊之言，天下生靈，皆盡之矣。是以光武中興，不逾蔥嶺，孝章即位，都護來歸。
陛下誅滅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鯨鯢，以為州縣。然則王師初發(fā)之歲，河西供役之年，飛芻免粟，十室九空，數(shù)郡蕭然，五年不復(fù)。陛下每歲遣千余人，遠事屯戍，終年離別，萬里思歸。去者資裝，自須營辦，既賣菽粟，傾其機杼。經(jīng)途死亡，復(fù)在其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彼罪人者，生於販肆，終朝惰業(yè)，犯禁違公，止能擾於邊城，實無益於行陣。所遣之內(nèi)，復(fù)有逃亡，官司捕捉，為國生事。高昌涂路，沙磧千里，冬風(fēng)冰冽，夏風(fēng)如焚，行人去來，遇之多死?！兑住吩疲骸赴膊煌?，理不忘亂?！乖O(shè)令張掖塵飛，酒泉烽起，陛下豈能得高昌一人斗粟而及事乎？終須發(fā)隴右諸州，星馳電擊。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於心腹；彼高昌者，他人手足，豈得糜費中華，以事無用？《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蛊浯酥^乎？
陛下道映先天，威行無外，平頡利於沙塞，滅吐渾於西海。突厥余落，為立可汗；吐渾遺萌，更樹君長。復(fù)立高昌，非無前例。此所謂有罪而誅之，既服而存之。四海八蠻，誰不聞見？蠕動生，畏威慕德。宜擇高昌可立者立之，微給首領(lǐng)，遣還本國，負(fù)戴洪恩。長為藩翰。中國不擾，既富且寧，傳之子孫，以貽永世。◇ 諫寢殿側(cè)置太子院疏
臣聞周世問安，三至必退；漢儲視膳，五日乃來。前賢作法，規(guī)模宏遠?！抖Y》曰：「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宿出於外，學(xué)書計也。然則古之達者，豈無慈心？減茲私愛，欲使成立。凡人尚猶如此，況君之世子乎？自當(dāng)春誦夏弦，親近師傅，知人間之庶事，識君臣之大道，使翹足延首，皆聆善聲。若獻歲之有陽春，元天之有日月，宏此懿德，乃作元良。伏惟陛下道育三才，功包九敘，新樹太子，莫不欣欣。既廢昏立明，須稱天下瞻望。而教成之道，實深乖闕，不離膝下，常居宮中。保傅之說無暢，經(jīng)籍之談蔑如。且朋友不可以深交，深交必有怨；父子不可以滯愛，滯愛或生愆。伏愿遠鑒殷周，近遵漢魏，不可頓革，事須階漸。恒計旬日，半遣還宮，專學(xué)藝以潤身，布芳聲於天下。則微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 諫親征高麗疏
臣聞有國家者譬諸身，兩京等於腹心，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絕域，若在身外。臣近於坐下，伏奉口敕，布誥臣下，云自欲伐遼，臣數(shù)夜思量，不達其理。高麗王為陛下之所立，莫離支輒殺其主，陛下討逆收地，斯實乘機。關(guān)東賴陛下德澤，久無征戰(zhàn)。但命二三勇將，發(fā)四五萬人，飛石輕梯，取如回掌。大圣有作，必履恒規(guī)。貴能克平兇亂，駕御才杰。惟陛下宏兩儀之道，扇三五之風(fēng)，提厲人物，皆思效命。昔侯君集，李靖所謂庸夫，猶能掃萬里之高昌，平千載之突厥，皆是陛下發(fā)蹤指示，聲歸圣明。臣旁求史籍，訖乎近代，為人之主，無自伐遼者。人臣往征，則有之矣。漢朝則荀彘、楊仆，魏代則毋邱儉、王頎。司馬懿猶為人臣，慕容貞僭號之子，皆為其主長驅(qū)高麗，虜其人民，削平城壘。陛下立功同於天地，美化苞於古昔，自當(dāng)超邁於百王，豈止俯同於六子。昔翦平寇逆，大有爪牙，年齒未衰，猶堪任用，匪惟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不克？
方今太子新立，年實幼小，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今一旦棄金湯之全，渡遼海之外臣忽三思，煩愁并集。大魚依於巨海，神龍據(jù)於川泉，此謂人君不可輕而遠也。且如長遼之左，或遇霖雨滂沱，水潦騰波，平地數(shù)尺。夫元菟濱海，途深難測，非萬乘所宜行踐。東京太原，謂之中地，東可以為聲勢。西指足以摧延陀，其於西京，逕路非遠，為其節(jié)度，以設(shè)軍謀，系莫離支頸，獻皇家之廟。此實處安全之上計，社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垂省納。
◇ 諫納莫離支貢疏
莫離支虐殺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興兵，將事吊伐，為遼山之人，欲報主辱之恥。古者討殺君之賊，不受其賂。昔宋督遺魯君之郜鼎，桓公受之於太廟，臧衣伯諫曰：「君人者，昭德塞違，今滅德立違，而置其賂於太廟，百官象之，又何誅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置諸太廟，其若之何？」夫《春秋》之書，百王取則。若受不臣之筐篚，納弒君之朝貢，不以為愆，何所致伐？臣謂莫離支所獻，自不合受。
◇ 論房元齡不宜斥逐疏
君為元首，臣號股肱，龍躍興，不嘯而集，茍有時來，千年朝暮。陛下昔在布衣，心懷拯溺，手提輕劍，仗義而起，平諸寇亂，皆自神功。文經(jīng)之助，頗由輔翼，為臣之勤，元齡為最。昔呂望之扶周武，伊尹之佐成湯，蕭何關(guān)中，王導(dǎo)江外，方之於斯，可以為匹。且武德初策名伏事，忠勤恭孝，眾所同歸。而前宮海陵，憑兇恃亂，干時事主，人不自安，居累卵之危，有倒懸之急，命視一刻，身縻寸景，元齡之心，終始無變。及九年之際，機臨事迫，身被斥逐，闕於謨謀，猶服道士之衣，與文德皇后同心影助，其於臣節(jié)，自無所負(fù)。及貞觀之始，萬物惟新，甄吏事君，物論推與，而勛庸無比，委質(zhì)惟舊。自非罪狀無救，紳同尤，不可以一犯一愆，輕示遐棄。陛下必矜元齡齒，薄其所為。古者有諷諭大臣，遣其致仕，自可在后，式遵前事，退之以禮，不失善聲。今數(shù)十年勛舊，以一事而斥逐，在外云云：以為非是。夫天子重大臣，則人盡其力；輕去就則物不自安。臣以庸薄，忝預(yù)左右，敢冒天威，以申管見。
