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城三集卷九
作者：蘇轍【書傳燈錄后】
予久習(xí)佛乘，知是出世第一妙理，然終未了后従入路。頃居淮西，觀《楞嚴(yán)經(jīng)》，見如來諸大弟子多従六根入，至返流全一，六用不行，混入性海，雖凡夫可以直造佛地。心知此事，數(shù)年于茲矣，而道久不進(jìn)。去年冬，讀《傳燈錄》，究觀祖師悟入之理，心有所契，手必錄之，置之坐隅。蓋自達(dá)磨以來，付法必有偈。偈中每有下種生花之語。至六祖得衣法南邁，有明上坐者，追至嶺上，知衣不可取，悔過求法。祖誨之曰：“汝諦觀察，不思善，正恁么時(shí)，阿那個(gè)是明上坐本來面目。”明即時(shí)大悟，遍體流汗，曰：“頃在黃梅隨眾，實(shí)不省自己本來面目，今蒙指示入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祖知明已悟，教之善自護(hù)持而已。及內(nèi)侍薛簡問祖心要，祖亦曰：“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凈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簡亦豁然大悟。予釋卷嘆曰：祖師入處儻大是耶？既見本來面目，心能不忘，護(hù)持不舍，則所謂下種也耶？譬諸草木種子，若置之虛不投地中，雖經(jīng)百千歲，何緣得生？若種之地中，潤之以雨露，暵之以風(fēng)日，則開花結(jié)子，數(shù)日可待。六祖常謂大眾：“汝等諸人，自心是佛，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币蚪讨砸幌嘁恍腥?，曰：“若人于一切處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dòng)，道場真成凈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yǎng)，成就其實(shí)。我今說法，猶如時(shí)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沾洽，悉得發(fā)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決證妙果。一相一行三昧，則治地法也?！庇柚链藦?fù)嘆曰：“祖師之言備矣！而人自不知，雖知未必能行，如予蓋知而未能行者也?！蔽衾盍?xí)之嘗問戒、定、慧于藥山。藥山曰：“公欲保任此事，須于高高山頂坐，深深海底行，如閨閣中物，舍不得便為滲灑。”予欲書此言于紳，庶幾不忘也。凡諸方妙語，昔人有未喻者，予輒為釋之，錄之于左，凡十二章。大觀二年二月十三日書。佛說法，有一女人忽來問訊，便于佛前入定。文殊師利近前彈指，出此女人定不得，又托升梵天，亦出不得。佛曰：“假使百千文殊，亦出此女人定不得。下方有網(wǎng)明菩薩，能出此定?！表汈?，網(wǎng)明便至，問訊佛了，去女人前，彈指一聲，女人便従定而起。潁濱老曰：“有心要出此女人定，雖是文殊親托往梵天，也出不得。無心要出此女人定，一彈指便了?！鄙畣柪纤蓿骸皫熥幼酵靡嗳淞?，捉象亦全其力，未審全個(gè)甚么力？”老宿曰：“不欺之力?！睗}濱老曰：“師子捉兔時(shí)，亦全用一個(gè)師子力，捉象時(shí)，亦全用一個(gè)師子力。不為兔小象大而有差別。若有差別，則物有大于象者，師子捉不得矣。菩薩斷取三千大千世界置右掌中，如持針鋒，舉一棗葉，即此理也?！鄙e教云：“文殊忽起佛見法見，彼佛攝向二鐵圍山?！蔽逶圃唬骸叭缃袢粲腥似鸱鹨姺ㄒ?，我與點(diǎn)兩碗茶，且道賞伊罰伊，同教意不同教意?！睗}濱老曰：“攝向鐵圍山，令知起見之非；與他茶吃，令他識(shí)本來處。與教意異而不異?！北８Ｉ降夭亍５夭睾蜕袉枺骸氨酥蟹鸱ㄔ坪?？”保福曰：“有時(shí)示眾道。