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部 卷二百九十四
作者：董誥等 纂修◎ 褚無量
無量字宏度，杭州鹽官人。擢明經(jīng)第，累除國子司業(yè)兼修文館學(xué)士。元宗即位，遷左散騎常侍兼國子祭酒，封舒國公，為麗正殿直學(xué)士。開元八年卒，年七十五，贈禮部尚書，謚曰文。
◇ 太廟屋壞請修德疏臣聞《尚書·洪范傳》云：「王者陰盛陽微，則先祖見其變?！刮舫蓽龊担伦载?zé)云：「女謁盛耶?！菇駝t太廟毀壞，即是先祖示變；后宮眾多，即是陰盛陽微。伏請后宮之中，非所幸者，親享之后，簡出少多，以應(yīng)其變，則上答先祖，必災(zāi)異自消。昔殷帝武丁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ず，武丁憂懼，問其臣祖乙，祖乙曰：「王勿憂，先修政事?！刮涠⌒拚械?，殷道復(fù)興。昔太戊之時(shí)，桑二木共生於朝，一暮大拱，此不恭之罰也，太戊修德，桑自清。昔周武王之時(shí)，周公輔政，三叔流言：「秋熟未獲，天大雷電以風(fēng)，禾則盡偃，大木斯拔?！拱钊舜罂?，王與大夫盡出郊，天返風(fēng)，禾則盡起，歲則大熟。昔宋景公之時(shí)，熒惑守心，景公問之司星子韋，對曰：「禍在君，可移於相。」公曰：「宰相所與共理國也?！乖灰旗度?，公曰：「人死誰為君？」曰移於歲，公曰：「乏食人必死。」子韋曰：「天處高而聽卑，君有至德之言三，必三賞?！篃苫蠊闳?。至漢之文景，并明天子也，亦災(zāi)異繼起，修德行政，其名益光。
愚又竊聞左右近臣妄奏云，國家太廟，其材木是符堅(jiān)時(shí)舊殿。臣按《括地志》云：「隋文帝創(chuàng)立新都，移宇文廟故殿，改造此廟，元非苻堅(jiān)及宇文氏所作也。」況我國家及隋文帝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豈復(fù)遞取苻堅(jiān)之舊殿，以充太廟者乎？此則言偽而辨，殊不足采納。伏愿精選舉，用賢良，節(jié)奢靡，輕賦稅，繼絕代，慎刑罰，納諫諍，察諂諛。夫賢良任用，則能興化臻理矣；節(jié)奢靡，則不恣耳目之欲，清靜之風(fēng)行矣；輕賦稅，則下人樂以奉上，不困窮矣；繼絕代，則崇德報(bào)功，有勸沮矣；慎刑罰，則寬猛相濟(jì)，不濫罰矣；納諫諍，則日聞已過，人謁忠矣；察謅諛，則君子道長，無邪僻矣。非禮勿動，順時(shí)行令，夫如是則人和，人和則氣和，氣和則天地和矣。天地和會，災(zāi)異自消，伏愿陛下虔奉神心，兢謹(jǐn)天誡。幸甚。
◇ 請定嗣王朝班疏臣謹(jǐn)詳諸史氏，案以禮經(jīng)，有親親之義，尊尊之道，所以重
王室，敬耆年。今陛下纘舊惟新，睦親尚齒，朝儀品列，宣更申明。至若命以嗣王，用崇王祭；養(yǎng)夫國老，蓋在乞言：會於朝班，合從上列。準(zhǔn)令嗣王正一品，今居庶官之次，頗為雜，須有甄明。臣伏見開府儀同三司在三品前立，望請嗣王亦與開府同行，諸致仕官各於本司之上，則重親尚齒，典禮式存。
◇ 車駕東幸上書
昔虞舜之狩，秩山川，遍群神；漢孝景祠黃帝橋山；孝武祠舜九疑；高祖過魏祭信陵君墓，過趙封樂毅后；孝章祠桓譚冢。愿陛下所過名山大川，邱陵墳衍，古帝王賢臣在祀典者，并詔致祭。自古受命之君，必興滅繼絕，崇德報(bào)功，故存人之國，大於救人之災(zāi)；立人之后，重於封人之墓。愿到東都，收敘唐初逮今功臣系絕者，雖在支庶，咸得承襲。
◇ 皇后不合祭南郊議
夫郊祀者，帝王之盛事，國家之大禮。行其禮者，不可以臆斷，不可以情求，皆上順天心，下符人事，欽若稽古，率由舊章：然后可以交神明，可以膺福。然禮濰眾，莫如《周禮》。《周禮》者，周公致太平之書，先圣極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辨方位而敘人倫，其義可以幽贊神明，其文可以經(jīng)緯邦國，備物致用，其可忽乎！至如冬至圜丘，祭中最大，皇后內(nèi)主，禮位甚尊。若合郊天助祭，則當(dāng)具著禮典，今遍檢《周官》，無此儀制。蓋由祭天南郊，不以地配，惟將始祖為主，不以祖妣配天，故惟皇帝親行其禮，皇后不合預(yù)也。謹(jǐn)案《大宗伯》職云：「若王不與祭祀，則攝位?！棺⒃疲骸竿跤泄?，代行其祭事?！瓜挛脑疲骸阜泊蠹漓?，王后不與，則攝而薦豆籩徹?！谷艋屎蠛现?，承此下文，則當(dāng)云若不祭祀，則攝而薦豆籩，今於文上更起凡，則是別生余事。夫事與上異，則別起凡，凡者，生上起下之名，不專系於本職，《周禮》一部之內(nèi)，此例極多，備在文中，不可具錄。
又皇后助祭，親薦豆籩而不徹。案《九嬪》職云：「凡祭祀，贊后薦徹豆籩。」注云：「后進(jìn)之而不徹，則知中徹者。」為宗伯生文，若宗伯?dāng)z祭，則宗伯親徹，不別數(shù)纖。又案外宗掌宗廟之祀，王后不與，則贊宗伯，此之一文，與上相證。何以明之？案外宗惟掌宗廟祭祀，不掌郊天，足明此文是宗廟祭也。又案王后行事，總在《內(nèi)宰》職中，檢其職文，惟曰「大祭祀后裸獻(xiàn)則贊，瑤爵亦如之。」鄭注云：「謂祭宗廟也?！棺⑺灾撸晕脑啤嘎惬I(xiàn)」，祭天無裸，所以得知。又祭天之器，則用陶匏，亦無瑤爵，注以此得知是宗廟也。又內(nèi)司服掌王后六服，無祭天之服；而巾車職掌王后之五輅，亦無后祭天之輅；祭天七獻(xiàn)，無后亞獻(xiàn)：以此諸文參之，故知后不合助祭天也。惟《漢書·郊祀志》則有「天地合祭皇后預(yù)享」之事，此則西漢末代，強(qiáng)臣擅朝，悖亂彝倫，黷神諂祭，不經(jīng)之典，事涉誣神。故《易傳》曰：「誣神者殃及三代?！埂短┦摹吩唬骸刚?，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斯史策之良誡，豈可不知？今南郊禮儀，事不稽古，忝守經(jīng)術(shù)，不敢默然。請旁詢碩儒，俯摭舊典，采曲臺之故事，行圜丘之正儀，使圣朝葉昭曠之涂，天下知文物之盛，豈不幸甚！謹(jǐn)議。
