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作者:許嘯天
第八十四回花明柳暗頤和園彈雨硝煙高麗宮卻說慈禧太后自從那天逛三海回宮來,和李蓮英說:“三海地方許久不曾修理了,坍?dāng)〉牡胤胶芏?。在前幾年,俺早想叫?nèi)務(wù)府修理了,只因恭親王說沒有錢,東太后又說不必修理。
直到如今,越發(fā)坍?dāng)〉脜柡α耍俨恍蘩?,還成個什么花園呢?“李蓮英聽了太后的話,忙去報告給軍機大臣知道,那班軍機大臣誰不要討太后的好兒,便大家商量著叫內(nèi)務(wù)大臣出面,大家籌了一筆款子,立刻動工去修理三海。又怕三海的地方太小,便連舊時從西城到后門的一條大路也包圍了進(jìn)去,造了兩座高大的白石橋,名叫”金鰲玉蝀“。那三海修理完工,使請?zhí)笕ビ瓮?。太后到了三海一看,果然氣勢闊大,亭臺壯麗,便也贊不絕口。許多親王福晉陪著游玩,逛了一處又一處。
正逛得高興的時候,忽然慈禧太后又想起從前的圓明園來了,說道:”這三海的地方雖好,如何趕得上圓明園的萬分之一。可惜先帝也亡故了,圓明園也毀了,再要和先帝在日一般熱鬧,怕也沒有這個日子了!“慈禧太后說著,止不住掉下眼淚來。妃嬪們趕忙勸解,護(hù)衛(wèi)著太后回宮來。
李蓮英見太后記念圓明園,心中又有了主意。第二天,悄悄地跑到軍機處去,和一班大臣商議重興圓明園,叫老佛爺歡喜。內(nèi)中有一個軍機大臣說道:“要重興圓明園,非有四五千萬銀子不辦;即算把圓明園修理好了,老佛爺進(jìn)園去游玩,如今先帝不在了,園中處處都留著傷心的地方,老佛爺也不一定歡喜的。俺們有這重興圓明園的錢,不如另蓋造一所園子,樣子和圓明園一般闊大;老佛爺在里面游玩著,既覺得新鮮別致,又不致傷了老佛爺?shù)男?。”?dāng)時一班大臣聽了這一番議論,齊聲稱“妙!”恭親王道:“俺們老佛爺六十歲萬壽快到了,這一座花園,須在萬壽以前趕造成功,到萬壽的這一天,俺們請老佛爺進(jìn)園去游玩一天,也叫老佛爺開開心?,F(xiàn)在是光緒十五年,老佛爺六十萬壽是光緒二十年,在這五年里面,這花園的工程總可以完成了。”眾大臣齊說可以成了。奕訢又說道:“若大一座花園,蓋造起來,最少也得一千多萬兩銀子,只是這一笑錢從什么地方出,難道叫老佛爺自己挖腰包嗎?”奕訢說到這里,眾大臣一齊低著頭思索起來。這時李蓮英也坐在一旁,忽然拍一拍掌說道:“有了!有了!”眾大臣問他有了什么好法子。李蓮英說道:“俺們不是有每年提出的海軍經(jīng)費二百萬兩嗎?如今積了已五年,有一千萬兩,咱家想來,俺們中全全是陸地,用不著什么海軍;便是外國,都是俺們大清朝的臣子,且都是小國,決不敢來侵犯我們天朝的,這海軍簡直沒有什么用處。俺們不如把它挪過來,作為蓋造花園的經(jīng)費,誰敢說一個不字?再有不夠的地方,俺也有一個好法子在這里,索性借著振興海軍的名目,開一個海軍報效捐,凡是報效海軍經(jīng)費實銀七千兩的,作一萬兩算,請俺老佛爺賞他一個即選知縣做做。
再有不夠的地方,說不得俺們哥兒們挖挖腰包湊上了,豈不是成了!“李蓮英的話,眾大臣拿它當(dāng)老佛爺?shù)脑捯话憧创?,便大家附和著說總管的話不錯。當(dāng)時便動起公事來,先把部里存著的歷年積蓄下的海軍經(jīng)費一千萬兩銀子提出來應(yīng)用。
