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折　鋤奸

作者：李玉

［末、老扮快手上］公門自有冰霜地，銷盡奸雄鐵石心。自家河南道御史蔣老爺衙門兩名快手便是。［末］目下魏監(jiān)身死，前案盡翻，忠臣一一追封，群兇個(gè)個(gè)定罪。倪文煥、許顯純兩個(gè)惡人，因周吏部公子動(dòng)了血疏，奉旨發(fā)到我老爺衙門勘問。早上掛牌，奉差到獄中吊取二犯。那毛一鷺卻善終在家，倒也造化了?；镉?jì)，和你小心前去。［老］哥，這兩個(gè)何等勢焰，也有這樣時(shí)節(jié)。此去落得賺他大塊銀子，不為罪過。［末］他又不是清官，若銀子送不爽利，拳頭巴掌，奉承他一頓。［老］說得是?？烊?，快去！這叫做：強(qiáng)中自有強(qiáng)中手。［末］惡人自有惡人磨。［下］［小生，儒巾、青衣靴上］補(bǔ)天煉石竟如此，會(huì)見人心長不死；煙波花鳥笑奸雄，風(fēng)雨魚龍動(dòng)君子。小生周茂蘭，蒙姚孟長老伯附載入京，便將前日血疏上奏。荷圣旨特封三代；毛一鷺以死免科，今將倪文煥、許顯純發(fā)河南道御史蔣公允儀勘問。奸人服罪之日，正先君吐氣之時(shí)。但聞二人廣行賄賂，恐未得盡法施行，免不得往覷一番也。
【北新水令】錦干坤久已黑云遮。今日霽天顏重輝日月。孤忠泉壤慰，公憤普天泄。我周茂蘭呵，灰死重爇，猶得見眾奸回服辜也。［下］［末、老押付、丑］二位爺走一步。［付、丑］阿呀！好苦嗄。
【南步步嬌】百尺冰山今消歇，夢醒邯鄲夜。［末］二們爺，你平昔何等威權(quán)，今日就這般模樣了?。鄹丁⒊螅菸彝?quán)難再竊，把這博冠峨帶，換得個(gè)雙雙縲紲。［外、凈、生、貼扮百姓上］倪文煥、許顯純慢走，與我們認(rèn)一認(rèn)。［老］這是倪爺，這是許爺。［付、丑］莫非感我好處，送些東西與我們將息么？［外］有東西不撩與狗吃了，卻送與你這奸賊！［付］不要罵。［凈］罵么？不敢欺，竟要少林幫襯哩?。鄢螅菅灾?，言重。［生］什么言重！你這奸賊，做了魏太監(jiān)的干兒子，屠戮忠良，傾危社稷。［貼］好端端一個(gè)周吏部，被你們嚴(yán)刑酷訊，致死非命。今日青天有眼，到此地位，還有干爺叫得應(yīng)么？［外］不要和他文講，我們?nèi)^腳尖，一齊奉承便了。［生、貼］說得有理。［凈］學(xué)生帶一棒槌，挖敬他幾下。［各打介］［付、丑叫痛介］［老、末勸介］［小生暗上介］［老、末］阿呀！列位！這是欽犯，倘一時(shí)打死，多有未便。［凈］既如此，也罷！你兩個(gè)甘心作惡，原是吃糞的人；前面有一缸宿糞在那里，你兩人吃下肚子里去，饒你的打?。鄹叮蓦珉缗H臜的，怎么樣吃？［眾］不吃再打。［丑］愿吃，愿吃?。鄹叮莘钆?，奉陪！［眾］這等快走?。酆希菽惆肷髯园莞蔂敚藭r(shí)何處通關(guān)節(jié)。［哄下］［小生］呀，妙嗄！
【北折桂令】問伊行何等驍桀，為甚的媚灶無功，失卻了狡兔三窟。今日個(gè)損威嚴(yán)，受盡媟狎。也見得人心公道，最善幫貼。咦！奸賊，奸賊。則看你荷桎梏，衣冠毀裂；曳銀鐺，步履蹉跌。唳鶴凄切，牽犬悲咽。茂蘭在此呵，覷上你血染青萍，也須將飲器雙挈。來到此間，已是御史衙門了。開門在即，上前伺候則個(gè)。［老、末押付、丑］
【南江兒水】牛渚方燃火，云陽將釘撅，遙知唾罵千秋古。［末］已到衙門，老爺還未開門哩。［見小生介］咄！你是什么人？在此窺探？［小生］是周茂蘭。［老］元來就是周吏部的老爺?shù)墓樱瑏淼煤?！今日勘問倪、許二人，替先老爺雪冤，正該看看。［小生指介］這兩個(gè)就是倪文煥、許顯純么？［作大怒介］奸賊，奸賊！你二人說謊欺君，鍛煉成獄。當(dāng)日恨不能作杜并、徐元慶，手刃父仇；今日會(huì)當(dāng)擊碎汝首?。鄞蚪椋荩鄹?、丑避介］阿呀！這又是那里說起？狹路相逢難鉆穴，羞容遮掩驚魂攝。［外、凈扮皂隸上］住手，住手！衙門前打不得的。老爺即刻坐堂了。［小生］列位在此，正有一言相告。［眾］公子有甚話說？［小生］聞得二賊三日前廣用銀錢，希求寬縱。惡人銀錢，列位盡取不防，只是行杖時(shí)，萬萬不可存私。［眾］公子說那里話，看此地是什么衙門。［合］此署因何而設(shè)？堂曰公堂，私字兒斷難假借。［小生］說得好！說得好?。蹆?nèi)喊介］開門?。郾姡堇蠣斪昧??？鞄нM(jìn)去，快帶進(jìn)去。［擁下］［小生］呀！好怕人也。