◎ 王泠然
泠然，開元五年進(jìn)士，官校書郎。
◇ 汝州薛家竹亭賦梁潁多士，聞來久矣。出伊洛以南游，登嵩峴以顧視，信乎精華實(shí)息，恢怪森起。惟萬戶與千門，咸帶山而傍水，畿甸殷壯，閭閻密邇，當(dāng)天象之西郊，近皇居之百里，其人和而賢俊，其地厚而淳美，則吾先文王行化之始，烈祖成王定鼎於此，宣乎蕃我良能，誕生君子。世序雖遠(yuǎn)，英靈不窮，其氣渾渾，其光雄雄，橫古今而特秀者，惟我薛公。卜幽棲於汝北，夷舊業(yè)於河?xùn)|，夫其禮樂成器，清明在躬。官非稱才，吾不謂之仕宦；人非克已，吾不謂之交通：處未全隱，和而莫同。且欲墀Σ，苑蒙籠，亭一所，修竹一叢，蕭然物外，樂自其中。其竹也，初栽尚少，未長仍小，雜以喬木，環(huán)為曲沼，遵遠(yuǎn)水以澆浸，編長欄而護(hù)繞。向日森森，當(dāng)風(fēng)裊裊，勁節(jié)迷其寒燠，繁枝失其昏曉，疏莖歷歷傍見人，交葉重重上聞鳥。其亭也，溪左巖右，川空地平，材非難得，功則易成。一門四柱，石礎(chǔ)松欞，泥含淑氣，瓦覆苔青。才容小榻，更設(shè)短屏，后陳酒器，前開藥經(jīng)。薛公謂予曰：「自造此亭，未有茲客。」跪而應(yīng)曰：「自從為客，未見此亭。」既而物且遍好，多能所造，亭坐臥，清戶開而向林；門下往來，翠陰合而無草。禁行路使勿伐，命家僮使數(shù)埽，游子見而忘歸，居人對而遺老。余何為者？累載棲遑，學(xué)應(yīng)成癖，走則非狂。宇宙至寬，顧立錐而無地；公卿未識，久彈鋏而辭鄉(xiāng)。一見竹亭之美，竟嗟嘆而成章。
◇ 清泠池賦梁王既受封於漢，命駕東游，入睢陽之下國，吊微子之高邱，榮華莫比，僭擬無休。復(fù)欲象昆明之校戰(zhàn)，同右武之習(xí)流，決河而飲馬，治宮樹以維舟：當(dāng)時(shí)舊跡，此地爰修。土木成，起臺宮而似畫；絲金并奏，和水石而疑秋。是時(shí)宮人出看，上客淹留，既成此地，勝形無比。喬樹青冥而外合，層甍岌で而斜指，曉坐狎鷗，春祠薦鮪，連小山而夾回磴，截長河而分半水。徒觀其清泠無點(diǎn)，洞澈如凝，鏡開珠凈，月星澄，鳧嚼紅藻，黽翻碧菱，地將昏而霧合，天欲雨而云蒸。明則可鑒，虛而不竭，風(fēng)靜浪碎，日落圓折，波含閣而云相動，潭映空而俱澈。此土之池，君王所為，年深則峴山陵變，水浹則滄海塵吹，不見射魚之浦，空余養(yǎng)雁之陂。皇家化溢成周，包含梁宋，分星辰以主萬國，會江漢而歸一統(tǒng)。惟茲之地，清而且平，居下流而不濁，含上善而逾明，常以柔而處順，豈遺道而從榮？時(shí)人競渡，搖海艦於三春；暮客來投，落江帆於四岸。何今日之登陟，皆昔年之池館？物是人非，所存者半。濟(jì)巨川必待舟楫，得風(fēng)流還升汗漫，儻余波而可г，幸不遺於所觀。
◇ 新潭賦
國之天府，名曰河南，水有清洛，漲乎新潭。夫其貫都成川，習(xí)坎為德，石門呀豁而洞瀉，綠樹逶迤而夾植。源自山來，漕因人力，或清淺而見底，或深沈而莫測，奔狹口以雷聲，積中心而黛色。若方將暮春，大集都人，錦筵橫石，羅幕藉塵。騎影攢臨，變作桃花之浪；衣香亂入，翻為蓮葉之津。由其地勢多美，所以潭名永新。觀其城闕映帶，閭閻縈繞，半向石崇之園，斜經(jīng)潘岳之沼，星月沈浮乎其內(nèi)，煙洗沸乎其表。不生芰荷，但聚魚鳥，通舳艦之利，於國既多；開浸灌之功，與人非少。自記從調(diào)，恒來此游，朝林坐而疑夕，夏潭行而覺秋。清可照人，實(shí)欣逢於朗鏡；虛宣受物，佇相引於仙舟。帶洛常恥，臨淄更羞，況獲忝乎余派，終敢希乎下流。
◇ 止水賦（以「清審洞澈涵容」為韻）
嘗聞神心保正，天道害盈，漏卮添而復(fù)出，欹器備而還傾。豈若茲水？居然可名：既混之而不濁，又澄之而不清，時(shí)止則止，時(shí)行則行。峻堤防則其源見塞，開汲引則其道能亨，安波不動，與物無爭，如方圓之得性，何寵辱之能驚？故為國者取象於止水，使其政公平；為身者亦同於止水，使其心至明。至察可尚，柔謙何稟？思遠(yuǎn)道則一葦能杭，守貧居則一瓢可飲，接下流則卑以自牧，鑒群物則寬而能審：誠用之而舍之，在去泰而去甚。水之為德也長，水之為功也眾，散作云雨，畜作潭洞，浮芥則傲吏措杯，種瓜則幽人抱甕，無朝夕之出納，有飛沈之狎弄。徒觀其深虛見底，咫尺宜探，千流并入，萬象皆涵，搖樹影於青岸，落山光於碧潭：其仁可以濟(jì)物，其義可以激貪。既而壅之不流，蒙則未決，照春物而畫屏相似，映晴空而明鏡無別，雨來而圓點(diǎn)亂生，風(fēng)靜而長波自滅。任天時(shí)以開閉，隨王澤而盈絕，受涓滴而逾深，處冰壺而更澈。《書》云：「視水積影，能見形容；視人行事，能知吉兇?！拐﹦t人擾，水濁則魚喁，夫子欲精神而不惑，俾榮利無系於心胸。比浮之於我，觀止水而為容：兀兮若枯木坐忘，澹兮若虛舟見逢。正道未遠(yuǎn)，斯言可從，儻不遺於射鮒，希有便於登龍?！蟆〕踉沦x觀乎皎皎新月，含虛驚闕，伺海蛤而齊生，候階而俱發(fā)，既與物而盈偃，亦隨時(shí)而興歇。故其清光未滿，斜輪半空，依稀破鏡，仿佛懸弓，離畢墜雨，繞暈生風(fēng)，散微華於粉壁，集輕照於蘭叢。爾其於狀也，皎皎的的，鏡丹霄而灼爍；鮮鮮綿綿，點(diǎn)清漢而連娟。逢輕云而暫蔽，雜華星而共妍，寫邊城之羈目，監(jiān)珠箔之嬌弦。思閨女之披幌，弄舟人於叩舷。若斷山風(fēng)入，中天氣清，云徹暮景，霞開晚晴，望頹陽之西落，見微月之孤生。出煙郊而漫漫，映江浦之亭亭，凝碧臺以光凈，度青樓以色明，雖予情之斯得，停搴攬而不盈。俄而涼夜未幾，低輪半傾，墜斜光於森木，落余照於嚴(yán)城，臨玉墀而不見，望亭閣而杳冥：予亦何為者？感在空庭。
◇ 蘇合山賦
飲食安樂兮不易明說，君子行之兮斯道不闕，英髦俊彥兮攢轡結(jié)轍，華堂洞開兮綺饌齊列：雖珍膳芳鮮，而蘇山奇絕。原其所營，妙實(shí)難名：味兼金房之蜜，勢盡美人之情，素手淋瀝而象起，元冬涸Ё而體成。足同夫露結(jié)霜凝，不異乎水積冰生，盤根趾於一器，擬崖於四明。厥狀相類，高深殊致：或峻或危，其勢參差，隱映陸離，疑雪岫之坐窺；乍輝乍煥，其色璀璨，灼爍皓旰，與玉臺兮相亂?？v天臺揭起而陵霞，太華削成而浸漢，雖萬仞之奇特，非四座之榮觀。豈若茲山，俎豆之，裝彩樹而形綺，雜紅花而色斑，吮其味則峰巒入口，玩其象則瓊瑤在顏。隨玉箸而必進(jìn)，非固非吝；觸皓齒而便消，是津是潤：儻君子之留賞，甘捐軀而自徇。
