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磵詩話》

卷上　　山谷云：“俞清老作景陶軒，名為未當(dāng)?！对姟吩疲骸呱窖鲋?，景行行止?！埃饕?。高山則仰之，明行則行之耳。魏晉間所謂‘景莊’‘景儉’，從一人差謬，送相承謬?！庇嘤^葉靖逸《四朝聞見錄》云：“真文忠公德秀字景元、樓定量獻(xiàn)公鑰嘗從容扣之以字義，真公答以慕元德秀之為人，故曰‘景元’。樓公取《詩》注‘景行行止’處示之，則‘景’之義為‘明’，謂‘高山仰止’對‘明行行止’也，真遽易為希元。蓋‘景元’乃‘明元’，無謂也。。今人命字，以“景”為“?！闭咛咸辖允牵喑幸u之誤歟？　　陸士衡《為顧彥先贈婦》詩云：“京洛多風(fēng)塵，素衣化為緇?！敝x玄暉《酬王晉安》詩云：“論證能久京洛，緇塵染素衣？”予觀陳簡齋《和張規(guī)臣墨梅》詩云：“粲粲江南萬玉妃，別來幾度見春婦。　　相逢京洛還似舊，惟恨緇塵滿素衣?！苯Y(jié)用陸謝語，道得著。

　　晁文元《隨因紀(jì)述》云：“晉右將軍王羲之，器宇詞翰，三者俱優(yōu)，而所作會于蘭亭曲水序，有樂極悲來嗟悼之意。其語云：‘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嵊^《文選》中但有王元長《曲水詩序》，而羲之序獨不收，且謂梁昭明太子深于內(nèi)學(xué)，以羲之不達(dá)大觀之理，故不收之。余謂或者以‘絲竹管弦’語重復(fù)，‘天朗氣清’非上巳日景象，《文選》遂不收入。”今晁公議論如此，則知昭明未必以此八字之故。況“絲竹管弦”《前漢張禹傳》已有之；輕清為天，謂上巳日也，“天朗氣清”亦何害？姑以此備識者詳覽。

　　杜子美《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云：“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白樂天《制綾襖》詩云：“安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薄断娫挕吩疲骸坝^子美樂天詩意，直欲推身利以利人。”余近閱遺山崗元好問《酒》詩云：“去古日已遠(yuǎn)，百偽無一真?！　—毼┳磬l(xiāng)地，中有羲皇淳。圣教難為功，乃見酒力神。論證能釀滄海，盡醉區(qū)中民。”詩意宏闊，亦非茍作。

　　杜子美《戎州》詩有“重碧黏春酒，輕紅擘荔枝”之句。范石湖《吳船錄》云：“印本‘黏’或作‘酤’郡有碑本，乃作‘黏’字?！　‘?dāng)以碑本為正?！笔f固有所據(jù)，然考之元微之《元日》詩云：

　　“羞看稚子先拈酒。”白樂天詩云：“歲酒先拈辭不得。”“拈”指取物也，乃唐人語。作“黏”作“酤”皆非。　　成都號錦官城。眉山崗史學(xué)齋繩祖內(nèi)子著《錦官百詠》，鋟梓于柯山倅廨。余觀杜老《春夜喜雨》詩云：“曉看紅涇處，花重錦官城?！卞\官正指成都，贗本以“官”為“宮。，誤矣?！　∏拜呍佔右?guī)者多矣。杜老一篇，專諷明皇失位幸蜀，肅宗自即位靈武，又為李輔國所間，遷明皇于西內(nèi)，故云：”君不見蜀天子，化作杜鵑似老烏。寄巢生子不自啄，群鳥至今為哺雛。雖同君臣有舊禮，骨肉滿眼身羈孤。”末云：“萬事反覆何所無？豈憶當(dāng)?shù)钊撼稼叀！庇钟小熬淳B情，猶能事杜鵑”之句，皆托此以諷也。建炎間，苗傳劉正彥作亂，是時中丞鄭縠密遣謝向如平江，仍作詩寄呂元直張德遠(yuǎn)二公云：“杜鵑飛飛無定棲，寄巢生子百鳥依。園林花老晝夜啼，安得猛士挾以歸。”呂張得詩即起兵，成復(fù)辟功，詩不徒作也。巴蜀自丙申、丁酉以來，遭兵禍不歇，冰崖蕭斯立一絕云：“思?xì)w方言語苦悲辛，啼老江南綠樹春。莫倚巴西君故土，巴西風(fēng)景近愁人?！币庑抡Z警，亦非泛泛之作。

　　岳州洞庭湖廣袤八百里。杜老《登岳陽樓詩》云：“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蓖鮾?nèi)翰洙注云：“《風(fēng)土記》曰：‘陽羨縣東太湖中有包山，山下有穴，潛行地中，無所不通，謂之洞庭地脈?！卑搓柫w乃常州舊縣名，東有太湖，乃蘇湖常三州大湖，湖中有洞庭山，遽指此為岳之洞庭湖，可乎？

