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四十·祭文
作者：柳宗元祭楊憑詹事文（憑，字虛受，一字嗣仁。弘農(nóng)人。公娶楊凝女，為憑從子婿。據(jù)楊氏志，父禮部郎中凝，則子厚凝婿也。然楊凝墓碣曰：若宗元者，以姻舊獲愛，若凝婿不應(yīng)曰姻舊。楊氏志恐誤以憑為凝。此文元和十二年柳州作。）
年月子婿（一本有“使持節(jié)柳州諸軍事守柳州刺史柳某”一十五字。）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昭祭于丈人之靈。卿云輪，（《史記·天官書》：郁郁紛紛，蕭索輪，是謂慶云。慶云，即卿云，蓋五色云也。）天漢昭回，（《詩》：倬彼云漢，昭回于天。昭回，明也。）自然物外，寧雜塵埃？公稟閑氣，（閑，居莧切。）心靈洞開，翱翔自得，誰屑群猜？（屑，顧也。）孝友忠信，（憑工文詞，尚氣節(jié)，與母弟凝、凌相友愛。）聞于九垓，（垓，重也，天有九重。）ゼ華發(fā)藻，（ゼ，抽知切，又音離。張也。）其動如雷。世榮甲科，（大歷九年，憑舉進士甲科。）亦務(wù)顯處，（“務(wù)”，一作“矜”。）公之俊德，有而不顧。御史之選，朝之所注，公勤于養(yǎng)，投劾引去。（憑累事節(jié)度府，召為監(jiān)察御史，不樂檢束，輒自免去。）時任方隅，威刑是務(wù)，公施其惠，（貞元十八年九月，自太常少卿出為湖南觀察使。永貞元年十月，遷江西。）亦莫有◆Ａ４８。（五故切。逆也。與“迕”同。）京兆之難，下多怨怒，或由以黜，瓦石盈路。（貞元二十二年二月，京兆尹李實貶通州長史，市里歡呼，皆袖瓦礫遮道伺之，實由間道獲免。）公捍其強，仁及童孺，（元和四年，憑自江西入為京兆尹。）左遷而出，擁道牽慕。道峻多謗，德優(yōu)見憎，煩言既詆，（《左傳》：嘖有煩言。）倚法斯繩。（《書》：無倚法以削。憑與御史中丞李夷簡素有隙。是歲七月，夷簡劾憑江西奸贓及它不法。詔刑部尚書李、大理卿趙昌即臺參訊。時憑治第永寧里，功役叢煩，又幽妓妾于永樂別舍，謗議頗ん，故夷簡藉之痛摘發(fā)，欲抵以死。既置對，未得狀，即逮捕故官屬推攝，籍憑家貲。翰林學(xué)士李絳奏：“憑所坐臟，不當(dāng)同逆人法。”乃止。憲宗以憑治京兆有績，丁卯，但貶賀州臨賀尉。）南過九疑，（九疑，山名，在永州界。謂謫臨賀。）東逾秣陵，（秣陵，江寧。謂自臨賀徙杭州長史也。）顛沛三載，天書乃征。入傅王國，（自杭州入為王傅。）嘉聲聿興，詹事東宮，（自王傅徙太子詹事。）致政是膺。年唯始至，道則彌勵，頡頏今古，（飛而上曰頡，飛而下曰頏。）優(yōu)游德藝。實期發(fā)，再光文陛，誰謂昊天，遽茲降厲。（厲，惡也?！对姟罚航荡舜髤?。）嗚呼哀哉！
某以通家承德，夙奉良姻，莫成子姓，（《史記·外戚世家》：或不能成子姓。注：謂趙飛燕等。楊氏無子，故云。）早喪淑人。（貞元十五年八月一日，公之夫人楊氏卒，年二十二。）恩禮斯重，眷撫惟新，綢繆其志，實敬實勤。迨今挈然，十月八祀，（自貞元十五年己卯，至元和十二年丁酉，為十八年。）家缺主婦，身遷萬里。謗言未明，黜伏逾紀(jì)，（十二年曰紀(jì)。）德輝間絕，音塵莫俟。歲首發(fā)函，視遠如邇，雖當(dāng)沉痼，心術(shù)猶治。撫膺頓首，流泣瞪視，（瞪，丈證切。直視。）既歙而還，莫傳音旨。鄉(xiāng)風(fēng)長慟，于茲已矣。嗚呼哀哉！
承訃之始，卜兆既逾，載馳斯文，出拜路隅。哀從海ㄛ，（視裔切。）禮致皇都，寸誠相續(xù)，終歲不渝。天道悠遠，人世多虞，寄心雙表，（表，謂墓闕。）長恨囚拘。嗚呼哀哉！