塞卻你眼，教你覷不見；塞卻你耳，教爾聽不聞；坐卻你意，教你分別不得。”地藏曰：“吾問你，不塞你眼，見個(gè)什么？不塞你耳，聞個(gè)什么？不坐你意，作么生分別？”或人問：“此二尊宿意為同為不同？”潁濱老曰：“六根為物所塞，為物所坐；則不見自性，不聞自性，不聞自性，不能分別自性。若不為物所塞，不為物所坐，則可以聞見自性，分別自性矣。老子曰：‘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是三者不可致詰，故復(fù)混而為一?！粍t性也。凡老子之言與佛同者，類如此?！编囯[峰在馬師會(huì)下。一日，推土車，馬師展腳路上坐，峰曰：“請(qǐng)師收足。”馬曰：“已展不收?！狈逶唬骸耙堰M(jìn)不退?！蓖栖囍边M(jìn)，碾損馬師腳。馬歸法堂，執(zhí)斧子曰：“碾損老師腳底，出來！”引頸于前，馬師乃置斧子。潁濱老曰：“馬師展腳不收，執(zhí)斧而問，二者皆以試驗(yàn)隱峰，臨機(jī)見解耳。土車進(jìn)退，于事初無損益，而直推不顧，此隱峰狂直之病也。若執(zhí)斧問之，而縮頸畏避，則十分凡夫，無足取矣。猶能引頸而俟，則猶可取也。故其終也，不坐不立，倒立而逝，雖去來自在，而狂病猶未痊也?！蹦先吻f舍，土地神先報(bào)莊主，莊主乃預(yù)為備。泉至，問曰：“安知老僧來？排辦如此！”莊主曰：“昨夜土地神相報(bào)。”泉曰：“王老師修行無力，被鬼神覷見。”有僧便問：“既是善知識(shí)，因何被鬼神覷見？”泉曰：“土地前更下一分飯?！睗}濱老曰：“昔大耳三藏，自謂得他心通，忠國師見而問之曰：‘老僧心在何處？’大耳曰：‘在西川看競渡。’忠再問心在何處？大耳曰：‘在天津橋看弄胡孫?！叭龁枺蠖季媚ヌ?。忠叱之曰：‘這野狐精，他心通在什么處！’仰山聞而釋之曰：‘前兩度是涉境心，故為大耳所見；后是自受用三昧，故大耳不能見?！衲先吻f舍，而土地知之，亦見其涉境心耳，本無足怪者。南泉自謂修行無力，亦姑云爾。僧因其言而詰之，非識(shí)理者也。答之以土地前更下一分飯，蓋言前后皆涉境心耳?！毖錾絿L謂第一坐曰：“不思善，不思惡，正恁么時(shí)作么生！”對(duì)曰：“正恁么時(shí)，是某甲放身命處。”仰山曰：“何不問老僧？”曰：“恁么時(shí)不見有和尚?！毖錾皆唬骸胺鑫峤滩黄?。”或曰：“不思善，不思惡，此六祖所謂本來面目，而仰山少之何也？”潁濱老曰：“在《周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dòng)，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其用也。得其體未得其用，故仰山以為未足耳?！遍L沙嶺和尚嘗遣僧問同參會(huì)老曰：“和尚見南泉后如何？”會(huì)默然。僧曰：“未見南泉時(shí)如何？”會(huì)曰：“不可更別有也?！鄙匾愿?，嶺有偈曰：“百尺竿頭坐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須進(jìn)步，十方世界是全身?！鄙w亦貴其用耳。香巖閑師嘗謂眾曰：“如人在千尺懸崖，口銜樹枝，腳無所踏，手無所攀。忽有人問西來意。若開口答，即喪身失命；若不答，又違問者。如何即是？”眾無對(duì)。潁濱老曰：“我若當(dāng)此時(shí)，便大開口答他西來意，不管喪身失命，管別有道理也。”玄沙備頭陀謂眾曰：“諸方老宿，盡道接物利生，只如妄聾啞三種病人，汝作么生接？拈槌豎拂，他且不見，共他說話，他且不開口，復(fù)啞若接不得。佛法安在？”時(shí)雖有答者，備皆不肯。潁濱老曰：“三種病人，若只用諸方拈槌豎拂說話等伎倆接他，真是奈何他不得。如諸佛、菩薩修行功到，虎狼蛇蝎，崖石草木，無物透不得，而況三種病人乎？玄沙之意，倘在是耳。非一時(shí)老宿境界，故未有能道者耳?！钡轮t禪師嘗到雙巖，雙巖長老問《金剛經(jīng)》云：“一切諸佛皆従此經(jīng)出，且道此經(jīng)是何人說？”