【北雁兒得勝】這的是莽森羅一座設(shè)，這的是狠閻羅全身借。［內(nèi)吆喝介］現(xiàn)一輪冷森森業(yè)鏡臺(tái)，［內(nèi)連拍案介］震幾下烈轟轟雷公楔。呀！那怕您潑刺善揚(yáng)鬣，那怕您瀾翻能鼓舌。［內(nèi)喊犯官上拶］盡著這肉骨吹鳴一部，又何得上方刀開半截。［付、丑內(nèi)叫痛介］親切，憑著你叫苦聲徹；親切，偏是俺聲聲為叫絕。［末上］
【南僥僥令】辨冤須力辨，折獄更心折。公子還在這里，大老爺正差小的到尊寓來也。［小生］莫非要我一同聽審么？［末］欽案無名，那要公子聽審！前倪文煥疏中，說先老爺告假歸去的時(shí)節(jié)，鏹重舟沉，白鏹浮道，通州之人，至今掩口。大老爺說：周殞吏部乞假之時(shí)，山東妖賊造么，取道中州，從陸不從水。聞得有印信在公子處，這是老大證據(jù)，因此著小的來取。要實(shí)這奸賊的口哩?。坌∩菰獊砣绱耍蚁财瘃R牌攜得在此，送上大老爺就是。只是方才說的行杖時(shí)……［作說不完介］［末］公子不消再說，但是老爺一聲喝打，小的們選頭號(hào)毛板，一下掀他一塊肉去。則看三尺階除飛紅雨，不怕他渾身多裹兒。［小生］好一個(gè)蔣大人，好一個(gè)蔣大人！
【北收江南】呀！說什么明珠薏苡呵，載的這鬼盈車，少不得水清鰱鯉自分別。感殺你軒轅一鑒肺腸澈。想起小生當(dāng)日在通政司衙門，求上血疏，排闥直入，大門都?jí)嫞袢找苍撽J將進(jìn)去，哭謝一番才是。［欲進(jìn)又止介］且住，蔣大人秉公執(zhí)法，面謝反惹嫌疑了，還在門外伺候則個(gè)。［內(nèi)喊介］數(shù)著。［責(zé)三十板介］遠(yuǎn)遠(yuǎn)望去，這二賊俯首無言了。被責(zé)三十，一鞭鞭見血，一鞭鞭見血。好皂隸嗄！敬殺你揚(yáng)眉（目閏）目是豪杰。［末、老押付、丑上］阿呀！可憐嗄?！灸蠄@林好】急煎煎榜棰迫脅，慘生生肌膚綻裂。咳！我兩人悔之無及了。對(duì)泣楚囚何也？［末］大老爺分付收監(jiān)，快走，快走。［付、丑］打得這樣利害，那里還走的動(dòng)？［老］怕你不走。［末、老］休想我生憐憫，縱蛇蝎，縱蛇蝎。［小生］奸賊慢走，勘問已過，如今打死也不妨了。
【沽酒太平】須不比刺空衣，擊副車，擊副車。還你個(gè)一下下是真切。［打介］［付］阿唷！心窩內(nèi)這一拳打得兇。［小生踢介］蹴倒靴尖非膽怯。［丑］阿唷，痛！腿上這一腳踢得狠。［末、老］周公子，你看靴上純是冰雪，亂踢要踢死人的。如今收了監(jiān)去，指日就要處斬。一刀一割，正要與萬目共睹。一會(huì)兒弄死卻不便宜了他？［小生］說得有理，有理！有昭然斧鉞，又何取一死便捷。饒你這兩個(gè)奸賊罷！［付、丑作帶痛奔下］［末、老押下］［小生］這奸賊，也只得負(fù)痛而走了。妙嗄！如此快心事，若非姚老伯同到京師，那得沉冤剖晰。定爰書仇家剪滅，記野乘吾家?guī)ш?，修國史天家卓越。俺呵，喜極感極，反生痛嗟。我那爹爹呵！按云頭也須擊節(jié)。我想此案已定，即日定有恩恤。小生別過姚老伯，連夜回家，報(bào)知母親便了。
【尾聲】東林一案才完結(jié)，抵多少五色石煉補(bǔ)天缺！則索去笑覓歸艖，忙將這快事說。
結(jié)尾幾折，既照顧到歷史真實(shí)，又有充分的藝術(shù)加工，以寫出善有善報(bào)，惡有惡報(bào)的結(jié)局，令人心大快。
加此一段插曲，寫出人民對(duì)奸黨的深仇大恨。本折用“車遮”險(xiǎn)韻，有些韻押得生硬，又用了華亭鶴唳、上蔡牽犬、牛渚燃犀等典故，曲辭不夠流暢明朗。
原注：“杜并、杜審言之子，審言為郭若訥所誣，并因誅之?！?br>不正面寫堂上勘問拷打，一切從周茂蘭眼中，或衙門中人物行動(dòng)來表現(xiàn)，場面安排得巧妙，避免千篇一律。
原注：“公子上血疏之日，通政司索費(fèi)不收，將大門急掩。公子以身撼之，忽墜。滿堂疑有神力，大懼，遂得以疏上達(dá)?！?/div>

第廿四折 鋤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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