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折　戮義

［付扮劊子持刀上］尋常結(jié)果千條命，本分生涯一把刀。自家蘇州府吳縣劊子的便是，祖?zhèn)餍袠I(yè)，官役行刑。紅罩甲，火焰渾身；綠飄巾，威風(fēng)出眾。一條青索子，時掛腰間；三尺雪霜刀，常拿手內(nèi)。入監(jiān)門，吆喝幾聲，無數(shù)囚徒都喪膽。喚出阱，精光跣剝，饒伊好漢也消魂。兩手反張，捆麻繩，好似夜叉兇狠；蓬松鬢發(fā)，插招旗，渾如羅剎猙獰。街坊行走，一記鑼，一記鼓，聲聲霹靂交加；押到法場，站的站，跪的跪，個個鬼門先去。流星起處，惟聞官府先奔；劈頸刀揮，但見血光一片。正是：人生到此實傷心，撞著咱時真悔氣。昨日奉本縣出牌，今日要殺打校尉的這班人。我想他們也是為好，一時高興，誰知今日到這個田地！毛都爺主意，道是校尉在西察院打殺的，要綁在西察院前梟首示眾。聞?wù)f監(jiān)斬官是蘇松道張老爺。上司監(jiān)斬，不比尋常，差不得時刻的。怎么眾兄弟還不見來？［向內(nèi)叫介］眾伙計快來?。蹆?nèi)應(yīng)介］來了。［外、小生扮劊子上］哥阿！又不是搶頭刀，為什么這般要緊？［付］道爺監(jiān)斬，恐怕誤了時刻。［外、小生］既如此，快去！快去?。垭s］還有幾個呢？［外、小生］先到司門首去了。［眾］走！走！走?。酆希菀蝗捍呙?，幾個殺人星。［共奔下］［生，帽、青衣上行介］【滴溜子】心忙亂，心忙亂，奔馳鹵莽。行急遽，行急遽，神魂惚恍。爹行情關(guān)疴癢，死生頃刻間，言難盡講。永訣生離，趨赴法場。自家楊英甫便是。爹爹楊念如，與顏佩韋等，只因周吏部無辜被逮，一時仗義，同眾百姓打死官旗。那日整千整萬人，一齊動手，不想官府竟將爹爹等五人，扭作亂民，開在本上，旨意倒轉(zhuǎn)，今日將來處決。你道可不是極大的冤枉么？［老在內(nèi)哭介］我那兒呵?。凵菽沁吿柨拗?，想是顏婆婆來了。［老哭上］昏天黑地陰風(fēng)慘，有屈無伸怨氣沖。［生］婆婆來了么。［老］孩兒今日行刑。老身一則去別他一別；二則去收他骸骨。你道慘也不慘？［生］我亦為送爹爹而來，不知那三家怎么不來？［老］自然來的，我和你先去罷！［生］竟到司前去便了。［共行介］【泣顏回】［合］痛哭斷人腸，無罪輕罹法網(wǎng)，哀哀死別，那堪死別云陽。君門萬里，呼冤叫屈難稽顙。［內(nèi)鳴鑼擊鼓介］［生］你聽鑼鼓之聲，一定綁赴市曹來也?。奂北冀椋荩酆希蓥畷r間，天日為昏，百萬姓，暗中稱枉。［下］［凈、末、丑、旦、貼綁縛招旗，付、小生、外扮劊子押上］
【前腔】［五合］剛強，仗義久名揚，說甚身遭無妄。權(quán)珰肆虐，堪嗟毒流天壤。［劊］自己惹出來的禍，說他怎么？［末］呸！我楊念如是怕死的么?。蹆簦菸翌伵屙f打死校尉，萬民稱快，死也瞑目了。［合］鋤奸擊賊，五人兒也不愧東林黨。只可惜救不得周吏部，死有余恨。痛孤忠萬里俘囚，枉吾儕一朝傾喪。［老、生奔上］
【千秋歲】［老、生］意慌忙，寸步難移上。一霎里，神魂驚蕩。［老］我兒在那里？［生］爹爹在那里？［各抱哭介］飲血餐刀，飲血餐刀，早難道是伊前生孽障？［凈］孩兒不孝，不能奉養(yǎng)母親終身，真罪人也。［劊］閑人閃開些?。劾?、生］生離別，難輕放；親骨肉，難拋向；怨氣高千丈，定三年不雨，六月飛霜。［劊］奉旨典刑，這些狗男女不知死活，還不快走！［打開老、生介］時辰已到，眾犯人快些走動?。劾瓋簟⒈娤拢荩劾?、生］我們?nèi)缃窨熠s到西察院去。［急奔介］【越恁好】［合］市曹忙赴，市曹忙赴！急煎煎，苦怎當(dāng)！聽神號鬼哭添痛傷，倍凄愴。［老跌介］［生扶起急行介］苦顛連體僵，苦顛連體僵！見亂紛紛萬千人，流涕道傍。撲簌簌淚拋，撲簌簌淚拋，痛殺殺一會兒割斷寸腸。［內(nèi)鳴鑼，劊提五人頭繞場。老、生奪抱哭，劊推倒老、生，提頭下］［老、生哭起后倒地介］
【紅繡鞋】［合］頭囊三木，悲傷！悲傷！血流一派，汪洋！汪洋！魂縹緲，魄飛翔，情慘切，恨綿長。兄撇弟，子拋娘。［生］婆婆，事已如此，哭亦無益，待我扶你前去，急急顧人到法場上收領(lǐng)尸骸，再作道理。［扶老旦行介］【意不盡】［合］俠腸一片知何向？熱血淋漓恨滿腔，一時鹵莽，博得個義風(fēng)千古人欽仰。［共下］

比較前折，本折寫顏佩韋等五人就義，未免平了些，特別是沒有寫出他們的犧牲在群眾中引起的反應(yīng)。
原注：“五人之中惟楊念如有神力，斬首時大怒震呼，繩索俱絕，將劊子毒打幾死，眾復(fù)縶之，將石曳其手，乃就刑，猶罵不絕口，惟顏楊為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