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婚姻總類 戴府尹斷姻親誤賊
作者：陳玉秀潮州府鄒士龍、劉伯廉、王之臣三人相善，情同管鮑，義重分金。后士龍、之臣二人同登鄉(xiāng)薦，共船過京會試。士龍到船，心中悒怏。之臣慰之曰：“大丈夫所志在功名，離別何足嘆！”士龍曰：“非為此也。賤內(nèi)懷有十月之娠，屈指正月臨盆。夫婦之情，故不放心耳。”之臣曰：“若此事賤內(nèi)亦然，想天相吉人，諒獲平安，不必掛慮?！笔魁堅唬骸拔夷愣俗杂淄瑢W(xué)從師，稍長同進(jìn)黌宮，今又同登龍虎，且二嫂彼此有孕，豈偶然哉？”之臣曰：“兄言甚是，世有同心未必際遇同，一事同未必事事同，我汝真奇事也?！笔魁堅唬骸靶植粭墸魅杖舳呓阅泻魹樾值?，二女呼為姊妹，倘一男一女，結(jié)為夫婦，兄意何如？”之臣曰：“斯言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泵腿【?，盡歡而飲。后益相親愛。至京會試，龍獲聯(lián)登，臣落孫山，遂先辭回。龍送出郊外，囑曰：“今家書一封，勞兄帶回。家中事乞兄代為兼攝一二?！背荚唬骸凹抑惺伦援?dāng)效力，不必掛念。惟努力殿試，與前三名爭勝耳?！瘪欠掷`綣，掩淚而別。臣抵家，見妻魏氏產(chǎn)一男，名朝棟。臣問是何日，魏氏曰：“正月十五日辰時，鄒大人家同日酉時生一女，名環(huán)玉?！背夹南矏偅焖图視烬埣?。龍妻李氏已先得聯(lián)登捷報之喜，又得平安家信，信中備道舟中指腹之事。李氏命婢設(shè)酒款臣，自后龍家外事臣悉為主持，毫無私意。數(shù)月，龍授知縣而回。擇日請伯廉為媒，二家交聘。臣以金箱玉如意囗囗為聘，龍以碧玉鸞釵一對答之。及龍赴任，往來書啟通問，每月無間。臣越數(shù)科不中，亦授教職，歷任廣東惠州同知。病革，遣書一紙于龍，中間別無所云，惟諄諄囑之扶持幼子，既而卒于任。龍偶?xì)v廣東巡道，得書大慟，親往吊焉。臣為官清廉，囊無余剩。龍贈銀百兩，代為申明上司，給沿路夫馬船只，奔柩歸葬。喪事畢，欲接朝棟來任讀書。朝棟辭曰：“父喪未畢，母寡家貧，為子者安敢遠(yuǎn)行！”龍聞言嘉其孝，賞給資以贍之，令之勤讀。而家資日見頹敗，十四歲補(bǔ)邑癢生。龍聞之甚喜，亦往賀焉。自后朝棟惟知讀書，坐食山崩，遂至徹貧。而龍歷任參政，以無子致仕而回。朝棟與伯廉往賀，衣衫檻樓。偶府縣官員來拜，龍自羞恥，己心甚不悅。朝棟已十六歲，乃托伯廉去說，擇日完娶。參政留難之意，乃曰：“彼父在日雖過小聘，未嘗納采。彼乃宦家子弟，我女千金小姐，二家亦非小可人家，既要完娶，必要六禮。”朝棟聞言，乃曰：“彼知我家貧無措，何故如此留難之意？我當(dāng)發(fā)奮，倘然僥幸，他安能靳乎？”竟不復(fù)言。
一日，參政謂夫人曰：“女今長成，分當(dāng)遣嫁?！狈蛉嗽唬骸扒罢咄豕觼碚埻暧H，彼雖家貧，我只此女，何不令其入贅，豈不兩便，何必要他納彩？”參政曰：“吾見朝棟將來恐只是個寒儒，我居此位，安用寒儒做門婿？諒他無銀納，故爾留難。且彼大言不慚，再過一年，我叫劉兄去說，既不納彩，叫他領(lǐng)銀百兩另娶，我將女別選名門宦宅，庶不致耽誤我女?！狈蛉嗽唬骸氨私耠m貧，猶好讀書，將來必不落后。但彼不能營運(yùn)，故至此耳。彼父雖亡，遺言猶在，豈可因此而改盟！”參政曰：“是非汝所知也，我自有處。”不意彼女環(huán)玉在屏后知之，次日，與婢丹桂在后花園中觀花，見朝棟過于墻外，玉問曰：“墻外何人？”婢曰：“王公子也?！备鞲飨囗矶?。玉見朝棟豐姿俊雅，但衣衫襤褸，心中私喜。次日，又與丹桂往花園。