師曰：“說與不說且置，和尚喚什么作此經(jīng)？”雙巖無對(duì)。師曰：“一切賢圣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既以無為法為極，則又安有差別？且如差別是過不是過？若是過，一切賢圣盡有過。若不是過，決定喚什么做差別？”雙巖亦無語。潁濱老曰：“佛本無經(jīng)。此經(jīng)者，此心也。佛惟無心，故萬法由之而出。若猶有心，一法且不能出，而況萬法乎？四果十地，皆賢圣也。其所得法，各有淺深。然皆非無心，則不能得。故曰：‘一切賢圣，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如扁之斫輪，傴僂之承蜩，皆非無心，無以致其功。其以無致功，則與賢圣同。而其功之大小，則與賢圣異。賢圣之有差別，盡無可疑者也?！苯?jīng)所謂以無為法者，謂以無而為法耳，非謂有無為之法也。然自六祖以來，皆讀作無為之法，蓋僧家拙于文義耳。杭州報(bào)恩院惠明禪師庵居大梅山，有二禪客至，師曰：“上坐離什么處來？”曰：“都城?！睅熢唬骸吧献x都城至此山，則都城少上坐，此山剩上坐。剩則心外有法，少則心法不周。說得道理即住，不會(huì)即去?！倍筒荒軐?duì)。又有朋彥上坐訪師，師問：“一人發(fā)真歸源，十方虛空，一時(shí)消隕。今天臺(tái)嶷然，如何得消隕去？”朋彥亦無措。潁濱老曰：“佛身充滿于法界，普現(xiàn)一切群生前，此理也。一人發(fā)真歸源，十方虛空，一時(shí)消隕，亦理也。二理無可疑者。人能達(dá)此理，則去來之想蓋，山河之礙滅，真性朗然，物莫能隔。此所以為充滿法界，消隕虛空矣。達(dá)者聞而信之，昧者疑之，則天臺(tái)嶷然在前，未嘗滅矣?！焙贾萦烂魉碌罎摱U師嘗訪凈慧禪師，會(huì)四眾士女入院。凈慧曰：“律中隔壁聞釵釧聲，即為破戒，見睹金銀合沓，朱紫駢闐，是破戒不是破戒？”師曰：“好個(gè)入路。”凈慧稱善。潁濱老曰：“隔壁聞釵釧聲，而欲心動(dòng)，安得不謂破戒？金銀合沓、朱紫駢闐而心不起，安得謂之破戒？”
予久習(xí)佛乘，知是出世第一妙理，然終未了后従入路。頃居淮西，觀《楞嚴(yán)經(jīng)》，見如來諸大弟子多従六根入，至返流全一，六用不行，混入性海，雖凡夫可以直造佛地。心知此事，數(shù)年于茲矣，而道久不進(jìn)。去年冬，讀《傳燈錄》，究觀祖師悟入之理，心有所契，手必錄之，置之坐隅。蓋自達(dá)磨以來，付法必有偈。偈中每有下種生花之語。至六祖得衣法南邁，有明上坐者，追至嶺上，知衣不可取，悔過求法。祖誨之曰：“汝諦觀察，不思善，正恁么時(shí)，阿那個(gè)是明上坐本來面目。”明即時(shí)大悟，遍體流汗，曰：“頃在黃梅隨眾，實(shí)不省自己本來面目，今蒙指示入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祖知明已悟，教之善自護(hù)持而已。及內(nèi)侍薛簡問祖心要，祖亦曰：“一切善惡都莫思量，自然得入，清凈心體，湛然常寂，妙用恒沙。”簡亦豁然大悟。予釋卷嘆曰：祖師入處儻大是耶？既見本來面目，心能不忘，護(hù)持不舍，則所謂下種也耶？譬諸草木種子，若置之虛不投地中，雖經(jīng)百千歲，何緣得生？若種之地中，潤之以雨露，暵之以風(fēng)日，則開花結(jié)子，數(shù)日可待。六祖常謂大眾：“汝等諸人，自心是佛，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币蚪讨砸幌嘁恍腥?，曰：“若人于一切處不住相，于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舍，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dòng)，道場真成凈土，此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yǎng)，成就其實(shí)。