◇ 諫與薛延陀絕婚疏臣聞信為國本，百姓所歸。是以文王許枯骨而不違，仲尼寧去食而存信。延陀曩歲，乃一俟斤耳。值神兵北指，蕩平沙塞，狼山瀚海，萬里蕭條。陛下兵加諸外，而恩起於內(nèi)，以為余冠奔波，須立酋長，璽書鼓纛，立為可汗。其懷恩光，仰天無極，而余方戎狄，莫不聞知。以共沐和風(fēng)，同餐恩信。頃者頻年遣使，請婚大國，陛下復(fù)降鴻私，許其姻媾。於是報吐蕃，告思摩，示中國，五尺童子，人皆知之。於是御幸北門，受其獻食。於時百寮端笏，戎夷左衽，虔奉歡宴，皆承德音，口歌手舞，樂以終日。百官會畢，亦各有言，咸以為陛下欲得百姓安寧，不欲邊境交戰(zhàn)，遂不惜一女而妻可汗，預(yù)在含生，所以感德。今一朝生進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為國家惜茲聲聽。君子不失色於物，不失口於人。晉文公圍原，命三日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管娬埓?，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陛下慮生意表，信在言前，今者臨事，忽然乖殊，所惜尤少，所失滋多。情既不通，方生嫌隙。一方所以相畏忌，邊境不得無風(fēng)塵，西州朔方，能無勞擾？彼胡以主被欺而心怨，此士以此無信而懷慚，不可以訓(xùn)戎兵，不可以勵軍事。伏惟陛下以圣德神功，廓清四表，自君臨天下，十有七載，以仁恩而結(jié)庶類，以信義而撫戎夷，莫不欣然，負(fù)之無力，其見在之人，皆思報厚德，其所生允嗣，亦望報陛下子孫。今者得一公主配之，以成陛下之信，有始有卒，其唯圣人乎！
且又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擊之，終不能盡。亦由可北敗{艸丙}興，突厥亡，延陀盛。時以古人虛外實內(nèi)，懷之以德，為惡在夷不在華，失信在彼不在此。伏惟陛下圣德無涯，威靈遠震，遂平高昌，破吐渾，立延ヌ，滅頡利，輕刑薄賦，庶事無壅，菽粟豐賤，祥符累臻。此則堯舜禹湯。不及陛下遠矣。伏愿旁垂愷悌，廣茲含育。而常嗔絕域，有意還藩，非偃伯興文之道，非止戈為武之義。臣以庸暗，忝居左右，敢獻瞽言，不勝戰(zhàn)懼。
◇ 諫窮問張元素出身疏
臣聞君子不失言於人，圣主不戲言於臣。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居上能禮其臣，臣始能盡力以奉其上。近代宋孝武，輕言肆口，侮弄朝臣，攻其門戶，乃至狼狽。良史書之，以為非是。陛下昨見問張元素云，隋任何官？奏云縣尉。又問未為縣尉已前，奏云流外。又問在何曹司？元素將出ト門，殆不能移步，精爽頓盡，色類死灰，朝臣見之，多所驚怪。大唐創(chuàng)歷，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使用。陛下禮重元素，頻年任使，擢授三品，翼贊皇儲，自不可更對群臣，窮其門戶。棄昔日之殊恩，盛一朝之愧恥。人君之御臣下也。禮義以導(dǎo)之，惠澤以驅(qū)之，使其負(fù)戴元天，罄輸臣節(jié)，猶恐德禮不加，人不自勵，若無故忽略，使其羞慚，郁結(jié)於懷，衷心靡樂，責(zé)其仗節(jié)死義，其可得乎？◇ 玉璽記
秦始皇既并天下，取趙璧琢而為之，方四寸，紐五盤龍面，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丞相李斯之小篆也。璽上隱起為盤龍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歷代傳之，謂曰傳國璽也。秦滅傳漢，歷王莽，為元后投之於地，一角小缺。莽滅，校尉公賓龍以璽詣更始，以璽上劉盆子，盆子面縛入於后漢光武。靈帝崩，少帝失位，掌璽者投於井，為孫堅所得。袁術(shù)拘其妻而奪之。術(shù)死，荊州刺史徐ギ得，還許獻之。漢滅傳魏，魏又傳晉。懷失政，璽投劉聰。聰死，劉曜得之，傳於石勒、季龍、冉閔。季龍磨其隱起之文，刻其旁曰：天命石氏。冉閔敗，其將蔣干以璽送建業(yè)，歷東晉宋齊梁。侯景陷臺城，簡文以璽上景。景將侯子般盜璽走至棲霞寺，僧惠永得之。陳永定三年僧死，弟子普智奉璽獻陳。陳止傳隋，隋末沒於宇文化及，及又沒於竇建德。至大唐武德四年，太宗文武皇帝為天策上將軍，東討擒竇建德，德妻曹氏及左仆射裴矩奉璽上獻。天子八寶，有國之符印也。一曰神璽，所以承百王鎮(zhèn)萬國也。二曰受命璽，所以修封禪神之用。三曰皇帝之璽，答疏於王公用之。四曰皇帝行璽，勞賚賢臣功勛用之。五曰皇帝信璽，征召臣下則用之。六曰天子璽，答四夷書信用之。七曰天子行璽，撫四夷用之。八曰天子信璽。發(fā)番國兵用之。衛(wèi)宏漢議曰：「皇后太子，以金為之。神璽、受命璽皆為傳國之璽。其六璽皆六螭獸紐，文曰皇帝之璽、皇帝行璽皇帝信璽、天子之璽、天子行璽、天子信璽?！褂菹病吨玖帧吩唬骸杆馐庐悾饰淖植煌??！?jié)h儀又云：「以皇帝行璽為凡雜，以皇帝之璽賜諸侯書，以皇帝信璽發(fā)兵，其征大臣以天子行璽，外國之事以天子之璽，鬼神事以天子信璽?！菇砸晕涠甲夏喾猓嗄野姿毓?，兩端絳，尺一板，中約署，有事及發(fā)外國兵，用天子信璽；封拜外國及征召，用天子行璽；賜匈奴單于外國王，用皇帝信璽；諸下銅獸符發(fā)郡國兵，用皇帝之璽；封王公以下遣使，皆用皇帝信璽。若駕行幸次，直侍信璽以從。天子之璽合璽，其用以王，其封以泥?；屎蠹疤又?，曰凡大朝會，則捧璽以進，其用以金。於御座車駕行幸，則奉璽從於黃鉞之內(nèi)。今元正朝會，則進神璽及受命璽，為五輿。若行幸，則合六璽為五，函封盛以從。符璽郎四人，從六品，掌天子六璽及傳國之璽。其所用，有事則於內(nèi)行，事畢則奉而藏之。
◇ 拓本樂毅論記
貞觀十三年四月九日，奉敕內(nèi)出《樂毅論》，是王右軍真跡。令將仕郎直宏文館馮承素模寫，賜司空趙國公長孫無忌、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梁國公房元齡、特進尚書左仆射申國公高士廉、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特進鄭國公魏征、侍中護軍安德郡開國公楊師道等六人，於是在外乃有六本，并筆勢精妙，備盡楷則。褚遂良記。
◇ 潭府帖潭府下濕，不可多時。深益憒，況兼年暮。諸何足言，疾患有增，醫(yī)療無損。朽草枯木，安可嗟乎。自離王畿，親故阻越，每思宿曩，寧喻于心。承汝立行可，出言成軌，遷居要職，擢任雄臺。聞之嘉聲，增以羨慕，更得汝狀，深美吾誠，因奏事問，方便在意，徙居此土，深成要佳汝悉也。五月八日，舅遂良報薛八侍中前。
◇ 山河帖
山河阻絕，星霜變移，傷搖落之飄零，感依依之柳塞。煙霞桂月，獨旅無歸，折木葉以安心，采薇蕪而長性。魚龍起沒，人何異知者哉？褚遂良述。
◇ 與法師帖