朝棟因見女子星眸月貌，光彩動人，與婢觀花，意必是環(huán)玉，次日又往園外而過。玉令丹桂呼之曰：“王公子，王公子?！背瘲澘直蝗艘?，不敢近前。婢又呼之，生見呼之切，意必有說，竟近墻邊。玉令開小門，備以父言之事告之。生曰：“此親原系先君擬定，我今雖貧，豈區(qū)區(qū)守錢虜耶？銀決不受，親決不違父命而退。令尊欲負(fù)而遣嫁，亦憑令尊?！庇裨唬骸凹揖m有此意，我決不從。你可用心讀書，終久團(tuán)圓。身上怎不穿些好衣服，如何這等襤褸？”生曰：“其奈無何。”玉曰：“你既無衣穿，晚下可在此來，我有事問你。恐有人來，今且別去?！背瘲澔厝?，候至更闌人靜，徑去門邊，見丹桂立候，乃曰：“小姐請公子進(jìn)去說話。”棟曰：“恐你老爺知覺，兩下不雅?！钡す鹪唬骸袄蠣?、夫人已睡，進(jìn)去無妨?！睏潽q豫，丹桂捉之乃入。但見備有酒肴，因而留生對坐同飲。生欲不能制，欲抱行云雨。玉堅不許，乃曰：“今日之會蓋憫君之貧耳，豈因私欲而致此哉！倘今茍從，合巹之際，將何為質(zhì)耶？”生曰：“此事固不敢強(qiáng)，但令尊欲易盟別嫁，將如之何？”玉曰：“我父縱欲另選東床，我豈肯從？古云‘一絲已定，豈容再易！’”生曰：“你今此言合理，然終恐令尊勢不得已。”玉曰：“我父若以勢壓，不從惟死而已?！彼鞝可謱μ烀耸模榷诛?。時已三更矣，玉年幼飲酒未節(jié)乃醉，倦忘辭生回，和衣而睡。生欲出，丹桂曰：“小姐未辭，想有話說。坐片時，候小姐醒來。”生往視之，真若睡未足之海棠。生興不能制，抱而同睡下。略醒乃曰：“我一時醉倦，有失瞻顧?！鄙蠛?，玉意綢繆，亦不能拒，遂而同寢。是夜鸞顛鳳倒，不覺腥紅恣衣。女乃半推半就，生乃一進(jìn)一避。嬌啼數(shù)聲，不知春從何處來。二人纏至雞鳴，生女同起。玉以絲綢三疋、金手鐲一對、銀釵數(shù)只授生，臨別又令次夜復(fù)入。生自后夜來曉出，兩月有余。
一夕，棟因母病未去，丹桂候門，久不見生來，忽聞有腳步聲響，桂乃連呼之曰：“公子來矣?！辈灰庥凶Ｊグ苏?，慣做鼠賊，撞見沖入。丹桂見是賊人，慌忙走入。圣八趕進(jìn)，丹桂欲喊，圣八拔刃殺死入來。玉燈下見是賊，至忙開門走出堂上暗處躲之。圣八入房，盡擄其物而去。至天微明，乃叫母曰：“房中被賊?！眳⒄唬骸叭绾尾唤?？”玉曰：“我見殺了丹桂，只得開門走，躲藏于暗處，故不敢喊。”參政往，看見丹桂殺于門后，問玉曰：“丹桂緣何殺于此？”女無言可答。心甚疑之。玉乃為之驚病，不能起床。參政欲去告官，又無贓證，乃令家人梅旺到街各處采訪。棟因母病無銀討藥，乃將金手鐲一個請銀匠饒貴換銀。貴乃應(yīng)諾未收，朝棟出鋪。梅旺偶在鋪門經(jīng)過，望見銀鋪?zhàn)郎嫌薪鹗骤C，乃進(jìn)問曰：“此誰家物也？”銀匠曰：“適才王相公拿來，請我換銀的。”旺曰：“既要換銀，我拿去叫老爺對銀與他?！便y匠曰：“他說不要說出誰的，你也不要說，毋令他知怪我?！彼旄杜c之。旺持回家，謂參政曰：“此物略像我家的，可請夫人、小姐來認(rèn)?！狈蛉顺鲆姡苏J(rèn)曰：“此是小姐的，從何處得來？”旺曰：“在饒銀匠鋪中得來，他說是王相公把來請他換銀的?！眳⒄唬骸澳莻€王相公？”旺曰：“即朝棟相公?！眳⒄唬骸霸瓉泶俗右蜇毟墓?jié)，遂至于此?！睂憼盍钔嬗诟唬焊鏍钊肃u士龍，告為緝盜事。狼惡王朝棟，系故同知王之臣孽子。因父相知，往來慣熟。突于五月十一日夜二更時分，哨黨沖家，殺婢丹桂，逐女竄逃，財貨什物劫去一空。次日，緝獲原贓金鐲一只，銀匠饒貴見證。乞天親剿，追贓償命，除害安良，生死感激。上告。時戴朝用知潮州府事，清如止水，明若秋蟾，即差人拿朝棟。次早朝棟具狀訴曰：訴狀生員王朝棟，訴為燭奸事。