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子路第十三

作者:何晏、邢昺
[疏]正義曰:此篇論善人君子為邦教民、仁政孝弟、中行常德,皆治國身之要,大意與前篇相類,且回也入室,由也升堂,故以為次也。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保自唬骸跋葘е缘?,使民信之,然后勞之?!兑住吩唬骸f以先民,民忘其勞?!保┱堃妗T唬骸盁o倦?!保自唬骸白勇废悠渖伲收堃?。曰無倦者,行此上事,無倦則可。”)[疏]“子路問政”至“無倦”?!鹫x曰:此章言政先德澤也?!白釉唬合戎畡谥闭?,言為德政者,先導之以德,使民信之,然后可以政役之事勞之,則民從其令也?!罢堃妗闭?,子路嫌其少,故更請益之?!霸唬簾o倦”者,夫子言行此上事無倦怠則可也?!鹱ⅰ啊兑住吩唬赫f以使民,民忘其勞”。○正義曰:此《周易。兌卦。彖辭》文也。言先以說豫撫民,然后使之從事,則民皆竭力,忘其勞苦也。引之以證先之、勞之之義也。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王曰:“言為政當先任有司而后責其事?!保┥庑∵^,舉賢才?!痹唬骸把芍t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孔曰:“女所不知者,人將自舉其所知,則賢才無遺?!保?br>[疏]“仲弓”至“舍諸”?!鹫x曰:此章言政在舉賢也?!爸俟瓰榧臼显?,問政”者,冉雍為季氏家宰,而問政於夫子也?!白釉唬合扔兴荆庑∵^,舉賢才”者,有司,屬吏也。言為政當先委任屬吏,各有所司,而后責其成事。赦放小過,寬則得眾也。舉用賢才,使官得其人,野無遺逸,是政之善也。“曰:焉知賢才而舉之”者,仲弓聞使舉賢,意言賢才難可偏知,故復問曰:“安知賢才而得舉用之也?”“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者,舍,置也。諸,之也。夫子教之曰:“但舉女之所知。女所不知,人將自舉之,其肯置之而不舉乎?“既各舉其所知,則賢才無遺。子路曰:“衛(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包曰:“問往將何所先行。”)子曰:“必也正名乎!”(馬曰:“正百事之名?!保┳勇吩唬骸坝惺窃?,子之迂也!奚其正?”(包曰:“迂猶遠也。言孔子之言遠於事?!保┳釉唬骸耙霸?,由也!(孔曰:“野猶不達?!保┚屿镀渌恢?,蓋闕如也。(包曰:“君子於其所不知,當闕而勿據(jù)。今由不知正名之義,而謂之迂遠?!保┟徽齽t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孔曰:“禮以安上,樂以移風,二者不行,則有淫刑濫罰。”)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王曰:“所名之事必可得而明言,所言之事必可得而遵行?!保┚屿镀溲裕瑹o所茍而已矣?!?br>[疏]“子路”至“而已矣”。○正義曰:此章論政在正名也?!白勇吩唬盒l(wèi)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者,奚,何也。案《世家》:孔子自楚反乎衛(wèi),是時衛(wèi)君輒父不得立,在外,諸侯數(shù)以為讓,而孔子弟子多仕於衛(wèi),衛(wèi)君欲得孔子為政,故子路問之曰:“往將何以先行?”“子曰:必也正名乎”者,言將先正百事之名也。“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者,迂猶遠也。子路言:“豈有若是哉,夫子之言遠於事也!何其正名乎?”“子曰:野哉,由也”者,野猶不達也。夫子見子路言迂,故曰:“不達理哉,此仲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者,此責子路不知正名之義而便言迂遠也。言君子於其所不知,蓋當闕而勿據(jù)。今由不知正名之義而便謂之迂遠,不亦野哉?!懊徽齽t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者,此孔子更陳正名之理也。夫事以順成,名由言舉。名若不正則言不順序,言不順序則政事不成。政事不成,則君不安於上,風不移於下,是禮樂不興行也。禮樂不行,則有淫刑濫罰,故不中也。