我今說法，猶如時(shí)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沾洽，悉得發(fā)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決證妙果。一相一行三昧，則治地法也?！庇柚链藦?fù)嘆曰：“祖師之言備矣！而人自不知，雖知未必能行，如予蓋知而未能行者也?！蔽衾盍?xí)之嘗問戒、定、慧于藥山。藥山曰：“公欲保任此事，須于高高山頂坐，深深海底行，如閨閣中物，舍不得便為滲灑。”予欲書此言于紳，庶幾不忘也。凡諸方妙語，昔人有未喻者，予輒為釋之，錄之于左，凡十二章。大觀二年二月十三日書。佛說法，有一女人忽來問訊，便于佛前入定。文殊師利近前彈指，出此女人定不得，又托升梵天，亦出不得。佛曰：“假使百千文殊，亦出此女人定不得。下方有網(wǎng)明菩薩，能出此定?！表汈?，網(wǎng)明便至，問訊佛了，去女人前，彈指一聲，女人便従定而起。潁濱老曰：“有心要出此女人定，雖是文殊親托往梵天，也出不得。無心要出此女人定，一彈指便了?！鄙畣柪纤蓿骸皫熥幼酵靡嗳淞?，捉象亦全其力，未審全個(gè)甚么力？”老宿曰：“不欺之力?！睗}濱老曰：“師子捉兔時(shí)，亦全用一個(gè)師子力，捉象時(shí)，亦全用一個(gè)師子力。不為兔小象大而有差別。若有差別，則物有大于象者，師子捉不得矣。菩薩斷取三千大千世界置右掌中，如持針鋒，舉一棗葉，即此理也?！鄙e教云：“文殊忽起佛見法見，彼佛攝向二鐵圍山?！蔽逶圃唬骸叭缃袢粲腥似鸱鹨姺ㄒ?，我與點(diǎn)兩碗茶，且道賞伊罰伊，同教意不同教意?！睗}濱老曰：“攝向鐵圍山，令知起見之非；與他茶吃，令他識(shí)本來處。與教意異而不異?！北８Ｉ降夭亍５夭睾蜕袉枺骸氨酥蟹鸱ㄔ坪?？”保福曰：“有時(shí)示眾道。塞卻你眼，教你覷不見；塞卻你耳，教爾聽不聞；坐卻你意，教你分別不得。”地藏曰：“吾問你，不塞你眼，見個(gè)什么？不塞你耳，聞個(gè)什么？不坐你意，作么生分別？”或人問：“此二尊宿意為同為不同？”潁濱老曰：“六根為物所塞，為物所坐；則不見自性，不聞自性，不聞自性，不能分別自性。若不為物所塞，不為物所坐，則可以聞見自性，分別自性矣。老子曰：‘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是三者不可致詰，故復(fù)混而為一?！粍t性也。凡老子之言與佛同者，類如此?！编囯[峰在馬師會(huì)下。一日，推土車，馬師展腳路上坐，峰曰：“請(qǐng)師收足。”馬曰：“已展不收?！狈逶唬骸耙堰M(jìn)不退?！蓖栖囍边M(jìn)，碾損馬師腳。馬歸法堂，執(zhí)斧子曰：“碾損老師腳底，出來！”引頸于前，馬師乃置斧子。潁濱老曰：“馬師展腳不收，執(zhí)斧而問，二者皆以試驗(yàn)隱峰，臨機(jī)見解耳。土車進(jìn)退，于事初無損益，而直推不顧，此隱峰狂直之病也。若執(zhí)斧問之，而縮頸畏避，則十分凡夫，無足取矣。猶能引頸而俟，則猶可取也。故其終也，不坐不立，倒立而逝，雖去來自在，而狂病猶未痊也?！蹦先吻f舍，土地神先報(bào)莊主，莊主乃預(yù)為備。泉至，問曰：“安知老僧來？排辦如此！”莊主曰：“昨夜土地神相報(bào)。”泉曰：“王老師修行無力，被鬼神覷見。”有僧便問：“既是善知識(shí)，因何被鬼神覷見？”泉曰：“土地前更下一分飯?！睗}濱老曰：“昔大耳三藏，自謂得他心通，忠國師見而問之曰：‘老僧心在何處？’大耳曰：‘在西川看競渡。’忠再問心在何處？大耳曰：‘在天津橋看弄胡孫?！叭龁枺蠖季媚ヌ?。忠叱之曰：‘這野狐精，他心通在什么處！’仰山聞而釋之曰：‘前兩度是涉境心，故為大耳所見；后是自受用三昧，故大耳不能見?！衲先吻f舍，而土地知之，亦見其涉境心耳，本無足怪者。南泉自謂修行無力，亦姑云爾。僧因其言而詰之，非識(shí)理者也。答之以土地前更下一分飯，蓋言前后皆涉境心耳?！毖錾絿L謂第一坐曰：“不思善，不思惡，正恁么時(shí)作么生！”