家侄至，承法師道體安居，深以為慰耳。復(fù)聞久棄塵滓，與彌勒同龕，一食清齋，六時禪誦，得果以來，將無退轉(zhuǎn)也。奉另倏爾逾卅載，即日遂良須鬢盡白。兼復(fù)近歲之間，嬰茲草土，燕雀之志，觸緒生悲。且以即日蒙恩驅(qū)使，盡生報國，涂路近止，無由束帶。西眺于邑，悲岡更深，因侄還州，慘塞不次。孤子褚遂良頓首和南?！蟆√铺谖幕实郯晕木S貞觀二十三年歲次己酉五月甲辰朔二十六日己巳，大行皇帝崩於翠微宮之含風(fēng)殿，旋殯於太極殿之西階?；洶嗽赂瑢⑦w座於昭陵，禮也。鳳紀(jì)凝秋，龍帷將曙，溘化同軫，綿區(qū)縞素。哀子嗣皇帝諱，覽風(fēng)樹而增感，攀銅池而拊膺。逼宗祧之是寄，傷往駕之無憑奠樽盈而悲序促，靈景翳而愁興，去劍滋遠，情徽方，爰詔司存，傳芳瓊宇。其詞曰：三微固祉，五耀垂文。光昭司牧，對越唐勛。族著元牝，家傳縉。高祖配天，一人有慶。大行神武，維幾作圣。良書自得，高文成性。夙表余雄，先懷反正。蒼兕爰發(fā)，朱旗首令。寰瀛昏墊，關(guān)洛荒蕪。妖傾地軸，盜弄干樞。戎衣光啟，霸政宏謨。天兵電照，月陣風(fēng)驅(qū)。蚩尤遞剪，窳咸誅。閏位不虔，余分興戾。先收秦組，次焚商袂。轉(zhuǎn)圜上略，容光下濟。從邑垂仁，賓門灑惠。修風(fēng)順軌，凝圖奉睿。青戾同規(guī)，元殊葉契。發(fā)揮三五，聲名遐裔。泛野休兵，靈臺偃革。升巖藏銑，遵河奉璧。學(xué)肆徐輪，邱園散帛。就日攸宜，如天在斯。形哀動植，化美塤篪。樂華曾舉，禮葉旁垂。沙場罄翦，斗極咸羈。狼山入囿，潮渚歸池。東旌若木，西旆條支。龍卿委質(zhì)，鳥服來儀。大矣乘時，悠哉利見。文龜浮沼，應(yīng)龍在淀。露飛甘，卿呈絢。松荑望幸，瑤華方薦。仙丹劍術(shù)，星飛告變。凝脊氣於千年，掩暉於離殿。嗚呼哀哉！宏璧陳階，鈞天罷舞。夢齡遐想，宮車晏出。大隧弗營，元龜獻吉。展令效駕，羲和司日。迫靈心於將餞，痛皇情其如失。凝清秋於廣陌，溯悲風(fēng)於長術(shù)。經(jīng)柏梁而徐轉(zhuǎn)，邁蘭池而從蹕。聳輕旆之逶迤，動邊笳之蕭瑟。嗚呼哀哉！周營甫，漢啟泉闈。谷林搖落，喬巖變衰。平原凄兮白日遠，深渚澹兮秋飛。覽銅雀而興慕，傷鼎湖之不歸。嗚呼哀哉！崤陵元壤，隅山窮路。肅衛(wèi)翻英，輕池委素。羲庭易晚，松陰難曙。萬方悲而雨泣，三靈慘而Ё。嗟厚德之長違，仰高天而攀慕。嗚呼哀哉！崇基永煥，置業(yè)方昭。遺風(fēng)余烈，天長地遙。想神襟而騰茂，縱史筆而揚翹?；\嘉聲於日月，終有裕於唐堯。嗚呼哀哉！
◇ 故漢太史司馬公侍妾隨清娛墓志銘
永徽二年九月，余判同州，夜靜坐於西廳。若有若無，猶夢猶醒，見一女子，高髻盛妝，泣謂余曰：「妾漢太史司馬遷之侍妾也。趙之平原人，姓隨名清娛。年十七事遷，因遷周游名山，攜妾於此。會遷有事去京，妾僑居於同。后遷故，妾亦憂傷尋故，瘞於長樂亭之西。天帝閔妾未盡天年，遂司此土。代異時移，誰為我知血食何所？君亦將主其地，不揣人神之隔，乞一言銘墓，以垂不朽。」余感寤銘之。銘曰：
嗟爾淑女，不世之姿。事彼君子，弗終厥志。百千億年，血食於斯。
◇ 大唐故左仆射上柱國太尉梁文昭公碑
蓋聞翊亮天儀，處師臣者參圣；丹青景化，應(yīng)圖緯者鄰幾。若乃（闕一字）靈（闕）之表，經(jīng)綸帝績，仰代元造之功，論道太階，獨見於文昭公矣。公諱元齡，字（闕五字）人也。（闕）河（闕一字）繼響承家鎮(zhèn)聞韶之雅俗。曾祖（闕一字）后魏（闕一字）安太守襲（闕二字）武（闕三字）歷清（闕）皇朝贈徐州都督臨淄定公，政以禮成，教由言滿，通德之門早聞（闕）精通未兆同后邰之克嶷，良由自然，體曲之多才，非（闕）年十有八，俯從賓貢，澹乎藏器，世莫能知。吏部侍郎（闕二字）基（闕二字）之（闕）之（闕十字）成（闕一字）簡詔征碩老，典校缺文，自非學(xué)擬更生，方膺妙選。（闕五字）得（闕二字）公以（闕）外（闕一字）幾序纏懷，終身永切，至哉天性，獨越人靈，於時道（闕）以（闕四字）之鑒方深，在殷憂而未，隱如之寄斯重，太宗時稱元帥，乃命公為記室。於是臨戎習(xí)禮，奉（闕一字）司（闕一字）之（闕）敵飛箭下億丈之城。故以敷暢軍謀，弼舞干而制勝，宏宣廟略，（闕）公為冠首，累加上柱國，封臨淄侯，俄而釁（闕三字）禍胎滋蔓，（闕一字）叔（闕一字）兵（闕）而（闕一字）主約沈族以酬恩，俄然內(nèi)（闕三字）英威慕統(tǒng)，引以為右庶子，（闕十二字）太宗御歷，遷中書令，封邢國公，邑三千戶，實食（闕一字）州賦一千三百戶，（闕）高祖太宗二實錄合冊歲赍（闕一字）周（闕四字）代史合三百（闕一字）七（闕二字）復(fù)（闕）獨（闕五字）矣。俄遷尚書左仆射，當(dāng)朝作紀(jì)巨（闕二字）分（闕一字）國（闕二字）鴻（闕一字）必舉（闕一字）衡（闕）高祖升遐，帝不言政，吉兇機務(wù)，大小責(zé)成，園寢規(guī)（闕二字）副（闕）喻奄宅於龜蒙，公固辭裂土，詔從其義，尋加太子少師，（闕二字）二（闕一字）并（闕）土斯平。致河圖於東序。洎乎今上升儲，道光守器，長春（闕二字）方嗣虞風(fēng)仙（闕一字）流聲（闕一字）揚（闕一字）化（闕）風(fēng)（闕七字）寓故藉羲馭之功，少海浮霄。尚假朝宗之助，增天益峻，意在茲乎。尋而（闕）撥亂飲雪披榛，晚贊天成，憂深責(zé)厚，罄其心力，遘此沈（闕一字）古人有言曰：形大勞（闕）太宗驚其色憂。親加察問，方依實奏，帝用憮然，馳遣良醫(yī)，并赍御藥。（闕）殊不（闕一字）身忄曷視光陰，益深憂國。高陽公主為其子妻，附（闕一字）諫（闕二字）逾（闕）將第三子遺則為朝散大夫，使及目前，見其通顯，恩波（闕四字）無（闕）太宗俯閱巨川，悼藏舟之夜失，今上緬惟過隙（闕三字）之（闕三字）紹（闕）陽（闕十一字）鼓（闕一字）班劍冊人，葬事所須，并令優(yōu)給，仍特降旨，許（闕一字）墓碑（闕二字）遂（闕二字）臣之（闕）并（闕三字）神契德洞天經(jīng)體孝（闕四字）形（闕一字）少（闕一字）徒讖（闕一字）瑤光而識（闕二字）歲逾（闕）山不復(fù)，逝水無追，家（闕四字）與而謀曰昔（闕一字）國懷（闕三字）音（闕）辰精降說，華靈誕震。臺岳資神，齊光含峻。（闕一字）我（闕一字）綱（闕二字）掩（闕一字）道契文（闕一字）聲（闕）圣賢同德，君臣協(xié)志，穹壤（闕一字）平幽遐必（闕一字）革（闕一字）從（闕一字）羈（闕）郁詞雕煥，始發(fā)如綸，俄成壯觀，（闕二字）總務(wù)玉鉉調(diào)（闕一字）儀形濟濟（闕）門當(dāng)魯館，邸照姬車，卜居昭儉，（闕二字）防奢禮崇身約，（闕一字）邇情遐。（闕）易（闕二字）道難明德暉不昧，環(huán)景齊明。
遂良字登善，散騎常侍亮子。初授秦州都督府鎧曹參軍，貞觀中累拜中書令，與長孫無忌同受顧命。高宗立，爵河南郡公，拜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為右仆射，諫立武昭儀為皇后，左遷潭州都督，再貶愛州刺史。顯慶三年卒，年六十三。神龍元年，武后遺詔復(fù)其爵位?！蟆≌埞?jié)勞表