刑罰枉濫,民則地局天,動罹刑網(wǎng),故無所錯其手足也?!肮示用乜裳砸?,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矣”者,此又言正名之事,非為茍且也。君子名此事,必使可明言,言此事必可遵行。君子於其所言,無茍且。若名之不可言,言之不可行,是茍且而言也。○注“孔曰”至“濫罰”。○正義曰:云“禮以安上,樂以移風”者,《孝經(jīng)。廣要道章》文,言禮所以正君臣父子之別,明男女長幼之序,故可以安上化下,風移俗易。先入樂聲,變隨人心,正由君德,正之與變,因樂而彰,故可以移風易俗也。云“二者不行,則有淫刑濫罰”者,《禮運》云:“禮者,所以治政安君也。政不正則君位危,君位危則大臣倍,小臣竊。刑肅而俗敝,則法無常?!庇帧稑酚洝吩唬骸拔逍滩挥茫傩諢o患,天子不怒,如此則樂達矣?!惫识Y樂二者不行,則刑罰淫濫而不中也?!鹱ⅰ巴踉弧敝痢暗佬小??!鹫x曰:云“所名之事必可得而明言”者,若禮,人名不以國,以國則廢名,是不可明言也。云“所言之事必可得而遵行”者,《緇衣》曰:“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尚幸玻豢裳?,君子弗行也?!毙苁显疲骸熬淤t人可行,不可言作凡人法。若曾子有母之喪,水漿不入於口七日,不可言說以為法,是不可遵行也。”是以可明言,可遵行,而后君子名言之也。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nóng)。”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保R曰:“樹五曰稼。樹菜蔬曰圃?!保┓t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孔曰:“情,情實也。言民化於上,各以實應(yīng)?!保┓蛉缡牵瑒t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包曰:“禮義與信,足以成德,何用學稼以教民乎?負者以器曰襁。”)
[疏]“樊遲”至“用稼”。○正義曰:此章言禮義忠信為治民之要?!胺t請學稼”者,樹五曰稼。弟子樊須謂於夫子,學播種之法,欲以教民也?!白釉唬何岵蝗缋限r(nóng)”者,孔子怒其不學禮義而學稼種,故拒之,曰:“稼種之事,吾不如久老之農(nóng)夫也。”“請學為圃”者,樹菜蔬曰圃。樊遲又請於夫子,學樹藝菜蔬之法?!霸唬何岵蝗缋掀浴闭?,亦拒其請也,言:“樹藝菜蔬之法,吾不如久老為圃者?!薄胺t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者,樊遲既請而出,夫子與諸弟子言曰:“小人哉,此樊須也!”謂其不學禮義而學農(nóng)圃,故曰小人也?!吧虾枚Y,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者,孔子遂言禮義與信可以教民也。禮毋不敬,故上好行禮,則民化之,莫敢不敬也。人聞義則服,故上好行義,則民莫敢不服也。以信待物,物亦以實應(yīng)之,故上若好信,則民莫不用其情。情猶情實也。言民於上,各以實應(yīng)也。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把捎眉凇闭?,此又言夫禮義與信足以成德化民,如是則四方之民感化自來,皆以襁器背負其子而至矣,何用學稼以教民乎?○注“樹五曰稼。樹菜蔬曰圃”?!鹫x曰:樹者,種殖之名。五者,黍稷麻麥豆也?!吨芏Y注》云:“種曰稼,如嫁女以有所生也。”《周禮。大宰職》云:“園圃,毓草木?!弊⒃疲骸皹涔黄浴@,其樊也?!比粍t園者,外畔藩蘺之名。其內(nèi)之地,種樹菜果,則謂之圃。蔬則菜也。鄭玄《周禮注》云:“百草根實可食者?!薄夺屘臁吩疲骸笆卟皇鞛轲~?!惫痹唬骸胺膊莶丝墒痴咄麨槭??!薄鹱ⅰ柏撜咭云髟获摺??!鹫x曰:《博物志》云:“織縷為之,廣八尺,長丈二,以約小兒於背。”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專猶獨也。)[疏]“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正義曰:此章言人之才學貴於用。若多學而不能用,則如不學也。誦謂諷誦?!吨芏Y注》云:“倍文曰諷。以聲節(jié)之曰誦?!对姟酚小秶L》、《雅》、《頌》,凡三百五篇,皆言天子諸侯之政也。古者使四方,有會同之事,皆賦《詩》以見意。今有人能諷誦《詩》文三百篇之多,若授之以政,使居位治民,而不能通達;使於四方,不能獨對,諷誦雖多,亦何以為。言無所益也。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保睿塘钜?。)