　　李太白《廬山崗瀑布》詩有“疑是銀河落九天”句，東坡嘗稱美之。又觀太白“海風(fēng)吹不斷，江月照還空”一聯(lián)，磊落清壯，語簡意足，優(yōu)于絕句，真古今絕唱也。然非歷覽此景，不足以見此詩之妙。　　“隋堤柳，歲久年深盡衰朽。風(fēng)飄飄兮雨蕭蕭，三株兩株汴河口。

　　老枝病葉愁殺人，曾經(jīng)大業(yè)年中春。蕭墻禍生人事變，晏駕不得歸秦中。土墳數(shù)尺何處葬？吳公臺下多愁風(fēng)。二百年來汴河路，莎草和煙朝復(fù)暮。后王何以鑒前王，請看隋堤亡國樹?！贝税讟诽臁端宓塘吩娨玻形飸压?，可為后世鑒戒。宋開禧丁柳，權(quán)臣韓侂胄誅死，劉淮叔通《詠韓家府》詩云：“寶蓮山下韓家府，郁郁沉沉深幾許。主人飛頭去和虜，綠戶玄墻鎖風(fēng)雨。九世卿家一朝覆，太師之誅魏公辱。

　　后人不信有前車，突兀眼前看此屋?！蹦┮馀c樂天詩相似，章泉趙昌父甚稱賞之。

　　韓退之《石鼎聯(lián)句詩序》云：“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崗道士軒轅彌明自衡山來，舊與劉師服進(jìn)士衡湘中相識，將過太白，知師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書郎侯喜，新有能詩聲，夜與劉說詩，彌明在基側(cè)，貌極丑，白須黑面，長頸而高結(jié)，喉中又作楚語。”《唐子四文錄》云：“東坡隔句對云：‘著意尋彌明，長頸高結(jié)喉。無心逐定遠(yuǎn)，燕頷飛虎頭?！蛟啤Y(jié)’字古‘髻’字。按《東漢馬廖傳》：‘長安語云：“城中好高結(jié)。”’而退之序是‘長頸高結(jié)，喉中又作楚語’。”余謂如此點句方是。近世劉后村《老道士》詩云：

　　“老于蒙叟仍黃馘，配以彌明亦結(jié)喉。”此又因坡詩而承襲其誤也。

　　潘閬字逍遙，錢塘人。今武學(xué)前有潘閬巷，即其所居之里。巷內(nèi)三將軍廟，有閬祠堂。閬工唐風(fēng)，歸自富春，有“漁浦風(fēng)波惡，錢塘燈火微”之句，人多稱之。為秦王記室參軍，王坐罪，捕閬急，閬自髡其發(fā)，易緇衣出南薰門。后太宗意漸解，再入京，敕受四門助教。閬以老懶不任朝謁為辭，自封還敕命時文法猶疏簡若此。未幾論者謂閬終秦黨，語多怨望，遂編置信上，勺道旁石井泉，題詩柱上云：“炎炎畏日樹將焚，卻悵都無一點云。強跨蹇驢來得到，皆疑渴殺老參軍?！豹q稱記室舊銜，亦可謂忠于所事矣。蘇黃門見之，以為有前輩氣味，不在石曼卿蘇子美下。沈存中筆談載潘閬有詩名，與錢易許洞為友。錢許皆一時名士，閬之取友，又可想見。近世陸放翁《老學(xué)庵筆記》亦稱其“夜涼疑有雨，院靜似無僧”之句。嘉定間，杭守建先賢祠于西湖，欲祀閬于列，有風(fēng)不宜者，遂黜閬。事見葉靖逸《四朝聞見錄》。

　　林和靖詩好為的對，雖人名亦取其字虛實色類相偶，如“伶?zhèn)惤諢o侯白，奴仆當(dāng)時有衛(wèi)青”之類，人多稱其工。然侯白本非伶?zhèn)?，以秀才入官，隋文帝嘗令于秘書省修國史，但好為滑稽，《啟顏錄》亦稱其機單辨敏捷。楊素與牛宏退朝，白謂素曰：“日之夕矣?！彼卮笮υ唬骸耙晕覟椤Ｑ蛳聛怼！逼湓溨C皆此類?！端逄茣芬嘤泻畎住缎α帧肥恚罏閮?yōu)者多益之，故和靖以為伶?zhèn)悾`也。

　　絕句括盡題意方佳。清獻(xiàn)趙公《八詠樓》詩云：“侯詩價滿東吳，《八詠》篇章意思殊。聞?wù)f當(dāng)時清瘦甚，不知還為苦吟無？”又《繡川湖》詩云：“東南山崗水聞之久，未省人曾說義烏。萬頃波濤驚客眼，始知中有繡川湖?！倍娎ūM題意，得絕句體。