臣遂良言：伏承風(fēng)氣小動，正進湯藥，臣荷恩光，不勝愁懼。既聞御膳平和，一則以喜。伏惟陛下異人者神明，同人者五情。夫人之生，以神為主，神太用則虛，形太勞則倦。有此而不生疾者，非所聞也。陛下昔年力平寇亂，及臨寶位。憂勞萬國，龍荒沙漠，何所不思，情切於此，無時懈怠，遂令陛下須鬢為之早白。又?jǐn)?shù)年已來，耽玩書史，每作文詠，兼諸手筆，日暮繼燭，運心不停。又詰朝與群臣論政，數(shù)百千語，音若韶夏，理同蘭王，若非辛勤，何以得此？且以天情愛好，不能自息，臣愚誠恐陛下今猶看讀。夫人年逾四十，筋力漸疲，篤而不休，更增疹疾。然君以百姓為心，百姓以君為命。君體平康，天下安寧。陛下已讀得之者用之不可盡，已知者當(dāng)世不能逾。伏愿節(jié)諸言語，且無披卷，每減思慮，微疴自遣，天下蒼生之所幸賴，臣不勝區(qū)區(qū)，謹(jǐn)敢表聞。伏愿無覽臣之表，遣傍人讀知臣章，臣愿足矣。下愚之情，伏深戰(zhàn)灼。
◇ 請廢在官諸司捉錢表臣遂良言：古稱君為元首，臣作股肱。梁棟榱桷，隨能助化，所謂成海取乎細流，崇山由乎積壤。然則為治之本，在於擇人。不正其原，遂差千里?！吨芏Y》，卿大夫之職，考士德行，獻之于王，王拜而受之，登于天府。漢家以明經(jīng)拜職?；蛩目票僬?，必?fù)衿魅问梗坎琶?。然則市井子孫，不居官吏。大唐制令，憲章古昔，商估之人，亦不居官位。陛下許諸司令史捉公廨本錢，諸司取此色人號為捉錢令史。不簡性識，寧論書藝？但令身能估販，家足貲財，錄牒吏部，便即依補。大率人捉五十貫已下，四十貫已上，任居市肆，恣其販易。每月納利四千。一年凡輸五萬，送利不違，年滿授職。然有國家者嘗笑漢世賣官，今開北路，頗類於此。在京七十余司，相率司副九人，更一二載后，年別即有六百余人輸錢授職。伏惟陛下治致升平，任賢為政，或太學(xué)高第，或諸州進士，皆策同片玉，經(jīng)若懸河，奉先圣之格言，慕昔賢之廉恥，拔十取五，量能授官。然犯禁違公，輒罹刑法。況乎捉錢令史，主於估販，志意分毫之末，耳目ㄩ肆之間。輸錢於官，以獲品秩，荏苒年歲，陛下能不使用之乎？此人習(xí)與性成，慣於求利，茍得無恥，豈蹈廉隅？使居其職，何向而可？將來之弊，宜絕本源。臣每周游民間，為國視聽，京師僚庶，爰及外官，異口同辭，咸言不便。臣無容靜嘿，輕敢表聞。伏愿更敕朝臣，遣其詳錄，輒煩聽覽，伏深戰(zhàn)栗。謹(jǐn)言。
◇ 請千牛不簡嫡庶表
臣遂良言：臣聞主祭祀之胄，必資於嫡長；擢文武之材，無限於正庶。故知求賢之務(wù)，有異於承家。前王制禮，緣情斯極。永嘉以來，王涂不競，在於河北，風(fēng)俗頓乖。以嫡待庶而若奴，妻遇妾而如婢，廢情虧禮，轉(zhuǎn)相因習(xí)，構(gòu)怨於室。取笑於朝，莫能自悛，死而無悔。降及隋代，斯流遂遠。獨孤后罕雎鳩之德，同牝難之晨，普禁庶子，不得入侍。自始及末，怨曠未弭。圣朝御治，深革前弊。人以才進，不論嫡正，自茲二紀(jì)，多士如林，今者簡千牛舍人，方為此制。臣竊思審，於理未安。何者？母以子貴，子不緣母也。今以母非正室，便言子無貴仕，則趙衰孕於越婢，遙集產(chǎn)於胡嫗，田文枚皋，皆妾子也。文則播美於強齊，皋則有聲於隆漢。未聞前載，有所間然，此類甚多，備存史冊，不敢煩引，輕黷宸嚴(yán)。今反棄古實從近事，以妒忌之政，施明揚之日，非徒英雋交屈，固亦競端斯始。王者設(shè)教，務(wù)慎其源，源流一開，為弊必甚。儻側(cè)室之子，負(fù)才而不用，君棄之於上，家輕之於下，忠孝不展，友愛無施，如此等人，豈不怨憤？雖隔千牛之選，仍許三衛(wèi)之宮。色類乃復(fù)稍殊，捍御至竟無別。若惟才是用，人自甘心。一彼一此，異端斯起。至於昨來檢括粗人，公孫武遠及崔仁師等兒，多是嫡子，故知善惡由乎積習(xí)，邪正寧限嫡庶？必然之理，不言可明。伏愿更量可否，還遵昔制。不使側(cè)室之胄，不高才而被屈；正妻之子，雖至愚而獲用。則嫡庶於此分鑣，諍訟無因發(fā)矣。前選已了，不可更追，乃今補闕，猶得詳審。臣蒙恩獎，擢廁近司，事有未安，豈敢自默？謹(jǐn)以表奏，伏增惶悚。
◇ 請不窮逐竇智純表臣遂良言：竇智純不自循名，陷於險薄既是陛下近親，由來之所詣委。然智純戚屬使任，女為王妃，結(jié)從我，實為故舊。書言昔在唐堯，以親九族。陛下憲章前事，自須進退以禮。方今刑網(wǎng)寬大，不以疑罪與民。宏基所注箭射舍中，事已非實；智純自藏獨樹，狀又難明。所以刑部大理，各相得失，陛下已出智純?yōu)殚_州刺史，便是貶責(zé)正當(dāng)，處分已畢。今之余事，只是窮逐語言。但智純戚屬，貴望親姻，既蒞職居官，布在朝野，相逢談?wù)f言議是常。兼復(fù)其婦積病在床，命懸朝夕，即日刑部官司及在朝士，皆不欲陛下更窮此事。設(shè)令實推得智純自藏獨樹，誣宏基家人，刑名指歸，殊非重大。況又事跡曖昧，猶未分明，若久窮逐，便成苛細，生於物議，虧損至德。如臣愚見，伏愿更施天澤，赦其所短，情存故舊，不失善聲。即日在外議論如此，臣猥居諫職，而不敢不聞。塵黷聽覽，伏增戰(zhàn)栗?！蟆≈G夜飲表
臣遂良言：臣聞三爵獻酬，所以成禮，七升為限，謂之無度?！稌分耪a，其慎在酒。伏見去月二十七日為太子成婚訖，北門賜三品以上宴，自日辰時連至三更，疲勞圣躬，尤非盛事。有識者云云，皆言非是，昔孫權(quán)漢后，酒敗其德。昔陳完謂齊景公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白日傾酌，是陶神情。伏愿陛下，更無夜飲。臣以虛薄，拾遺是司，不辭嚴(yán)誅，輕敢奏聞。謹(jǐn)陳庸淺，不勝戰(zhàn)越。
◇ 諫五品以上妻犯奸沒官表臣遂良言：臣聞大圣文明，必垂憲法，使聽之者知善，聞之者自新，謂之中刑而終久無弊，糠比古昔而樹之風(fēng)聲，冠蓋百王，光茲至道。伏惟陛下心記五車，坐談千卷，斷決機務(wù)，必先至理。臣昨日伏見敕至門下，五品已上官人妻及女等有犯罪者，并沒為官婢。夫犯惡逆，始用此刑，不然，歷代雜刑，曾無此準(zhǔn)，圣主可以理平，臣乞以一理，敢煩天聽。夫禁穢防奸，既張羅網(wǎng)，生民干犯，必有其事。今忽有三公六尚書等，官當(dāng)重寄，或有子數(shù)人，半居文武，而此三公六尚書之婦，忽犯奸淫，披猖衢路，沒為官婢，其夫既恥，其子亦愧，更何顏以在列，亦無面以當(dāng)官，合門恥辱，一時俱棄。至於九卿之室，十二衛(wèi)將軍之妻，沒為官婢，夫豈不愧？雖有文武之干，璋之質(zhì)，朝廷之所嗤笑，儕流之所指點，自貽伊戚，理須屏跡。臣恐失諸人倫，有從此起。是以古者存其大體，而略其細微，掩其家室，而用其才能。若沒其女，亦為狼狽，厥父與兄，胡顏自處？乞陛下審教化之本，詳刑罰之要。臣甘從鼎鑊，更請一言。忽若郡王近親，縣主密屬，有如此者，若何處置？若沒為官婢，則非復(fù)國章，若不為愆，則同罪異罰。臣詳案前載，參驗當(dāng)今，輕敢思量，實為不可。臣荷陛下殊恩，擢居近侍，披跡庸流，位班四品，官高祿厚，於臣愿足。亻免仰而無愆過，從容而悅圣顏，所以敢犯雷電，獻心帷者，夙奉深恩，愿罄微節(jié)，昔臣有慕汲黯，而愿其后為堯舜，守茲愚誠，欲崇主德，雖則畏懼，必冀陳聞。伏愿天明一垂矜察，陛下必以為此事難容，理須懲肅，可更付近臣詳議，增加其罪。臣未敢出敕，手執(zhí)踟躕，敢冒宸嚴(yán)，伏待刑憲。