[疏]“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鹫x曰:此章言為政者當以身先也。言上之人,其身若正,不在教令,民自觀化而行之。其身若不正,雖教令滋章,民亦不從也。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包曰:“魯,周公之封。衛(wèi),康叔之封。周公、康叔既為兄弟,康叔睦於周公,其國之政亦如兄弟?!保?br>[疏]“子曰:魯、衛(wèi)之政,兄弟也”?!鹫x曰:此章孔子評論魯、衛(wèi)二國之政相似,如周公、康叔之為兄弟也。魯、周公之封。衛(wèi),康叔之封。周公、康叔既為兄弟,康叔睦於周公,其國之政亦如兄弟也。
子謂衛(wèi)公子荊,“善居室。(王曰:“荊與蘧瑗、史酋并為君子?!保┦加?,曰‘茍合矣’;少有,曰‘茍完矣’;富有,曰‘茍美矣’。
[疏]“子謂”至“美矣”?!鹫x曰:此章孔子稱謂衛(wèi)公子荊有君子之德也。“善居室”者,言居家理也?!笆加?,曰茍合矣”者,家始富有,不言己才能所致,但曰茍且聚合也?!吧儆?,曰茍完矣”者,又少有增多,但曰茍且完全矣?!案挥?,曰茍美矣”者,富有大備,但曰茍且有此富美耳,終無泰侈之心也。○注“王曰:荊與蘧瑗、史酋并為君子”。○正義曰:案《左傳》襄二十九年,“吳公子札來聘。遂衛(wèi),說蘧瑗、史狗、史酋、公子荊、公叔發(fā)、公子朝,曰:‘衛(wèi)多君子,未有患也?!笔桥c蘧瑗、史酋并為君子也。
子衛(wèi),冉有仆。(孔曰:“孔子之衛(wèi),冉有御?!保┳釉唬骸笆釉眨 保自唬骸笆?,眾也。言衛(wèi)人眾多。”)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br>[疏]“子”至“教之”。○正義曰:此章言治民之法也。“子衛(wèi),冉有仆”者,,之也??鬃又l(wèi),冉有為仆以御車也。“子曰:庶矣哉”者,庶,眾也。至衛(wèi)境,見衛(wèi)人眾多,故孔子嘆美之。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者,言民既眾多,復何加益也?!霸唬焊恢闭撸鬃友援斒┥岜?,使之衣食足也?!霸唬杭雀灰樱趾渭友伞闭?,冉有言民既饒足,復何加益之?!霸唬航讨闭撸鬃友援斀桃粤x方,使知禮節(jié)也。
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保自唬骸把哉\有用我於政事者,期月而可以行其政教,必三年乃有成功。”)
[疏]“子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正義曰:此章孔子自言為政之道也。茍,誠也。期月,周月也,謂周一年之十二月也??鬃友哉\有用我於政事者,期月而可以行其政教,必滿三年乃有成功也。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王曰:“勝殘,殘暴之人使不為惡也。去殺,不用刑殺也?!保┱\哉是言也!”(孔曰:“古有此言,孔子信之?!保疏]“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正義曰:此章言善人君子治國至於百年以來,亦可以勝殘暴之人,使不為惡,去刑殺而不用矣。“誠哉是言”者,古有此言,孔子信之,故曰:“誠哉是言也?!?br>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孔曰:“三十年曰世。如有受命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
[疏]“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鹫x曰:三十年曰世。此章言如有受天命而王天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也。