　　華陰員資深《三蓮詩話》云：“或傳富鄭公奉使遼國，虜使者云：　　‘早登雞子之峰，危如累卵?！鹪唬骸顾拚扇酥^，安若泰山崗。’又曰：‘酒如線，因針乃見?！淮鹪唬骸炄缭拢鍪硠t缺。’《詩話》系錄本，員乃南渡前人。辛巳歲，偶于朋友處見之，所載富公之詩皆杰特不凡，因筆于此。

　　晁文元《法藏研討會金》載詩一聯(lián)云：“兩輪日月搬興廢，一合干坤夾是非?！边_(dá)者之言也，不言何人作。余觀張世南《宦游紀(jì)聞》，知為蜀人焦夫子。“搬”字元作“磨”字。焦，宋初人，忘其名，以博學(xué)教導(dǎo)后進(jìn)，故世以夫子稱之。

　　陳亞，維揚人，仕至太常少卿。性好諧謔，嘗蓍《藥名》詩行于世。幼孤，育于舅家。舅姓李，為醫(yī)工，人呼為“衙推”。亞登第，人皆賀其舅。亞有詩云：“張公吃酒李公醉，自古人言信有之。陳亞今年新及第，滿城人賀李衙推。”

　　金陵半山崗寺乃荊公舊宅，屋后有謝公墩，下臨深溝，上有古木，余嘗與漕幕諸公同游。荊公舊有詩云：“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來墩屬我，不應(yīng)墩姓尚隨公。”他人欲{隱木}括此意，非累數(shù)十方言不可，而公二十八字盡之，真得束廣就狹體?！　∏G公詩云：“蕭蕭搏黍聲中日，漠漠春鉏影外天?！辈?，黃鸝也?！对娛琛吩疲骸笆蚍绞鞎r，鳴于桑間。”舂鉏，鷺也?！稜栄拧吩疲骸叭→樦胁健痹啤１率捔⒅锶战^句云：“野店聊為一枕謀，五更歸夢入鄉(xiāng)愁。溪流清淺舂鉏曉，籬落荒涼絡(luò)緯秋?！痹伓锒⒏椧猓嘁桓?。

　　荊公行青苗、免役等法，引用一等小人，天下受其害，卒召六十年后靖康之禍。洪平齋有詩云：“君臣一德盛熙寧，厭故趨新用《六經(jīng)》。但怪畫圖來鄭俠，何斯春天議出唐坰。掌中大地山河舞，舌底中原草木腥。養(yǎng)就禍胎身始去，依然鍾阜向人青。”按國史，俠嘗從安石學(xué)，坰乃安石所薦，皆以新法不便攻之。此詩乃五十六字史論。　　近時李石山振龍題荊公定林庵一聯(lián)云：“誰令此地成南渡？所謂伊人在此山?！币嗫蓚鳌?br>
　　荊公手種松在定林庵前，高標(biāo)挺然，上侵霄漢。南豐曾景建詩云：

　　“匯進(jìn)群奸卒召戎，萌芽增減自熙豐。當(dāng)時手植留遺愛，只有巖前十八公。”此亦誅心之論。

　　西塘先生鄭俠，字介夫，神話福州福清人。父監(jiān)江寧府稅時，先生就清涼寺讀書，不交人事，惟正旦至日一歸省親。時荊公以舍人居憂，聞而奇之。有楊驥者，自鄱陽來學(xué)于荊公，公使依先生學(xué)。一夕大雪，先生讀書過夜半，寒甚，呼驥起飲。酒酣登樓，觀雪賦詩，氣宇浩然。詩云：“濃雪暴寒齋，寒齋豈怕哉！漏隨書卷盡，春逐酒瓶開。一酌招孔孟，再斟留賜回。醺酣入詩句，同上玉樓臺?！彼阵K謁荊公，語次誦先生詩，公嘆賞曰：“真好學(xué)者。”累誦其“漏隨書卷盡，春逐酒瓶開”之句。先生將應(yīng)舉，因贄所業(yè)謁荊公，公益稱獎。

　　既而登進(jìn)士甲科，年二十四釋褐，授將仕郎，試秘書省校書郎，調(diào)光州法曹。熙寧間，監(jiān)安上門，時天久不雨，河北陜西饑民者皆流入京城，而京城外饑民尤多。公畫而為圖，且上書曰：“臣謹(jǐn)按安上門逐日所見繪成一圖，百不及一。但經(jīng)圣眼，亦可流涕，況于千萬里之外哉！”歷方言大旱及青苗、免役等事。上出俠圖及疏示輔臣，問安石曰：“識俠否？”安石曰：“嘗從臣學(xué)。”固乞避位。俠未幾下臺獄，竄汀州，又改英州，由是直聲聞天下。后年逾八十，以壽終于家。觀其妙年詠雪之作，其志趣已不凡。