一面由皇太后皇上下諭,開海軍報效捐的例。一面指定在萬壽山一帶空曠地方建造花園,這花園為預(yù)備皇上恭?;侍笕f壽用的,便定名稱”頤和園“,是取頤養(yǎng)天和的意思。這時,榮祿已經(jīng)起用,在西安做將軍,他聽得京里建造頤和園,便首先捐俸銀二十五萬兩,算是送太后的壽禮。慈禧太后原是歡喜榮祿的,便把他調(diào)時京來,也入了軍機處。接著便有許多王公大臣報效銀兩的,你也十萬,我也二十萬。又在報效海軍經(jīng)費項下收得了四五百萬兩銀子。
這一年年底,閻敬銘做戶部尚書。部中照例到每年終須把庫中的存款造一本冊子報告進(jìn)宮去,請兩宮查看。那冊子上列入的照例都是正款。此外歷年查抄下來的款項以及罰款、變價的款,便拿這閑款去彌縫;二來從堂官到庫官,每年在這筆閑款上多少也分得一些好處。自從閻敬銘做了戶部尚書以后,他要討好皇太后,到年底造冊子的時候,便把許多閑款一古腦兒地都報告進(jìn)去?;侍笠豢?,忽然平空多出七百多萬閑款來,便吩咐李蓮英去把這筆款子提進(jìn)來,一并充作建造頤和園經(jīng)費。
有了這許多錢,便把這座頤和園造得格外富麗堂皇;到光緒十九年上,便把這座園子蓋造得端端整整。那監(jiān)工大臣便請諸位王公大臣去踏勘。這一天,恭親王便一早起來,帶了許從大官員們進(jìn)園去。做書的也趁此機會,把這頤和園的大略情形說一說。
頤和園原是清漪園的舊址,在京城外西北面地方,離京城大約二十里路;背靠著萬壽山,把一座昆明湖圍在園里,從東角門進(jìn)去,過仁壽門,殿屋十分高大,便是仁壽殿。進(jìn)殿門,門里面院子中央有一座月臺,第一層臺上平列著四座大鼎,第二層對安著盤二龍二鳳的銅缸兩座;殿里面設(shè)著烏木寶座,殿門封鎖著。向西面走不多幾步路,上面有一個匾,寫著“水木自親”四個字,西面便是昆明池,池北面有一座“樂壽堂”,這一座堂,將來便是皇太后的寢宮。堂前也有一座月臺,一旁有一座亭子,蓋造得好似暖房一般,全是玻璃蓋成;亭子里面藏著柏樹一株,樣子好似珊瑚一般。
又曲曲折折向西面走去,經(jīng)過幾十丈的回廊,北面有一座山,山頂上有一座臺,名叫國華臺。這座臺蓋得有幾十丈高,臺下有一殿,殿名排云殿,殿屋九間,十分寬大,太后便在這座殿上坐朝。殿里面有一副對聯(lián),上聯(lián)寫著:“萬笏晴山朝北極”,下聯(lián)寫著“九華仙樂奏南薰”。殿的兩壁造著幾十座什錦櫥,高接棟宇;殿階十四層,月臺上平列著銅鼎、鐵鼎各四座,銅龍、銅鳳各兩座。殿后面有一座佛香閣,幾十級階石上去,從偏門進(jìn)去,門里面一座石牌坊,上面寫著“暮靄朝嵐常自寫”七個字。又從北面上去,是一座寶云閣,蓋成八卦樣子,門欄棟檻都是生鐵鑄成;閣里面三座長方桌,也是銅鑄成的。
從寶云閣向東面下去,便是太湖假山;山有洞,回環(huán)曲折,好似螞蟻窠。穿出洞門上去,便到了佛香閣;閣里面供著三座金佛,閣子后面又有一座亭子,稱做眾香界,這地方便是萬壽山的最高處。向南出去有一座門,門上題著“導(dǎo)養(yǎng)正性”四個字,門前一帶短墻,抱住山頂??吭趬ι舷蚰贤?,池面上亭臺樓閣,好似盤中盆景,十分清楚;再從石洞向東穿出去,有一座殿,殿上寫著“轉(zhuǎn)輪藏”三個字,殿旁有幾座八角亭子。轉(zhuǎn)輪藏原是兩座木制的寶塔。每一座塔有十幾層,每一層上面都刻著佛像;每一座藏有三丈高,日夜自己轉(zhuǎn)著不停息的。后來庚子年八國聯(lián)軍打進(jìn)京城,占據(jù)了頤和園,這兩座轉(zhuǎn)輪藏才停止不轉(zhuǎn)了。