對(duì)曰：“正恁么時(shí)，是某甲放身命處。”仰山曰：“何不問老僧？”曰：“恁么時(shí)不見有和尚?！毖錾皆唬骸胺鑫峤滩黄?。”或曰：“不思善，不思惡，此六祖所謂本來面目，而仰山少之何也？”潁濱老曰：“在《周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dòng)，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其用也。得其體未得其用，故仰山以為未足耳?！遍L沙嶺和尚嘗遣僧問同參會(huì)老曰：“和尚見南泉后如何？”會(huì)默然。僧曰：“未見南泉時(shí)如何？”會(huì)曰：“不可更別有也?！鄙匾愿?，嶺有偈曰：“百尺竿頭坐底人，雖然得入未為真。百尺竿頭須進(jìn)步，十方世界是全身?！鄙w亦貴其用耳。香巖閑師嘗謂眾曰：“如人在千尺懸崖，口銜樹枝，腳無所踏，手無所攀。忽有人問西來意。若開口答，即喪身失命；若不答，又違問者。如何即是？”眾無對(duì)。潁濱老曰：“我若當(dāng)此時(shí)，便大開口答他西來意，不管喪身失命，管別有道理也。”玄沙備頭陀謂眾曰：“諸方老宿，盡道接物利生，只如妄聾啞三種病人，汝作么生接？拈槌豎拂，他且不見，共他說話，他且不開口，復(fù)啞若接不得。佛法安在？”時(shí)雖有答者，備皆不肯。潁濱老曰：“三種病人，若只用諸方拈槌豎拂說話等伎倆接他，真是奈何他不得。如諸佛、菩薩修行功到，虎狼蛇蝎，崖石草木，無物透不得，而況三種病人乎？玄沙之意，倘在是耳。非一時(shí)老宿境界，故未有能道者耳?！钡轮t禪師嘗到雙巖，雙巖長老問《金剛經(jīng)》云：“一切諸佛皆従此經(jīng)出，且道此經(jīng)是何人說？”師曰：“說與不說且置，和尚喚什么作此經(jīng)？”雙巖無對(duì)。師曰：“一切賢圣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既以無為法為極，則又安有差別？且如差別是過不是過？若是過，一切賢圣盡有過。若不是過，決定喚什么做差別？”雙巖亦無語。潁濱老曰：“佛本無經(jīng)。此經(jīng)者，此心也。佛惟無心，故萬法由之而出。若猶有心，一法且不能出，而況萬法乎？四果十地，皆賢圣也。其所得法，各有淺深。然皆非無心，則不能得。故曰：‘一切賢圣，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如扁之斫輪，傴僂之承蜩，皆非無心，無以致其功。其以無致功，則與賢圣同。而其功之大小，則與賢圣異。賢圣之有差別，盡無可疑者也?！苯?jīng)所謂以無為法者，謂以無而為法耳，非謂有無為之法也。然自六祖以來，皆讀作無為之法，蓋僧家拙于文義耳。杭州報(bào)恩院惠明禪師庵居大梅山，有二禪客至，師曰：“上坐離什么處來？”曰：“都城?！睅熢唬骸吧献x都城至此山，則都城少上坐，此山剩上坐。剩則心外有法，少則心法不周。說得道理即住，不會(huì)即去?！倍筒荒軐?duì)。又有朋彥上坐訪師，師問：“一人發(fā)真歸源，十方虛空，一時(shí)消隕。今天臺(tái)嶷然，如何得消隕去？”朋彥亦無措。潁濱老曰：“佛身充滿于法界，普現(xiàn)一切群生前，此理也。一人發(fā)真歸源，十方虛空，一時(shí)消隕，亦理也。二理無可疑者。人能達(dá)此理，則去來之想蓋，山河之礙滅，真性朗然，物莫能隔。此所以為充滿法界，消隕虛空矣。達(dá)者聞而信之，昧者疑之，則天臺(tái)嶷然在前，未嘗滅矣?！焙贾萦烂魉碌罎摱U師嘗訪凈慧禪師，會(huì)四眾士女入院。凈慧曰：“律中隔壁聞釵釧聲，即為破戒，見睹金銀合沓，朱紫駢闐，是破戒不是破戒？”師曰：“好個(gè)入路。”凈慧稱善。潁濱老曰：“隔壁聞釵釧聲，而欲心動(dòng)，安得不謂破戒？金銀合沓、朱紫駢闐而心不起，安得謂之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