祭穆質(zhì)給事文（質(zhì)，河內(nèi)人。秘書監(jiān)寧之子。一作《祭穆?lián)嶂菸摹?。?jù)傳：質(zhì)自給事中出為開州，卒。然此文謂“黜刺南荒，義言盈口”；又云：“王命南下，郡符東剖。留滯湮淪，殲此遐壽。”必是自開移撫，未及行而卒耳。此文柳州作，豈質(zhì)元和十二三年間，方自開遷撫故耶？）
昭祭于給事五丈之靈。自古直道，鮮不顛危，禍之重輕，則系盛衰。矯矯明靈，克丁圣時，（“丁”，一作“生”。）形軀獲宥，三黜無虧。（《論語》：孔子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賢良發(fā)策，始振其儀，天子動容，敬我直辭。（貞元元年九月，德宗策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問以天旱。質(zhì)言兩漢故事，三公當(dāng)免，卜式著議，弘羊可烹。德宗深嘉之，擢第三等。）載之冊府，命以諫司，（質(zhì)以制舉，自畿尉擢左補闕。）抗奸替否，與正為期。奏書百上，知無不為，誰謂劉、賈，（劉向、賈誼。）英風(fēng)莫追？給事黃門，奉職樞機，封還付外，動獲其宜，無曠爾位，惟公在斯。（質(zhì)累遷給事中，政事得失，未嘗不盡言。元和初，鹽鐵、轉(zhuǎn)運諸院擅系囚，笞掠嚴(yán)楚，人多死。質(zhì)奏請與州縣參決，自是不冤。王承宗反，用內(nèi)官吐突承璀為招討使。四年十月，質(zhì)與度支使李元素極言其不可。明日，削承璀四道兵馬使，帝頗不悅，以質(zhì)為太子左庶子。）達道之行，實惟交友，患難相死，其廢自久。公實毅然，誓均悔咎，挺身立氣。不改其守。黜刺南荒，（元和四年七月，京兆尹楊憑貶臨賀尉，質(zhì)坐與憑善，貶開州刺史。）義言盈口，封章致命，志期隕首。邈矣高標(biāo)，誰嗣于后？王命南下，郡符東剖，（見題注。）留滯湮淪，殲此遐壽。嗚呼哀哉！
公之伯仲，信惟先執(zhí)，（穆質(zhì)、穆員、穆賞，皆見于公之《先友碑陰記》。）感激之風(fēng)，道同義立。中司守直，奸權(quán)是襲，致之徽纟墨，（音墨。索也?！兑住罚合涤没真?。）誣以賄入。瑣瑣其徒，榜訊愈急，（贊，字相明，累擢侍御史，分司東都。陜虢觀察使盧岳妻分財不及妾子，妾訴之，贊鞠其事，御史中丞盧佋欲重妾罪，贊持平不許。佋與宰相竇參共誣贊受金，捕送獄。侍御史杜倫希其意，鍛煉甚急。榜，音彭。訊，音信。）詔下三司，議于洛邑。噫我先君，邦憲是輯，平反群枉，（反，孕袁切。《漢書》平反注：幡罪人辭使從輕也。）大忤三揖。（《左傳》襄三年：三揖在下。注：卿大夫士。）危法旋加，譖言俄及，左官夔國，（贊弟賞詣闕，撾登聞鼓訟冤，詔三司使柳鎮(zhèn)、李覿、楊覆治，無之。然猶出為郴州刺史。鎮(zhèn)亦坐貶夔州司馬。）義夫掩泣。邪臣既黜，乃進其級，（貞元八年，竇參貶，召質(zhì)為刑部郎中。）端于庶僚，直聲允集。虔虔小子，夙奉遺則，公在郎位，再罹擯抑。時忝憲司，竊分枉直，抗詞犯長，有志無力。惟韓洎劉，（謂監(jiān)察御史韓泰、劉禹錫也。）同憤г臆，道之不行。銜愧罔極。公在左掖，議登秋官，先定于志，將發(fā)其難。決白無狀，以申禍端，秉心撰詞，義不可干。（謂將白公之枉。）會逢友累，（謂其坐楊憑遷斥。）曾莫自安，感于褚中，（褚，展呂切。絮裝衣也。事見《左傳》成公三年。）有涕ォ瀾。嗚呼哀哉！
壽宮久翳，狼荒萬里，禮不可違，誠不可弭。抽哀泄憤，舒文致美，愿溯海風(fēng)，以窮洛。清明如在，神鑒何已，嗚呼格思，以慰勤止。
祭呂衡州溫文（溫，字和叔，一字化光，河?xùn)|人。溫之生平，公嘗為之誄，極所稱道，蓋不獨見之此文也。作之年月具本篇。）
維元和六年，歲次辛卯，九月癸巳朔某日，友人守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遣書吏同曹、（同曹，人名，為曹吏。）家人襄兒，奉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呂八兄化光之靈。