◇ 再諫五品以上妻犯奸沒官表
臣遂良言：昔人輸寫至誠，必通幽顯。是以落日回光，飛泉上出。臣丹心不著，空祈聽覽，擢臣之，不足仇愆。臣今月五日詣虔化門進封表，論五品以上官人妻及女等有犯罪者沒為官婢，既未進旨，下情惶懼。臣又再三思量，實為不可。唯有身犯叛逆，天下不容，妻奴等始合配沒。自茲以往，曾無此例。若犯奸罪，身即沒官。不敬舅姑，則依常律。自非中刑，不可為教。至於一婦沒官，其夫及子，同宗合門，有大羞辱。見在朝者，皆不可用?？ね踅H，縣主密戚，或有如此事，并具前表。夫帝王作典，謂之利用，恐其罪而化之，不因其罪而利之，不驚人心，不興物議，教民以善，不為異罰。則三皇以來，二百余帝，禁止奸穢，皆無此法。至於明圣，獨用此刑，既慚古昔，終塵德義。然則刑為政教之用，政為社稷之本，若再三如此，天下依行，臣恐政道因茲漸就流壞。是以不避嚴(yán)誅，更敢一請。若即班行，四方談議，臣緘口不言，罪合萬死。執(zhí)以陳聞，伏候刑憲。謹(jǐn)言?！蟆≌垖m中眼花浪見不得輒奏表
臣遂良言：昔者圣人之於鬼神也。聞之而不獨信，知之而不專恃。是以顓頊依於鬼神，制之以正，不懼驚異，增修仁德?？鬃硬徽Z怪力亂神。伏惟陛下氣蓋區(qū)中，威移海外，擁百萬之陣，頓九夷之又顙，自書史所載，未之前聞。夫人歡樂則意氣高，悲哀則膽力少，自不可信茲訛惑，轉(zhuǎn)移常操。而宮中嬪列，謂之婦人，忄匡弱周章，眼光浪見，更相恐懼，動一驚百。雖有孟賁壯志，孔翟精誠。終不免聽之心疑，聞之意動。變異之來，具諸前志，自須制之以貞正，厲之以安靜，謂之為吉則變，謂之為祥則嘉。如臣愚見，宜敕宮中，眼花浪見，不得報告傍人。更相恐動，亦不得專輒奏聞。如此而不安然，臣受死罪。謹(jǐn)錄前載所見者為吉慶具，別狀以聞?！蟆≈G魏王泰物料逾東宮疏
臣遂良言：昔圣人制禮，尊嫡卑庶，謂之儲君。道亞睿極，其為崇重，用物不計，泉貨財帛，與王者共之。庶子體卑，不得為例。所以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而先王必本人情，然后制法，知有國家，必有嫡庶。然庶子雖愛，不得超越嫡子，正體特須尊崇。如不能明立定分，遂使當(dāng)親者疏，當(dāng)尊者卑，則佞巧之奸，乘機而動私恩害公，或至亂國。伏惟陛下功超邃古，道冠百王，發(fā)號施令，為世作法。一日萬幾，未盡其美，臣職在諫諍，無容靜默。伏見東宮料物，歲得四萬段，付市貨賣，凡直一萬一千貫文。魏王支別封及廩物，一年凡直一萬六千貫文。此便儲后俸料，翻少於諸藩，朝野聞見，以為非是。陛下往年行幸，自洛陽還，太子於闕首獻食，家令無物可用，遂內(nèi)出綾彩，貨充鼎實。預(yù)是宮臣，誰不聞見？陛下必以為魏府支用見不足，人多費廣，此理可通。然則至於儲君，更宜增益。臣謹(jǐn)按漢明帝披輿地圖，等儲君戶口諸子，租歲不過二千萬，明德馬后為言，亦不偏得。此則防其嗜欲，節(jié)其驕恣，伏愿陛下頗擇漢法，宏蕩無偏。儲君之用，微附古昔。然晉王陛下親自撫養(yǎng)，至於成立，上圣深慈，偏所鍾愛?！秱鳌吩唬骸赋悸剱圩樱讨粤x方?！怪倚⒐€，義之方謂。國家於東宮，略同魏府。即目所睹，未有殊別。語其將來，不可不慮。若多其室宇，唯欲崇高，賜以金貝，使其盈積，家人多於余國，良馬超於列藩，王成童之年，已得如此，長世以后。嗜欲方生，歲增則欣喜，微減則失意。財多則溢罕有克全。寵祿過驕，安能自制。昔漢竇太后及景帝，并不識義方之理，遂驕恣梁孝王，封四十余城，苑方三百里，大營宮室，復(fù)道彌望，積財鏹巨萬計，入驚出蹕，小不得意，發(fā)病而死。宣帝亦驕恣淮陽憲王，幾至放敗，賴其輔以退讓之臣，僅乃獲免。且魏王既新出ト，恒存禮制，言提其耳，且示節(jié)儉，自可在后月加歲增，愛子豈慮不足？微臣庸暗，不知大體，所有管見，愿悉言之。特愿天明曲垂省覽，即日諸王僚佐，皆選上才?；蚋陕氂杏啵R見猶闕，莫不誘王財賄，偏曲聞奏，他王皆不得，我王獨得之，以此自矜，以茲為美。即日僚佐，率多如此。愚臣所見，特謂不然?！秱鳌吩唬骸干现?，如風(fēng)之靡草也?！箘t眾人萬語，不及陛下一言能成就保全。唯在陛下留意子弟，置嚴(yán)師傅。諸王之國，帝弟歸藩，何嘗不德音懇切，示其成敗？此皆皇唐美制，以為稱首，諸王尊奉，則無愆失。然則芻蕘之說，更有可觀；愚臣千慮，或一可采。伏愿陛下廣加教諭，他王皆求請，有一王獨足，陛下則崇賞之；他王皆戲，有一王獨愛學(xué)，陛下則崇賞之；他王好獵，有一王獨不游，陛下則崇賞之；他王皆營作，有一王獨靜處，陛下則崇賞之。上好之則下為之，上賞之則下趨之。雕琢諸王，皆成退素，如斯陷敗，臣所不聞。薰風(fēng)所扇，日馳千里。既教之以謙儉，又勸之以文學(xué)，惟忠惟孝，因而獎之，道德齊禮，乃為良器，此所謂圣人之教，不肅而成者也。臣以不才，叨居諫職，甘從鼎鑊，輕敢以聞，煩ゥ之愆，伏增戰(zhàn)栗。
◇ 諫以皇子任剌史疏
昔兩漢以郡國理人，除郡以外，分立諸子，割土分疆，雜用周制?；侍瓶たh，粗依秦法，皇子幼年，或授刺史。陛下豈不以王之骨肉，鎮(zhèn)四方？此之造制，道高前烈，如臣愚見，有小未盡。何者？刺史郡帥，人仰以安，得一善人，部內(nèi)蘇息；遇一不善人，合州勞弊。是以人君愛恤百姓，常為擇賢?；蚍Q河潤九里，京師蒙福；或人興歌詠，生為立祠。漢宣帝云：「與我共理者，惟良二千石乎？」如臣愚見，陛下兒子內(nèi)，年齒尚幼，未堪臨人者，請且留京師，教以經(jīng)學(xué)。一則畏天之威，不敢犯禁；二則觀見朝儀，自然成立。因此積習(xí)，自知為人，審堪臨州，然后遣出。臣謹(jǐn)按漢明章和三帝，能育愛子弟，自茲以降，以為準(zhǔn)的。封立諸王，雖各有國土，年尚幼小者，各留京師，訓(xùn)以禮法，垂以恩惠。訖三帝世，諸王數(shù)十百人，惟二王稍惡，自余餐和染教，皆為善人。此則前事已驗，惟陛下詳察焉?！蟆≈G討高麗疏陛下兵機神算，人莫能知。昔隋末亂離，手平寇亂。及北狄侵邊，西蕃失禮，陛下欲命將擊之，群臣莫不苦諫，惟陛下明略獨斷，卒并誅夷。海內(nèi)之人，徼外之國，畏威懾伏，為此舉也。今聞陛下將伐高麗，意皆熒惑，然陛下神武英聲，不比周隋之主，兵若渡遼，事須克捷，萬一差跌，無以示威遠方，必更發(fā)怒，再動兵眾，若至於此，安危難測。
◇ 諫戍高昌疏
