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作者:許嘯天
第三十七回破腹挖腦和尚造孽褰簾入幃親王銷魂卻說呂四娘悄悄地離開了朱家,別的人且不去說他,便是那朱蓉鏡,第一個要想煞。他不見了呂四娘,終日里廢寢忘食,如醉如狂。他父親看了不忍,料定呂四娘此去,一定北京報仇去,便和虬髯公說知,求他到北京去找尋。那蓉鏡哭著嚷著要一塊兒去;恰巧虬髯公家里有一個女徒弟名叫魚娘的。也要到北京去,三個人便一路行,沿路打聽四娘的消息。只聽得一路人沸沸揚揚說,有一個女賣解的,臉兒又長得俊,本領(lǐng)又高強,虬髯公聽在耳中,料定是四娘,待到京里,卻又聽不得消息。
虬髯公料定四娘要做大事,在冷僻地方隱藏起來了。他先找一家客店住下,推說是爺兒三人,每天夜靜更深,虬髯公帶了魚娘便跳上屋子,出去找尋四娘。如今居然被他們找到了。一同回到客店里。虬髯公先介紹四娘見過魚娘,四娘見魚娘面貌和自己不相上下,便十分親熱起來,問魚娘進京來干什么事。魚娘便把父親魚殼如何給于清瑞捉去殺死,如今進京來是要替父報仇。兩人走了一條道路,越發(fā)親熱起來。只有那朱蓉鏡見了四娘,好似小孩子見了乳母似的,一把拉住她袖子不放;又再三勸四娘莫去冒險,徒然送了自己性命。那四娘如何肯聽,但是回心一想:蓉鏡待她的一番恩情,恐怕世間找不出第二個男子了;我此番倘能成了大事,女孩子終是要嫁人的,到那時不嫁給他,卻又嫁給誰去?她想到這里,心中有了主意。
四娘在江湖上閱歷了一番,那女孩兒嬌怯怯的態(tài)度都已收去,便老老實實地對蓉鏡說道:“我這個身體總是你的了。但是,現(xiàn)在我還要向你借我自己的身體一用,待我報了大仇以后,任憑你叫我怎樣便怎樣?,F(xiàn)在卻萬萬不能遵命?!边@幾句話說得蓉鏡心中又憂又喜,卻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從此由虬髯公做主,在西便門外租了一間屋子住著,假裝是兒媳姑娘一家人,卻也沒有人去疑心他們。他們便天天出去打聽皇帝的蹤跡。
那雍正皇帝得了偵探的報告,知道京城里現(xiàn)在到了許多刺客,在暗地計算他,便也著著防備,處處留神,一面秘密吩咐步軍衙門嚴(yán)密查拿。這時快到了祭天的日子,欽太監(jiān)便擇定吉時,請皇上祭天,雍正皇帝因外面風(fēng)兒很緊,怕得出去;回心又想,倘然老躲在宮里,一來給那班刺客見笑,二來那百姓見皇帝不出宮來,便要謠言蜂起。因此硬一硬頭皮。傳旨擺駕祭天。一面調(diào)集宮中侍衛(wèi),護駕出宮。那街道上自有那步軍統(tǒng)領(lǐng),九門提督帶領(lǐng)全部人馬沿途照料。那軍士位掮著雪亮的刀槍,一路上站得水泄不通。沿路搭著五色漫天帳,直到天壇面前。停了一會,那一對一對鑾儀到了壇上;滿朝文武大員一字兒在兩旁站著班。雍正皇帝從鑾輿中下來,侍衛(wèi)們簇?fù)碇呱蠅ァ?br>上面設(shè)著祭品,雍正皇帝行過禮,正要轉(zhuǎn)身,忽聽得那天幔上“豁”一聲響,皇帝急把手指一彈,只見一道白光向天幔上飛去,落下一個狐貍頭來,皇帝才覺放心。