　　待制周孟陽，海陵人。少游徑山，賦詩有“地高多與風(fēng)云會，天近常為日月鄰”之句，人以為遭遇英宗符。臨川何尚書異少時登高峰壇，有“天近風(fēng)轉(zhuǎn)清，地高日難晚”之句。林黃中侍郎見之，知其異日必貴且壽。余圩下年前之杭，常登吳山崗，見一第宅桃符云：“地高春易盛，天近澤常多?！币嘁浴暗馗摺睂Α疤旖?，仿前人句法也?！　￡宋脑峨Ｖ怯鄷吩疲骸靶迈r膾一箸，清醇酒一杯。晉室惟張翰，當(dāng)時得意來。”陳燦山琰題二陸祠云：“塵暗香殘二陸祠，可憐詞藻妙當(dāng)時。聯(lián)鑣入洛成何事，一段凄涼鶴不知?！焙隙姸^，則張陸禍福之幾，在知與不知耳。

　　陳圣俞令舉，嘉禾人。慶歷中，登進(jìn)士乙科。嘉祐四年，中制科，宰越之山陰。秩滿當(dāng)召試館地朝廷行青苗法，上書力詆時政，謫監(jiān)南康軍酒稅。到官，與劉太傅凝之日跨雙犢，以窮康廬泉石之勝。見于詩歌云：“我騎牛，君莫笑，人間萬事從吾好。千金市骨駿馬來，乘肥大躍須年少。蒲為鞭，草為轡，瀑布山崗前松徑里。看山崗聽水要行遲，輕策緩驅(qū)塵不起。布袍葛帶烏接，山家裝束不時宜。匏樹注酒就君飲，皁囊貯書當(dāng)角垂。我吟狂，醉欲倒，同醉同吟白云老。此老不可天下人，一住廬山崗三十春。聲如洪鐘目如電，七十神光射人面。上牛下牛不要扶，合與山崗中作畫圖，汴州馬上顧何如？春泥沒腹仍濺帽，夜半歸來人亦痡。天真喪亂百憂集，衣食毛發(fā)歸妻孥。爭如來騎牛，水光山崗色俱悠悠。”此歌世爭傳之。后遇赦還鄉(xiāng)，絕意仕進(jìn)。元豐中卒，葬于吾鄉(xiāng)南門外之蘇灣，距城僅三里許，過者必式焉。蘇東坡作《定風(fēng)波》詞，自序云：“余昔與張子野劉孝叔李公擇陳令舉楊公素會于吳興時，子野作《六客詞》，卒章云：‘盡道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傍有老人星?！笫迥辏龠m吳興，而五人者皆已亡?！逼沦x《后六客詞》，又有“十五年來真一夢，何事長庚對月獨凄涼”之句，蓋惜之也。坡祭令舉文云：“一奮而不顧，遂至于訴。一斥而不復(fù)返，遂至于死。”其哀窮悼屈，又可想見。

　　李元膺《秋晚早行》詩云：“務(wù)侵駝褐曉寒輕，星斗闌干野外明。

　　寂寞小橋和夢過，豆田深處草蟲鳴?！苯姥┐皬埼渥右嘤小对缧小吩娫疲骸扒饺f山星斗落，一聲兩聲鐘磬清。路入小橋和夢過，豆花深處草蟲鳴。”末二句僅易三字，豈暗合耶？否則不無蹈襲之失。