業(yè)紹箕裘，頗嫻詩禮，叨登鄉(xiāng)薦。歷任惠州上佐，官居清節(jié)，僅遺四?？漳?。鯫生樗櫟，名列黌宮。岳父鄒士龍，曾為指腹之好；長女鄒環(huán)玉，允諧伉儷之緣。如意聘儀，鸞釵回答。孰意家計漸微，難行六禮。環(huán)玉仗義憫貧，私遺鐲釵綢疋。岳父愛富嗔貧，屢求退休另嫁。久設(shè)阱機(jī)，無由投發(fā)。偶因賊劫，飄陷禍坑。欲絕舊婚，思媾新緣。賊殺婢命，陷坑婿命。吁天電奸緝盜，斷女畢姻，劈陷安良。哀訴。戴知府問曰：“既非汝殺丹桂，此金鐲從何處得來？”棟曰：“金鐲乃伊小姐與生員者。”府尹曰：“此事未必然。”棟曰：“可拘伊小姐對證。”府尹沉吟半晌，問曰：“你與環(huán)玉有通乎？”棟曰：“不敢。”似欲有言而睨視眾人。府尹微會其意，即退川堂，帶之同入，屏絕左右而問曰：“既非有通，安肯與汝多物？”棟曰：“今日非此大冤，生員決不言而喪其德。今遭此事，不得不以直告。”遂將前事一一詳?shù)酪槐?。府尹曰：“只恐此事不的，事若真，明日互對之時，汝將此事一一詳說，看他父如何處。我必拘伊女證，果實必斷完娶，如虛必問你償命?！背瘲澰偎倪抵x曰：“望大人周全?！贝稳?，拘審士龍，親出互證，謂府尹曰：“此子不良，望大人念朝廷分上，執(zhí)法斷填。”府尹曰：“理在則執(zhí)法，法在何論情。朝棟亦宦家子弟，庠序俊英，何分厚??？”乃呼朝棟而謂曰：“父為清宦子為賊寇，汝心忍玷家譜乎？”朝棟曰：“生員素尊詩禮，舊傳居仁由義，安為此大不順之事耶！”府尹曰：“汝既不為此事，贓從何出？”棟曰：“伊女所付，豈劫得之貨與！”士龍曰：“此宛然是他理屈無對，又推在吾女身上?！备唬骸耙僚铋|，何能得至？”棟曰：“事出有因?！备唬骸坝泻我蛴?，汝試言之?！睏澰唬骸按喝乱蚴逻^彼花園，小姐偶同丹桂觀花，相視良久而退。次日又過其地，小姐已先在矣，令丹桂呼生至花園小門，備言其父與母議欲悔親別嫁，要叫伯廉來說，與銀一百退親，只夫人不肯。小姐見生衣服襤褸，約生夜來說話。生依期而去，丹桂候門，延入命酒。雞鳴生出，遂付金鐲一只，銀釵數(shù)只，絲綢三疋，臨別令生又來。是以夜去明來，每夜丹桂候門，以至于今。前十一夜因母有恙，是晚纏身不得未去，不知何賊瞰知，故遭此變。偶因手迫無銀為老母買藥，故持金鐲一只，托饒銀匠代換銀兩。被彼仆哄去，故栽此禍陷生。望祖父母體好生之德，念先君止有生一人，母老有疾，乞臺曲全姻事，緝訪真賊，以正典刑，銜結(jié)有日。”府尹曰：“既然如此，大人亦箝束不嚴(yán)，安怪此生！”參政曰：“此皆浮談，小女舉止不亂。安能有此？”府主曰：“既無此事，必要令愛出證，涇渭自分。”棟曰：“彼令愛若肯面對，如虛甘死?！笔魁埿闹猩跏且苫螅骸叭粽f此事皆虛，我與夫人說的話此生何以知之？”意此必是真事。一則不好說話，二則自覺無聊，心中猶豫不決。府尹從而激之曰：“老大人身系朝綱，何為不加察焉？”士龍被激，乃曰：“知子者莫若父，家有此事，學(xué)生豈不知一二！”府尹曰：“只恐有此事便不甚雅。既無此事，令愛一出證何妨乎？”士龍一時不能轉(zhuǎn)側(cè)，乃令梅旺討轎接小姐來。梅旺即刻回來，對夫人將前事說了一遍。夫人入室與環(huán)玉說前事，小姐愕然自失，數(shù)日臥病，毫不知父已告生。初不肯去，自思：“此生非我出冤不能白?！蓖执咴唬骸案欣蠣攲５刃〗懵爩彙！毙〗隳税喝坏寝I而去。至二門下轎，入見府尹。府尹曰：“此生云金鐲是你與他的，令尊云是劫得之贓，涇渭在你，公道說來。”小姐害羞不答。朝棟曰：“既蒙相賜，直說何妨？你忍令致生于死地耶！”小姐年稚，終不敢答。府尹連敲棋子，厲聲罵曰：“這生可惡，口談孔孟，行同盜跖，何為將許多虛話欺官罔上？