那左右侍衛(wèi)齊呼“萬歲!”這時鄂爾泰站在皇帝身后,皇帝笑著對鄂爾泰說道:“朕聽說有一班亡命之徒欲謀刺朕,京城里面刺客很多。朕今天小試手段,叫他們知道朕的本領(lǐng)也不弱,他們也不用來自投羅網(wǎng)了?!闭f著冷笑一聲,把個鄂爾泰嚇得諾諾連聲,不敢多說一句話。雍正皇帝回到宮里,心中總是郁郁不樂,想起從前在少林寺學(xué)本領(lǐng)的時候,有一個鐵布衫和尚,本領(lǐng)在同輩中要算第一,他也能指頭放劍。如今把他留在外面,終不是好事體,也許為仇家所指使來謀刺朕躬,這卻不可不防。當(dāng)時便把鄂爾泰傳進宮來,和他商量。鄂爾泰說道:“臣聞得這和尚在江南橫行不法,便沒有仇家指使,也須趕快去殺死他,為人民除去大害?!?br>雍正皇帝說道:“從前那些好漢,如今都不在了,且叫什么人去干這件事?”鄂爾泰思索了一會,忽然想起當(dāng)年岳鐘琪將軍曾說起有一個大巖和尚,如今在揚州天寧寺;不如下一道密札給江蘇撫臺,便請大巖去除了鐵布衫和尚。當(dāng)下便把這意思奏明,皇上稱善。鄂爾泰退出宮來,如法炮制去。說話這鐵布衫和尚在四川峨嵋山亡,霸占一座大寺院;派他手下的徒弟下山去偷人頭,他每天要吃三個人腦子。峨嵋山下一班男女,常常在半夜里失去他的腦袋,弄得人人驚慌,個個害怕,大家逃避,村坊都空了。后來這和尚忽然異想天開,愛吃孕婦肚子里的小孩;又派他的徒弟,在深夜里闖進人家的內(nèi)室,見有懷孕的女人,先奸污了,再取她的胎兒。那班徒弟個個都淫惡萬分,誰敢去攔阻他。
這時,白泰官閑住在家里,他聽說四川峨嵋山的景致好玩,便動身到四川來游玩。偶然到一座村坊里,時已更深,他們走江湖的人愛走夜路;他走過一座屋檐前,只見里面窗紙上射出淡淡的燈光來,忽見一個人影兒一閃,卻是一個光頭。白泰官心中疑惑:這和尚深夜入人家,非奸即盜。他便站腳聽時,只聽得里面有女人低低的求哭的聲音,說道:“師父饒了我罷!我痛死了!“白泰官心下越發(fā)動了疑,便施展他的手段,輕輕地撬開了外屋子的門,踅進內(nèi)室去一看,只見一個年輕女子被剝得一絲不掛躺在床亡,喉嚨里呻吟著;一個和尚爬在床沿下,兩手不住地在那里拓那女人的肚子。白泰官看了,有禁大怒,一聳身搶上前去,一把揪住和尚的衣領(lǐng),提下地來一摔;那和尚站腳不住,倒下地去,白泰官便提著缽兒似的拳頭,向那和尚面門上不住地打去;那和尚滿臉地淌著血,嘴里不住地討著饒。那時便有許多人走進房來,一面把白泰官勸住,一面喝問那和尚,那和尚說道:”這原不干我的事,是俺師父硬逼著我來取這娘娘的胎兒?!鞍滋┕賳枺骸蹦銕熌闶鞘裁慈??“那和尚說:”鐵布衫和尚?!鞍滋┕僭诮隽寺牭描F布衫的名氣,便說:”好一個淫和尚!徒我見見他去?!罢f時,天色已明,這人家拿出餑餑稀飯來,請白泰官吃。白泰官肚子吃飽了,押著這和尚,叫了一個鄉(xiāng)下人領(lǐng)路。走到日落,才走到峨嵋山腳下。見前面也有一個和尚,坐在大樹下納涼;白泰官認(rèn)是他們一路的,喝一聲:”賊禿,休走!“搶步上前便交起手來,打了二十回合。兩人手腳愈打愈緊,打到緊要關(guān)頭,那和尚忽然跳出圈子,問道:”你敢是鐵布衫和尚的門徒?“白泰官說:”俺是來捉拿這賊禿的。你敢是這賊禿的徒弟?“這大巖和尚也說:”俺是來捉拿鐵布衫和尚的?!鞍滋┕傩南?,打來打去原來打的是自家人。忙問道:”好漢奉誰的命來的?“那和尚把胸脯一拍,大拇指一伸,說道:”俺奉江蘇撫臺大人之命。