嗚呼天乎！君子何厲？（厲，惡也。）天實仇之；生人何罪？天實仇之。聰明正直，行為君子，天則必速其死。道德仁義，志存生人，天則必夭其身。吾固知蒼蒼之無信，（《莊子》：天之蒼蒼，其正色耶？）莫莫之無神，今于化光之歿，怨逾深而毒逾甚，故復(fù)呼天以云云。
天乎痛哉！堯、舜之道，至大以簡；仲尼之文，至幽以默。千載紛爭，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獨取其直。貫于化始，與道咸極。推而下之，法度不忒。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藝備，斯為全德。（溫從陸質(zhì)治《春秋》，梁肅為文章，勇于藝能，咸有所祖。）而官止刺一州，（元和三年十月，貶溫均州刺史。議者不厭，再貶道州刺史。五年，移守衡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沒而不立，豈非修正直以召災(zāi)，（“修”，一作“循”。）好仁義以速咎者耶？
宗元幼雖好學(xué)，晚未聞道，洎乎獲友君子，乃知適于中庸，削去邪雜，顯陳直正，而為道不謬，兄實使然。嗚呼！積乎中不必施于外，裕乎古不必諧于今，二事相期，從古至少，至于化光，最為太甚。理行第一，（溫在衡州，治有善狀。）尚非所長，文章過人，略而不有，素志所蓄，巍然可知。貪愚皆貴，險很皆老，則化光之夭厄，反不榮歟？所慟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蚩蚩之民，不被化光之德；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斯言一出，內(nèi)若焚裂。海內(nèi)甚廣，知音幾人？自友朋凋喪，志業(yè)殆絕，唯望化光伸其宏略，震耀昌大，興行于時，使斯人徒，（一無“徒”字。）知我所立。今復(fù)往矣，吾道息矣！雖其存者，志亦死矣！臨江大哭，萬事已矣?。臧嗽?，溫卒于衡州。十二月十四日，藁葬江陵。）窮天之英，貫古之識，一朝去此，終復(fù)何適？嗚呼化光！今復(fù)何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豈蕩為太空與化無窮乎？將結(jié)為光耀以助臨照乎？豈為雨為露以澤下土乎？將為雷為霆以泄怨怒乎？豈為鳳為麟、為景星為卿云以寓其神乎？將為金為錫、為圭為璧以棲其魄乎？豈復(fù)為賢人以續(xù)其志乎？將奮為神明以遂其義乎？不然，是昭昭者其得已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無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慟腸絕。嗚呼化光！庶或聽之。
祭李中丞文（中丞名字未詳。作之年月具本篇。）
維貞元二十年，歲次甲申，五月某朔，（五月甲戌朔。）二十二日，故吏儒林郎守侍御史王播、將仕郎守殿中侍御史穆贄、（穆質(zhì)，誤作“贄”字。）奉議郎行殿中侍御史馮邈、承奉郎守監(jiān)察御史韓泰、（泰，字安平。）宣德郎行監(jiān)察御史范傳正、（傳正，字西老，貞元十年舉進士。）文林郎守監(jiān)察御史劉禹錫、承務(wù)郎監(jiān)察御史里行柳宗元、承務(wù)郎監(jiān)察御史里行李程等，（程，字表臣。）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中丞贈刑部侍郎李公之靈。