重打四十，問你一個死罪。”朝棟嬰兒之態(tài)復(fù)萌，乃睡于地下大哭而言曰：“小姐，你既有當(dāng)初，必有今日。當(dāng)夜之誓今何在哉？我今受刑，是你誤我。死固不足惜，家有老母將誰事乎？”小姐亦低首含淚，乃曰：“金鐲是我與此生的。殺丹桂者非此生也。其賊入房，燈影下略見，其人半老有鬢的模樣?！备唬骸按搜怨?，饒你打罷?！鄙搜笱蠖穑蛟谛〗氵叞?。小姐見生發(fā)皆散了，乃跪近為之挽髫。參政見了，聞言心中怒起，乃曰：“這妮子唬得眼花，見不仔細(xì)，一發(fā)胡言。明白說過?！毙〗阋姼赣H怒，遂不敢言。府伊曰：“令愛既唬得眼花，見不仔細(xì)，想老大人見得仔細(xì)。既然老大人乃參政之職，比學(xué)生權(quán)職更重，莫若你自問此生一個死罪，豈不更便，何待學(xué)生千言萬語？況丹桂為此生作待月之紅娘，彼安忍殺之？”參政曰：“小女尚年幼，終不然有西廂崔鶯鶯之故事乎？”府尹曰：“你說無西廂之故事，先前真情已見于挽髫時矣，何必苦苦爭辯？據(jù)你之言，必欲問此生死罪，方遂你愿?！眳⒄唬骸爸?，知罪。我不合養(yǎng)出此不肖之女，干出此事，憑老大人公斷。”府尹曰：“依我處，汝當(dāng)時與彼父有同芳之雅，此生有指腹之盟，兼之男女心欲，莫若令之二人完娶，一則踐當(dāng)時之信，二則遂二子之心，更得兩全其美?！眳⒄唬骸皳?jù)彼之言，丹桂之死雖非彼殺，實彼之累也。必要他清出此賊，方能脫得彼罪。不然終難白吾心矣?！备唬骸百\容易審出，俟七日后定然獲之，然后擇日畢姻。”參政忿忿而去，府尹令生女各回。是夜朝棟回家，燃香告于父曰：“男不幸誤罹此禍，受此不美之名，奈無查此賊處，終不了事。我父有靈，詳示報應(yīng)?！弊．吘蛯?，夢見父坐于堂。朝棟向前揖之，乃擲竹一雙，得圣若八字形。朝棟趨而拾之，父乃出去。遂而覺焉。戴公退堂，心中思付：“將何策查出此賊？”是夜，夢見一人俄冠博帶，近前揖謝曰：“小兒不才，多叨培植?！睌S竹而去。戴公視之，圣若八字形。覺而思曰：“賊名非姓祝，即名圣或名。次早升堂，差人喚王相公到此，有事商議。朝棟聞喚，即小衣入府來見府尹。府尹曰：“可換衣巾相見?！备颂茫嘁姸Y畢，命坐。朝棟不敢，府尹曰：“私衙傍坐無妨。”朝棟乃坐。府尹曰：“夜來夢見一人，俄冠博帶，見我揖謝，擲于地下，得圣若八字形。”朝棟日：“此乃先父感大人之德，特至謝焉。門生昨夜已曾焚香祝父，乞報賊名，即夢見先父冠帶坐堂。生入揖之，仍擲于地而去。生夢與祖父母之夢相符合，想賊名必寓中。”府尹曰：“我五更細(xì)思，此賊非姓祝即名圣或名，若八字形，或派行第八也。賢契思之，有此名否？”適有一門子在傍，聞言稟曰：“前任劉爺已捕得一名鼠盜，名圣八，后以初犯，刺臂釋放?！备唬骸凹创巳藷o疑矣。”即升堂，朱筆標(biāo)票，差二人速速拿來。二人至圣八門首，見圣八正出門來，二人近前一手扭住，鐵索扣定，送入府來。府尹曰：“你這畜生，黑夜殺人劫財，好大的膽！”圣八曰：“小人素守法度，并無此事?！备唬骸澳闼厥胤ǘ?，如何前任劉爺捕獲刺臂？”圣八曰：“劉爺誤捉，審明釋放。”府尹曰：“以你初犯，刺臂釋放。今又不悛，殺婢劫財。重打四十，依直招來?！笔グ送仆胁徽小Ａ顚镀?，并不肯認(rèn)。府尹見腰間有鎖匙一個，令左右解下，問曰：“他家中有父母妻子否？”左右答曰：“無父母，有妻子。”差二人徑往他家，私囑之曰：“如此，如此。依計而行，如有漏泄，每人重責(zé)三十革役。”二人領(lǐng)鎖匙到其家，曰：“你丈夫今日到，言承認(rèn)劫了鄒家財物，拿此鎖匙來，你開箱照單取出原贓?！逼淦抟詾閷嵢?，遂開箱依單取還。二人挑至府堂，圣八愕然，無詞爭辯，乃招曰：“小人是夜過鄒家花園門首，偶然丹桂呼曰：‘公子來矣！’小人撞入，彼喊叫故爾殺之，擄財是實?！奔床钊藛緟⒄教?，認(rèn)明色衣四十件，色裙三十件，金首飾一付，銀妝盒一個，牙梳銅鏡一一收領(lǐng)。府尹判曰：