敢問好漢奉誰的命?“白泰官便把在村坊里遇到這和尚拓取胎兒的事一一說了。
大巖和尚氣憤起來,罵道:”烏賊禿!你敗俺佛門的規(guī)矩!“說著,颼的一聲拔出腰刀來,結(jié)果了這個和尚的性命;轉(zhuǎn)過身去,向樹林里一招手,便跳出十五六個大漢來。大巖和尚帶著他們走上山去??纯吹搅松介T口,大巖和尚便和白泰官商量分兩路殺進去。白泰官把上風(fēng),他一聳身跳上瓦去。這里大巖和尚先把眾人藏過,自己一人先上去打開山門,問鐵布衫和尚,那守山門的見是和尚,便也不疑心,領(lǐng)著他走進內(nèi)院去,留他在知客室暫坐;自己進去通報。這里大巖和尚招招手兒,一班大漢都跟了進來;大巖和尚悄悄地跟在那和尚身后,曲曲折折走過幾個院子,到了一個所在,庭心里放著一張竹榻,一個胖大和尚,上身赤膊,赤著腳躺在竹榻上;一個女人,滿臉抹著指粉,坐在和尚的身后,在那里替和尚搔背。和尚伸手到背后去,撫著那女人的脖子。另一個女人正送過一碗涼茶去,見把門的和尚進來了。她便站住通報道:“師父,有人來了。”那胖大和尚聽了,忙坐起來看時,只見那把門和尚的身后也跟著一個和尚,便指著問道:“他是什么人?”大巖和尚給他一個措手不及,搶步上前,擒住他一條腿。這鐵布衫和尚到底是本領(lǐng)高強,忙拿出看家的本領(lǐng)來,飛過鴛鴦腿去;大巖和尚見擒住他的左腿,他又把右腿飛過來,知是少林派的內(nèi)家功,忙放了手。鐵布衫和尚在地上站住,伸手在竹榻上拿起一件布衫來打過去,說也奇怪,這件布衫拿在他手里,迎著風(fēng)要來打去,好似一桿鐵棒一般。因此外人取他的綽號“鐵布衫”。這時門外候著的許多大漢一擁進來,個個拿出兵器來圍住了這和尚攻打。那和尚指東打東,指西打西,打了半天,休想近得他的身。但是這和尚被他們團團圍住了,一時里也不得脫身。他正想聳身上屋時,只聽得屋檐上一聲大吼,跳下一個人來,一刀劈在鐵布衫和尚的頂門上,那個腦袋頓時好似西瓜對破開,直劈到脖子上。和尚死了。那村坊上人聽說和尚死了,個個快意;大家把和尚和尸首割成幾十塊。拿回家去熬油點燈。白泰官見打了抱不平,也不和大巖和尚招呼,一聳身上屋去了。四川總督岳鐘琪忙把大巖和尚接進衙門去,在精室里供養(yǎng)起來。
不多幾天,北京密旨到來,賞大巖和尚白銀一萬兩。岳大將軍又派了材官護送他回南方;下幾下道札子給沿途的地方官,叫他們舟車迎送,隨地照料。大巖和尚回到揚州,便大興土木,造倉圣殿,殿旁造一座吳園,園里建一座華嚴(yán)堂。那些工程材料,都是地方上各紳董捐助的。大巖和尚天天在華嚴(yán)堂里會客吃酒。