惟公堅貞守道，潔廉成德，當(dāng)官秉彝，卓爾孤直。高節(jié)外峻，純誠內(nèi)植，臨事不回，執(zhí)心無惑。矯矯勁質(zhì)，（一本作“節(jié)”。）擢于天枝，（中丞，宗室。）式是邦族，粲其羽儀。發(fā)跡內(nèi)史，（右內(nèi)史，今鳳翔府。）參其軍事，自下靡刂上，（《漢書·贊》：賈山自下靡刂上。孟康曰：靡刂，謂割切之也。靡刂，音磨。）直詞屢至。于后受邑，歷撫疲人，公去逾久，人滋詠呻，（詠呻，歌詠。）復(fù)從京邑，辟署司錄，振其綱條，端我甸服，（甸服，謂畿甸也。）黠吏屏氣，貪官窒欲。（《易》：君子以懲忿窒欲。）赫赫有命，登于王庭，邦賦以修，國用是經(jīng)。實抗其長，以奉準(zhǔn)程。（準(zhǔn)程，法令。）校其簿書，無失奇贏。（奇，音羈，與畸同，殘?zhí)镆病ＺA，音盈。）進為正郎，勾會是專。（會，古外切?？偤弦病＃┠舜逃谏?，（出為商州刺史。）虎節(jié)登山。（《周禮》：山國用虎節(jié)。）化脊為沃，（脊，音脊。薄土也。）致夷于艱，道途謳歌，有詔征還。丞我御史，（自商州召為御史中丞。）執(zhí)其憲矩，糾逖之志，直清是舉，慎擇寮史，必薪之楚。（《詩》：翹翹錯薪，言刈其楚。注云：楚，雜薪之中，尤翹翹者。）終始七載，不忘祗勤，事無觀瞻，道有屈伸，皂囊密啟，（見上“屢皂其囊”注。）忠懇屢陳。令望逾重，名卿是屬。拖紳遽聞，（《論語》：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拖，徒可切。）卷衣已復(fù)。（復(fù)，招魂也?！抖Y·喪大記》曰：復(fù)者朝服，君以卷，夫人以屈狄，大夫以玄，世婦以衤衣，士以爵弁，士妻以稅衣，皆升自東榮，中屋履危，北面三號，扌卷衣投于前。）禮備贈，（《谷梁傳》隱元年：乘馬曰。一曰贈，一作賻。《公羊》曰：車馬曰，財貨曰賻。注：符遇切。皆助生送死之禮。，方鳳切。）恩加命服。窀穸有時，（窀，株倫切。穸，音夕。窀，厚也。穸，夜也?！蹲髠鳌罚厚格吨隆Ｗⅲ邯q長夜也。）歲月逾蹙。
播等猥備官屬，況當(dāng)薦延，承其規(guī)模，奉以周旋，近或逾月，遠則累年。咸承至公，官守獲全。故事盡在，遺風(fēng)藹然。俯仰庭除，顧慕潺。（潺，Θ山切。，音爰。）致誠一觴，拜訣堂筵。嗚呼哀哉！為韋京兆祭杜河中文（注具本篇。）
維年月日甲子，京兆尹韋夏卿，（夏卿，字云客，京兆萬年人。貞元十七年十月，自吏部侍郎為京兆尹。）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河中節(jié)度贈禮部尚書杜公之靈。（貞元十五年十二月，以同州刺史杜確為河中尹、河中晉絳觀察使。）自古謀帥，恒在諸儒，晉登卻，亦以《詩》、《書》。（《左傳》僖公二十七年：晉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卻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保╇技敖?，二柄殊途，授鉞之臣，率由武夫。時惟明靈，道冠學(xué)徒，天子有命，總其戎車。何以邦之？維絳及蒲。（即謂河中。）有山有河，殿此大都。耀昌時，（，音混。耀，音耀。）振宣后學(xué)，命服之盛，光于列岳。謂保豐福，永縻王爵，壽如何期，神不可度。嗚呼哀哉！
