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二事物類

作者:郎瑛
○家語舊事不同《家語》一書,漢《藝文志》載二十七卷,《唐志》載王肅注十卷,近世四十四章。舊乃王廣謀所注,庸陋荒昧;新得何侍郎更之,已覺就正,惜非全書。何又作《家語外集》,藏之未刻,其故何序辯之詳矣。昨讀王閣老鏊《震澤長(zhǎng)語》,有曰:“一日至?xí)?,得王肅注本《家語》,乃近世所無?!庇衷?;“以何侍郎之好古,不可得,余得之,豈天欲未喪斯文歟?”予以何正求之而王得之,則當(dāng)即送于何,使得以校所存之外集可也;或何以謝世,今亦刻之可也。否則再失,萬古不復(fù)見矣。又《武林舊事》作書者四水潛夫,世不知何人。余見《齊東野語》載《玉照堂梅品》內(nèi)云:“賞心樂事者,予已載之《武林舊事》?!眲t《舊事》一書,乃周公謹(jǐn)所輯也,其曰四水潛夫,即公謹(jǐn)之別號(hào),余已明于辯證矣?;蛟挥灴?,豈有不知而就木者耶?其書共該十有二卷,今杭郡所刻,止得其半,半在姑蘇袁飛卿家,嘗欲借觀,奈袁恐復(fù)失之,使有好古者通求傳之。又宋曾誕與鄒浩友善,孟后之廢也,誕三與浩書,勸力諫,不報(bào)。著《玉山主人對(duì)客問》一篇以譏之,識(shí)者以謂可比韓愈《諫臣論》,世罕見,侍郎劉五清有也。
○古圖書
書學(xué)之用大矣,篆之獵碣則文石鼓,勒之鼎彝則為款識(shí),摹之范金則為印章,然非淺學(xué)所能辯也。鼓文款識(shí),世遠(yuǎn)磨滅,不可得而見也,可見者書冊(cè)之傳耳。印章之篆與鼓文款識(shí)等也,亦豈易能哉?不學(xué)乎古,安善于今?奈《嘯堂集錄》之古印,摹臨已非舊寫,王順伯、姜堯章、吳思孟等印譜,則又翻刻失真,獨(dú)鄭燁、吾衍舊本印式,庶幾可見古人制度文字于千百年之下,然亦可也。予與員外郎王蔭伯,自幼嗜古,共得漢唐晉人圖書六十七枚,每為如予者竊索而去。茲特以所存者、曾印下者,釋文考時(shí),略為印譜,存之于稿。倘游心古學(xué)者,將必取諸;而欲致一藝之善者,亦不為無補(bǔ)云。礻殳栩丞印。鼻紐?!逗鬂h志》有礻殳栩縣,乃漢物也,名與栩字,王順伯俱辯明此印。王譜上殳字頭與此不同,彼篆{已又},此與鄭燁漢印式相同,形似差小,則知此縣之印傳世多也,中丞錢江樓愛而送之。
騎督之印。魏晉第五品有騎督,《高貴鄉(xiāng)公紀(jì)》騎督敬琰,《魏志》騎督偏將軍路蕃。按晉武帝詔,改騎督以上分為五等爵,則騎督蓋子男爵也,故印制得為涂金龜紐。然王順伯《漢唐印譜》內(nèi)亦有之,乃銅印鼻紐;在漢官儀則千石至四百石之制,而非涂金龜紐之貴也。沈虞卿所藏,不知何也?王順伯謂或倅,非是?!段墨I(xiàn)通考》列之五品,恐亦有誤。此印文鑿成,必軍中封拜趨急耳,督字上叔字無點(diǎn),意印字下節(jié),無轉(zhuǎn)筆篆法制度,漢、魏物也。正德間得之京市人,磋其金紋畫,中尚完然也。
部曲將印?!段墨I(xiàn)通考》魏第七品有部曲督,晉第八品有部曲將都尉司馬;而部曲將無所考,或位在部曲督之上,而部中都尉司馬乃屬也。此印得三,皆銅印鼻紐,一似鑿,一似鑄,一似刻,似鑿者最古。軍假司馬?!稘h志》:大將軍營(yíng)五部,軍司馬一人,有軍假司馬為副貳,梁鵠、樂進(jìn)皆為之。王順伯《印譜》、鄭宗晦《漢印式》、吾子行《學(xué)古編》,軍字上有轉(zhuǎn)筆,而吾印獨(dú)右向,假字人旁亦從右邊,馬字一點(diǎn)系隸法,俱不如此印古拙。