這時揚州地方有三個地痞,仗著自己力大,專一敲詐百姓:一個是魏五,善騎馬,又能懂得馬的話。幾年前有個狼山總兵到揚州來閱兵,那營里的馬忽然齊聲嘶叫起來。魏五聽得了,對人說道:“這個總兵官三個月后要死了?!焙髞砟强偙倩厝?,果然隔了三個月死去。一個是張飲源,善舞雙刀,舞成一團,任他幾十個人,近不得他身。一個是薛三,能夠拉五十石的硬弓;這時揚州人稱他們“魏馬張刀薛硬弓?!弊詮拇髱r和尚來了以后,這三個人不服氣,常常到天寧寺去尋事,都被大巖和尚打敗出來。這三個人沒有面目住在揚州,便悄悄避到別的地方去了。有一天,大巖和尚正從方丈室里送客出來;才走到階下,忽然見一個鐵香爐劈空飛來,大巖眼快,忙伸手接住。
看時,原來是薛三來報仇的。誰知那薛三因用力過分,嘴里嘔出一口血來,踉踉蹌蹌地逃回家去,連嘔了幾口血,便死了。接著,那張三拿著雙刀,到華嚴(yán)堂去找大巖和尚;兩人交起手來,被大巖斬去了一條臂膀。剩下的一個魏五,他知道明攻不能得勝,打聽得大巖尚身上長癬疥的,每天起身用熱水洗澡。
魏五便邀了七八個同黨,趁大巖在浴池里洗澡的進候打門進去,個個拿出兵器來攻打。大巖和尚赤手空拳,又是渾身赤條條的,如何敵得住,雖也打死了兩個人,后來到底被魏五斬去一條腿,死在浴池里。大巖和尚死的消息報到京里,雍正皇帝十分可惜,但他想,這種有本領(lǐng)的人留在世上終是心腹之患。
如今那班好漢都收拾完了,剩下幾個沒本領(lǐng)的人,也不去怕他。
從此雍正皇帝依舊是尋歡作樂,不去防備了。呂四娘住在京城里,天天出去打探,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心中十分焦躁。朱蓉鏡和虬髯公勸她耐心等待。這時滿京城沸沸揚傳說,寶親王要大婚了。這寶親王是什么人?便是鈕鈷祿皇后從陳世倌家里換來的兒子,取名弘歷。只因他出落得一表人材,性情溫和,語言伶利;在他弟兄輩中,有誰趕得上他那種清秀白凈?雍正皇帝又因他是皇后的嫡子,便也格外歡喜他。這時打聽得湖北將軍常明,有一個女兒出落得端莊美麗。那常明的夫人郭爾額氏和皇后鈕鉆祿氏是幼時的鄰居,十分要好。后來郭爾額氏嫁了丈夫,生了一個女兒,她母女兩人常常被皇后宣召進宮去游玩。那皇后也很愛她女兒,時時賞賜首飾手帕許多東西;后來常明帶了家眷到湖北做將軍去,皇后也常常記念他們,有時和皇上提起,皇上說:“你既愛他家的女兒,俺們何妨指婚給弘歷,做了你的媳婦,豈不可以常常見面?”
一句話提醒了鈕鈷祿氏??纯磳氂H王也到了大婚之年,便催著皇帝下圣旨,指婚湖北將軍常明的女兒富察氏為福晉。一面把常明內(nèi)調(diào)進京,做軍機大臣;一面派親信大臣鄂爾泰和史貽直兩人做大媒,到常明家里去行聘。到了吉期,雍正皇帝便把從前圣祖賞他的圓明園轉(zhuǎn)賞給了寶親王,做他們新夫婦的洞房。
這一天,滿園燈彩,笙蕭聒耳,把富察氏迎進園來。交拜成禮。
寶親王見富察氏長得嫵媚秀美,便一刻也不舍得離開她?;屎筲o鈷祿氏見了這一對佳兒佳婦,心中也十分快樂。