大歷之歲，詔征茂才，時忝同道，（一作“科”。）俱起草萊。懷策既陳，綸言煥開，考第居甲，（大歷二年，夏卿與弟正卿及確，同舉賢良方正高弟。）自天昭回。分命邦畿。（夏卿為高陵主簿。）步武獲陪，同志為友，星霜屢回。長我十年，禮宜兄事，周游歡洽，莫不如志。于后多幸，謬列周行，（戶剛切?！对姟罚罕酥苄小Ｗⅲ盒?，列也，置周之列位。箋：謂朝廷臣也。《左傳》襄十五年注：周，遍也，言遍于列位?！爸堋保蛔鳌巴?。）又同制書，并命文昌。及余稍遷，吏部為郎，公屬中兵，此焉分行。（夏卿為吏部員外郎。確為兵部員外郎。）再獲聯(lián)事，東西相望，（音忘。）出處同道，樂惟其常。（“惟”，一作“謹”。）后余出刺，九載南服，（夏卿自給事中出為常、蘇二州刺史，前后九年。）公自左輔，遂膺推轂。（左輔，謂同州。自同帥河中，故云遂膺推轂也。馮唐曰：“王者遣將，跪而推轂?！保┪仪谖宏I，（“勤”，一作“覲”。）爰總九流。（貞元十六年，夏卿為吏部侍郎。九流，謂九品也。）誰謂河廣？愿言莫由。（《詩》：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言自京至河中甚近，欲往而不能也。）烹魚之問，往復(fù)相壽，（《文選》古詩：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惠好斯厚，惟以綢繆。余弟宗卿，獲芘仁宇，命佐廉問，（宗卿為河中從事。）忘其愚魯。（《論語》：柴也愚，參也魯。）假以羽翼，俾之騫翥，（章恕切。飛舉也。）惠文峨峨，（惠文，冠也?！稘h·張敞傳》：秦時法吏，冠柱后惠文。峨峨，高貌。）赤紱在股。（《詩》作“芾”。《小雅》：赤芾在股，邪幅在下。注云：芾，赤韋為之，古蔽膝之象也。）榮映斯極，從容何補？承慶惟深，報恩無所。嗚呼哀哉！
天子震悼，哀我良臣，密印追贈，尚書禮殷。（殷，盛也。）四方興嗟，況此故人，循念平昔，徘徊悲辛。卜葬斯及，禮儀畢陳，敬薦行潦，（《左傳》：潢污潦之水，可薦于鬼神。）泄哀茲辰。嗚呼哀哉！
為韋京兆祭太常崔少卿文（崔少卿，考之史傳未詳。惟摭諸表系，有崔隱甫之孫溉者一人為太常少卿，當(dāng)即此也。貞元十八年作。）
維年月日甲子，京兆尹韋夏卿，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亡友故太常少卿崔公之靈。
惟靈率是良志，蹈其吉德，（《左傳》：孝敬忠信為吉德。）炳蔚文彩，周流學(xué)殖。孔氏之訓(xùn)，專其傳釋，黃、老之言，探乎幽賾。六書奧秘，（《周禮》：五曰六書。六書者，一曰象形。二曰指事，三曰會意，四曰假借，五曰形聲，六曰轉(zhuǎn)注。）是究是索，叩爾玄關(guān)，保其真宅。藝成行備，披云騁跡，康莊未窮，（康莊，大道也。《爾雅》：五達謂之康，六達謂之莊?！妒酚洝罚河锌登f之衢。）汜已極。（汜，日入之處?！痘茨献印罚簻S于谷，是謂定昏。汜已極，言將死也?！冻~·天問》：出自湯谷，次于汜。注云：汜，水涯。言出東方湯谷之中，暮入西極水之涯也。汜，音蒙似。）嗚呼哀哉！
夙歲同道，從容洛師，（謂在東都。）接袂交襟，以遨以嬉。策駕嵩、少，（嵩高、少室，二山名。在河南府登封縣。）沂舟、伊，（《書》：伊、洛、、澗。伊、，二水名。在河南府河南縣，皆本洛州也。）笑詠周星，（周星，謂十二年也?！蹲髠鳌罚阂恍墙K矣。）其樂熙熙。丹霄何望，青云可期，洛中十友，談?wù)邩s之。（據(jù)《夏卿傳》：始在東都，傾心辟士，頗得才彥，其后多至卿相，世謂之知人。）惟鄭洎齊，各登鼎司，（鄭余慶、齊映，并仕至宰相。）或喪或存，山川是違。ム我夫子，宜相清時，命之不遐，孰不凄悲？嗚呼哀哉！
往佐居守，（謂佐東都留守。）及爾同寮，笑遨交歡，（“遨”，一作“傲”。）匪夕則朝。入同其室，（一作“入有同室”。）出聯(lián)其鑣，投文報章，既歌且謠。及我為郎，優(yōu)游吏部，（夏卿自長安令入為吏部員外郎。）公為御史，持憲天路。文陛徐趨，眷戀相顧，歡愛之分，有加于素。自我于邁，（邁，往也?！对姟贰皬墓谶~?！保v刺東吳，（夏卿自給事中出刺常、蘇二州。）離憂十年，（離憂，謂離別之憂。夏卿在二州凡九年。）復(fù)會名都。余為侍郎，銓總攸居，（夏卿自蘇州召為吏部侍郎。銓，謂詮次也。）實得茂彥，奉其規(guī)模，聯(lián)事合情，又倍其初。我尹京兆，（貞元十七年十月，以夏卿為京兆尹。）公亞奉常，（謂為太常少卿。）步武相望，佩玉以鏘。謂保愉樂，長此翱翔，抱疾幾何？忽焉其亡。嗚呼痛哉！