◇ 對歷生失度判
歷生失杪忽之度。
律呂之本，今古攸尚：周行殷歷，孔子於是興嗟；漢襲秦正，劉歆以之條奏：莫不考於經(jīng)傳，稽之氣象。惟彼歷生，稱明算法，理須銅壺曉唱，則聽雞鳴；玉斗夜回，方看蟻轉(zhuǎn)。何得輕於杪忽，失以毫厘？裨灶多言，豈知天道？羲和廢職，幾亂人時(shí)。遂令太史罷占，疇人廢業(yè)，陵佐公之漏刻，莫見新成；張平子之渾儀，但聞虛設(shè)。既失推螢之典，何逃棘之刑？
◇ 對舉抱甕生判
河南東道御史舉抱甕生，或告云矯。州科生妄罪，不服。
使臣巡方，天子錫命，有能利國，無待受辭。況《詩》著考，《易》稱嘉Т。清高勵(lì)俗，義道周身，致為舉先，可以師者。御史歲觀風(fēng)物，夜動星芒，路出河?xùn)|，載馳驄馬，地疑河上，便遇真人，將觀善以懲違，遂薦賢而報(bào)國。逢萌既違威辟，莫辨東西；法真不以禮迎，何能進(jìn)退？由是黃金見鑠，白玉成瑕，雖莊周道心，以枯槁非本；而子貢利口，渾沌假修。人既無情，罵叔文而稱矯；州寧妄罪，鞭寧越以成威？◇ 對登城判
甲登城而指，乙告其惑眾。甲云：實(shí)無妖言。
先王訓(xùn)俗，禁以窺臨；君子執(zhí)身，慎乎登降。惟甲才非入室，教異垂堂，既處隘而乘閑，爰興高而眺遠(yuǎn)。平看雉堞，回?cái)?shù)人家，遍識山川，周知國邑。殊鄭君之伺敵，忽上層埤；同漢后之思鄉(xiāng)，且瞻長路。行未聞於能賦，告將惑於妖言。不指不呼，孰云知禮？從輕從重，旋欲議刑。向若甲是卑流，恭隨長者，承所視而待問，事緣情而可矜。今者攀陟不宣，驚疑於眾，護(hù)非有失，雖云李徑無言；故犯難容，亦可棘司懲訓(xùn)。嚴(yán)城作限，緩獄何逃？罪自招於指揮，理宣退於心伏。
◇ 論薦書
將仕郎守太子校書郎王泠然謹(jǐn)再拜上書相國燕公閣下：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箘t仆所以有意上書於公，為日久矣。所恨公初為相。而仆始總角；公再為相，仆方志學(xué)。及仆預(yù)鄉(xiāng)舉，公在官於巴邱；及仆參常調(diào)，而公統(tǒng)軍於沙朔。今公復(fù)為相，隨駕在秦，仆適效官，分司在洛，竟未識賈誼之面，執(zhí)相如之手，則堯舜禹湯之正道，稷契夔龍之要?jiǎng)?wù)，焉得與相公論之乎？昔者公之有文章時(shí)，豈不欲文章者見之乎？公未富貴時(shí)，豈不欲富貴者用之乎？今公貴稱當(dāng)朝，文稱命代，見天下未富貴、有文章之士，不知公何以用之？公一登甲科，三至宰相，是因文章之得用，於今亦三十年。后進(jìn)之士，公勿謂其無人，何者？長安令裴耀卿，於開元五年掌天下舉，擢仆高第，以才相知。今尚書右丞王邱，於開元九年掌天下選，授仆清資，以智見許。然二君者，若無明鑒，寧處要津？是仆亦有文章，思公見也；亦未富貴，思公用也：此非自媒自，恐不道不知。有唐以來，無數(shù)才子，至於崔融、李嶠、宋之問、沈期、富嘉謀、徐彥伯、杜審言、陳子昂者，與公連飛并驅(qū)，更唱迭和。此數(shù)公者，真可謂五百年挺生矣，天喪斯文，凋零向盡，唯相公日新厥德，長守富貴，甚善甚善。是知天贊明主而福相公，當(dāng)此之時(shí)，亦宣應(yīng)天之庥，報(bào)主之寵，彌縫其闕，匡救其災(zāi)，若尸祿備員，則焉用彼相矣？仆聞位稱燮理者，則道合陰陽；四時(shí)不愆，則百姓無怨。豈有冬初不雪，春盡不雨，麥苗繼日而青死，桑葉未秋而黃落，蠢蠢迷愚，嗷嗷愁怨，而相公溫服甲第，飽食廟堂？仆則天地之一生人，亦同人而怨相公也。京房《易傳》曰：「欲德不用，茲謂張，言人君欲賢者而不用，徒張此意。厥災(zāi)荒，云大旱也，陰陽不雨?！箯?fù)曰：「師出過時(shí)，茲謂曠，其旱不生?！狗蛱斓肋h(yuǎn)，人道邇，仆多言者也，安知天道？請以人事言之：主上開張翰林，引納才子，公以傲物而富貴驕人，為相以來，竟不能進(jìn)一善，拔一賢，漢高祖云：「當(dāng)今之賢士，豈獨(dú)異於古人乎？」有而不知，是彰相公之暗；知而不用，是彰相公之短。故自十月不雨，至於五月，云才積而便散，雨垂落而復(fù)收：此欲德不用之罰也。仍聞六胡為孽，日寇邊陲，邦家連兵，來往塞下。已西諸將必不出師，過時(shí)之咎也；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不知廟堂肉食者何以謀之？相公在外十余年，而復(fù)相國，險(xiǎn)阻艱難，備嘗之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今人室如懸磬，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天則不雨，公將若之何？昨五月有恩，百官受賜，公官既大，物亦多有，金銀器及錦衣等，聞公受之，面有喜色。今歲大旱，黎人阻饑，公何不固辭金銀，請賑倉廩？懷寶衣錦，於相公安乎？百姓餓欲死，公何不舉賢自代，讓位請歸？公三為相，而天下之人，皆以公為亢極矣。夫物極則反，人盛必衰，日中則昃，月滿則虧。老子曰：「功成名遂，則身退，天之道也。」今公富貴功成，文章命遂，唯身未退耳。相公昔在南中，自為《岳陽集》，有《送別詩》云：「誰念三千里？江潭一老翁?！箘t知虞卿非窮愁不能著書以自寬，賈誼非流竄不能作賦以自安。公當(dāng)此時(shí)，思欲生入京華，歸老田里，脫身瘴癘，其可得乎？今則不然，忘往日之棲遲，貪暮年之富貴，仆恐前途更失，后悔難追。主上以相公為賢，使佐社稷，若棄德不讓，是廢明君之舉，豈曰能賢？仆見相公事方急，不可默諸桃李，公聞人之言或中，猶可收以桑榆。詩曰：「投我以木瓜，報(bào)之以瓊琚。」