臣聞古者哲后臨朝，明王創(chuàng)制，必先事華夏，而后夷狄，務(wù)廣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至境而反。始皇遠塞，中國分離。漢武負(fù)文景之聚財，玩士馬之余力，始通西域。初置校尉，軍旅連出，將三十年，復(fù)得天馬於宛城，采葡萄於安息。而海內(nèi)虛竭，生人失所。所以租及六畜，算至舟車。因之兇年，盜賊并起。搜粟都尉桑宏羊復(fù)希主意，遣士卒遠田輪臺，筑城以威西城。武帝翻然追悔，情發(fā)於中，棄輪臺之野，下哀痛之詔，以人神感悅，海內(nèi)乃康。向使武帝復(fù)用宏羊之言，天下生靈，皆盡之矣。是以光武中興，不逾蔥嶺，孝章即位，都護來歸。
陛下誅滅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鯨鯢，以為州縣。然則王師初發(fā)之歲，河西供役之年，飛芻免粟，十室九空，數(shù)郡蕭然，五年不復(fù)。陛下每歲遣千余人，遠事屯戍，終年離別，萬里思歸。去者資裝，自須營辦，既賣菽粟，傾其機杼。經(jīng)途死亡，復(fù)在其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彼罪人者，生於販肆，終朝惰業(yè)，犯禁違公，止能擾於邊城，實無益於行陣。所遣之內(nèi)，復(fù)有逃亡，官司捕捉，為國生事。高昌涂路，沙磧千里，冬風(fēng)冰冽，夏風(fēng)如焚，行人去來，遇之多死?！兑住吩疲骸赴膊煌?，理不忘亂?！乖O(shè)令張掖塵飛，酒泉烽起，陛下豈能得高昌一人斗粟而及事乎？終須發(fā)隴右諸州，星馳電擊。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於心腹；彼高昌者，他人手足，豈得糜費中華，以事無用？《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蛊浯酥^乎？
陛下道映先天，威行無外，平頡利於沙塞，滅吐渾於西海。突厥余落，為立可汗；吐渾遺萌，更樹君長。復(fù)立高昌，非無前例。此所謂有罪而誅之，既服而存之。四海八蠻，誰不聞見？蠕動生，畏威慕德。宜擇高昌可立者立之，微給首領(lǐng)，遣還本國，負(fù)戴洪恩。長為藩翰。中國不擾，既富且寧，傳之子孫，以貽永世。◇ 諫寢殿側(cè)置太子院疏
臣聞周世問安，三至必退；漢儲視膳，五日乃來。前賢作法，規(guī)模宏遠?！抖Y》曰：「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宿出於外，學(xué)書計也。然則古之達者，豈無慈心？減茲私愛，欲使成立。凡人尚猶如此，況君之世子乎？自當(dāng)春誦夏弦，親近師傅，知人間之庶事，識君臣之大道，使翹足延首，皆聆善聲。若獻歲之有陽春，元天之有日月，宏此懿德，乃作元良。伏惟陛下道育三才，功包九敘，新樹太子，莫不欣欣。既廢昏立明，須稱天下瞻望。而教成之道，實深乖闕，不離膝下，常居宮中。保傅之說無暢，經(jīng)籍之談蔑如。且朋友不可以深交，深交必有怨；父子不可以滯愛，滯愛或生愆。伏愿遠鑒殷周，近遵漢魏，不可頓革，事須階漸。恒計旬日，半遣還宮，專學(xué)藝以潤身，布芳聲於天下。則微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 諫親征高麗疏
臣聞有國家者譬諸身，兩京等於腹心，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絕域，若在身外。臣近於坐下，伏奉口敕，布誥臣下，云自欲伐遼，臣數(shù)夜思量，不達其理。高麗王為陛下之所立，莫離支輒殺其主，陛下討逆收地，斯實乘機。關(guān)東賴陛下德澤，久無征戰(zhàn)。但命二三勇將，發(fā)四五萬人，飛石輕梯，取如回掌。大圣有作，必履恒規(guī)。貴能克平兇亂，駕御才杰。惟陛下宏兩儀之道，扇三五之風(fēng)，提厲人物，皆思效命。昔侯君集，李靖所謂庸夫，猶能掃萬里之高昌，平千載之突厥，皆是陛下發(fā)蹤指示，聲歸圣明。臣旁求史籍，訖乎近代，為人之主，無自伐遼者。人臣往征，則有之矣。漢朝則荀彘、楊仆，魏代則毋邱儉、王頎。司馬懿猶為人臣，慕容貞僭號之子，皆為其主長驅(qū)高麗，虜其人民，削平城壘。陛下立功同於天地，美化苞於古昔，自當(dāng)超邁於百王，豈止俯同於六子。昔翦平寇逆，大有爪牙，年齒未衰，猶堪任用，匪惟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不克？
方今太子新立，年實幼小，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今一旦棄金湯之全，渡遼海之外臣忽三思，煩愁并集。大魚依於巨海，神龍據(jù)於川泉，此謂人君不可輕而遠也。且如長遼之左，或遇霖雨滂沱，水潦騰波，平地數(shù)尺。夫元菟濱海，途深難測，非萬乘所宜行踐。東京太原，謂之中地，東可以為聲勢。西指足以摧延陀，其於西京，逕路非遠，為其節(jié)度，以設(shè)軍謀，系莫離支頸，獻皇家之廟。此實處安全之上計，社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垂省納。
◇ 諫納莫離支貢疏
莫離支虐殺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興兵，將事吊伐，為遼山之人，欲報主辱之恥。古者討殺君之賊，不受其賂。昔宋督遺魯君之郜鼎，桓公受之於太廟，臧衣伯諫曰：「君人者，昭德塞違，今滅德立違，而置其賂於太廟，百官象之，又何誅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置諸太廟，其若之何？」夫《春秋》之書，百王取則。若受不臣之筐篚，納弒君之朝貢，不以為愆，何所致伐？臣謂莫離支所獻，自不合受。
◇ 論房元齡不宜斥逐疏
君為元首，臣號股肱，龍躍興，不嘯而集，茍有時來，千年朝暮。陛下昔在布衣，心懷拯溺，手提輕劍，仗義而起，平諸寇亂，皆自神功。文經(jīng)之助，頗由輔翼，為臣之勤，元齡為最。昔呂望之扶周武，伊尹之佐成湯，蕭何關(guān)中，王導(dǎo)江外，方之於斯，可以為匹。且武德初策名伏事，忠勤恭孝，眾所同歸。而前宮海陵，憑兇恃亂，干時事主，人不自安，居累卵之危，有倒懸之急，命視一刻，身縻寸景，元齡之心，終始無變。及九年之際，機臨事迫，身被斥逐，闕於謨謀，猶服道士之衣，與文德皇后同心影助，其於臣節(jié)，自無所負(fù)。及貞觀之始，萬物惟新，甄吏事君，物論推與，而勛庸無比，委質(zhì)惟舊。自非罪狀無救，紳同尤，不可以一犯一愆，輕示遐棄。陛下必矜元齡齒，薄其所為。古者有諷諭大臣，遣其致仕，自可在后，式遵前事，退之以禮，不失善聲。今數(shù)十年勛舊，以一事而斥逐，在外云云：以為非是。夫天子重大臣，則人盡其力；輕去就則物不自安。臣以庸薄，忝預(yù)左右，敢冒天威，以申管見。