子曰:“茍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疏]子曰:“茍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正義曰:此章言政者正也,欲正他人,在先正其身也。茍,誠也。誠能自正其身,則於從政乎何有?言不難也。若自不能正其身,則雖令不從。“如正人何”,言必不能正人也。
冉子退朝。(周曰:“謂罷朝於魯君?!保┳釉唬骸昂侮桃玻俊睂υ唬骸坝姓??!保R曰:“政者,有所改更匡正?!保┳釉唬骸捌涫乱?。(馬曰:“事者,凡行常事?!保┤缬姓?,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保R曰:“如有政,非常之事,我為大夫,雖不見任用,必當與聞之。”)[疏]“冉子”至“聞之”?!鹫x曰:此章明政、事之別也?!叭阶油顺闭?,時冉有臣於季氏。朝廷曰退,謂罷朝於魯君也?!白釉唬汉侮桃病闭?,晏,晚也??鬃佑犉渫顺?,故問之?!皩υ唬河姓闭?,冉子言,有所改更匡正之政,故退晚也?!白釉唬浩涫乱病H缬姓?,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者,孔子言,女之所謂政者,但凡行常事耳。設(shè)如有大政非常之事,我為大夫,雖不見任用,必當與聞之也?!鹱ⅰ爸茉唬褐^罷朝於魯君”?!鹫x曰:周氏以為,夫子云“雖不吾以,吾其與聞”,皆論若朝之事,故云罷朝於魯君。鄭玄以冉有臣於季氏,故以朝為季氏之朝?!渡賰x》云:“朝廷曰退?!敝^於朝廷之中,若欲散還,則稱曰退。以近君為進,還私遠君為退朝。此退朝謂罷朝也?!鹱ⅰ榜R曰:事者,凡行常事”。○正義曰:案昭二十五年《左傳》曰:“為政事、庸力、行務(wù)以從四時?!倍蓬A(yù)曰:“在君為政,在臣為事?!倍乓鈸?jù)此文,時冉子仕於季氏,稱季氏有政,孔子謂之為事,是在君為政,在臣為事也。何晏以為,仲尼稱孝友是亦為政,明其政、事通言,但隨事大小異其名耳,故不同鄭、杜之說,而取周、馬之言,以朝為魯君之朝,以事為君之凡行常事也。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王曰:“以其大要,一言不能正興國。幾,近也。有近一言可以興國?!保┤酥栽唬骸疄榫y,為臣不易?!缰獮榫y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孔曰:“事不可以一言而成。如知此,則可近也?!保┰唬骸耙谎远鴨拾?,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自唬骸把詿o樂於為君。所樂者,唯樂其言而不見違?!保┤缙渖贫`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孔曰:“人君所言善,無違之者,則善也。所言不善,而無敢違之者,則近一言而喪國。”)
[疏]“定公”至“邦乎”?!鹫x曰:此章言為君之道也?!岸ü珕枺阂谎远梢耘d邦,有諸”者,魯君定公問於孔子,為君之道,有一言善而可以興其國,有之乎?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者,幾,近也??鬃右云浯笠?,一言不能正興國,故云言不可以若是。有近一言可以興國者,故云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缰獮榫y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者,此孔子稱其近興國之一言也。事不可以一言而成,如人君知此為君難,此則可近也?!霸唬阂谎远鴨拾睿兄T”者,定公又問曰:“人君一言不善而致亡國,有之乎?”“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者,亦言有近一言可以亡國也?!叭酥栽唬骸锜o樂乎為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者,此舉近亡國之一言也。言我無樂於為君,所樂者,唯樂其言而不見違也?!叭缙渖贫`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者,此孔子又評其理,言人君所言善,無違之者,則善也。所言不善,而無敢違之者,則近一言而亡國也。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者來?!?br>[疏]“葉公”至“者來”?!鹫x曰:此章楚葉縣公問為政之法於孔子也。子曰:“當施惠於近者,使之喜說,則遠者當慕化而來也。”