審得祝圣八素行竊盜，猖獗害民，案卷中重迭魚鱗；犯刺不悛，恣行偷盜，花園內(nèi)驟起狼心。殺侍婢而入劫財物以利己，誤朝棟而幾陷縲紲以離婚。原贓俱在，大辟協(xié)宜。鄒士龍枉列冠裳，心殘忿而不顧仁義；厭貧貪富，思退親而欲悔前盟，箝束不嚴(yán)，以致怨女曠夫私相授受；防閑法馳，俾令戴月披星密約往來。侍女因而喪命，女婿欲陷權(quán)刑。分宜按法，惜爾官休年老，姑從律減，擬爾薄示不應(yīng)。王朝棟非罪而受叢挫，合應(yīng)免擬；鄒環(huán)玉永好而締前盟，仍斷成姻。使效唱隨而偕老，俾令山?？赏?。
王朝棟擇日成婚，夫婦和諧，事親至孝。次年科舉獲膺鶚?biāo)]，過京會試，黃榜聯(lián)登，官授行人，余未暇論。予觀戴公，詳施審察，能發(fā)奸于意外；鄒公暗于知人，不能詳料于將來。朝棟一時遇厄，幸青天而剖斷無私；漸爾清貧，際風(fēng)云而終成大用。觀人者豈可以顯晦論英雄哉！此一斷也，非有關(guān)于為惡者之懲戒，抑深有系于知人者之鑒觀，而人可不察歟？
一日，參政謂夫人曰：“女今長成，分當(dāng)遣嫁?！狈蛉嗽唬骸扒罢咄豕觼碚埻暧H，彼雖家貧，我只此女，何不令其入贅，豈不兩便，何必要他納彩？”參政曰：“吾見朝棟將來恐只是個寒儒，我居此位，安用寒儒做門婿？諒他無銀納，故爾留難。且彼大言不慚，再過一年，我叫劉兄去說，既不納彩，叫他領(lǐng)銀百兩另娶，我將女別選名門宦宅，庶不致耽誤我女?！狈蛉嗽唬骸氨私耠m貧，猶好讀書，將來必不落后。但彼不能營運(yùn)，故至此耳。彼父雖亡，遺言猶在，豈可因此而改盟！”參政曰：“是非汝所知也，我自有處。”不意彼女環(huán)玉在屏后知之，次日，與婢丹桂在后花園中觀花，見朝棟過于墻外，玉問曰：“墻外何人？”婢曰：“王公子也?！备鞲飨囗矶?。玉見朝棟豐姿俊雅，但衣衫襤褸，心中私喜。次日，又與丹桂往花園。朝棟因見女子星眸月貌，光彩動人，與婢觀花，意必是環(huán)玉，次日又往園外而過。玉令丹桂呼之曰：“王公子，王公子?！背瘲澘直蝗艘?，不敢近前。婢又呼之，生見呼之切，意必有說，竟近墻邊。玉令開小門，備以父言之事告之。生曰：“此親原系先君擬定，我今雖貧，豈區(qū)區(qū)守錢虜耶？銀決不受，親決不違父命而退。令尊欲負(fù)而遣嫁，亦憑令尊?！庇裨唬骸凹揖m有此意，我決不從。你可用心讀書，終久團(tuán)圓。身上怎不穿些好衣服，如何這等襤褸？”生曰：“其奈無何。”玉曰：“你既無衣穿，晚下可在此來，我有事問你。恐有人來，今且別去?！背瘲澔厝?，候至更闌人靜，徑去門邊，見丹桂立候，乃曰：“小姐請公子進(jìn)去說話。”棟曰：“恐你老爺知覺，兩下不雅?！钡す鹪唬骸袄蠣?、夫人已睡，進(jìn)去無妨?！睏潽q豫，丹桂捉之乃入。但見備有酒肴，因而留生對坐同飲。生欲不能制，欲抱行云雨。玉堅不許，乃曰：“今日之會蓋憫君之貧耳，豈因私欲而致此哉！倘今茍從，合巹之際，將何為質(zhì)耶？”生曰：“此事固不敢強(qiáng)，但令尊欲易盟別嫁，將如之何？”玉曰：“我父縱欲另選東床，我豈肯從？古云‘一絲已定，豈容再易！’”生曰：“你今此言合理，然終恐令尊勢不得已。”玉曰：“我父若以勢壓，不從惟死而已?！彼鞝可謱μ烀耸模榷诛?。時已三更矣，玉年幼飲酒未節(jié)乃醉，倦忘辭生回，和衣而睡。生欲出，丹桂曰：“小姐未辭，想有話說。坐片時，候小姐醒來。”生往視之，真若睡未足之海棠。生興不能制，抱而同睡下。略醒乃曰：“我一時醉倦，有失瞻顧?！鄙蠛?，玉意綢繆，亦不能拒，遂而同寢。是夜鸞顛鳳倒，不覺腥紅恣衣。女乃半推半就，生乃一進(jìn)一避。嬌啼數(shù)聲，不知春從何處來。二人纏至雞鳴，生女同起。玉以絲綢三疋、金手鐲一對、銀釵數(shù)只授生，臨別又令次夜復(fù)入。生自后夜來曉出，兩月有余。