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相公《王君詠》曰：「凄涼丞相府，余慶在元成?！固K公一聞此詩，移相公於荊府，積漸至相，由蘇得也。今蘇屈益部，公坐廟堂，投木報(bào)瓊，義將安在？亦可舉蘇以自代，然后為朔方之行。抑又聞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報(bào)國之重，莫若進(jìn)賢。去年赦書云：「草澤卑位之，恐遺賢俊，宜令兵部即作牒目，征名奏聞?！苟舨科鹫?jiān)疲骸冈嚾盏鹊谌抡?，舉主量加貶削，條目一行。」仆知天下父不舉子，兄不舉弟，向者百司諸州長官，皆無才能之輩，并是全軀保妻子之徒，一入朝廷即恐出，暫居州郡即思改，豈有輕為薦舉，以取貶削？今聞天下尚有四百人應(yīng)舉，相公豈與四百人盡及第乎？既有第差，由此百司諸州長官，懼貶削而不舉者多矣。仆竊謂今之得舉者，不以親，則以勢；不以賄，則以交：未必能鳴公科，而裹糧三道。其不得舉者，無媒無黨，有行有才，處卑位之，仄陋之下，吞聲飲氣，何足算哉？何天子令有司舉之，而相公令有司拒之？則所謂欲德不用，徒張此意，事與京房《易傳》同，故天以大旱相試也。
去年所舉縣令，吏部一例與官，舉若得人，天何不雨？賢俊之舉，楚既失之，縣令之舉，齊亦未得。夫有賢明宰相相，尚不能變理陰陽，而令庸下宰君，豈能輯熙風(fēng)化？相公必欲選良宰，莫若舉前倉部員外郎吳太元為洛陽令；必欲舉御史中丞，莫若舉襄州刺史吳靳。清輦轂之路，非太元不可；任臺閣之風(fēng)，非吳靳不可。仆非吳靳親友，但以知其賢明，相公有而不知，知而不用，亦其過深矣。抑又聞之：昔閔子騫為政，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凡校書正字，一例不得入畿，相公曾為此職，見貞觀以來故事。今吏部侍郎楊滔，目不識字，心不好賢，蕪穢我清司，改張我舊貫，去年冬奏請：「自今已后，官無內(nèi)外，一例不得入畿?！辜粗中?，不如十鄉(xiāng)縣尉；明經(jīng)進(jìn)士，不如三衛(wèi)出身。相公復(fù)此改張，甄別安在？
古人有坐釣登相，立籌封侯，今仆無尚父之謀，薛公之策，徒以仕於書苑，生於學(xué)門，小道逢時(shí)，大言祈相，仆也幸甚幸甚！去冬有許贈公愛子協(xié)律，其詩有句云：「官微思倚王，文淺怯投珠?！埂秴问洗呵铩吩疲骸竾L一臠之肉，知一鼎之味?！拐埞铱创耸郑瑒t知仆曾吟五言，則亦更有舊文，愿呈作者。如公之用人，藎已多矣；仆之思用，其來久矣：拾遺補(bǔ)闕，寧有種乎？仆雖不佞，亦相公一株桃李也，此書上論不雨，陰陽乖度，中愿相公進(jìn)賢為務(wù)，下論仆身求用之路：事繁而言不典，理切而語多忤。其善也必為執(zhí)事所哂，其惡也必為執(zhí)事所怒，儻哂既怒罷方解，則仆當(dāng)持舊文章而再拜來也。
◇ 與御史高昌宇書
仆之怪君甚久矣，不憶往日任宋城縣尉乎？仆稍善文章，每蒙提獎(jiǎng)，勤勤見遇，又以齊，叨承恩顧，銘心在骨。復(fù)聞升進(jìn)，不出臺省，當(dāng)為風(fēng)流可望，故舊不遺。近者伏承皇皇者華，出使江外，路次於宋，依然舊游，門生故人，動有十輩，蒙問及者眾矣，未嘗言泠然。明公縱欲高心不垂半面，豈不畏天下窺公侯之淺深？與著綠袍、乘驄馬，蹌蹌?wù)?，誰敢直言？仆所以數(shù)日伺君，望塵而拜，有不平事，欲圖於君，莫厭多言而彰公短也。先天年中，仆雖幼小，未閑聲律，輒參舉選，公既明試，量擬點(diǎn)額，仆之枉落，豈肯緘口？是則公之激仆，仆豈不知？公之辱仆，仆終不忘其故，亦上一紙書，蒙數(shù)遍讀，重相摩獎(jiǎng)，道有性靈，云某來掌試，仰取一名。於是逡巡受命，匍匐而歸，一年在長安，一年在洛下，一年坐家園，去年冬十月得送，今年春三月及第。往者雖蒙公不送，今日亦自致青。天下進(jìn)士有數(shù)，自河以北，唯仆而已，光華藉甚。不是不知，君須稍垂后恩，雪仆前恥，若不然，仆之方寸，別有所施。何者？故舊相逢，今日之謂也。仆困窮如君之往昔，君之未遇似仆之今朝，因斯而言，相去何遠(yuǎn)？君是御史，仆是詞人，雖貴賤之，與君隔闊，而文章之道，亦謂同聲，而不可以富貴驕人，亦不可以禮義見隔。且仆家貧親老，常少供養(yǎng)，兄弟未有官資，嗷嗷環(huán)堵，菜色相看，貧而賣漿。值天涼，今冬又屬停選試，遣仆為御史，君在貧途，見天下文章精神氣調(diào)得如王子者哉？實(shí)能憂其危，拯其弊，今公之富貴，亦不可多得，意者望御史今年為仆索一婦，明年為留心一官，幸有余力，何惜些些？此仆之宿憾，口中不言，君之此恩，頂上相戴。儻也貴人多忘，國士難期，使仆一朝出其不意，與君并肩臺閣，側(cè)眼相視，公始悔而謝仆，仆安能有色於君乎？仆生長草野，語誠觸忤，并詩若干首，別來三日，莫作舊眼相看。山東布衣，不識忌諱，泠然頓首。◎ 高紹
紹官考功郎中，開元七年，由長安令左遷潤州長史。
◇ 重修吳季子廟記
顧野王《輿地志》云：「季子名札吳太伯十九世孫，吳王壽夢之少子。長子曰諸樊，次子曰余祭，次曰余昧，次曰季札。諸樊立為王，且死，立弟余祭，欲令兄弟傳國，以及季子。余祭、余昧卒，立季札，讓不受，退耕於延陵，即其采邑。士人懷德，為之立廟?！梗I）山謙之《丹陽記》：「季子舊有三廟：南廟在晉陵東郭外，北廟在武進(jìn)縣博落城西，西廟即此是也?！刮舻谖鍌悶闀?，禁非正之祀，宜歸於一，故惟存南廟，而二廟被毀。其后人悉更復(fù)之。南廟后有古墓，周處《風(fēng)土記》、韋陟《先賢序》、殷仲堪《季子碑》皆云：此墓即季子墓也。墓前有季子廟。碑者，仲堪為晉陵太守造碑銘，命縣人薛玖植碑於南廟。至永初中，南廟被毀，遷碑於西廟。今廟前雙碑，左廂者即仲堪所制，右?guī)吡禾毂O(jiān)十二年九月延陵縣令王僧恕所建。紹以開元七年，自長安令左遷潤州長史，氕雪十年，太歲壬戌，因巡屬縣廟於延陵，與縣令吳興沈炎同謁季子廟，申奠禮也?？`廟之巋然，訪貞石而湮滅，詢於廟祝，因睹舊文。雖殷王二君，共延陵而俱沒；而前后雙制，與高風(fēng)而尚存。重鐫刻以懿之，紀(jì)年月以顯之。嗚呼！來者觀此，亦何異乎夫子之大篆也？