子夏為莒父宰,問政。(鄭曰:“舊說云:莒父,魯下邑?!保┳釉唬骸盁o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大大事不成。”(孔曰:“事不可以速成,而欲其速則不達矣。小利妨大,則大事不成。”)[疏]“子夏”至“不成”?!鹫x曰:此章弟子子夏為魯下邑莒父之宰,問為政之法於夫子也?!白釉唬簾o欲速,無見小利”者,言事有程期,無欲速成,當存大體,無見小利也?!坝賱t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者,此又言其欲速、見小利害政之意。若事不可以速成者,而欲其速,則其事不達矣。務(wù)見小利而行之,則妨大政,故大事不成也。
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孔曰:“直躬,直身而行?!保┢涓溉裂?,而子證之?!保ㄖ茉唬骸坝幸蚨I曰攘?!保┛鬃釉唬骸拔狳h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br>[疏]“葉公”至“中矣”?!鹫x曰:此章明為直之禮也?!叭~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躬,身也。言吾鄉(xiāng)黨中有直身而行者?!捌涓溉裂?,而子證之”者,此所直行之事也。有因而盜曰攘。言因羊來入己家,父即取之,而子言於失羊之主,證父之盜。葉公以此子為直行,而夸於孔子也?!翱鬃釉唬何狳h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者,孔子言此,以拒葉公也。言吾黨之直者,異於此證父之直也,子茍有過,父為隱之,則慈也;父茍有過,子為隱之,則孝也。孝慈則忠,忠則直也,故曰直在其中矣。今律,大功以上得相容隱,告言父祖者入十惡,則典禮亦爾。而葉公以證父為直者,江熙云:“葉公見圣人之訓,動有隱諱,故舉直躬,欲以此言毀訾儒教,抗衡中國。夫子答之,辭正而義切,荊蠻之豪喪其夸矣?!?br>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包曰:“雖之夷狄無禮義之處,猶不可棄去而不行?!保?br>[疏]“樊遲”至“棄也”?!鹫x曰:此章明仁者之行也。弟子樊遲問仁於孔子?!白釉唬壕犹幑?,執(zhí)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也”者,言凡人居處多放恣,執(zhí)事則懈惰,與人交則不盡忠。唯仁者居處恭謹,執(zhí)事敬慎,忠以與人也。此恭敬及忠,雖之夷狄無禮義之處,亦不可棄而不行也。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孔曰:“有恥者,有所不為。”)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痹唬骸案覇柶浯巍!痹唬骸白谧宸Q孝焉,鄉(xiāng)黨稱弟焉?!痹唬骸案覇柶浯??!痹唬骸把员匦?,行必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保ㄠ嵲唬骸靶斜毓?,所欲行必果敢為之。者,小人之貌也。抑亦其次,言可以為次?!保┰唬骸敖裰畯恼吆稳??”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鄭曰:“噫,心不平之聲。筲,竹器,容斗二升。算,數(shù)也?!保?br>[疏]“子貢”至“算也”?!鹫x曰:此章明士行也?!白迂晢栐唬汉稳缢箍芍^之士矣”者,士,有德之稱,故子貢問於孔子曰:“其行如何,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者,此答士之高行也。言行已之道,若有不善,恥而不為。為臣奉命出使,能遭時制宜,不辱君命。有此二行,可謂士矣?!霸唬焊覇柶浯巍闭?,子貢復問士之為行次此於二者云何?!霸唬鹤谧宸Q孝焉,鄉(xiāng)黨稱弟焉”者,此孔子復為言其士行之次也。宗族,同宗族屬也。善事父母為孝,宗族內(nèi)親,見其孝而稱之。善事長上為弟,鄉(xiāng)黨差遠,見其弟而稱之也。“曰:敢問其次”者,子貢又問更有何行可次於此也?!霸唬貉员匦牛斜毓?,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者,孔子又為言其次也。