院子里又有幾座日規(guī),面上刻著時辰刻數(shù);中央豎一支鋼針,太陽照著,針影指在什么時刻上,便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從轉(zhuǎn)輪藏繞出去,便是德暉殿,殿上匾額寫著“敷光榮慶”四個字。這地方已在排云殿的東面了,西面又有一座殿,名聽鸝殿;殿對面一座戲臺,建造得金碧輝煌,便是將來慈禧太后聽?wèi)虻牡胤?。東面沿著山路曲折上去,有一座亭子,匾上寫著:“畫中游”三字。亭旁有一個石洞,穿出石洞,迎面便矗著一座石牌坊,上面刻著“山川映發(fā)使人應(yīng)接不暇”十個字。再上去有一座亭,亭上匾額題著“湖山真意”四個字。這地方將來慈禧太后常常在這里納涼的。這里已是萬壽山最高的地方了,向北面山下一望,見園墻外面十里多地方,便是京城里的大街。
亭上面又有一亭,上面題著“智慧?!比?;對面有三座園門,門上寫著“祗樹林”三個字。樓上面稍低的地方向東北面望去,幾里遠(yuǎn)地方,平地上繞著一帶短垣,便是圓明園的廢址。在山頂上東面走去,一帶都是拿水磨方磚鋪成的大路,那路有幾里長,山嶺雖有起伏,但這路卻鋪得甚是平坦。路的盡頭有一座亭子,名叫薈亭,從薈亭下山到景福閣,是慈禧太后每天進(jìn)小米粥的地方。從景福閣出去,走過如意莊、平安室,直到樂農(nóng)軒;軒的正中安著一張御座,御座后面列著條幾,左面一張西式搖椅,上面罩著黃幔。再從樂農(nóng)軒向東南下去,便是矚新樓、涵遠(yuǎn)堂,堂前有一口方池,池水通著山泉,終日水流著,淙淙有聲。這地方很像是從前西太后做妃子的時候住的桐蔭深處,曲欄畫楹,備極清幽;池旁有一座和春堂,堂畔有一座橋,名叫知魚橋,橋的四面都造著亭臺。過知魚橋又是一座院落,南北對列著四五間房屋:南面的屋子里藏著一只龍舟,北面的屋子里藏著一部《圖書集成》。
又向西面過去,便是德和園;園中央蓋著一座殿宇,名頤樂殿,殿前造著一座大戲臺,臺共高三層,從最高一層望去,便見玉蘭堂。這地方便是將來光緒皇帝的寢宮。殿前兩邊各有廂房十一間,每間用木板隔開,便是賞王公大臣聽?wèi)虻牡胤健哪厦孀呷?,便是昆明湖,沿著東墻走兩里路遠(yuǎn)近,到了宮門口,門左面立著一座石牌,名叫“織女石”,有四五尺高,是甲申年立的;右面臥著一頭銅牛,約四五尺長,名“牽?!?。對宮門造著一座白石河埠,是游昆明湖上船的地方。沿昆明湖向西走去,有一座十七環(huán)洞的長橋。過橋向北行,便到龍王廟;廟門外東西南三面都立著石牌坊。廟后便是涵虛堂,堂后面便是昆明湖,對湖西面便是玉泉山。頤和園的風(fēng)景大概是這樣子的。園子里面有電燈廠,有鐵路,有汽船;每一處都有總辦幫辦委員幾十個人,一大半都是滿人。后來皇太后帶著光緒皇帝皇后進(jìn)園去住,只是伙食開支每天要用到一萬二千塊錢。
當(dāng)時造這座花園,原打算待皇太后萬壽請?zhí)笥瓮嬷鴼g喜歡喜的,所以在光緒十九年上便造成。第二年正是慈禧太后六十歲萬壽,便由榮祿、奕訢領(lǐng)頭兒預(yù)先入奏,籌備慶賀的大典。誰知到了光緒甲午年六月里的時候,便和日本開戰(zhàn)了。
講到中國和日本開戰(zhàn)的大原因,還是因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鬧意見鬧成功的。只因中國的屬國朝鮮,自從國王李熙入承大統(tǒng)以后,那王父李罡應(yīng)還常常要干預(yù)朝政;父子之間便起了齟齠。李熙便把父皇封為大院君,原要叫他不問國事的意思;誰知那大院君越發(fā)驕橫起來了,因此滿朝文武也分做兩黨,互相傾軋。朝鮮王沒奈何,便上表到中國來告急。慈禧太后見了朝鮮國的表文,立刻派提督吳兆漼,率同同知袁世凱,帶兵直入朝鮮宮廷,代平內(nèi)亂。