假司馬印。前漢班超以假司馬印使西域,魏八品、九品皆有假司馬,又耿夔,為車騎將軍竇憲假司馬。
營(yíng)邱太守丞印。杜氏《通典》:秦滅諸侯,以某地郡守、丞、尉各一人,守治民,丞佐之,尉典兵;漢因之,更郡守為太守;王莽改太守曰大尹;晉省郡丞,唯丹陽不省;宋、梁以下復(fù)置;隋改別駕治中;煬帝罷之而置通守;下至唐而郡丞廢。此印蓋隋以上者。營(yíng)字不從B60,漢、晉印文多借用{尸工},難識(shí)。有為營(yíng)丘者,按《漢志》營(yíng)陵注:或曰營(yíng)丘。然字收丘為B61,惟兵字從{尸工},豈漢人忌丘字之文有相背之形,而借用兵字,去其腳為丘耶?據(jù)印,則漢書營(yíng)陵當(dāng)誤,而或曰者是也。如楚王熊槐,詛楚作熊相;鄧艾,古碑作鄧義,讀艾為義。帝幸上林,令不能對(duì),嗇夫?qū)ι跸?,欲遷嗇夫官蕩陰令。碑作嗇夫?yàn)樯狭至睿狭至顬閱莘?,故歐公《集古錄》以正史氏。
晉率善羌伯長(zhǎng)。《通典》:西羌出自三苗,蓋姜姓也,其國(guó)近衡山。魏,晉時(shí)亂關(guān)隴,永嘉以后,吐谷渾興焉,晉時(shí)數(shù)百戶,附于陰山屬。晉亂,遂吞并諸羌而有其地。此印或西附陰山時(shí)所假。按蘇轍曰:“西戎弱則附強(qiáng)國(guó)之余威,以趨利于中國(guó)。故北狄強(qiáng),則中國(guó)不得不厚西戎,而西戎亦將自托于中國(guó)而后安?!庇^此印可知其勢(shì)矣。漢《匈奴傳》:各自置千長(zhǎng)、百長(zhǎng)。羌百長(zhǎng)亦此百字,從人,《漢志》:開阡陌,阡陌之間?!蛾悇儋潯罚焊┭鲒淠爸?。索隱曰:謂千人、百人之長(zhǎng)也。《玉篇》人部收仟佰,阜部收阡陌;《急就章》又作:疆畔輟佰來黎鉏。
別部司馬。《漢志》:大將軍有校尉,有軍司馬,有軍候,有軍假司馬假侯,其別營(yíng)領(lǐng)屬為別部司馬?!抖壬袀鳌罚嚎剐鞛樽谫Y別部司馬,擊太山賊。又張超從朱雋征黃巾,為別部司馬。皆漢宮。王導(dǎo)為丹陽太守加輔國(guó)將軍,上箋曰“倉舒愛子之寵,贈(zèng)不過別部司馬?!标P(guān)羽、張飛亦為別部司馬。
太子率更令印。杜氏《通典》曰秦官,顏師古曰掌知漏刻,故曰率更。漢魏因之,晉主宮殿門戶及賞罰事,宋制銅印墨綬,梁、陳、后魏并有之,北齊領(lǐng)中盾署,掌周衛(wèi)禁防漏刻鐘鼓,隋掌伎樂漏刻,唐因之,加掌皇族次序及刑法事?!栋俟僦尽吩唬禾勇矢钜蝗?,千石。本注曰:主庶子舍人更直,似光祿。《文獻(xiàn)通考》:后漢秩差次光祿勛中二千石,太子率更令千石。
司馬昌、徐右二印。形式如釘,其大頭刻文,小頭作眼,長(zhǎng)一寸四分,四面刻草獸;一曰司馬昌,一曰徐某,文昏難辨,此印極古,微小太甚,不知系何處,亦何處用也。乃私印之又一變矣。
□□長(zhǎng)利印。制匾而無紐,孔亦隨形而匾,前后直通,蓋印式又一變矣。長(zhǎng)利必是字印,其一面作二人形持蓋,形如商器上款識(shí)。《博古圖》內(nèi)合祖孫丁觚,今此文正似合孫形,而其間有文如中字,其仲孫姓乎?