無量字宏度，杭州鹽官人。擢明經(jīng)第，累除國子司業(yè)兼修文館學(xué)士。元宗即位，遷左散騎常侍兼國子祭酒，封舒國公，為麗正殿直學(xué)士。開元八年卒，年七十五，贈禮部尚書，謚曰文。
◇ 太廟屋壞請修德疏臣聞《尚書·洪范傳》云：「王者陰盛陽微，則先祖見其變?！刮舫蓽龊担伦载?zé)云：「女謁盛耶?！菇駝t太廟毀壞，即是先祖示變；后宮眾多，即是陰盛陽微。伏請后宮之中，非所幸者，親享之后，簡出少多，以應(yīng)其變，則上答先祖，必災(zāi)異自消。昔殷帝武丁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ず，武丁憂懼，問其臣祖乙，祖乙曰：「王勿憂，先修政事?！刮涠⌒拚械?，殷道復(fù)興。昔太戊之時(shí)，桑二木共生於朝，一暮大拱，此不恭之罰也，太戊修德，桑自清。昔周武王之時(shí)，周公輔政，三叔流言：「秋熟未獲，天大雷電以風(fēng)，禾則盡偃，大木斯拔?！拱钊舜罂?，王與大夫盡出郊，天返風(fēng)，禾則盡起，歲則大熟。昔宋景公之時(shí)，熒惑守心，景公問之司星子韋，對曰：「禍在君，可移於相。」公曰：「宰相所與共理國也?！乖灰旗度?，公曰：「人死誰為君？」曰移於歲，公曰：「乏食人必死。」子韋曰：「天處高而聽卑，君有至德之言三，必三賞?！篃苫蠊闳?。至漢之文景，并明天子也，亦災(zāi)異繼起，修德行政，其名益光。
愚又竊聞左右近臣妄奏云，國家太廟，其材木是符堅(jiān)時(shí)舊殿。臣按《括地志》云：「隋文帝創(chuàng)立新都，移宇文廟故殿，改造此廟，元非苻堅(jiān)及宇文氏所作也。」況我國家及隋文帝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豈復(fù)遞取苻堅(jiān)之舊殿，以充太廟者乎？此則言偽而辨，殊不足采納。伏愿精選舉，用賢良，節(jié)奢靡，輕賦稅，繼絕代，慎刑罰，納諫諍，察諂諛。夫賢良任用，則能興化臻理矣；節(jié)奢靡，則不恣耳目之欲，清靜之風(fēng)行矣；輕賦稅，則下人樂以奉上，不困窮矣；繼絕代，則崇德報(bào)功，有勸沮矣；慎刑罰，則寬猛相濟(jì)，不濫罰矣；納諫諍，則日聞已過，人謁忠矣；察謅諛，則君子道長，無邪僻矣。非禮勿動，順時(shí)行令，夫如是則人和，人和則氣和，氣和則天地和矣。天地和會，災(zāi)異自消，伏愿陛下虔奉神心，兢謹(jǐn)天誡。幸甚。
◇ 請定嗣王朝班疏臣謹(jǐn)詳諸史氏，案以禮經(jīng)，有親親之義，尊尊之道，所以重
王室，敬耆年。今陛下纘舊惟新，睦親尚齒，朝儀品列，宣更申明。至若命以嗣王，用崇王祭；養(yǎng)夫國老，蓋在乞言：會於朝班，合從上列。準(zhǔn)令嗣王正一品，今居庶官之次，頗為雜，須有甄明。臣伏見開府儀同三司在三品前立，望請嗣王亦與開府同行，諸致仕官各於本司之上，則重親尚齒，典禮式存。
◇ 車駕東幸上書
昔虞舜之狩，秩山川，遍群神；漢孝景祠黃帝橋山；孝武祠舜九疑；高祖過魏祭信陵君墓，過趙封樂毅后；孝章祠桓譚冢。愿陛下所過名山大川，邱陵墳衍，古帝王賢臣在祀典者，并詔致祭。自古受命之君，必興滅繼絕，崇德報(bào)功，故存人之國，大於救人之災(zāi)；立人之后，重於封人之墓。愿到東都，收敘唐初逮今功臣系絕者，雖在支庶，咸得承襲。
◇ 皇后不合祭南郊議
夫郊祀者，帝王之盛事，國家之大禮。行其禮者，不可以臆斷，不可以情求，皆上順天心，下符人事，欽若稽古，率由舊章：然后可以交神明，可以膺福。然禮濰眾，莫如《周禮》。《周禮》者，周公致太平之書，先圣極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辨方位而敘人倫，其義可以幽贊神明，其文可以經(jīng)緯邦國，備物致用，其可忽乎！至如冬至圜丘，祭中最大，皇后內(nèi)主，禮位甚尊。若合郊天助祭，則當(dāng)具著禮典，今遍檢《周官》，無此儀制。蓋由祭天南郊，不以地配，惟將始祖為主，不以祖妣配天，故惟皇帝親行其禮，皇后不合預(yù)也。謹(jǐn)案《大宗伯》職云：「若王不與祭祀，則攝位?！棺⒃疲骸竿跤泄?，代行其祭事?！瓜挛脑疲骸阜泊蠹漓?，王后不與，則攝而薦豆籩徹?！谷艋屎蠛现?，承此下文，則當(dāng)云若不祭祀，則攝而薦豆籩，今於文上更起凡，則是別生余事。夫事與上異，則別起凡，凡者，生上起下之名，不專系於本職，《周禮》一部之內(nèi)，此例極多，備在文中，不可具錄。
又皇后助祭，親薦豆籩而不徹。案《九嬪》職云：「凡祭祀，贊后薦徹豆籩。」注云：「后進(jìn)之而不徹，則知中徹者。」為宗伯生文，若宗伯?dāng)z祭，則宗伯親徹，不別數(shù)纖。又案外宗掌宗廟之祀，王后不與，則贊宗伯，此之一文，與上相證。何以明之？案外宗惟掌宗廟祭祀，不掌郊天，足明此文是宗廟祭也。又案王后行事，總在《內(nèi)宰》職中，檢其職文，惟曰「大祭祀后裸獻(xiàn)則贊，瑤爵亦如之。」鄭注云：「謂祭宗廟也?！棺⑺灾撸晕脑啤嘎惬I(xiàn)」，祭天無裸，所以得知。又祭天之器，則用陶匏，亦無瑤爵，注以此得知是宗廟也。又內(nèi)司服掌王后六服，無祭天之服；而巾車職掌王后之五輅，亦無后祭天之輅；祭天七獻(xiàn)，無后亞獻(xiàn)：以此諸文參之，故知后不合助祭天也。惟《漢書·郊祀志》則有「天地合祭皇后預(yù)享」之事，此則西漢末代，強(qiáng)臣擅朝，悖亂彝倫，黷神諂祭，不經(jīng)之典，事涉誣神。故《易傳》曰：「誣神者殃及三代?！埂短┦摹吩唬骸刚?，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斯史策之良誡，豈可不知？今南郊禮儀，事不稽古，忝守經(jīng)術(shù)，不敢默然。請旁詢碩儒，俯摭舊典，采曲臺之故事，行圜丘之正儀，使圣朝葉昭曠之涂，天下知文物之盛，豈不幸甚！謹(jǐn)議。
◎ 王泠然