一夕，棟因母病未去，丹桂候門，久不見生來，忽聞有腳步聲響，桂乃連呼之曰：“公子來矣?！辈灰庥凶Ｊグ苏?，慣做鼠賊，撞見沖入。丹桂見是賊人，慌忙走入。圣八趕進(jìn)，丹桂欲喊，圣八拔刃殺死入來。玉燈下見是賊，至忙開門走出堂上暗處躲之。圣八入房，盡擄其物而去。至天微明，乃叫母曰：“房中被賊?！眳⒄唬骸叭绾尾唤?？”玉曰：“我見殺了丹桂，只得開門走，躲藏于暗處，故不敢喊。”參政往，看見丹桂殺于門后，問玉曰：“丹桂緣何殺于此？”女無言可答。心甚疑之。玉乃為之驚病，不能起床。參政欲去告官，又無贓證，乃令家人梅旺到街各處采訪。棟因母病無銀討藥，乃將金手鐲一個請銀匠饒貴換銀。貴乃應(yīng)諾未收，朝棟出鋪。梅旺偶在鋪門經(jīng)過，望見銀鋪?zhàn)郎嫌薪鹗骤C，乃進(jìn)問曰：“此誰家物也？”銀匠曰：“適才王相公拿來，請我換銀的。”旺曰：“既要換銀，我拿去叫老爺對銀與他?！便y匠曰：“他說不要說出誰的，你也不要說，毋令他知怪我?！彼旄杜c之。旺持回家，謂參政曰：“此物略像我家的，可請夫人、小姐來認(rèn)?！狈蛉顺鲆姡苏J(rèn)曰：“此是小姐的，從何處得來？”旺曰：“在饒銀匠鋪中得來，他說是王相公把來請他換銀的?！眳⒄唬骸澳莻€王相公？”旺曰：“即朝棟相公?！眳⒄唬骸霸瓉泶俗右蜇毟墓?jié)，遂至于此?！睂憼盍钔嬗诟唬焊鏍钊肃u士龍，告為緝盜事。狼惡王朝棟，系故同知王之臣孽子。因父相知，往來慣熟。突于五月十一日夜二更時分，哨黨沖家，殺婢丹桂，逐女竄逃，財貨什物劫去一空。次日，緝獲原贓金鐲一只，銀匠饒貴見證。乞天親剿，追贓償命，除害安良，生死感激。上告。時戴朝用知潮州府事，清如止水，明若秋蟾，即差人拿朝棟。次早朝棟具狀訴曰：訴狀生員王朝棟，訴為燭奸事。業(yè)紹箕裘，頗嫻詩禮，叨登鄉(xiāng)薦。歷任惠州上佐，官居清節(jié)，僅遺四?？漳?。鯫生樗櫟，名列黌宮。岳父鄒士龍，曾為指腹之好；長女鄒環(huán)玉，允諧伉儷之緣。如意聘儀，鸞釵回答。孰意家計漸微，難行六禮。環(huán)玉仗義憫貧，私遺鐲釵綢疋。岳父愛富嗔貧，屢求退休另嫁。久設(shè)阱機(jī)，無由投發(fā)。偶因賊劫，飄陷禍坑。欲絕舊婚，思媾新緣。賊殺婢命，陷坑婿命。吁天電奸緝盜，斷女畢姻，劈陷安良。哀訴。戴知府問曰：“既非汝殺丹桂，此金鐲從何處得來？”棟曰：“金鐲乃伊小姐與生員者。”府尹曰：“此事未必然。”棟曰：“可拘伊小姐對證。”府尹沉吟半晌，問曰：“你與環(huán)玉有通乎？”棟曰：“不敢。”似欲有言而睨視眾人。府尹微會其意，即退川堂，帶之同入，屏絕左右而問曰：“既非有通，安肯與汝多物？”棟曰：“今日非此大冤，生員決不言而喪其德。今遭此事，不得不以直告。”遂將前事一一詳?shù)酪槐?。府尹曰：“只恐此事不的，事若真，明日互對之時，汝將此事一一詳說，看他父如何處。我必拘伊女證，果實必斷完娶，如虛必問你償命?！背瘲澰偎倪抵x曰：“望大人周全?！贝稳?，拘審士龍，親出互證，謂府尹曰：“此子不良，望大人念朝廷分上，執(zhí)法斷填。”府尹曰：“理在則執(zhí)法，法在何論情。朝棟亦宦家子弟，庠序俊英，何分厚??？”乃呼朝棟而謂曰：“父為清宦子為賊寇，汝心忍玷家譜乎？”