臣午。古印稱臣者多兩面有文,此印特一面朱文臣午,亦名印也。印式如長(zhǎng)利印,亦不知施于何處,或貫之衣帶間,取其輕便用之耳。
王疾已,臣疾已。此印兩面有文,一兼姓一只名,先用姓印,后只用名。然稱臣者意用之章奏間,如后人押字耳,或通上下用之,如古人稱朕亦通用也。
公孫弘印。龜紐,舊譜有公孫弘黃玉印,卻是柳葉篆文,此印篆文高古,龜紐精致,印趺四面皆如秦璽,上蟲鳥文隱約不甚明。按公孫弘有五,一在齊,為孟嘗君見秦昭王;一在中山,為參乘言司馬喜相求;一在越,斷發(fā)為王騎;一為漢平津侯;一明帝時(shí)幽州從事,交通楚王英,見于《虞延》一傳。此印必后二人之物,恐前無此等印。然二人又為平津者大分,蓋此得于臨淄,平津、淄川人也,今印送與松江曹郎中嗣榮處。
王始昌,臣始昌。制式與疾已印同,漢功臣表有王始昌。
董平圣。龜紐,文與紐皆古,乃漢晉間人名印也。
韓輔白記。辟邪紐,篆文平正。白記者,用之書記者也。紐中空半朽,猶有子母形,漢印文此最佳?!渡教每妓鳌酚许n輔白,今忘其在何處。然漢印二名,姓獨(dú)居右,名俱在左,妨誤看也,卻又不是銅,色翡翠,艷艷可愛,今為竇少卿物矣。林循印。龜紐,篆法紐制,渾淪淳厚,真漢物也。
淳于德。龜紐,春秋有淳于公,戰(zhàn)國(guó)有淳于髡,漢有淳于意,皆齊人也,淳于德必其族姓。此印得之臨淄,亦齊地也。篆紐法度,一如林循印。
公何中印。鼻紐,公何復(fù)姓也,中名也?!蹲髠鳌罚呼敼蚊辍4擞∽臏喓?,制度精密,當(dāng)是漢器,亦得之臨淄。蓋齊、魯之間有此姓名也。
衛(wèi)求。鼻紐,衛(wèi)字中韋不合法,左一字從女,不可識(shí)。此印篆文渾厚,制度精密,當(dāng)是漢印。紐頂又有一唇,蓋妨倒用耳。徐望。龜紐,制度銅色絕古,真漢人名印也。公孫賈。龜紐,篆法古拙,龜紐左顧,漢人朱文印式也。毛寶放龜去而左顧,后佩之印乃左顧。古人私印亦者如此者。
秦循之印。龜紐,之字作朱文,古人用意亦巧,取妍之濫觴也。
□勝。鼻紐,前一字《說文》不載,刻法制度似六朝物。
吳□私印。鼻紐。王仆之印。鼻紐。右二印皆漢人名印也。
□□□□□□□□□。常山南行唐陳鴦?dòng)⌒??!稘h書》常山郡有縣南行唐,都尉治。莽曰:延億?!逗鬂h書》常山國(guó)亦有南行唐。此印當(dāng)在東漢列,字文篆法,帶真書,可愛。名印中具邑里。漢人已如此。三行九字,極小,甚奇,惜字模糊。
吾丘壽王。覆斗紐,《六書統(tǒng)》:C1,魚欲切,佩玉也,象貫結(jié)之形。C2所間切,象峰巒積石之形。今玉字正同,而山字有省形?!稘h書·地理志》:中山國(guó)有縣十四。注曰:高帝郡,景帝三年為國(guó)。莽曰:常山,屬冀州。應(yīng)劭曰:中山故國(guó)。此印文不知中山壽王耶?玉山壽王耶?爵耶?名耶?按古篆C3字為淵字,亦無淵山之理。表侄諸廣居博雅,又謂字不當(dāng)作山字,因作《辨語》曰C4有C5字之表,C6恐C7字之變,B62彷乎壽,壬彿乎王,吾丘壽王當(dāng)矣。存之以博俟識(shí)。印紐亦未見精,篆文鑿就,似漢初器也。此印得之京都市中,原砂石。