　　蔡寬夫為太學(xué)博士，和人“治”字韻詩云：“先生萬古名何用，博士三十冗不治?！币姟锻踔狈皆娫捲啤贰＝鼤r方烏山崗《蒙仲吟稿》中亦有此聯(lián)。

　　李長吉集中有《染線上春機美人梳頭歌》，婉麗精切，自成一家機軸。近世襄邑許介之集中，亦有《染絲上春機美人對鏡歌》，頗得長吉體制?！度窘z上春機》云：“錦江之水來蜀西，女紅染絲上春機。可憐欲織未織時，思君意緒如亂絲。亂絲尚可理，妾愁渺無際。寒窗軋軋千萬梭，斷魂隨梭暗來去。蕩子醉花月，妾辜鸞鏡妝。寒蛩只解趣機杼，爭奈情如刀劍傷?？棾伞痘匚摹吩姡呐c白玉郎。愿郎勿棄置，上有雙鴛鴦。覷蓍雙鴛鴦，忍教孤妾守空房？”《美人對鏡歌》云：“天上雄雞啼一聲，人間萬雞相應(yīng)鳴。美人紅酣尚未醒，鎖掣金匙鸚鵡驚。鸚鵡從來巧方言語，聲聒錦幃殘夢起。猛揎羅袖窩綠云，步逼妝臺趁梳洗。玉奩脫覆光爍人，洞房環(huán)曲驚曉春。不是清空月飛入，如何中有姮娥身？軒轅百煉今湮滅，揚州青銅卻奇絕。人非照鏡鏡照人，鏡亦分明為人說。媸妍一鏡固兩般，狐婦懷奸心膽寒。閨中少女色莊麗，眉頰不妨終日看?！?br>
　　羊叔子鎮(zhèn)襄陽，嘗與人事鄒湛登峴山，慨然有湮沒無聞之嘆，峴山因是以傳。吾鄉(xiāng)亦有峴山，在南門外，距城三里而近。上有李適之洼樽，下有古剎一區(qū)。乙亥冬，經(jīng)兵火不存。東坡為守時，嘗登此山崗，詩云：“苕水如漢水，鱗鱗鴨頭青。吳興勝襄陽，萬瓦浮青冥。我非羊叔子，愧此峴山崗?fù)ぁ１瘋鈩t同，歲月如流星。湛輩何足道，當(dāng)以德自銘?！贝松綅徑?jīng)東坡品題，亦因之而重。

　　吾鄉(xiāng)地瀕具區(qū)，故郡以湖名。葉水心為趙守希蒼作《勝賞樓記》，有“四水會于霅溪，鏡波藍(lán)浪”等語，然直齋為吳守子明記重建碧瀾堂，亦云：“鏡波藍(lán)浪，萬頃空闊”。以是觀之，則水晶宮之稱非浪得也。環(huán)城數(shù)十里，彌望皆菰蒲芰荷。城中月河蓮花莊一帶亦然。余賞愛楊廷秀《過霅川大溪》詩數(shù)語，形容最佳。詩云：“菰蒲際天青無連，只堪蓮蕩不堪田。中有一溪元不遠(yuǎn)，摺作三百六十灣。正如綠錦衣地上，玉龍盤屈于其間。”味此詩，則霅之勝概大略可見?！　∈裆雍喬柋贝崳稇涬悺吩娫疲骸皦魬浐菖f，樓臺畫不如。

　　舟從城里地過，人在水中居。閉戶防驚鷺，開窗便釣魚。魚沉猶有雁，不寄一行書?！鼻皵?shù)句方言霅城景物，他鄉(xiāng)所無也。

　　賈收字耘老，霅之隱君子也，居城南。東坡作守時，屢過之，題詩畫竹于壁間。耘老有詩集行于世。其家臨流扃水，閣為浮暉，沈蔚會宗賦《天仙子》詞詠其景，首句云“景物因人成勝概”是也。其后屋屢易主。南渡后，胡仔仲任卜居城南，與其故址相近，賦一絕載其事云：“三間小閣賈耘老，一首佳詞沈蔚宗。無限當(dāng)時好風(fēng)月，如今盡屬績溪翁?！敝偃文舜疲柸嚼先?，貫本歙之績溪，后家居于苕。仲任蓍《叢話》，行于世，自號苕溪漁隱。又繪《漁隱圖》，賦詩其上。其居今亦不存。余景定壬戌冬，得數(shù)椽于城南慈感渡側(cè)，詢之故老，云距賈公舊址不遠(yuǎn)，因作五言八句云：“卜居求靜處，喜傍碧溪灣。隔巖高低柳，當(dāng)軒遠(yuǎn)近山。天開圖畫久，人共水云閑。聞?wù)f賈耘老，舊曾居此間。”鄉(xiāng)人多有和者。

　　東坡過皇恐灘，有“山憶喜歡勞遠(yuǎn)夢，灘名皇恐泣孤臣”之句。

　　蜀中有喜歡山，坡公借此以對。胡澹庵南遷，行臨皋道中，抵買愁村詩：“北望長思聞喜縣，南來怕入買愁村?！睗h武元鼎六年幸緱氏，至左邑桐鄉(xiāng)，聞南越破，以為聞喜縣。楊廷秀《過瘦牛嶺》詩云：“平生豈愿乘肥馬，臨老須教過瘦牛?！倍麦w，對俱的。余嘗冬夜宿縉云打鐵山崗，有“欽羔肯羨銷金帳，問驛姑投打鐵山”之句?！　∮植幢寂ｉl，亦有一聯(lián)云：“浮家小泊奔牛堰，遠(yuǎn)信因思回雁峰?！狈轮T老格也。

　　澹庵胡公以攻和議謫新州，守臣張棣黨附秦檜，告公嘗賦詞云“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dāng)轍”，語言不遜，再謫吉陽軍。余觀公集中有《次羅長卿韻懷親》詩云：“天乎自是非我孝，世間豈有人無親。