朝棟曰：“生員素尊詩禮，舊傳居仁由義，安為此大不順之事耶！”府尹曰：“汝既不為此事，贓從何出？”棟曰：“伊女所付，豈劫得之貨與！”士龍曰：“此宛然是他理屈無對，又推在吾女身上?！备唬骸耙僚铋|，何能得至？”棟曰：“事出有因?！备唬骸坝泻我蛴?，汝試言之?！睏澰唬骸按喝乱蚴逻^彼花園，小姐偶同丹桂觀花，相視良久而退。次日又過其地，小姐已先在矣，令丹桂呼生至花園小門，備言其父與母議欲悔親別嫁，要叫伯廉來說，與銀一百退親，只夫人不肯。小姐見生衣服襤褸，約生夜來說話。生依期而去，丹桂候門，延入命酒。雞鳴生出，遂付金鐲一只，銀釵數(shù)只，絲綢三疋，臨別令生又來。是以夜去明來，每夜丹桂候門，以至于今。前十一夜因母有恙，是晚纏身不得未去，不知何賊瞰知，故遭此變。偶因手迫無銀為老母買藥，故持金鐲一只，托饒銀匠代換銀兩。被彼仆哄去，故栽此禍陷生。望祖父母體好生之德，念先君止有生一人，母老有疾，乞臺曲全姻事，緝訪真賊，以正典刑，銜結(jié)有日。”府尹曰：“既然如此，大人亦箝束不嚴(yán)，安怪此生！”參政曰：“此皆浮談，小女舉止不亂。安能有此？”府主曰：“既無此事，必要令愛出證，涇渭自分。”棟曰：“彼令愛若肯面對，如虛甘死?！笔魁埿闹猩跏且苫螅骸叭粽f此事皆虛，我與夫人說的話此生何以知之？”意此必是真事。一則不好說話，二則自覺無聊，心中猶豫不決。府尹從而激之曰：“老大人身系朝綱，何為不加察焉？”士龍被激，乃曰：“知子者莫若父，家有此事，學(xué)生豈不知一二！”府尹曰：“只恐有此事便不甚雅。既無此事，令愛一出證何妨乎？”士龍一時不能轉(zhuǎn)側(cè)，乃令梅旺討轎接小姐來。梅旺即刻回來，對夫人將前事說了一遍。夫人入室與環(huán)玉說前事，小姐愕然自失，數(shù)日臥病，毫不知父已告生。初不肯去，自思：“此生非我出冤不能白?！蓖执咴唬骸案欣蠣攲５刃〗懵爩彙！毙〗隳税喝坏寝I而去。至二門下轎，入見府尹。府尹曰：“此生云金鐲是你與他的，令尊云是劫得之贓，涇渭在你，公道說來。”小姐害羞不答。朝棟曰：“既蒙相賜，直說何妨？你忍令致生于死地耶！”小姐年稚，終不敢答。府尹連敲棋子，厲聲罵曰：“這生可惡，口談孔孟，行同盜跖，何為將許多虛話欺官罔上？重打四十，問你一個死罪。”朝棟嬰兒之態(tài)復(fù)萌，乃睡于地下大哭而言曰：“小姐，你既有當(dāng)初，必有今日。當(dāng)夜之誓今何在哉？我今受刑，是你誤我。死固不足惜，家有老母將誰事乎？”小姐亦低首含淚，乃曰：“金鐲是我與此生的。殺丹桂者非此生也。其賊入房，燈影下略見，其人半老有鬢的模樣?！备唬骸按搜怨?，饒你打罷?！鄙搜笱蠖穑蛟谛〗氵叞?。小姐見生發(fā)皆散了，乃跪近為之挽髫。參政見了，聞言心中怒起，乃曰：“這妮子唬得眼花，見不仔細(xì)，一發(fā)胡言。明白說過?！毙〗阋姼赣H怒，遂不敢言。府伊曰：“令愛既唬得眼花，見不仔細(xì)，想老大人見得仔細(xì)。既然老大人乃參政之職，比學(xué)生權(quán)職更重，莫若你自問此生一個死罪，豈不更便，何待學(xué)生千言萬語？況丹桂為此生作待月之紅娘，彼安忍殺之？”參政曰：“小女尚年幼，終不然有西廂崔鶯鶯之故事乎？”府尹曰：“你說無西廂之故事，先前真情已見于挽髫時矣，何必苦苦爭辯？據(jù)你之言，必欲問此生死罪，方遂你愿?！眳⒄唬骸爸?，知罪。我不合養(yǎng)出此不肖之女，干出此事，憑老大人公斷。”府尹曰：“依我處，汝當(dāng)時與彼父有同芳之雅，此生有指腹之盟，兼之男女心欲，莫若令之二人完娶，一則踐當(dāng)時之信，二則遂二子之心，更得兩全其美?！眳⒄唬骸皳?jù)彼之言，丹桂之死雖非彼殺，實彼之累也。