□□□□。三繩紐,此印可看不可印,黑漆古文,中結(jié)平,亦不可識(shí),姑存其文。C8,四邊仍有線紋,中分界路,亦古印一法也,然字行刻界道自此始。
周到日利。右印式如長(zhǎng)孺印,而孔特圓,又不知貫于何處,亦一變也。惜文淺難印。軍司馬印。紐即壽亭侯四連環(huán)者?!吨芏Y》有軍司馬下大夫四人,《漢志》大將軍下自有軍司馬,西域都護(hù)亦有司馬,如前漢楊敞給事大將軍幕府為軍司馬。蓋此印軍字頭與舊印譜上者不同,彼倒右,此倒左也;馬字中畫彼不通,此通第三點(diǎn)。及觀紐印字文,無毫發(fā)之損,班蝕比諸印不同,恐其偽鑄,然銅色甚古,非可偽為。
王慶之印。鼻紐,漢人印也。
夏侯登印。鼻紐?!墩f文》:夏從久從頁從曰,曰兩手交兩足也。此夏字腳作學(xué)字頭,古人篆法如此。
徐□之印。鼻紐,古名印,第二字不可識(shí)。
艮當(dāng)。瓦紐,篆文類刻符,紐制似鼻瓦。
陋閔之印。辟邪紐,名印,中空,似亦隋、唐間物。
孔□之印。鼻紐,漢人名印也,篆法奇古,第二字不可識(shí)。
逢廣。鼻紐,逢字法異。
馬□□印。馬后二字不能辯,疑作回文讀馬弘印史。
□閎之印。鼻紐,第一字示辯。
周賢私印。鼻紐,方正平直,古印也。
公孫賢印。鼻紐,篆法古而布置未當(dāng),古印亦有不善者,為人竊去。
賈常之印。鼻紐,此印可看,疑賈常也。唐有賈常,能詩;宋有賈常,善畫。趙高私印。龜紐,漢人名印,非秦趙高,惜文少昏。路章之印。鼻紐,路字有補(bǔ)空,章字不是法,銅如朱漆?!醣傩凹~。此印邊作欄,復(fù)環(huán)以鳥獸形,其中方刻字文剝蝕難認(rèn),視其形制,六朝物也。□敏。崔氏子達(dá)。崔敏,字子達(dá),唐元和間人,千牛備身。盩厔、三原、藍(lán)田尉、楊州錄事參軍、許州臨穎、汝州龍興令、太子司議郎、歸、永二州刺史。柳子厚稱其藝邃六書,學(xué)該七錄,耽此黃、老,恬于寵辱。此印一只兩面,亦無穿孔,篆文明雅,邃六書也;制趨簡(jiǎn)便,耽黃老也;文用朱也,法陰陽也;體有上下,象圓方也。敏蓋文行高士,宜其私印至今存而不泯耳。
□潘楊私印。龜紐,子母印式,唐人之印也。成□諺印。辟邪紐,第二字乃倒左字,紐制極工,猙獰可愛,子母印式;唐人物也。字疑字。
氵京儉印信。辟邪紐,平正簡(jiǎn)易,字兼真字,不下六朝品也;子母式,辟邪左蟠,其勢(shì)欲動(dòng),匠亦工矣。
孟賞。鼻紐,孟字法新,此印似隋、唐間物也。
此印四角有竅,印文不知何義,似吉思忠為四字,或元虜之名也;銅則蠟茶色,亦自可愛,為人竊去,特記憶篆此。和甫。鼻紐,此印篆法古勁,而朱文似近時(shí)之物,體質(zhì)瑩然,玄色如玉,又非百年可得者,必宋,元之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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