　　索居誰念卜子夏，不死日飲拋青春。少年忽作老翁老，故鄉(xiāng)何似新州新。安得君來同夜話，寒爐自撥紅麒麟?！蔽对娖鹁洌嗪S意，不但賦詞也。

　　澹庵在謫所，因讀《離騷》，浩然有江湖之思，作《瀟湘夜雨圖》以寄興，自題一絕云：“一片瀟湘落筆端，騷人千古帶愁看。不堪秋著楓林港，雨闊煙深夜釣寒?！睍r紹興丁卯七夕也。后一百三十五年辛巳，此畫歸之苕溪趙子昂，余得一觀，詩與畫俱清麗可愛，結(jié)字亦端勁。世但見其詩文，而不知其尤長于墨戲，可謂“澹庵三絕”。

　　山谷元豐間宰吉之太和，秩滿，有《晚登快閣》詩云：“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崗天遠(yuǎn)大，澄江一道月分明。　　硃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此閣一經(jīng)品題，名重天下，前后和者無慮數(shù)百篇，罕有杰出者。

　　近世文溪李公昴英一絕云：“賦詩江閣憑闌日，伸足城樓濯雨時。逆順境殊同一快，先生學(xué)力豈專詩?！泵庠煺Z俱切。文溪自注云：　　“山谷謫居宜州城樓，得熱疾，病中以檐溜濯足，連稱‘快哉’，未幾仙去?！?br>
　　趙德行《賓退錄》云：“州縣率南面，然‘南面’二字，人臣不得用也。惟山崗谷《送徐隱父宰余干》詩云：‘地方百里身南面’，豈別有所本歟？”余謂《論語》：“子曰：‘雍也可使南面?！眲t此二字，人臣亦通用。

　　山谷《別楊明叔》詩云：“皮毛剝落盡，惟有真實在。”用藥山答石頭禪師語，但易“膚”為“毛”耳。戴式之《小樓登覽》詩云：

　　“皮毛剝落一真在，年紀(jì)侵尋百事非?！鄙暇湟嘤盟幧秸Z?！　√迫嗽娫疲骸吧咝造`生便毒，惠蘭根異死猶香。”《詩人玉屑》許此一聯(lián)為愛憎格。余觀戴式之《京都懷徐淵子直院》詩一聯(lián)云：

　　“菊花到死猶堪惜，秋葉雖紅不耐看?！币啻梭w也。

　　“梅花丈人行，柳色少年時?！贝魇街娨病Ｉ暇溆锰谱游鳌抖乱娒贰吩?，云：“祇今已是丈人行，肯與年少爭春風(fēng)。”下句用《南史》：“此柳風(fēng)流可愛，似張緒少年時。”用事亦一的對。　　隋史《宇文化及傳》“校尉令孤行達(dá)”，注：“令，離呈反，姓也，畢萬之后。”《國語》“晉大夫令孤文子”，令孤為復(fù)姓，“令”系平聲。戴式之《思?xì)w》詩云：“未有人供令狐米，欲從鬼借尉遲錢?！笔且浴傲睢睘槿ヂ曇印?br>
　　奪胎換骨之法，詩家有之，須善融化，則不見蹈襲之跡。陸魯望詩云：“溪山崗自是清涼國，松竹合封蕭灑侯?！贝魇街顿浫~竹山》詩云：“山中便是清涼國，門下合封蕭灑侯。”王性之詩云：“云氣與山崗為態(tài)度，月華借水作精神?！笔街吨壑小吩娫疲骸霸茷樯綅彂B(tài)度，水借月精神。”如此下語，則成蹈襲。李淑《詩苑》云：“詩有三偷語，最是鈍賊，學(xué)詩者不可不戒。”

　　范文正公《寄林處士》詩云：“片心高與月徘徊，豈為千金下釣臺？猶笑白云多事在，等閑為寸出山來?！鄙@萬詩云：“萬松嶺上一間屋，老僧半間云半間。三更云去逐竹雨，回頭卻羨老僧閑。”二詩寫出山崗林真趣。

　　七言律詩有上三下四格，謂之折腰句。白樂天守吳門日，答客問杭州詩云：“大屋檐多裝雁齒，小航船亦畫龍頭?！睔W陽公詩云：“靜愛竹時來野寺，獨尋春偶到溪橋?！北R贊元《雨》詩：“想行客過溪橋滑，免老農(nóng)憂麥隴干。”劉后村《衛(wèi)生》詩云：“采下菊宜為枕睡，碾來芎可入茶嘗?！薄逗佟吩娫疲骸俺錾綅徳聘餍衅渲?，近水梅先得我心。”皆此格也。