泠然，開元五年進(jìn)士，官校書郎。
◇ 汝州薛家竹亭賦梁潁多士，聞來久矣。出伊洛以南游，登嵩峴以顧視，信乎精華實(shí)息，恢怪森起。惟萬戶與千門，咸帶山而傍水，畿甸殷壯，閭閻密邇，當(dāng)天象之西郊，近皇居之百里，其人和而賢俊，其地厚而淳美，則吾先文王行化之始，烈祖成王定鼎於此，宣乎蕃我良能，誕生君子。世序雖遠(yuǎn)，英靈不窮，其氣渾渾，其光雄雄，橫古今而特秀者，惟我薛公。卜幽棲於汝北，夷舊業(yè)於河?xùn)|，夫其禮樂成器，清明在躬。官非稱才，吾不謂之仕宦；人非克已，吾不謂之交通：處未全隱，和而莫同。且欲墀Σ，苑蒙籠，亭一所，修竹一叢，蕭然物外，樂自其中。其竹也，初栽尚少，未長仍小，雜以喬木，環(huán)為曲沼，遵遠(yuǎn)水以澆浸，編長欄而護(hù)繞。向日森森，當(dāng)風(fēng)裊裊，勁節(jié)迷其寒燠，繁枝失其昏曉，疏莖歷歷傍見人，交葉重重上聞鳥。其亭也，溪左巖右，川空地平，材非難得，功則易成。一門四柱，石礎(chǔ)松欞，泥含淑氣，瓦覆苔青。才容小榻，更設(shè)短屏，后陳酒器，前開藥經(jīng)。薛公謂予曰：「自造此亭，未有茲客。」跪而應(yīng)曰：「自從為客，未見此亭。」既而物且遍好，多能所造，亭坐臥，清戶開而向林；門下往來，翠陰合而無草。禁行路使勿伐，命家僮使數(shù)埽，游子見而忘歸，居人對而遺老。余何為者？累載棲遑，學(xué)應(yīng)成癖，走則非狂。宇宙至寬，顧立錐而無地；公卿未識，久彈鋏而辭鄉(xiāng)。一見竹亭之美，竟嗟嘆而成章。
◇ 清泠池賦梁王既受封於漢，命駕東游，入睢陽之下國，吊微子之高邱，榮華莫比，僭擬無休。復(fù)欲象昆明之校戰(zhàn)，同右武之習(xí)流，決河而飲馬，治宮樹以維舟：當(dāng)時(shí)舊跡，此地爰修。土木成，起臺宮而似畫；絲金并奏，和水石而疑秋。是時(shí)宮人出看，上客淹留，既成此地，勝形無比。喬樹青冥而外合，層甍岌で而斜指，曉坐狎鷗，春祠薦鮪，連小山而夾回磴，截長河而分半水。徒觀其清泠無點(diǎn)，洞澈如凝，鏡開珠凈，月星澄，鳧嚼紅藻，黽翻碧菱，地將昏而霧合，天欲雨而云蒸。明則可鑒，虛而不竭，風(fēng)靜浪碎，日落圓折，波含閣而云相動，潭映空而俱澈。此土之池，君王所為，年深則峴山陵變，水浹則滄海塵吹，不見射魚之浦，空余養(yǎng)雁之陂。皇家化溢成周，包含梁宋，分星辰以主萬國，會江漢而歸一統(tǒng)。惟茲之地，清而且平，居下流而不濁，含上善而逾明，常以柔而處順，豈遺道而從榮？時(shí)人競渡，搖海艦於三春；暮客來投，落江帆於四岸。何今日之登陟，皆昔年之池館？物是人非，所存者半。濟(jì)巨川必待舟楫，得風(fēng)流還升汗漫，儻余波而可г，幸不遺於所觀。
◇ 新潭賦
國之天府，名曰河南，水有清洛，漲乎新潭。夫其貫都成川，習(xí)坎為德，石門呀豁而洞瀉，綠樹逶迤而夾植。源自山來，漕因人力，或清淺而見底，或深沈而莫測，奔狹口以雷聲，積中心而黛色。若方將暮春，大集都人，錦筵橫石，羅幕藉塵。騎影攢臨，變作桃花之浪；衣香亂入，翻為蓮葉之津。由其地勢多美，所以潭名永新。觀其城闕映帶，閭閻縈繞，半向石崇之園，斜經(jīng)潘岳之沼，星月沈浮乎其內(nèi)，煙洗沸乎其表。不生芰荷，但聚魚鳥，通舳艦之利，於國既多；開浸灌之功，與人非少。自記從調(diào)，恒來此游，朝林坐而疑夕，夏潭行而覺秋。清可照人，實(shí)欣逢於朗鏡；虛宣受物，佇相引於仙舟。帶洛常恥，臨淄更羞，況獲忝乎余派，終敢希乎下流。
◇ 止水賦（以「清審洞澈涵容」為韻）
嘗聞神心保正，天道害盈，漏卮添而復(fù)出，欹器備而還傾。豈若茲水？居然可名：既混之而不濁，又澄之而不清，時(shí)止則止，時(shí)行則行。峻堤防則其源見塞，開汲引則其道能亨，安波不動，與物無爭，如方圓之得性，何寵辱之能驚？故為國者取象於止水，使其政公平；為身者亦同於止水，使其心至明。至察可尚，柔謙何稟？思遠(yuǎn)道則一葦能杭，守貧居則一瓢可飲，接下流則卑以自牧，鑒群物則寬而能審：誠用之而舍之，在去泰而去甚。水之為德也長，水之為功也眾，散作云雨，畜作潭洞，浮芥則傲吏措杯，種瓜則幽人抱甕，無朝夕之出納，有飛沈之狎弄。徒觀其深虛見底，咫尺宜探，千流并入，萬象皆涵，搖樹影於青岸，落山光於碧潭：其仁可以濟(jì)物，其義可以激貪。既而壅之不流，蒙則未決，照春物而畫屏相似，映晴空而明鏡無別，雨來而圓點(diǎn)亂生，風(fēng)靜而長波自滅。任天時(shí)以開閉，隨王澤而盈絕，受涓滴而逾深，處冰壺而更澈。《書》云：「視水積影，能見形容；視人行事，能知吉兇?！拐﹦t人擾，水濁則魚喁，夫子欲精神而不惑，俾榮利無系於心胸。比浮之於我，觀止水而為容：兀兮若枯木坐忘，澹兮若虛舟見逢。正道未遠(yuǎn)，斯言可從，儻不遺於射鮒，希有便於登龍?！蟆〕踉沦x觀乎皎皎新月，含虛驚闕，伺海蛤而齊生，候階而俱發(fā)，既與物而盈偃，亦隨時(shí)而興歇。故其清光未滿，斜輪半空，依稀破鏡，仿佛懸弓，離畢墜雨，繞暈生風(fēng)，散微華於粉壁，集輕照於蘭叢。爾其於狀也，皎皎的的，鏡丹霄而灼爍；鮮鮮綿綿，點(diǎn)清漢而連娟。逢輕云而暫蔽，雜華星而共妍，寫邊城之羈目，監(jiān)珠箔之嬌弦。思閨女之披幌，弄舟人於叩舷。若斷山風(fēng)入，中天氣清，云徹暮景，霞開晚晴，望頹陽之西落，見微月之孤生。出煙郊而漫漫，映江浦之亭亭，凝碧臺以光凈，度青樓以色明，雖予情之斯得，停搴攬而不盈。俄而涼夜未幾，低輪半傾，墜斜光於森木，落余照於嚴(yán)城，臨玉墀而不見，望亭閣而杳冥：予亦何為者？感在空庭。
◇ 蘇合山賦
飲食安樂兮不易明說，君子行之兮斯道不闕，英髦俊彥兮攢轡結(jié)轍，華堂洞開兮綺饌齊列：雖珍膳芳鮮，而蘇山奇絕。原其所營，妙實(shí)難名：味兼金房之蜜，勢盡美人之情，素手淋瀝而象起，元冬涸Ё而體成。足同夫露結(jié)霜凝，不異乎水積冰生，盤根趾於一器，擬崖於四明。厥狀相類，高深殊致：或峻或危，其勢參差，隱映陸離，疑雪岫之坐窺；乍輝乍煥，其色璀璨，灼爍皓旰，與玉臺兮相亂?？v天臺揭起而陵霞，太華削成而浸漢，雖萬仞之奇特，非四座之榮觀。豈若茲山，俎豆之，裝彩樹而形綺，雜紅花而色斑，吮其味則峰巒入口，玩其象則瓊瑤在顏。隨玉箸而必進(jìn)，非固非吝；觸皓齒而便消，是津是潤：儻君子之留賞，甘捐軀而自徇。
