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議賑疏口角出嚴(yán)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鄉(xiāng)

詞曰：
書生受人愚，誣信鉆勢趨，主賓激怒，立成越與吳。何須碎唾壺，棘圍自古多遺珠，不學(xué)干祿，便是君子儒。
右調(diào)《落紅英》
話說冷于冰在嚴(yán)嵩府中，經(jīng)理書稟、批發(fā)等事，早過了一月有余。一日，嚴(yán)嵩與他兒子世蕃閑坐，議論起冷于冰來。世蕃道：“冷于冰人雖年少，甚有才學(xué)，若叫他管理疏奏，強似幕客施文煥十倍，就只怕他不與我們氣味相同?！眹?yán)高道：“他一個求功名人，敢不與我合意么？到只怕小孩子家才識短，斟酌不出是非輕重來?！笔擂Φ溃骸案赣H還認不透他。此人識見高兒幾倍，管理奏疏是千妥百當(dāng)之才，只要父親優(yōu)禮待他，常以虛情假意許他功名為妙！”嚴(yán)嵩道：“你說的甚是。”要知世蕃他的才情，在嘉靖時為朝中第一，凡內(nèi)閣奏擬票發(fā)，以及出謀言人之事，無一不是此子主裁；他今日夸獎于冰的才學(xué)勝他幾倍，則于冰更可知也。次日，嚴(yán)嵩即差人向于冰道：“我家老太爺在西院請師爺有話說?！庇诒D衣帽，同來人走到西院，見四面畫廊圍繞，魚池內(nèi)金鱗跳擲，奇花異卉，參差左右；臺階上擺著許多盆景，玲瓏透露，極盡人功之巧。書房內(nèi)雕窗繡幕，錦褥花[礻因]，壁間瑤琴占畫，架上緗軸牙簽，目光一奪。嚴(yán)嵩一見于冰入來，笑容滿面，遜讓而坐。嚴(yán)嵩道“日前吏部尚書邦謨夏大人，惠酒三壇，名為絳雪春，真碗液瓊蘇也。今政務(wù)少暇，約君來共作高陽豪客，不知先生亦有平原之興否？”冰道：“生員戴高履厚，莫報鴻慈，既承明訓(xùn)，敢不學(xué)左相劉伶，奈涓滴之量，實不能與滄海較淺深耳！”嚴(yán)嵩大笑道：“先生喜笑談?wù)?，無非吐落珠璣，真韻士也！只是生員二字，你我知契，不可如此稱呼。若謂老夫馬齒加長，下晚生二字，即叨光足矣?！庇诒鹬x道：“謹遵鈞命！”說笑間，一個家人稟道：“酒席齊備了！”嚴(yán)嵩起身相讓。見房內(nèi)東西各設(shè)一席，擺列得甚是整齊，于冰心下道：“我自到他家一月有余，從未見他親自陪我吃個飯，張口即是秀才長短；今日如此盛席，又叫先生不絕，這必定有個原故?！敝髻e就坐畢。少頃，金壺酌美酒，玉碗貯嘉肴，山珍海錯，堆滿春臺。嚴(yán)嵩指著簾外向于冰道：“你看，草茵鋪翠，紅雨飛香，轉(zhuǎn)盼間已是三春時分。諺云：‘花可再開，鬢小可再綠?！戏蚰暧饬蠈⒅烈?！每憶髫年，恍若一夢。先生乃龍蟠鳳逸之士，非玉堂金馬不足以榮冠冕，異日登峰造化安知不勝老夫十倍！抑且正在妙齡，韶光無限，我與先生相較，令人惑慨殊深。”于冰道：“老太師德崇壽永，朝野預(yù)卜期頤；晚生如輕塵弱草，異日不吹吳市之篙，丐木蘭之飯足矣，尚敢奢望！倘老太師略短取長，提攜格外，則櫪下駕駘，或可承鞭于孫陽也?！