原念往昔，愛均骨肉，我有書笥，盈君尺牘。寤言在耳，今古何速，失涕興哀，匍匐往哭。（《詩》：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撫筵一呼，心焉摧剝，（普木切。）日月逾邁，（《書》：日月逾邁，若弗云來。）佳城遽卜。（《西京雜記》：佳城郁郁，三千年見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素車千里，逶迤山谷，（逶。於危切。迤，音夷。委曲也。）晦爾精靈，藏之斧屋。（《禮記》：孔子曰：“吾見封之若堂者矣，見若覆夏屋者矣，見若斧者矣，吾從若斧者焉，馬鬣封之謂也?！弊ⅲ焊闻詺⑷猩隙L。）嗚呼哀哉！丹旌即路，祖奠在庭，去此昭昭，就爾冥冥。敬陳酌，（《詩》：酌彼行潦。注云：，遠也。行潦，流潦，水之薄者。遠酌取之。）以告明靈，臨觴永慟，庶寫哀誠。嗚呼哀哉！伏惟尚饗。為李京兆祭楊凝郎中文（時為藍田尉作。）
維貞元十九年，歲次癸未，四月辛巳朔，某日，檢校工部尚書、京兆尹、司農(nóng)卿李實，（貞元十五年三月，以司農(nóng)卿李實為京兆尹。）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兵部郎中楊公之靈。（楊凝，字茂功，弘農(nóng)人。是歲正月卒。公嘗為《凝墓碣》。）惟靈清標(biāo)霜潔，馨德蘭薰，（馨德，《書》所謂明德惟馨。）沖和茂著，孝友彰聞。發(fā)洪緒，激揚清芬，（芬，謂芬芳。）思侔德祖。（楊修，字德祖。思，蘇恣切。）學(xué)紹子云。瑩彼靈府，彬其英文，吐論冠時，舒華軼群。百氏之奧，一言可分，旁貫釋、老，豈伊典、墳？謂躡公相，贊揚圣君，高山安仰？（《詩》：高山仰止?！抖Y記》：夫子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壤乎？哲人其萎乎？”子貢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逝水氵氵。（《論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嗚呼哀哉！唯是伯仲，并為士則，（凝兄憑、弟凌，皆有名于時。《陳碑》云：言為世范，行為士則。）連擢首科，（大歷九年，憑中進士第一。十三年，凝中第一。）迭居顯職。公之懿美，發(fā)自朋僚，播于四方，令聞克昭。炯然獨識，卓爾孤標(biāo)，翼翼其容，羽儀清朝。載筆東掖。動無不紀(jì)，（《禮記》：史載筆，士載言。東掖，謂為起居郎?！抖Y記》又曰：言則左史書之，動則右史書之。凝為右史，書事不回，故云動無不紀(jì)。）起草南宮，時論增美。（遷尚書司封員外郎，革正封邑，申明嫡媵，事連權(quán)右，斥退勿憚，直聲彰聞。）大梁有艱，天子是使，（貞元十二年八月，凝自右司郎中、檢校吏部郎中，為宣武軍節(jié)度判官。是時，宣武帥李萬榮卒，其子乃擅領(lǐng)軍務(wù)，故云大梁有艱。）密勿之謀，（《詩》：密勿從事，不敢告勞。）唯道是履。復(fù)歸郎署，（一作“歸復(fù)郎署”。）職茲中兵，（十八年，凝起家為兵部郎中。）簡稽無撓，（《周禮》：以八式經(jīng)邦治，二曰聽師田以簡稽?！端烊恕吩疲夯淙嗣?，簡其兵器。簡稽士卒兵器簿書。簡，猶閱也?；?。猶計也，合也。合計其士之卒伍，閱其兵器，為之要簿也。）以考其成。英風(fēng)未攄，沉こ遽嬰，熟云積善，降以促齡。昔歲江表，獲同宴語，（嗣曹王皋為江西觀察使，以實為判官。）謬為好仁，不我遐阻。