誰知天底下的事體大都樂極生悲。雍正皇帝自從寶親王大婚以后,身體便覺不快,這也是他平日好色太過,積下的病根。他每日非有兩個妃子輪流侍寢不可。起初還仗著喇嘛的阿蘇肌丸勉強支持,后來漸漸有點不濟了。那班妃嬪,為固寵起見,還夜夜纏著皇上。后來看皇帝實在動不得了,皇后鈕鈷祿氏便把那班妃子趕開,親自守著皇上,侍奉湯藥。御醫(yī)輪流住在宮里,診脈處方??纯椿实鄄萋月郧褰『棉D(zhuǎn),忽然宮里一班太監(jiān)們吵嚷起來,說:“在長春宮、鐘粹宮一帶,常常聽得有人在瓦上走動的聲間,又有門窗開閹的聲音?!苯又邱蠢m、永和宮一帶的太監(jiān)侍衛(wèi)們也吵嚷起來,說:“每夜見屋頂上有兩道白光飛來飛去;又有咸安宮的宮女被人殺死在廊下?!鳖D時把一座皇宮鬧得人心惶亂,雞犬不寧?;屎笠苍墒绦l(wèi)們四處搜尋,又是毫無蹤跡。后來愈鬧愈厲害了,所有延禧宮、承干宮、景陽宮、景仁宮、咸福宮、永壽宮、啟祥宮、儲秀宮的一班宮女太監(jiān)們,每當(dāng)夜靜更深的時候就驚擾起來,不是說見屋上有人行走,便是說屋內(nèi)有白光來去。雍正皇帝害病在床,聽了這種消息,知道必緣故,只是不便說出。
這時史貽直當(dāng)勇健統(tǒng)領(lǐng),是皇上最親信的。那勇健軍又是由各省將軍舉薦奇才異能的好漢編練成的,一共有四千人員。
如今宮廷不安,雍正皇帝便把史貽直傳進宮來,吩咐他帶領(lǐng)全隊勇健軍在宮中值宿。這宮廷里面憑空里添了四千個人馬,便覺得安靜起來,白光不見了,響動也沒有了。那雍正皇帝的病體,也一天一天有起色了。后來皇后直待皇帝起了床,行動如常,才回宮去。雍正皇帝一病幾個月,在病勢沉重的時候,寶親王帶了他的福晉也天天進宮來問候;如今皇帝病好了,就想起他一雙小夫妻來,便推說養(yǎng)病,自己也搬進圓明園去住著。
那班得寵的妃嬪也進園去伺候。富察氏面貌又長得俊,又能孝順公公,雍正皇帝十分歡喜,已暗暗地把寶親王的名字寫在遺詔上了。
講到那座圓明園,周圍有四十里路大小,園里有極大的池沼,有茂密的森林,有小山,有高塔,有四時常生的花草,有終年不敗的風(fēng)景。寶親王和富察氏兩人終日游玩也游玩不盡。
起初他夫妻兩人新婚燕爾,似漆如膠,專揀湖山幽靜、花草深密的地方調(diào)笑作樂;便是那班伺候他的宮女太監(jiān)們,他也嫌他們站在跟前礙眼,攆他們出去。后來他兩人也玩夠了,便覺得枯寂起來;雖一般也有妃嬪侍女,如何趕得上富察氏的姿色,一個也不在寶親王眼里。寶親王心中常常想:如此名園,不可無美人作伴;俺那福晉也可算得美的了,但她一個人枯寂無伴也覺無味。從此他存心要去尋訪一個美人來給富察氏作伴。幾個乖巧的太監(jiān)看出親王的心事,便悄悄地引導(dǎo)他出園去闖私娃子。那南池子一帶有盡多的私娟,寶親王嘗著了這個味兒,如何肯舍?天天推說在涵德書屋讀書,卻天天在私門子里和窯姐兒溫被頭。但他玩私娃子只能在白天,因為父皇住在園中,要早晚請安去,那班窯姐兒,竟有幾個長得俊的,寶親王要把她們?nèi)⑦M園去,她們都不肯。只偶爾帶一兩姑娘進園去游玩,在安樂窩里吃酒行樂,只瞞著富察氏和父皇兩個人,什么風(fēng)流事都干出來。