眹?yán)嵩道：“功名皆先生分內(nèi)所有，莫少磋跎。宣徽揚義，老大實堪任力；你我芝蘭氣味，寧事虛辭?！庇诒犃T，出席拜謝，嚴(yán)嵩亦笑臉相扶，說道：“書啟一項，老夫與小兒深佩佳章；奏疏尚未領(lǐng)教。如蒙江淹巨筆，代為分勞，老大受益寧有涯際！”于冰道：“奏疏上呈御覽，一字之間，關(guān)系榮辱，晚生汲深綆短，實難肩荷；然既受庇于南山之喬，復(fù)見知于北山之梓，執(zhí)布鼓于雷門，亦無辭一擊之笑也！”嚴(yán)嵩大喜。須臾飯罷，左右獻上茶來。嚴(yán)嵩拉著于冰的手兒，出階散步，謂于冰道：“東院蝸居，不可駐高賢之駕，此處頗堪寓目。”隨吩咐家人，速將先生鋪陳搬來。于冰辭謝間，家人們已安頓妥當(dāng)。又回書房坐下，又見捧入兩個大漆盤來，內(nèi)放大緞兩匹，銀三百兩。川扇十柄，官香四十錠，端硯一方，徽墨四匣。嚴(yán)嵩笑說道：“菲物自知輕褻，不過借將誠愛而已，祈先生笑納?！庇诒?，“將來叨惠提拔，即是厚儀，諸珍斷不敢領(lǐng)！”嚴(yán)嵩笑道：“先生既如此見外，老夫亦另有妙法?！毕蚣胰硕呎f了幾句，不想是差人送到于冰下處，交于柳國賓收了。自此為始，凡有奏疏，俱系于冰秉筆；不要緊的書字，仍是別的幕客辦理。又代行票擬本章，于冰的見解出來，事事恰中嚴(yán)嵩的隱微，喜得嚴(yán)嵩連三鼎甲也不知許了多少。每月止許于冰回下處兩次，總是早出晚歸，沒有工夫在外耽延。
荏苒已是六月初旬。一日點燈時候，見嚴(yán)嵩不出來，想來沒有事了。伺候書房的擺列杯盤，自己獨酌。已到半醉光景，見一個家人跑來說道：“太師爺下朝了！”眾人收拾杯盤不迭。于冰笑道：“我還當(dāng)太師下了朝了，不想到此刻才回，必有會議不決的事?！闭f著，見嚴(yán)嵩走入房來，怒沖沖坐在一把椅子上，半晌不言。于冰見他氣色不平和，心上好猜疑，又不好問他。待了一會，嚴(yán)嵩從袖中取出一封奏疏來，遞與于冰道：“先生，你看此疏何如？”于冰展開眉，原是山西巡按御史張仲翀，為急賑恤以救災(zāi)黎事。內(nèi)言：平陽等處，連年荒旱，百姓易子而食，除流寓江南、河南、山東、直隸、陜西等省外，餓死溝壑者已幾干人。撫臣方輅，玩視民瘼；閣臣嚴(yán)嵩，壅塞圣聰?shù)日Z云云。旨意著山西巡撫明白回說，又嚴(yán)閣臣速議如恫賑濟。于冰道：“老太師，此事作何裁處？”嚴(yán)崗道：“老夫意見，宜上一本，言：臣某受國深恩，身膺重寄，每于各省官員進見時，無不詳細采訪，問地方利弊，百姓疾苦；聞前年山西大有，去年禾稼收成，今該御史張仲羽中奏言，平陽等府百姓流移，餓死溝壑者無算；清平之世，何出此逛誕之言？請敕下山西巡撫方輅查奏。如果臣言不謬，自應(yīng)罪有攸歸。此大略也。若夫潤澤，更望先生再煩作一札，星夜寄送方巡撫，著他參奏張仲翀“捏奏荒災(zāi)，私收民譽”八字，老夫復(fù)諷科道等官，交章論劾，則張仲翀捏造言生事之跡實，而欺君罔上之罪定矣！總不懸首市曹，亦應(yīng)遠竄惡郡，先生以為問如？”于冰聽罷，呆了半晌。嚴(yán)嵩見于冰許久不語，又道：“我亦知此計不甚刻毒，先生另有奇策，可使張仲羽中全家受戮，祈明以教我！”