公之元兄，（凝之兄憑。）復(fù)惠德音，優(yōu)游多暇，眷眄逾深。（眄。音面。）情言盈耳，尺素相尋，冀茲競爽，（《左傳》：二惠競爽。）耀儒林。及此凋落，祗摧我心。嗚呼哀哉！遣車就引，（《禮記》：遣車視牢具。視牢具者，言遣車多少，各如遣奠所包牲體之?dāng)?shù)也。又見集《戶部郎中魏府君墓志》注。遣，去聲。）哀挽先路，迅風(fēng)凄悲，頹景幽暮。傾都殄瘁，（《詩》：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揮涕相顧，矧茲故人，誰任痛慕！潢污一觴，詎寫平素？尚饗。
為安南楊侍御祭張都護文（張都護，安南都護、御史中丞張舟也。公嘗為之志，所載與此文皆合。楊侍御未詳。）
維年月日，故吏某職官某，敬祭于故都護、御史中丞張公之靈。交州之大，南極天際，禹績無施，（禹績，謂禹治水之功。）秦強莫制，或賓或叛，越自漢世。（漢武帝元鼎六年，平南越，置交趾郡。）圣唐宣風(fēng)，初鮮寧歲，稍臣卉服，（《書》：島夷卉服。卉服，以草木為衣。）漸化椎髻，卒為華人，流我愷悌。士燮之理，（《吳志》：士燮，字彥威，漢末為交趾太守，在郡二十余年，疆埸無事。）惟公克繼，勤勞遠圖，敷贊嘉惠。銅柱南表，前功載修，（事見舟《墓志》。）空道北出，（《張騫傳》云：樓蘭、姑師小國，當(dāng)空道?？眨滓?。）式遏蠻陬。（將侯切，聚居也。）梯航連連，旌旆悠悠，輻湊都會，（輻，音福。湊，千候切。）皇威以流。方荷天寵，宜公宜侯，聲馳帝鄉(xiāng)，魄降炎州。嗚呼哀哉！
公昔試?yán)?，（謂舟初為蘄州蘄春縣主簿時也。）時推清能。公昔乘軺，（軺，音搖，使者車。謂舟以左領(lǐng)軍衛(wèi)兵曹為安南經(jīng)略巡官也。）人知準(zhǔn)繩，鰥嫠以安，征賦用登。柱史稍遷，（謂舟三歷御史。）郎曹繼升，（謂舟檢校尚書禮部員外郎。）程功佐理，海裔斯澄。（謂轉(zhuǎn)禮部郎中，為安南副都護，充經(jīng)略副使。）乃紀(jì)南方，專任是憑，（謂遷檢校太子右庶子，兼安南都護兼御史中丞、充本管經(jīng)略招討處置等使也。）禮分五玉，（《書》：修五禮五玉。五玉，謂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璧、男執(zhí)蒲璧。分，賜也。）恩錫百朋。（《詩》：錫我百朋。箋云：古者貨貝，五貝為朋。百朋，言得祿之多。）開府辟掾，群英攸屬，顧茲陋微，敢?guī)玟洝＃ㄕ?，稽延切。）既受筐篚，載加命服，賜有楚冠，用慚豸角。（胡廣曰：《左傳》有“南冠而縶者”，則楚冠也?；蛑^之獬豸冠，一曰柱后惠文冠，執(zhí)法者服之。《續(xù)漢志》云：獬豸，神羊，能別曲直，王嘗獲之，故以為冠。）星言赴命，注望帷幄，視險如夷，瞻程非邈。伯氏左宦，（伯氏，謂侍御之兄也。）爰滯中途，流連隱憂，言念涕濡，子侄莫在，使命頓殊。（“命”，一作“令”。）兢魂吊影，敢廢斯須，情留江徼，（音叫。）夢結(jié)天隅。恩切有裕，義乖從役，顧慕長慟，展轉(zhuǎn)增惕。膂力猶在，（膂，音呂，脊骨也。字或從肉，此宜作旅?！对姟罚郝昧Ψ絼?。注：旅，眾也。）中腸屢激，方俟銷憂，永期投跡。謙德不福，（《易》：鬼神害盈而福謙。言舟有謙德而神不福也。）法星降災(zāi)。（法星，熒惑。）庭懸遽徹，（《禮記》：大夫無故不徹懸。注云：懸，樂器鐘磬之屬?！墩x》曰：無災(zāi)變則不去樂也。）ㄞ訃爰來。（ㄞ，音日。驛傳也。）撫躬益恨，循顧增哀，瞻容莫及，報德何階？青車北轅，（青，載柩之車蓋。大夫以布，士以葦席。青，七見切。）申奠克諧，望拜徒至，音塵永乖。南州斗酒，（《后漢·橋玄傳》：曹操祭玄墓文曰：斗酒只雞，過相沃酹。）庶寫幽懷！祭萬年裴令文（萬年令裴堇。公嘗為《堇墓碣》云：元和十二年七月卒。文必是時作。）