有一天,寶親王從安樂窩里出來,時候尚早,他已有三分酒意,悄悄地走進富察氏臥房去。院子里靜悄悄的,兩個侍女在房外打盹;寶親王也不去喚醒她,踅進房里,只見羅帳低垂,寶親王認(rèn)是富察氏一個人午睡未醒,心想去賞識美人兒的睡態(tài)。便躡著靴腳兒,掩近床前去;再一看,只見四只繡花幫兒的高底鞋子伸出在羅帳外面,寶親王知道是有兩個女人睡著,他心中十分詫異。走上前去,輕輕把帳門兒揭開一看,一個是他的福晉福察氏,另一個卻不認(rèn)識是誰家的眷屬。只見她兩人互摟著腰兒,臉貼著臉,沉沉地睡著。再看那女人時,不覺把寶親王的魂靈兒吸出了腔子,飄飄蕩蕩的不知怎么是好。原來那女人長得真俊呢!鵝蛋式的臉兒,長著兩道彎彎的眉兒;豐潤的鼻子,兩面粉腮上兩點酒渦兒。露出滿臉笑容來。那一點朱唇,血也似地紅潤。最動人的,是那一段白玉似的脖子上襯著一片烏云似的鬢角;鬢邊插一朵大紅的菊花,真是嬌滴滴越顯紅白。她春蔥也似的纖手,松松地捏著一方粉紅手帕。寶親王看夠多時,不覺情不自持,輕輕地伸手把那方手帕從那女人手中抽出,送在鼻子邊一嗅,奇香撲鼻。寶親王不覺心中一蕩,他一面把那手帕揣在自己懷里,一面湊近鼻子去,在那段粉也似的脖子上輕輕一嗅,急閃身在床背后躲著。那女人被寶親王這一嗅,驚醒過來,低低地喚了一聲:“妹妹!”那富察氏也被她喚醒了,便笑說道:“怎么俺兩人說著話兒便睡熟了呢!”那女人說道:“妹妹屋里敢有野貓來著?我正好睡著,只覺得一只貓兒跳上床來在俺脖子上嗅著。待俺驚醒過來,那野貓已跳下床去了?!边@幾聲說話,真是隔葉黃鸝,嬌脆動人;寶親王聽了,忍不住了,忙從床背后跳出來,說笑道:“對不起!
那野貓便是俺!“說著,連連地向那女人作下揖去,慌得那女人還禮不迭。
寶親王轉(zhuǎn)過臉來,對富察氏說道:”那時俺把這位太太錯認(rèn)里你,正要湊近耳邊去喚你起來,細(xì)細(xì)一看,才認(rèn)出來;一時自己臊了,便急急躲到床后去。誰知這位太太說話也厲害,竟罵俺是野貓。俺原也是該罵的,只是俺很佩服老天爺,你也算是俊的了。怎么又生出這位太太來,比你長得還??!
這位太太敢不是人,竟是天仙嗎?“看官,從來天下的女人,一般的性情是你若當(dāng)面贊她長得俊,她沒有不歡喜的。這時這女人被寶親王捧上天去,她心中如何不樂?只見她羞得粉腮兒十分紅潤,低著脖子坐在床沿上。只是兩手兒弄著那圍巾的排須,說不出話來,富察氏聽了寶親王的話,把小嘴兒一噘,笑說道:“你看俺這位王爺,真是不曾見過世面的饞嘴貓兒!怪不得俺嫂子罵你是野貓。你可在放尊重些,這位便是俺的嫂子;俺姑嫂倆在家里過得很好的,如今把我弄進園來,生生地把俺倆分散了。如今嫂子在家里想得我苦,悄悄地瞧我來,又吃你撞來。你既說她是天仙,快過去拜見天仙;拜過了,快出去!”那寶親王巴不得富察氏一句話,忙搶上前去行禮;嘴里也喚嫂子,又問嫂子貴姓。那女人站起身來,一手摸著鬢,笑吟吟地說道:“俺母家姓董額氏,俺丈夫名傅恒?!睂氂H王拍著手,笑說道:“俺這傅恒哥哥,幾世修到嫂子這樣天仙似的美人兒?”一句話,說得董額氏粉腮兒上又紅暈起來。富察氏見嫂子害羞,忙把寶親王推出房去。
這里董額氏也告辭出園去了。
寶親王自從見了董額氏以后,時時把她的名兒提在嘴里。
他從此私娃子也不玩了,終日癡癡地想著董額氏那副美麗的容貌。要知寶親王將來和董額氏鬧出什么風(fēng)流案件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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