◇ 諫與薛延陀絕婚疏臣聞信為國本，百姓所歸。是以文王許枯骨而不違，仲尼寧去食而存信。延陀曩歲，乃一俟斤耳。值神兵北指，蕩平沙塞，狼山瀚海，萬里蕭條。陛下兵加諸外，而恩起於內(nèi)，以為余冠奔波，須立酋長，璽書鼓纛，立為可汗。其懷恩光，仰天無極，而余方戎狄，莫不聞知。以共沐和風(fēng)，同餐恩信。頃者頻年遣使，請婚大國，陛下復(fù)降鴻私，許其姻媾。於是報吐蕃，告思摩，示中國，五尺童子，人皆知之。於是御幸北門，受其獻食。於時百寮端笏，戎夷左衽，虔奉歡宴，皆承德音，口歌手舞，樂以終日。百官會畢，亦各有言，咸以為陛下欲得百姓安寧，不欲邊境交戰(zhàn)，遂不惜一女而妻可汗，預(yù)在含生，所以感德。今一朝生進退之意，有改悔之心，臣為國家惜茲聲聽。君子不失色於物，不失口於人。晉文公圍原，命三日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曰：「原將降矣?！管娬埓?，公曰：「信，國之寶也。民之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陛下慮生意表，信在言前，今者臨事，忽然乖殊，所惜尤少，所失滋多。情既不通，方生嫌隙。一方所以相畏忌，邊境不得無風(fēng)塵，西州朔方，能無勞擾？彼胡以主被欺而心怨，此士以此無信而懷慚，不可以訓(xùn)戎兵，不可以勵軍事。伏惟陛下以圣德神功，廓清四表，自君臨天下，十有七載，以仁恩而結(jié)庶類，以信義而撫戎夷，莫不欣然，負(fù)之無力，其見在之人，皆思報厚德，其所生允嗣，亦望報陛下子孫。今者得一公主配之，以成陛下之信，有始有卒，其唯圣人乎！
且又龍沙以北，部落無算，中國擊之，終不能盡。亦由可北敗{艸丙}興，突厥亡，延陀盛。時以古人虛外實內(nèi)，懷之以德，為惡在夷不在華，失信在彼不在此。伏惟陛下圣德無涯，威靈遠震，遂平高昌，破吐渾，立延ヌ，滅頡利，輕刑薄賦，庶事無壅，菽粟豐賤，祥符累臻。此則堯舜禹湯。不及陛下遠矣。伏愿旁垂愷悌，廣茲含育。而常嗔絕域，有意還藩，非偃伯興文之道，非止戈為武之義。臣以庸暗，忝居左右，敢獻瞽言，不勝戰(zhàn)懼。
◇ 諫窮問張元素出身疏
臣聞君子不失言於人，圣主不戲言於臣。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居上能禮其臣，臣始能盡力以奉其上。近代宋孝武，輕言肆口，侮弄朝臣，攻其門戶，乃至狼狽。良史書之，以為非是。陛下昨見問張元素云，隋任何官？奏云縣尉。又問未為縣尉已前，奏云流外。又問在何曹司？元素將出ト門，殆不能移步，精爽頓盡，色類死灰，朝臣見之，多所驚怪。大唐創(chuàng)歷，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使用。陛下禮重元素，頻年任使，擢授三品，翼贊皇儲，自不可更對群臣，窮其門戶。棄昔日之殊恩，盛一朝之愧恥。人君之御臣下也。禮義以導(dǎo)之，惠澤以驅(qū)之，使其負(fù)戴元天，罄輸臣節(jié)，猶恐德禮不加，人不自勵，若無故忽略，使其羞慚，郁結(jié)於懷，衷心靡樂，責(zé)其仗節(jié)死義，其可得乎？◇ 玉璽記
秦始皇既并天下，取趙璧琢而為之，方四寸，紐五盤龍面，曰：受命于天，既壽永昌。丞相李斯之小篆也。璽上隱起為盤龍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壽昌。歷代傳之，謂曰傳國璽也。秦滅傳漢，歷王莽，為元后投之於地，一角小缺。莽滅，校尉公賓龍以璽詣更始，以璽上劉盆子，盆子面縛入於后漢光武。靈帝崩，少帝失位，掌璽者投於井，為孫堅所得。袁術(shù)拘其妻而奪之。術(shù)死，荊州刺史徐ギ得，還許獻之。漢滅傳魏，魏又傳晉。懷失政，璽投劉聰。聰死，劉曜得之，傳於石勒、季龍、冉閔。季龍磨其隱起之文，刻其旁曰：天命石氏。冉閔敗，其將蔣干以璽送建業(yè)，歷東晉宋齊梁。侯景陷臺城，簡文以璽上景。景將侯子般盜璽走至棲霞寺，僧惠永得之。陳永定三年僧死，弟子普智奉璽獻陳。陳止傳隋，隋末沒於宇文化及，及又沒於竇建德。至大唐武德四年，太宗文武皇帝為天策上將軍，東討擒竇建德，德妻曹氏及左仆射裴矩奉璽上獻。天子八寶，有國之符印也。一曰神璽，所以承百王鎮(zhèn)萬國也。二曰受命璽，所以修封禪神之用。三曰皇帝之璽，答疏於王公用之。四曰皇帝行璽，勞賚賢臣功勛用之。五曰皇帝信璽，征召臣下則用之。六曰天子璽，答四夷書信用之。七曰天子行璽，撫四夷用之。八曰天子信璽。發(fā)番國兵用之。衛(wèi)宏漢議曰：「皇后太子，以金為之。神璽、受命璽皆為傳國之璽。其六璽皆六螭獸紐，文曰皇帝之璽、皇帝行璽皇帝信璽、天子之璽、天子行璽、天子信璽?！褂菹病吨玖帧吩唬骸杆馐庐悾饰淖植煌??！?jié)h儀又云：「以皇帝行璽為凡雜，以皇帝之璽賜諸侯書，以皇帝信璽發(fā)兵，其征大臣以天子行璽，外國之事以天子之璽，鬼神事以天子信璽?！菇砸晕涠甲夏喾猓嗄野姿毓?，兩端絳，尺一板，中約署，有事及發(fā)外國兵，用天子信璽；封拜外國及征召，用天子行璽；賜匈奴單于外國王，用皇帝信璽；諸下銅獸符發(fā)郡國兵，用皇帝之璽；封王公以下遣使，皆用皇帝信璽。若駕行幸次，直侍信璽以從。天子之璽合璽，其用以王，其封以泥?；屎蠹疤又?，曰凡大朝會，則捧璽以進，其用以金。於御座車駕行幸，則奉璽從於黃鉞之內(nèi)。今元正朝會，則進神璽及受命璽，為五輿。若行幸，則合六璽為五，函封盛以從。符璽郎四人，從六品，掌天子六璽及傳國之璽。其所用，有事則於內(nèi)行，事畢則奉而藏之。
◇ 拓本樂毅論記
貞觀十三年四月九日，奉敕內(nèi)出《樂毅論》，是王右軍真跡。令將仕郎直宏文館馮承素模寫，賜司空趙國公長孫無忌、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梁國公房元齡、特進尚書左仆射申國公高士廉、吏部尚書陳國公侯君集、特進鄭國公魏征、侍中護軍安德郡開國公楊師道等六人，於是在外乃有六本，并筆勢精妙，備盡楷則。褚遂良記。
◇ 潭府帖潭府下濕，不可多時。深益憒，況兼年暮。諸何足言，疾患有增，醫(yī)療無損。朽草枯木，安可嗟乎。自離王畿，親故阻越，每思宿曩，寧喻于心。承汝立行可，出言成軌，遷居要職，擢任雄臺。聞之嘉聲，增以羨慕，更得汝狀，深美吾誠，因奏事問，方便在意，徙居此土，深成要佳汝悉也。五月八日，舅遂良報薛八侍中前。
◇ 山河帖