又派吳大澄、慶裕、續(xù)昌辦理善后事宜。一面下諭李鴻章調(diào)動兵輪,隨同水師提督丁汝昌到朝鮮去保護(hù)。中國兵隊捉住了大院君,解回北京來,皇太后命把他幽居在保定地方。但朝鮮國王不免有父子之情,一再上表求釋放他父親。誰知這大院君釋放回國去,卻暗暗地私通了日本;日本便派了大臣伊藤博文到天津來和李鴻章商量朝鮮事體,說吳兆漼、袁世凱這班人袒護(hù)朝鮮、拒絕日本,要求中國把這兩人調(diào)回懲辦。后來究竟依了日本的主意,訂定兩國派兵保護(hù)朝鮮的條約,因此兩國在朝鮮的兵隊時時要起沖突。這時已伏下了中日開戰(zhàn)的禍根了。后來慈禧太后在宮中處處和皇帝作對。最初光緒皇帝大婚的時候,在皇帝的意思,頗注意江西巡撫德馨的兩個女兒;慈禧太后卻定要選她兄弟桂祥的女兒做皇后,在暗地里指使皇帝把如意遞給那桂祥的女兒。光緒皇帝心中不愿意,便故意失手,把如意打得粉碎。但桂祥的女兒究竟做了皇后,只把侍郎長敘的兩個女兒分封做瑾貴妃、珍貴妃,但光緒皇帝獨愛珍貴妃。皇后和皇太后是打通在一起的,所以皇帝便不愛她,因此皇太后和皇后也把這珍妃恨入骨髓。但是光緒皇帝年紀(jì)已長成了,皇太后不得不歸還政權(quán)給皇帝。無奈光緒皇帝的時運真不濟(jì),自從皇帝親政以后,國事日非,外交日緊,滿朝大臣都和李蓮英打通一氣;只有那師傅翁同和是忠心于皇帝的。
這時,日本在朝鮮地方著著進(jìn)逼。那朝鮮國中的臣子原分做獨立、事大兩黨,后來又添出東學(xué)黨,那黨的勢力很大,從全羅、忠清兩道直打到漢城。左議政樸詠孝原是獨立黨的首領(lǐng),仗著日本庇護(hù)他,他蓄意要脫離中國,只因礙著中國通商委員袁世凱在左右監(jiān)視著,一時不敢動手。后來聽得東學(xué)黨起事,樸詠孝便殺入王宮,燒死閔妃。這閔妃是世界上第一個美人,活活地?zé)?,天下人知道了,都十分痛惜?br>閔妃的哥哥閔詠俊便趕到袁世凱衙門里去哭訴,求中國發(fā)兵替他報仇。袁世凱打了一個電報給李鴻章,一面照會日本,一面立刻調(diào)動海軍向朝鮮仁川進(jìn)發(fā);又派陸軍到朝鮮牙山駐扎,仗著水陸軍的威力,把朝鮮的內(nèi)亂平定。日將大鳥圭介想趁此向中國尋事,便將清軍先到緣由報告日本政府,日政府志問朝鮮國王,是否獨立國?
朝鮮國王害怕日本國的威力,便不敢不認(rèn)。大鳥圭介便照會中國,請中國撤兵。袁世凱如何肯依,又電告李鴻章。李鴻章根據(jù)天津的條約,要求兩國同時撤兵;誰知日本不答應(yīng),李鴻章便陸續(xù)增加軍隊到朝鮮去防備著。又因日本人厭惡袁世凱,便把袁世凱調(diào)回奉天,調(diào)衛(wèi)汝貴一支兵馬把守平壤,馬玉昆一支人馬把守義州。牙山守將葉志超首當(dāng)其沖;日本并不宣戰(zhàn),便直攻牙山。志超一無防備,兵馬一齊潰散,水軍也在半島地方打了敗仗。這消息傳到宮里,光緒皇帝第一個沒了主意,便去見皇太后。近來,皇太后因皇帝寵愛瑾妃珍妃,皇后常常到太后跟前去哭訴,太后心中越發(fā)不樂意。見皇帝來說牙山的軍情,便冷笑一聲說道:“咱也管不了這些事。
皇帝放著親信的人不去和他商量,卻來問咱們懂得什么呀?”光緒皇帝碰了一鼻子灰,退出宮來,便在御書房里召見師傅翁同和,把太后嘲笑的話和目前軍情緊急的話一一說了,翁師傅一聽,便有了主意。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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