若人不能信以行義,而言必執(zhí)信。行不能相時度宜,所欲行者,必果敢為之。然者,小人之貌也。言此二行,雖非君子所為,乃然小人耳。抑,辭也。抑亦其次,言可以為次也?!霸唬航裰畯恼吆稳纭闭?,子貢復問今之從政之士其行何如也?!白釉唬亨?!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者,噫,心不平之聲。斗,量名,容十升。筲,竹器,容斗二升。算,數(shù)也??鬃訒r見從政者皆無士行,唯小器耳,故心不平之,而曰:“噫!今斗筲小器之人,何足數(shù)也!”言不足數(shù),故不述其行。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ò唬骸爸行校心艿闷渲姓?。言不得中行,則欲得狂、狷者。”)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保ò唬骸翱裾哌M取於善道,狷者守節(jié)無為,欲得此二人者,以時多進退,取其恒一?!保疏]“子曰”至“為也”?!鹫x曰:此章孔子疾時人不純一也?!白釉唬翰坏弥行卸c之,必也狂、狷乎”者,中行,行能得其中者也。言既不得中行之人而與之同處,必也得狂、狷之人可也?!翱裾哌M取,狷者有所不為”者,此說狂、狷之行也??裾哌M取於善道,知進而不知退;狷者守節(jié)無為,應(yīng)進而退也,二者俱不得中而性恒一。欲得此二人者,以時多進退,取其恒一也。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保自唬骸澳先?,南國之人?!编嵲唬骸把晕揍t(yī)不能治無恒之人。”)善夫!”(包曰:“善南人之言也?!保安缓闫涞拢虺兄摺?。(孔曰:“此《易。恒卦》之辭,言德無常則羞辱承之?!保┳釉唬骸安徽级岩印!保ㄠ嵲唬骸啊兑住匪哉技獌?,無恒之人,《易》所不占?!保?br>[疏]“子曰”至“已矣”?!鹫x曰:此章疾性行無恒之人也。“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yī)’”者,南人,南國之人也。巫主接神除邪,醫(yī)主療病。南國之人嘗有言曰:“人而性行無恒,不可以為巫醫(yī)?!毖晕揍t(yī)不能治無恒之人也?!吧品颉闭?,孔子善南人之言有征也?!安缓闫涞?,或承之羞”者,此《易。恒卦》之辭,孔子引之,言德無恒則羞辱承之也?!白釉唬翰徽级选闭撸鬃蛹妊浴兑住肺?,又言夫《易》所以占吉兇,無恒之人,易所不占也?!鹱ⅰ翱自弧敝痢俺兄??!鹫x曰:云“此《易。恒卦》之辭”者,謂此經(jīng)所言,是《易。恒卦》九三爻辭也。王弼云:“處三陽之中,居下體之上,處上體之下。上不全尊,下不全卑,中不在體,體在乎恒,而分無所定,無恒者也。德行無恒,自相違錯,不可致詰,故或承之羞也。”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保ň有暮停黄渌姼鳟?,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同,然各爭利,故曰不和。)
[疏]“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正義曰:此章別君子小人志行不同之事也。君子心和,然其所見各異,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則同,然各爭利,故曰不和。子貢問曰:“鄉(xiāng)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薄班l(xiāng)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xiāng)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保自唬骸吧迫松萍?,惡人惡己,是善善明,惡惡著?!保?br>[疏]“子貢”至“惡之”?!鹫x曰:此章別好惡?!白迂晢栐唬亨l(xiāng)人皆好之,何如”者,言有一人為一鄉(xiāng)之所愛好,此人何如?可謂善人乎?“子曰:未可也”者,言未可為善?;蛞秽l(xiāng)皆惡,此人與之同黨,故為眾所稱,是以未可。“鄉(xiāng)人皆惡之,何如”者,此子貢又問夫子,既鄉(xiāng)人皆好未可為善,若鄉(xiāng)人眾共憎惡此人,何如?可謂善人乎?“子曰:未可也”者,言亦未可為善?;蛞秽l(xiāng)皆善,此人獨惡,故為眾所疾,是以未可?!安蝗玎l(xiāng)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者,孔子既皆不可其問,自為說其善人也。言鄉(xiāng)之善人善之,惡人惡之,真善人也?!鹱ⅰ翱自弧敝痢皭褐?。○正義曰:言鄉(xiāng)人皆好之,是善善不明;鄉(xiāng)人皆惡之,是惡惡不著。若鄉(xiāng)人之善者善之,惡者惡之,則是善善分明,惡惡顯著也。