山河阻絕，星霜變移，傷搖落之飄零，感依依之柳塞。煙霞桂月，獨旅無歸，折木葉以安心，采薇蕪而長性。魚龍起沒，人何異知者哉？褚遂良述。
◇ 與法師帖
家侄至，承法師道體安居，深以為慰耳。復(fù)聞久棄塵滓，與彌勒同龕，一食清齋，六時禪誦，得果以來，將無退轉(zhuǎn)也。奉另倏爾逾卅載，即日遂良須鬢盡白。兼復(fù)近歲之間，嬰茲草土，燕雀之志，觸緒生悲。且以即日蒙恩驅(qū)使，盡生報國，涂路近止，無由束帶。西眺于邑，悲岡更深，因侄還州，慘塞不次。孤子褚遂良頓首和南?！蟆√铺谖幕实郯晕木S貞觀二十三年歲次己酉五月甲辰朔二十六日己巳，大行皇帝崩於翠微宮之含風(fēng)殿，旋殯於太極殿之西階?；洶嗽赂瑢⑦w座於昭陵，禮也。鳳紀(jì)凝秋，龍帷將曙，溘化同軫，綿區(qū)縞素。哀子嗣皇帝諱，覽風(fēng)樹而增感，攀銅池而拊膺。逼宗祧之是寄，傷往駕之無憑奠樽盈而悲序促，靈景翳而愁興，去劍滋遠，情徽方，爰詔司存，傳芳瓊宇。其詞曰：三微固祉，五耀垂文。光昭司牧，對越唐勛。族著元牝，家傳縉。高祖配天，一人有慶。大行神武，維幾作圣。良書自得，高文成性。夙表余雄，先懷反正。蒼兕爰發(fā)，朱旗首令。寰瀛昏墊，關(guān)洛荒蕪。妖傾地軸，盜弄干樞。戎衣光啟，霸政宏謨。天兵電照，月陣風(fēng)驅(qū)。蚩尤遞剪，窳咸誅。閏位不虔，余分興戾。先收秦組，次焚商袂。轉(zhuǎn)圜上略，容光下濟。從邑垂仁，賓門灑惠。修風(fēng)順軌，凝圖奉睿。青戾同規(guī)，元殊葉契。發(fā)揮三五，聲名遐裔。泛野休兵，靈臺偃革。升巖藏銑，遵河奉璧。學(xué)肆徐輪，邱園散帛。就日攸宜，如天在斯。形哀動植，化美塤篪。樂華曾舉，禮葉旁垂。沙場罄翦，斗極咸羈。狼山入囿，潮渚歸池。東旌若木，西旆條支。龍卿委質(zhì)，鳥服來儀。大矣乘時，悠哉利見。文龜浮沼，應(yīng)龍在淀。露飛甘，卿呈絢。松荑望幸，瑤華方薦。仙丹劍術(shù)，星飛告變。凝脊氣於千年，掩暉於離殿。嗚呼哀哉！宏璧陳階，鈞天罷舞。夢齡遐想，宮車晏出。大隧弗營，元龜獻吉。展令效駕，羲和司日。迫靈心於將餞，痛皇情其如失。凝清秋於廣陌，溯悲風(fēng)於長術(shù)。經(jīng)柏梁而徐轉(zhuǎn)，邁蘭池而從蹕。聳輕旆之逶迤，動邊笳之蕭瑟。嗚呼哀哉！周營甫，漢啟泉闈。谷林搖落，喬巖變衰。平原凄兮白日遠，深渚澹兮秋飛。覽銅雀而興慕，傷鼎湖之不歸。嗚呼哀哉！崤陵元壤，隅山窮路。肅衛(wèi)翻英，輕池委素。羲庭易晚，松陰難曙。萬方悲而雨泣，三靈慘而Ё。嗟厚德之長違，仰高天而攀慕。嗚呼哀哉！崇基永煥，置業(yè)方昭。遺風(fēng)余烈，天長地遙。想神襟而騰茂，縱史筆而揚翹?；\嘉聲於日月，終有裕於唐堯。嗚呼哀哉！
◇ 故漢太史司馬公侍妾隨清娛墓志銘
永徽二年九月，余判同州，夜靜坐於西廳。若有若無，猶夢猶醒，見一女子，高髻盛妝，泣謂余曰：「妾漢太史司馬遷之侍妾也。趙之平原人，姓隨名清娛。年十七事遷，因遷周游名山，攜妾於此。會遷有事去京，妾僑居於同。后遷故，妾亦憂傷尋故，瘞於長樂亭之西。天帝閔妾未盡天年，遂司此土。代異時移，誰為我知血食何所？君亦將主其地，不揣人神之隔，乞一言銘墓，以垂不朽。」余感寤銘之。銘曰：
嗟爾淑女，不世之姿。事彼君子，弗終厥志。百千億年，血食於斯。
◇ 大唐故左仆射上柱國太尉梁文昭公碑
蓋聞翊亮天儀，處師臣者參圣；丹青景化，應(yīng)圖緯者鄰幾。若乃（闕一字）靈（闕）之表，經(jīng)綸帝績，仰代元造之功，論道太階，獨見於文昭公矣。公諱元齡，字（闕五字）人也。（闕）河（闕一字）繼響承家鎮(zhèn)聞韶之雅俗。曾祖（闕一字）后魏（闕一字）安太守襲（闕二字）武（闕三字）歷清（闕）皇朝贈徐州都督臨淄定公，政以禮成，教由言滿，通德之門早聞（闕）精通未兆同后邰之克嶷，良由自然，體曲之多才，非（闕）年十有八，俯從賓貢，澹乎藏器，世莫能知。吏部侍郎（闕二字）基（闕二字）之（闕）之（闕十字）成（闕一字）簡詔征碩老，典校缺文，自非學(xué)擬更生，方膺妙選。（闕五字）得（闕二字）公以（闕）外（闕一字）幾序纏懷，終身永切，至哉天性，獨越人靈，於時道（闕）以（闕四字）之鑒方深，在殷憂而未，隱如之寄斯重，太宗時稱元帥，乃命公為記室。於是臨戎習(xí)禮，奉（闕一字）司（闕一字）之（闕）敵飛箭下億丈之城。故以敷暢軍謀，弼舞干而制勝，宏宣廟略，（闕）公為冠首，累加上柱國，封臨淄侯，俄而釁（闕三字）禍胎滋蔓，（闕一字）叔（闕一字）兵（闕）而（闕一字）主約沈族以酬恩，俄然內(nèi)（闕三字）英威慕統(tǒng)，引以為右庶子，（闕十二字）太宗御歷，遷中書令，封邢國公，邑三千戶，實食（闕一字）州賦一千三百戶，（闕）高祖太宗二實錄合冊歲赍（闕一字）周（闕四字）代史合三百（闕一字）七（闕二字）復(fù)（闕）獨（闕五字）矣。俄遷尚書左仆射，當(dāng)朝作紀(jì)巨（闕二字）分（闕一字）國（闕二字）鴻（闕一字）必舉（闕一字）衡（闕）高祖升遐，帝不言政，吉兇機務(wù)，大小責(zé)成，園寢規(guī)（闕二字）副（闕）喻奄宅於龜蒙，公固辭裂土，詔從其義，尋加太子少師，（闕二字）二（闕一字）并（闕）土斯平。致河圖於東序。洎乎今上升儲，道光守器，長春（闕二字）方嗣虞風(fēng)仙（闕一字）流聲（闕一字）揚（闕一字）化（闕）風(fēng)（闕七字）寓故藉羲馭之功，少海浮霄。尚假朝宗之助，增天益峻，意在茲乎。尋而（闕）撥亂飲雪披榛，晚贊天成，憂深責(zé)厚，罄其心力，遘此沈（闕一字）古人有言曰：形大勞（闕）太宗驚其色憂。親加察問，方依實奏，帝用憮然，馳遣良醫(yī)，并赍御藥。（闕）殊不（闕一字）身忄曷視光陰，益深憂國。高陽公主為其子妻，附（闕一字）諫（闕二字）逾（闕）將第三子遺則為朝散大夫，使及目前，見其通顯，恩波（闕四字）無（闕）太宗俯閱巨川，悼藏舟之夜失，今上緬惟過隙（闕三字）之（闕三字）紹（闕）陽（闕十一字）鼓（闕一字）班劍冊人，葬事所須，并令優(yōu)給，仍特降旨，許（闕一字）墓碑（闕二字）遂（闕二字）臣之（闕）并（闕三字）神契德洞天經(jīng)體孝（闕四字）形（闕一字）少（闕一字）徒讖（闕一字）瑤光而識（闕二字）歲逾（闕）山不復(fù)，逝水無追，家（闕四字）與而謀曰昔（闕一字）國懷（闕三字）音（闕）辰精降說，華靈誕震。臺岳資神，齊光含峻。（闕一字）我（闕一字）綱（闕二字）掩（闕一字）道契文（闕一字）聲（闕）圣賢同德，君臣協(xié)志，穹壤（闕一字）平幽遐必（闕一字）革（闕一字）從（闕一字）羈（闕）郁詞雕煥，始發(fā)如綸，俄成壯觀，（闕二字）總務(wù)玉鉉調(diào)（闕一字）儀形濟濟（闕）門當(dāng)魯館，邸照姬車，卜居昭儉，（闕二字）防奢禮崇身約，（闕一字）邇情遐。（闕）易（闕二字）道難明德暉不昧，環(huán)景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