于冰道：“山西荒旱，定系實情；百姓流移，決非假事！依晚生愚見，先寄書于山西巡撫，叫他先開倉賑濟，暫且救急；一邊回奏，言：前年地方豐歉不等，已勸紳士、富戶捐助安輯；今年旱魃為虐，現(xiàn)在春麥無望，以故百姓荒惑，臣已嚴(yán)飭各州縣，按戶查明人口、冊籍，估計應(yīng)用銀米數(shù)目，方敢上聞；不意御史張仲翀先行奏白等語。老太師從中再替他斡旋，請旨發(fā)賑，此干官、于民，似屬兩便，未知老太帥以為可否？”嚴(yán)嵩道：“此迂儒之論也！督巡大吏，所司何事？地方荒災(zāi)，理合一邊奏聞，一邊賑濟才是。今御史參奏在前，巡撫辨白在后，玩視民瘼之罪，百喙莫辭?！庇诒溃骸靶湃缋咸珟熝裕淙缟轿靼傩蘸?？”嚴(yán)嵩道：“百姓于我何仇？可恨者張仲翀波及老夫耳！”于冰道：“以一人之私怨，害百姓之身家，恐仁人君子不如此也！”嚴(yán)嵩大怒，道：“張仲翀與你有交否？”于冰道：“面且不識，何交之有？”嚴(yán)嵩道：“既無交親，何必觸人怒耶！夫妾婦之道，以順為正，況幕客乎？”于冰亦大怒，“太師以幕客為妾婦耶？太師以幕客為妾婦，則太師為何如人？”嚴(yán)嵩為人極其陰險。從不明明白白的害人，與漢之上官杰，唐之李林甫一樣行事。他也自覺失言，又見于冰少年性情執(zhí)滯，若再有放肆的話說出來，就著人打死他也平常，只是聲名上不好聽，又且府中還有許多幕友辦事，隨改顏大笑道：“先生醉矣！老夫話亦過激。酒后安可商議政務(wù)，到明后再定奪?！闭f罷，拿上奏疏回里面去了。
于冰自覺難以存身，煩人將行李搬出府中，人不敢擔(dān)承。到次早，于冰催逼得緊，稟嚴(yán)嵩兩次，方放于冰出來。又知他是嚴(yán)嵩近信之人，或者再請回辦事，只得叫人把行李擔(dān)著下處去。柳國賓迎著問訊，于冰將前后說了一遍。到次日午后，見龍文入來，也不作揖，滿面怒容，扯過椅子來坐下，手里拿著扇子亂搖。于冰見這般光景，也不問他。龍文長嘆道：“老弟！可惜你將天大一場富貴，化為烏有！我將你與他口角事情，細細問了一回。你既與人作幕，你該事事聽東家指揮，順?biāo)麨槭?。山西百姓與你姓冷的何干？做宰相、巡撫的倒不管，你一個秀才倒要爭著管，量你那疼百姓到了那個田地，你是想中舉想得瘋了！要借這事積陰德，便可望中；要知那都是沒把柄的。你再想一想，嚴(yán)太師還著你中不廠個解元么？”于冰聽了前幾句，還心上有些然；他聽到積德中舉這話，不由得少年氣動，發(fā)起火來，冷笑道：“有那樣沒天理的太師，便有這樣喪良心的走狗！”龍文大怒，道：“我忝為朝廷命官，就是走狗，也是皇家走狗1我今此來，還是熱腸于你，你要知回頭，我好替你挽回去，怎么才罵起來了？真是不識抬舉的小畜生！”又氣忿忿的向國賓道：“我小稀罕你們這幾個房錢，只快快的滾出去罷！”說罷，搖著扇子走了。把一個于冰氣得半日也說不出話來，在床上倒了一會，急急的吩咐王范等快去尋房。到次日午后，二人回來說道：“房子有了，還是香爐營兒王先生家，房錢仍照上科數(shù)目。房子雖不必如這里，喜的是個舊東家，王先生亦愿之至。”于冰道：“還論什么房好房歹，只快炔的離了這賊窩，少生多少氣。”先叫國賓、丁范押了行李先去，自己算了房錢，秤便包了，叫陸永忠與羅中書送了，就交付各房家伙。自己又雇了車子，到王經(jīng)承家住下。