必要他清出此賊，方能脫得彼罪。不然終難白吾心矣?！备唬骸百\容易審出，俟七日后定然獲之，然后擇日畢姻。”參政忿忿而去，府尹令生女各回。是夜朝棟回家，燃香告于父曰：“男不幸誤罹此禍，受此不美之名，奈無查此賊處，終不了事。我父有靈，詳示報應(yīng)?！弊．吘蛯?，夢見父坐于堂。朝棟向前揖之，乃擲竹一雙，得圣若八字形。朝棟趨而拾之，父乃出去。遂而覺焉。戴公退堂，心中思付：“將何策查出此賊？”是夜，夢見一人俄冠博帶，近前揖謝曰：“小兒不才，多叨培植?！睌S竹而去。戴公視之，圣若八字形。覺而思曰：“賊名非姓祝，即名圣或名。次早升堂，差人喚王相公到此，有事商議。朝棟聞喚，即小衣入府來見府尹。府尹曰：“可換衣巾相見?！备颂茫嘁姸Y畢，命坐。朝棟不敢，府尹曰：“私衙傍坐無妨。”朝棟乃坐。府尹曰：“夜來夢見一人，俄冠博帶，見我揖謝，擲于地下，得圣若八字形。”朝棟日：“此乃先父感大人之德，特至謝焉。門生昨夜已曾焚香祝父，乞報賊名，即夢見先父冠帶坐堂。生入揖之，仍擲于地而去。生夢與祖父母之夢相符合，想賊名必寓中。”府尹曰：“我五更細(xì)思，此賊非姓祝即名圣或名，若八字形，或派行第八也。賢契思之，有此名否？”適有一門子在傍，聞言稟曰：“前任劉爺已捕得一名鼠盜，名圣八，后以初犯，刺臂釋放?！备唬骸凹创巳藷o疑矣。”即升堂，朱筆標(biāo)票，差二人速速拿來。二人至圣八門首，見圣八正出門來，二人近前一手扭住，鐵索扣定，送入府來。府尹曰：“你這畜生，黑夜殺人劫財，好大的膽！”圣八曰：“小人素守法度，并無此事?！备唬骸澳闼厥胤ǘ?，如何前任劉爺捕獲刺臂？”圣八曰：“劉爺誤捉，審明釋放。”府尹曰：“以你初犯，刺臂釋放。今又不悛，殺婢劫財。重打四十，依直招來?！笔グ送仆胁徽小Ａ顚镀?，并不肯認(rèn)。府尹見腰間有鎖匙一個，令左右解下，問曰：“他家中有父母妻子否？”左右答曰：“無父母，有妻子。”差二人徑往他家，私囑之曰：“如此，如此。依計而行，如有漏泄，每人重責(zé)三十革役。”二人領(lǐng)鎖匙到其家，曰：“你丈夫今日到，言承認(rèn)劫了鄒家財物，拿此鎖匙來，你開箱照單取出原贓?！逼淦抟詾閷嵢?，遂開箱依單取還。二人挑至府堂，圣八愕然，無詞爭辯，乃招曰：“小人是夜過鄒家花園門首，偶然丹桂呼曰：‘公子來矣！’小人撞入，彼喊叫故爾殺之，擄財是實?！奔床钊藛緟⒄教?，認(rèn)明色衣四十件，色裙三十件，金首飾一付，銀妝盒一個，牙梳銅鏡一一收領(lǐng)。府尹判曰：
審得祝圣八素行竊盜，猖獗害民，案卷中重迭魚鱗；犯刺不悛，恣行偷盜，花園內(nèi)驟起狼心。殺侍婢而入劫財物以利己，誤朝棟而幾陷縲紲以離婚。原贓俱在，大辟協(xié)宜。鄒士龍枉列冠裳，心殘忿而不顧仁義；厭貧貪富，思退親而欲悔前盟，箝束不嚴(yán)，以致怨女曠夫私相授受；防閑法馳，俾令戴月披星密約往來。侍女因而喪命，女婿欲陷權(quán)刑。分宜按法，惜爾官休年老，姑從律減，擬爾薄示不應(yīng)。王朝棟非罪而受叢挫，合應(yīng)免擬；鄒環(huán)玉永好而締前盟，仍斷成姻。使效唱隨而偕老，俾令山?？赏?。
王朝棟擇日成婚，夫婦和諧，事親至孝。次年科舉獲膺鶚?biāo)]，過京會試，黃榜聯(lián)登，官授行人，余未暇論。予觀戴公，詳施審察，能發(fā)奸于意外；鄒公暗于知人，不能詳料于將來。朝棟一時遇厄，幸青天而剖斷無私；漸爾清貧，際風(fēng)云而終成大用。觀人者豈可以顯晦論英雄哉！此一斷也，非有關(guān)于為惡者之懲戒，抑深有系于知人者之鑒觀，而人可不察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