◇ 對歷生失度判
歷生失杪忽之度。
律呂之本，今古攸尚：周行殷歷，孔子於是興嗟；漢襲秦正，劉歆以之條奏：莫不考於經(jīng)傳，稽之氣象。惟彼歷生，稱明算法，理須銅壺曉唱，則聽雞鳴；玉斗夜回，方看蟻轉(zhuǎn)。何得輕於杪忽，失以毫厘？裨灶多言，豈知天道？羲和廢職，幾亂人時(shí)。遂令太史罷占，疇人廢業(yè)，陵佐公之漏刻，莫見新成；張平子之渾儀，但聞虛設(shè)。既失推螢之典，何逃棘之刑？
◇ 對舉抱甕生判
河南東道御史舉抱甕生，或告云矯。州科生妄罪，不服。
使臣巡方，天子錫命，有能利國，無待受辭。況《詩》著考，《易》稱嘉Т。清高勵(lì)俗，義道周身，致為舉先，可以師者。御史歲觀風(fēng)物，夜動星芒，路出河?xùn)|，載馳驄馬，地疑河上，便遇真人，將觀善以懲違，遂薦賢而報(bào)國。逢萌既違威辟，莫辨東西；法真不以禮迎，何能進(jìn)退？由是黃金見鑠，白玉成瑕，雖莊周道心，以枯槁非本；而子貢利口，渾沌假修。人既無情，罵叔文而稱矯；州寧妄罪，鞭寧越以成威？◇ 對登城判
甲登城而指，乙告其惑眾。甲云：實(shí)無妖言。
先王訓(xùn)俗，禁以窺臨；君子執(zhí)身，慎乎登降。惟甲才非入室，教異垂堂，既處隘而乘閑，爰興高而眺遠(yuǎn)。平看雉堞，回?cái)?shù)人家，遍識山川，周知國邑。殊鄭君之伺敵，忽上層埤；同漢后之思鄉(xiāng)，且瞻長路。行未聞於能賦，告將惑於妖言。不指不呼，孰云知禮？從輕從重，旋欲議刑。向若甲是卑流，恭隨長者，承所視而待問，事緣情而可矜。今者攀陟不宣，驚疑於眾，護(hù)非有失，雖云李徑無言；故犯難容，亦可棘司懲訓(xùn)。嚴(yán)城作限，緩獄何逃？罪自招於指揮，理宣退於心伏。
◇ 論薦書
將仕郎守太子校書郎王泠然謹(jǐn)再拜上書相國燕公閣下：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箘t仆所以有意上書於公，為日久矣。所恨公初為相。而仆始總角；公再為相，仆方志學(xué)。及仆預(yù)鄉(xiāng)舉，公在官於巴邱；及仆參常調(diào)，而公統(tǒng)軍於沙朔。今公復(fù)為相，隨駕在秦，仆適效官，分司在洛，竟未識賈誼之面，執(zhí)相如之手，則堯舜禹湯之正道，稷契夔龍之要?jiǎng)?wù)，焉得與相公論之乎？昔者公之有文章時(shí)，豈不欲文章者見之乎？公未富貴時(shí)，豈不欲富貴者用之乎？今公貴稱當(dāng)朝，文稱命代，見天下未富貴、有文章之士，不知公何以用之？公一登甲科，三至宰相，是因文章之得用，於今亦三十年。后進(jìn)之士，公勿謂其無人，何者？長安令裴耀卿，於開元五年掌天下舉，擢仆高第，以才相知。今尚書右丞王邱，於開元九年掌天下選，授仆清資，以智見許。然二君者，若無明鑒，寧處要津？是仆亦有文章，思公見也；亦未富貴，思公用也：此非自媒自，恐不道不知。有唐以來，無數(shù)才子，至於崔融、李嶠、宋之問、沈期、富嘉謀、徐彥伯、杜審言、陳子昂者，與公連飛并驅(qū)，更唱迭和。此數(shù)公者，真可謂五百年挺生矣，天喪斯文，凋零向盡，唯相公日新厥德，長守富貴，甚善甚善。是知天贊明主而福相公，當(dāng)此之時(shí)，亦宣應(yīng)天之庥，報(bào)主之寵，彌縫其闕，匡救其災(zāi)，若尸祿備員，則焉用彼相矣？仆聞位稱燮理者，則道合陰陽；四時(shí)不愆，則百姓無怨。豈有冬初不雪，春盡不雨，麥苗繼日而青死，桑葉未秋而黃落，蠢蠢迷愚，嗷嗷愁怨，而相公溫服甲第，飽食廟堂？仆則天地之一生人，亦同人而怨相公也。京房《易傳》曰：「欲德不用，茲謂張，言人君欲賢者而不用，徒張此意。厥災(zāi)荒，云大旱也，陰陽不雨?！箯?fù)曰：「師出過時(shí)，茲謂曠，其旱不生?！狗蛱斓肋h(yuǎn)，人道邇，仆多言者也，安知天道？請以人事言之：主上開張翰林，引納才子，公以傲物而富貴驕人，為相以來，竟不能進(jìn)一善，拔一賢，漢高祖云：「當(dāng)今之賢士，豈獨(dú)異於古人乎？」有而不知，是彰相公之暗；知而不用，是彰相公之短。故自十月不雨，至於五月，云才積而便散，雨垂落而復(fù)收：此欲德不用之罰也。仍聞六胡為孽，日寇邊陲，邦家連兵，來往塞下。已西諸將必不出師，過時(shí)之咎也；四郊多壘，卿大夫之辱也：不知廟堂肉食者何以謀之？相公在外十余年，而復(fù)相國，險(xiǎn)阻艱難，備嘗之矣；民之情偽，盡知之矣。今人室如懸磬，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天則不雨，公將若之何？昨五月有恩，百官受賜，公官既大，物亦多有，金銀器及錦衣等，聞公受之，面有喜色。今歲大旱，黎人阻饑，公何不固辭金銀，請賑倉廩？懷寶衣錦，於相公安乎？百姓餓欲死，公何不舉賢自代，讓位請歸？公三為相，而天下之人，皆以公為亢極矣。夫物極則反，人盛必衰，日中則昃，月滿則虧。老子曰：「功成名遂，則身退，天之道也。」今公富貴功成，文章命遂，唯身未退耳。相公昔在南中，自為《岳陽集》，有《送別詩》云：「誰念三千里？江潭一老翁?！箘t知虞卿非窮愁不能著書以自寬，賈誼非流竄不能作賦以自安。公當(dāng)此時(shí)，思欲生入京華，歸老田里，脫身瘴癘，其可得乎？今則不然，忘往日之棲遲，貪暮年之富貴，仆恐前途更失，后悔難追。主上以相公為賢，使佐社稷，若棄德不讓，是廢明君之舉，豈曰能賢？仆見相公事方急，不可默諸桃李，公聞人之言或中，猶可收以桑榆。詩曰：「投我以木瓜，報(bào)之以瓊琚。」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相公《王君詠》曰：「凄涼丞相府，余慶在元成?！固K公一聞此詩，移相公於荊府，積漸至相，由蘇得也。