時光迅速，又到了八月初頭，各處的舉子云屯霧集。到十六日，三場完后，于冰得意之至。到九月初十日，五鼓寫榜，經(jīng)承將取中三房義字八號第一名籍貫拆看后，高聲唱道：“第一名冷不華，直隸廣平成安縣人?！敝灰妰蓚€大主考一齊吩咐道：“把第二名做頭名書寫，以下都象這樣隔著念名?！彼谋痉坷蠋熀擦衷壕幮迏菚r來，聽了此話大驚，上前打一躬道：“此人已中榜首，通場耳目攸關(guān)。今將二名作一名，欲置此人于何地？莫非疑晚生與此人有關(guān)節(jié)？倒要請指明情弊提參！或他系叛逆后人，再不然出身微賤，求二位大人說個明白，以釋大眾之疑！”正主考戶部尚書陶大臨笑道：“吳先生不必過急！”隨將十八房房官，并內(nèi)外簾御史等，俱約入里面，取出個紙條兒來，大家圍繞著觀看。只見上寫著：“直隸廣平府成安縣冷不華，品行卑陋，予所深知，斷不可令此人玷污國家名器！”下寫：“介溪嵩囑?！鄙厦婊ㄑ?、圖書俱有。眾官看罷，互相觀望，無一敢言者。吳時來又打一躬道：“此事還求二位大人作主。冷不華既品行卑污，嚴(yán)太師何不革除于未入場之先，而必發(fā)覺于既入場之后？且文衡取士，是朝廷家至公大典，豈可因嚴(yán)太師片紙，輕將一解元換去？”副主考副都御史楊朋起笑說道：“吳年兄不要爭辨，只要你一人擔(dān)承起來，這冷不華就是個解元?！北妼m聽了，俱等著時來說話。吳時來面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眾官遂紛紛議論，有著他中在后面，也有執(zhí)定不可中他的，也有憐功名人就將他中在后面，大家去在嚴(yán)府請罪去的。只見春秋房官禮部尚書司家俊大聲道：“吳先生不必狐疑了！嚴(yán)大師說品行污卑，這個人必定不堪之極！他一個太師品評，還有不公不明處么？中了他有許多不便，我們?nèi)绾我蛐绽涞臉s辱，誤自己升遷！依我看來，額數(shù)還短一本，可即從落卷內(nèi)抽出一本，仍算吳先生房里中的如何？”眾官齊道：“司老先生所見甚是，我們休要誤了填榜?！闭f罷，一齊出來，把冷不華一個榜首，就輕輕的丟過去了。
再說于冰等候捷音，從四鼓起來，直等到午后還不見動靜，只當(dāng)這日不開榜，差人打聽，題名錄已賣的罷頭了。王范買了兩張，送于于冰看視，把一個冷于冰氣得比冰還冷，連茶飯也不吃，只催柳國賓領(lǐng)落卷；一連領(lǐng)了五六天，再查不出來。托王經(jīng)承也是如此。到第八日，一個人拿著拜匣，到于冰寓處問道：“此處可有個廠平府成安縣的冷不華么？我們是翰林院吳老爺名時來來拜?！蓖醴督犹胤A，于冰看了帖兒，道：“我與他素不相識，為何來拜？想是拜錯了！”王范道：“小人問得千真萬真，是拜相公的。”于冰道：“你可回說我不在家，明日竭誠奉望罷。”王范問明翰林住處，回復(fù)去了。次日，于冰整齊衣冠，雇了一頂小轎回拜。門上人通稟過，吳時來接出，讓到庭上坐下。