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孔曰:“不責備於一人,故易事。”)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孔曰:“度才而官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
[疏]“子曰”至“備焉”。○正義曰:此章論君子小人不同之事也。“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者,言君子不責備於一人,故易事。不受妄說,故難說也?!罢f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使人也,器之”者,此覆明難說、易事之理,言君子有正德,若人說已不以道而妄說,則不喜說也,是以難說。度人才器而官之,不責備,故易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者,小人反君子故也?!罢f之雖不以道,說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者,此覆明易說、難事之理,以小人為人說媚,雖不以道而妄說之,亦喜說,故易說也。及其使人也,責備於一人焉,故難事也。
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保ň幼钥v泰,似驕而不驕。小人拘忌,而實自驕矜。)[疏]“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正義曰:此章論君子小人禮不同之事也。君子自縱泰,似驕而實不驕。小人實自驕矜,而強自拘忌,不能寬泰也。
子曰:“剛、毅、木、訥近仁。”(王曰:“剛無欲,毅果敢,木質(zhì)樸,訥遲鈍。有斯四者,近於仁?!保疏]“子曰:剛、毅、木、訥近仁”?!鹫x曰:此章言有此四者之性行,近於仁道也。仁者靜,剛無欲亦靜,故剛近仁也。仁者必有勇,毅者果敢,故毅近仁也。仁者不尚華飾,木者質(zhì)樸,故木近仁也。仁者其言也讠刃,訥者遲鈍,故訥近仁也。
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兄弟怡怡?!保R曰:“切切,相切責之貌。怡怡,和順之貌?!保?br>[疏]“子路”至“怡怡”?!鹫x曰:此章問士行也?!白勇穯栐唬汉稳缢箍芍^之士矣”者,問士之行何如也?!白釉唬呵星?,怡怡如也,可謂士也”者,此答士行也?!芭笥亚星?,兄弟怡怡”者,此覆明其所施也。切切,相切責之貌。朋友以道義切差琢磨,故施於朋友也。怡怡,和順之貌。兄弟天倫,當相友恭,故怡怡施於兄弟也。
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包曰:“既,就也;戎,兵也,言以攻戰(zhàn)。”)[疏]“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正義曰:此章言善人為政之法也。善人,謂君子也。即,就也。戎,兵也。言君子為政教民至於七年,使民知禮義與信,亦可以就兵戎攻戰(zhàn)之事也。言七年者,夫子以意言之耳。
子曰:“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保R曰:“言用不習之民,使之攻戰(zhàn),必破敗,是謂棄之?!保?br>[疏]“子曰:以不教民戰(zhàn),是謂棄之”?!鹫x曰:此章言用不習之民,使之攻戰(zhàn),必致破敗,是謂棄之,若棄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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