今蘇屈益部，公坐廟堂，投木報(bào)瓊，義將安在？亦可舉蘇以自代，然后為朔方之行。抑又聞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報(bào)國之重，莫若進(jìn)賢。去年赦書云：「草澤卑位之，恐遺賢俊，宜令兵部即作牒目，征名奏聞?！苟舨科鹫?jiān)疲骸冈嚾盏鹊谌抡?，舉主量加貶削，條目一行。」仆知天下父不舉子，兄不舉弟，向者百司諸州長官，皆無才能之輩，并是全軀保妻子之徒，一入朝廷即恐出，暫居州郡即思改，豈有輕為薦舉，以取貶削？今聞天下尚有四百人應(yīng)舉，相公豈與四百人盡及第乎？既有第差，由此百司諸州長官，懼貶削而不舉者多矣。仆竊謂今之得舉者，不以親，則以勢；不以賄，則以交：未必能鳴公科，而裹糧三道。其不得舉者，無媒無黨，有行有才，處卑位之，仄陋之下，吞聲飲氣，何足算哉？何天子令有司舉之，而相公令有司拒之？則所謂欲德不用，徒張此意，事與京房《易傳》同，故天以大旱相試也。
去年所舉縣令，吏部一例與官，舉若得人，天何不雨？賢俊之舉，楚既失之，縣令之舉，齊亦未得。夫有賢明宰相相，尚不能變理陰陽，而令庸下宰君，豈能輯熙風(fēng)化？相公必欲選良宰，莫若舉前倉部員外郎吳太元為洛陽令；必欲舉御史中丞，莫若舉襄州刺史吳靳。清輦轂之路，非太元不可；任臺閣之風(fēng)，非吳靳不可。仆非吳靳親友，但以知其賢明，相公有而不知，知而不用，亦其過深矣。抑又聞之：昔閔子騫為政，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凡校書正字，一例不得入畿，相公曾為此職，見貞觀以來故事。今吏部侍郎楊滔，目不識字，心不好賢，蕪穢我清司，改張我舊貫，去年冬奏請：「自今已后，官無內(nèi)外，一例不得入畿?！辜粗中?，不如十鄉(xiāng)縣尉；明經(jīng)進(jìn)士，不如三衛(wèi)出身。相公復(fù)此改張，甄別安在？
古人有坐釣登相，立籌封侯，今仆無尚父之謀，薛公之策，徒以仕於書苑，生於學(xué)門，小道逢時(shí)，大言祈相，仆也幸甚幸甚！去冬有許贈公愛子協(xié)律，其詩有句云：「官微思倚王，文淺怯投珠?！埂秴问洗呵铩吩疲骸竾L一臠之肉，知一鼎之味?！拐埞铱创耸郑瑒t知仆曾吟五言，則亦更有舊文，愿呈作者。如公之用人，藎已多矣；仆之思用，其來久矣：拾遺補(bǔ)闕，寧有種乎？仆雖不佞，亦相公一株桃李也，此書上論不雨，陰陽乖度，中愿相公進(jìn)賢為務(wù)，下論仆身求用之路：事繁而言不典，理切而語多忤。其善也必為執(zhí)事所哂，其惡也必為執(zhí)事所怒，儻哂既怒罷方解，則仆當(dāng)持舊文章而再拜來也。
◇ 與御史高昌宇書
仆之怪君甚久矣，不憶往日任宋城縣尉乎？仆稍善文章，每蒙提獎(jiǎng)，勤勤見遇，又以齊，叨承恩顧，銘心在骨。復(fù)聞升進(jìn)，不出臺省，當(dāng)為風(fēng)流可望，故舊不遺。近者伏承皇皇者華，出使江外，路次於宋，依然舊游，門生故人，動有十輩，蒙問及者眾矣，未嘗言泠然。明公縱欲高心不垂半面，豈不畏天下窺公侯之淺深？與著綠袍、乘驄馬，蹌蹌?wù)?，誰敢直言？仆所以數(shù)日伺君，望塵而拜，有不平事，欲圖於君，莫厭多言而彰公短也。先天年中，仆雖幼小，未閑聲律，輒參舉選，公既明試，量擬點(diǎn)額，仆之枉落，豈肯緘口？是則公之激仆，仆豈不知？公之辱仆，仆終不忘其故，亦上一紙書，蒙數(shù)遍讀，重相摩獎(jiǎng)，道有性靈，云某來掌試，仰取一名。於是逡巡受命，匍匐而歸，一年在長安，一年在洛下，一年坐家園，去年冬十月得送，今年春三月及第。往者雖蒙公不送，今日亦自致青。天下進(jìn)士有數(shù)，自河以北，唯仆而已，光華藉甚。不是不知，君須稍垂后恩，雪仆前恥，若不然，仆之方寸，別有所施。何者？故舊相逢，今日之謂也。仆困窮如君之往昔，君之未遇似仆之今朝，因斯而言，相去何遠(yuǎn)？君是御史，仆是詞人，雖貴賤之，與君隔闊，而文章之道，亦謂同聲，而不可以富貴驕人，亦不可以禮義見隔。且仆家貧親老，常少供養(yǎng)，兄弟未有官資，嗷嗷環(huán)堵，菜色相看，貧而賣漿。值天涼，今冬又屬停選試，遣仆為御史，君在貧途，見天下文章精神氣調(diào)得如王子者哉？實(shí)能憂其危，拯其弊，今公之富貴，亦不可多得，意者望御史今年為仆索一婦，明年為留心一官，幸有余力，何惜些些？此仆之宿憾，口中不言，君之此恩，頂上相戴。儻也貴人多忘，國士難期，使仆一朝出其不意，與君并肩臺閣，側(cè)眼相視，公始悔而謝仆，仆安能有色於君乎？仆生長草野，語誠觸忤，并詩若干首，別來三日，莫作舊眼相看。山東布衣，不識忌諱，泠然頓首。◎ 高紹
紹官考功郎中，開元七年，由長安令左遷潤州長史。
◇ 重修吳季子廟記
顧野王《輿地志》云：「季子名札吳太伯十九世孫，吳王壽夢之少子。長子曰諸樊，次子曰余祭，次曰余昧，次曰季札。諸樊立為王，且死，立弟余祭，欲令兄弟傳國，以及季子。余祭、余昧卒，立季札，讓不受，退耕於延陵，即其采邑。士人懷德，為之立廟?！梗I）山謙之《丹陽記》：「季子舊有三廟：南廟在晉陵東郭外，北廟在武進(jìn)縣博落城西，西廟即此是也?！刮舻谖鍌悶闀?，禁非正之祀，宜歸於一，故惟存南廟，而二廟被毀。其后人悉更復(fù)之。南廟后有古墓，周處《風(fēng)土記》、韋陟《先賢序》、殷仲堪《季子碑》皆云：此墓即季子墓也。墓前有季子廟。碑者，仲堪為晉陵太守造碑銘，命縣人薛玖植碑於南廟。至永初中，南廟被毀，遷碑於西廟。今廟前雙碑，左廂者即仲堪所制，右?guī)吡禾毂O(jiān)十二年九月延陵縣令王僧恕所建。紹以開元七年，自長安令左遷潤州長史，氕雪十年，太歲壬戌，因巡屬縣廟於延陵，與縣令吳興沈炎同謁季子廟，申奠禮也?？`廟之巋然，訪貞石而湮滅，詢於廟祝，因睹舊文。雖殷王二君，共延陵而俱沒；而前后雙制，與高風(fēng)而尚存。重鐫刻以懿之，紀(jì)年月以顯之。嗚呼！來者觀此，亦何異乎夫子之大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