于冰道：“久仰太山北斗，未遂瞻依，昨承惠顧，有失迎迓，甚覺惶悚，不知老先生有何教諭？”時來道：“年兄青年幾何？”于冰道：“十九歲?！睍r來道：“真鳳雛蘭芽也，可惜，可惜！”又問道：“你與嚴(yán)大師有識否？”于冰道：“今年春夏間，在他府內(nèi)曾理奏疏等事，今辭出已兩月矣。”時來道：“賓主還相得否？”于冰遲疑不言。時來道：“年兄宜直言無隱，某亦有肺腑相通?！庇诒娝鈿庹\切，遂將前后緣由，詳細訴說。時來頓足嘆恨道：“花以香銷，麝因臍死，正此之謂！”于冰聽間始末。時來道：“某系今科第三房房官，于八月十七日早，始見尊卷，首場七篇，敲金戛玉，句句皆盛世元首；后看二三場，出經(jīng)入史，無一不精雅絕倫，某即預(yù)定為鹿鳴首領(lǐng)矣！是日薦卷，即批中字；至議元時，群推年兄為第一。豈知事有變更，到填榜時，竟置年兄于孫山之外?！彪S將嚴(yán)嵩預(yù)囑，主考議論，自己爭辨，細述一番。于冰直氣得面黃唇白，一字莫措。定神了半晌，方向前叩謝道：“門生承老師知遇深恩，捉拔為萬卷之首，中固公門桃李，不中亦世結(jié)芝蘭?！闭f罷，嗚咽有聲，淚流數(shù)下。時來扶起安慰道：“年兄青年碩彥，異日搏風(fēng)九萬，定為皇家棟梁。目前區(qū)區(qū)科目，何足預(yù)定得失？慎勿懈厥操觚，當(dāng)為來科涵養(yǎng)元氣。若肯更名易姓，另入籍貫，則好權(quán)無可查稽，而蕭生定馳于中外矣！”于冰道：“門生于放榜之后，即欲回里，因領(lǐng)落卷不得，故羈留累日?！睍r來道：“已被陶大人付諸丙丁了，你從何處領(lǐng)起！”兩人又談敘了幾句，于冰告辭。回到寓所，如癡如醉數(shù)天。
過了二十余日，方叫收拾行李到家，與眾男婦訴說不中原由，無不嘆恨。陸芳道：“相公這不中，倒象是個缺失，依者奴看來，這不中真是大福。假若中會了，相公一定要做官，不但與嚴(yán)中堂變過面孔，他斷斷放不過，就是與他和美，也是致禍之由。自古及今，大奸大惡，那個能官貴到底？那個不波及于人？這都是老主人在天之靈，才叫相公有此蹉跎。況我家田產(chǎn)生意，也是成安縣一富戶，豐衣足食，便是活神仙。相公從今可將功名念頭打退，只求多生幾個小相公，就是百年無窮的受用，氣恨他怎么！”于冰道：“我也一路想及于此。假如彼時不與嚴(yán)嵩口角，倚仗權(quán)勢中個狀元，做個大官，他既貴，我便能賤，我設(shè)或弄出事來，求如今日安樂，斷斷不能了！你所言甚合吾心。我如今將詩書封起，誓不再讀；釀好酒，種好花，與你們消磨日月罷！”卜氏道：“象這樣才是！求那功名怎么！”自此后，于冰果然一句書不念，夭天與卜氏閑談，頑耍他的兒子，家務(wù)也不管，總交與陸芳經(jīng)理著，他岳翁卜復(fù)拭幫著，又復(fù)用冷干冰名字應(yīng)世。因回避院考，又捐了監(jiān)，甚是清閑自在。到鄉(xiāng)試年頭，有人勸他下場，他但付之一笑而已。正是：
一馬休言得與失，此中禍福塞翁知；
于今永絕功名志，剩有余閑寄酒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