　　詩人喜用全語。東坡《戲徐君猷孟亭之皆不飲酒》詩云：“公獨未知其趣耳，臣今時復(fù)一中之?！苯劳醪懦荚娫疲骸皻w去來兮覺今是，不知我者謂何求。”鄉(xiāng)人方君遇詩云：“是有命焉非幸致，不知我者謂何求?！狈角镅隆端涂退聢@》詩云：“翁之樂者山林也，客亦知夫水月乎？”潘倬詩云：“逝者扣斯未嘗往，后之視昔亦猶今。”下語皆渾然天成，然非詩之正體?！　∶妖堖_(dá)可未第時，其內(nèi)子寄以詩云：“剔燭親封錦字書，擬憑歸雁寄天隅。經(jīng)年未報干秦策，不識如今舌在無？”達(dá)可，三衢人，后去“龍”字，止名友。政和間，由禮部出守鄉(xiāng)郡。有《爛柯集》行于世。　　毛幵平仲題《吊子陵釣臺》云：“先生高隱事如何？豈謂功名不足多。知道故人能辨事，一竿贏得釣清波?！被蛟乒沤耦}釣臺者，固多膾炙人口，此獨得先生之心，后世惟陳希夷似之。余嘗見潘庭堅《題希夷睡圖》云：“夾馬中紫氣高，屬豬人已蓍黃袍。太祖丁亥天成二年生。這回天下都無事，可是山崗中睡得牢。”合二詩而觀之，則子陵希夷心事可以知其梗概。

　　苕溪漁隱有“溪連短短長長柳”之句。后山詩云：“短短長長柳，三三五五星。”又《后山崗詩注》云：“唐王建詩：‘長長南山松，短短北澗楊?！拜呍娮肿钟衼須v?！睏顣r可《梅》詩云：“初無汲汲爭春意，自是群花不肯開。”僧居簡《柳》詩云：“初無惱亂東風(fēng)意，自是東風(fēng)惱亂他?！倍娊杂行乱狻！　⌒胖葸柨h西有大石，歧首，名丫頭巖?；蝾}云：“何不梳妝便嫁休，長教人喚作丫頭。”欠兩句，后施逵續(xù)之云：“只因未有良媒在，直至如今萬萬秋。”逵，建安人，太學(xué)第四人登第。后從范汝為之亂，范敗，竄入北界，易名宜生，狀元及第，仕至及第，仕至禮部尚書，復(fù)以出疆漏語被誅。

　　忠愍李公若水字清卿，洛州人。靖康間為吏部侍郎，扈從欽宗至金人軍，抗節(jié)不屈而死。余嘗見其集中有《都下方言懷》詩一聯(lián)云：

　　“報主有心葵向日，致身無路手捫天?！庇钟衅哐园司湓疲骸昂R南來久不歸，山崗河殘破一身微。功名誤我等云過，歲月驚人還雪飛。

　　每事恐遺千古笑，此生甘與眾人違。艱難猶有君親念，血淚斑斑滿客衣。”觀其平日方言志之作，氣節(jié)可知矣?！　≡酶缸鳌肚嘏小凡⑿蛟疲骸熬缚甸g，有女子為金人所掠，自稱秦學(xué)士女，在道中題詩云：‘眼前雖有還鄉(xiāng)路，馬上曾無放我情?！x之者凄然。余少時嘗欲紀(jì)其事，因循數(shù)十年，不克為之。壬辰歲九月，因讀蔡琰《胡笳十八拍》，慨然有感于心，乃為之追賦其事，號《秦女行》。云：‘妾家家世居淮海，郎罷聲名傳海內(nèi)。自從貶死藤州，門戶凋零三十載。可憐生長深閨里，耳濡目染知文字。亦嘗強學(xué)謝娘詩，未敢女子稱博士。年長以來逢世亂，黃頭鮮卑來入漢。妾身亦復(fù)墮兵間，往事不堪回首看。飄然一身逐胡兒，被驅(qū)不異犬與雞。

　　奔馳萬里向沙漠，天長地久無還期。北風(fēng)蕭蕭易水寒，雪花席地經(jīng)燕山。千杯虜酒安能醉，一曲琵琶不忍彈。吞聲欽恨從誰訴？偶然信口題詩句。眼前有路可還鄉(xiāng)，馬上無人容我去。詩成吟罷只茫然，豈意漢地能流傳。當(dāng)時情緒亦可想，至今聞?wù)擢q悲酸。憶昔中郎有女子，亦陷虜中垂一紀(jì)。暮年不料逢阿瞞，厚幣贖之歸故里。惜哉此女不得如，終竟老死留穹廬。空余詩話傳凄惻，不減《胡笳十八拍》?！薄肚嘏芬恍校馍跗喑?，曾詩地篇，辭甚感愴，皆可傳也?！　∩n山崗曾原一子實，章貢人。七歲時，賦《楊妃襪》詩云：“萬騎西行駐馬嵬，凌波曾此墮香埃。誰知一掬香羅小，踏轉(zhuǎn)開元宇宙來?！痹煺Z警拔，寓意精深，殊不類幼稚者。又有《題蔡琰別瞄圖》云：“向來曾讀《胡笳》曲，千言萬語恨不足。今日重看離別圖，琰也斂袂雙眉蹙。手?jǐn)y二兒攔道啼，兒也凄蹙雙牽衣。胡奴氈車酒連別，漢使駐馬愁云低。當(dāng)初入胡憶鄉(xiāng)國，此日歸漢胡地憶。知渠憶別還為誰，二雛迢天地隔。人生離別悲難勝，況乃母子那無情。重重氈帳夜深暖，誰知別淚今盈盈。君不見臂斷兒蹄山店夜，世間此事無人畫。”

　　全篇甚有思致，末用五代史事尢佳。

　　陳東少陽，京口人。定量和靖康間為太學(xué)生，上書攻詆六賊，天子嘉其忠，命之以官，弗受。建炎中興，以直方言召至行在所，未得見。又三上書，首排柄國之臣，謂不足共大事。汪伯彥黃潛善怒之，力請誅殛，遂身膏東市。后天子感悟，追贈京秩。紹興四年，再贈朝奉郎秘閣修撰，仍官其子弟，錫之土田，以恤其家。東少負(fù)氣節(jié)，有憤世嫉邪之志。在太學(xué)時，嘗因大雪與同舍生飲初筮齋，酒酣約聯(lián)句為樂，公獨為古詩一篇曰：“飛廉強攪朔風(fēng)起，朔雪隨風(fēng)灑中土。雪花著地不肯消，萬億蒼生受寒苦。天公剛被陰云遮，世人凍死如亂麻。

　　人間愁嘆之聲不忍聽，論證肯采掇傳說聞達(dá)太上家！地上賤臣無言責(zé)，私憂過去如巳國。過云直欲上天門，首為蒼生訟風(fēng)伯。天公儻信臣言憐世間，開陽闔陰不作難，便驅(qū)飛廉囚下酆都獄，急使飛雪作水流潺潺，東方出日還照燿，坐令和氣生人寰?！庇譃槁稍娙崳小吧皆涝饴駴]，干坤蓍蔽蒙。已成堆積勢，還費掃除功”之句，皆有深意。被收之日，視死如歸，則東之志操，在此詩見之矣。

　　曾茶山《訪戴》云：“小艇相從本不期，剡中雪月并明時。不因興盡回船去，那得山陰一段奇。”來子儀亦有詩云：“四山崗搖玉柤光浮，一舸玻凝不流。若使過門先見了，千年風(fēng)致一時休。”子儀這祖茶山崗之意。近時大山蕭山則詩云：“訪戴何如莫訪休，清談生忌晉風(fēng)流。渡江一楫無人畫，多重王家剡雪舟。”運意高妙，真能發(fā)前人之未發(fā)。

　　沈作喆字明遠(yuǎn)，吳興人，守約丞相之侄，自號寓山。登紹興進(jìn)士第。嘗為江右漕屬，作《哀扇工》詩，掇怒洪帥魏道弼，捃深文劾之，坐奪三官。其后從人使虜，南澗韓無咎遺之詩曰：“但如王粲賦《從軍》，莫為姬詠《團扇》。”有旨哉！洪有士子與寓山崗?fù)鶃硐嗫钋ⅲ蝗涨宄縼碓L，寓山猶在寢，遂徑造書室，翻篋中約，詩稿在焉，由是達(dá)魏之聽。陳直齋《吳興氏族志》云：“《哀扇工》詩，罵而非諷，非言之者罪也?！逼湓姴粋?。

　　王公袞吉老，會稽山陰人。紹興甲戌登進(jìn)士第。仕至左司郎中。

　　盜劫其母墓，獄成，盜不死，吉老手殺之，詣州自言。兄定量子請納所居官，以贖其罪。時梅溪王公十朋為簽?zāi)?，賦詩以美之云：“臣子大節(jié)孝與忠，父母仇讎天下同。賢哉會稽王孝子，感慨有古烈士風(fēng)?！　∷砷币幌ΡI破冢，親獲鼠輩聞之公。有司守法貸其命，孝子銜恨無終窮。誰謂書生膽如許，貌若尪羸中甚武。手?jǐn)貎慈颂狩求t，請死伸冤詣公府。君不見齊襄內(nèi)行世所羞，《春秋》賢之緣復(fù)讎。又不見胥鞭尸報父怨，太史為之作佳傳。君今枕戈志已伸，更須移孝為忠臣。他年當(dāng)作傅介子，誓斬樓蘭雪國恥。”詩紀(jì)其實也。定量子名佐，以南省高選奉廷對魁天下。紹興間，因不附秦檜而斥。淳熙中，平潭寇有功，天子嘉之，官至八座。吉老風(fēng)節(jié)亦如是。其王氏之二難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