惟靈孝友之性，實惟天與，飾以儒書，洽其譽處。（《詩》：是以有譽處兮。注云：遠國之君，稱揚德美，使聲譽常處于天子也。）枵然其量，（“枵”，當(dāng)作“號”?！肚f子》：非不號然大也。號然，虛大貌。枵，許驕切。）廓爾其宇，人以義來，我以身許。褰裳赴急，不避寒暑，交半域中，多容鮮拒。賢于博弈，（孔子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堇喜博弈，故云。）媚茲燕語，或泛或沉，兩得其所?？级Y成文，墜章克舉，展樂承職，音官式序。（事并見《堇墓碣》。）既聯(lián)奏復(fù)，（奏復(fù)，謂集禮。）亦圖┺ね，（圖，畫也。┺ね，所以懸鐘磬者，橫曰┺，植曰ね。┺，思允切。ね，其呂切。）播在奉常，永傳儀矩。脫略細微，傲忽煩言，坦然自居，無顧仇怨。（于元切?！段倪x》：空負百年怨。）卒成官謗，莫究禍源，坐黜中徙，再期騰騫。（音軒，飛貌，下從鳥。）孰云蓄憤，遽此歸魂。（并見《墓碣》。）嗚呼哀哉！
世稱姻黨，鮮克終吉，唯我與君，久而逾密。追惟淑德，嬪于君室，（《堇墓碣》云：后夫人柳氏。）上順尊卑，下歡儔匹。致其孝敬，式是仁恤，爰友童孩，處心勿失。君之仲季，（堇兄弟四人：堅、堇、埴、塤。）茂于文術(shù)，游藝相從，操觚散帙。（操，平聲。觚，音孤。木之方者，古人用之以書，猶今之簡。）顧余蹇劣，廁跡奔逸，二紀(jì)于今，交情若一。屢聞凋缺，互見遷黜，契闊伶俜，（契，詰結(jié)切。契闊，勤苦也。伶，音零。俜，普丁切，行不正貌。一云：猶零丁也，流落貌。）分形間質(zhì)。方期末路，稍追曩日，時不我謀，于焉斯畢。營營衛(wèi)尉，（衛(wèi)尉，堇之兄弟。）獨守邦秩，想其永哀，淮海蕭索。嗚呼哀哉！
聞疾馳簡，其命未返，翩其訃書，來自番禺。（番、禺，二山名，在南海，今廣州。與循為近。番，音潘，禺，音魚，又魚容切。）塊守窮荒，山夔與居，（山夔，獸名，如龍而一足?！秶Z》：木石之怪夔魍魎，越人謂之山犭，人面猴身，能言獨足。）有眉不申，有志不舒。況逢零悴，當(dāng)此囚拘，拊膺長慟，長慟何如？（一作“天道何如”。）菲禮無取，沉哀有余。嗚呼哀哉！
祭呂敬叔文（呂敬叔，名恭，公嘗為《呂侍御恭墓志》，卒以元和八年六月，年止三十有七。此公所以重惜之也。）
維年月日朔，（當(dāng)是朔日。）友人從內(nèi)兄守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以酒肉之奠，致祭于亡友呂敬叔之魂。嗚呼！鞠躬歷聘，（《論語》：入公門，鞠躬如也。歷聘，謂歷聘諸侯之國。）或以不答，屠漁乖離，（謂太公也?！冻~》：呂望之鼓刀兮，遭文王而得舉。注云：太公屠于朝歌，釣于渭濱，文王舉以為師。）夫何克合？大或不容，小或見遺，往來逢迎，今古參差。惟子之中，忠勇充之，以誠與物，退受其疵。智謀宏長，辯論恢奇，巖峨博大，（“巖”，一作“巍”。）與世異姿。何付之器。而躓于時？（躓，知利切。合也。）嘗曰余武，王功是期，誓耆其力，（《詩》：耆定爾功。耆，音指。）以達皇威。邊鄙不靖，俾供輿師，（《左傳》：無令輿師，陷入君地。輿，眾也。）諸侯順道，戎貊咸宜。（事見墓志。）今其沒矣，哀志之違，知之無補，世又罕知。嗚呼哀哉！
昔與子游，尚疑其志，及觀其長，誠任其事。日異其能，歲增其智，進如川行，浩浩而遂。天乎有亡，中道是棄。余慎取友，惟心之虔，周游人間，余二十年。擯辱非恥，升揚非賢，一貫于道，無四五焉。子之我知，不以事遷，言而見信，貌阻心傳。我黜終世，子夭于前，徒稱子志，誰信我言？與子俱已，孰云我先！惟子之兄，（恭兄溫字化光，）志同義比。（《論語》：義之與比。）官刺一州，四十而死。（元和六年八月，溫卒于衡州，年四十有一。）子仕方初，百年有幾？如何默默，去我遄已?。ㄥ?，淳沿切。往來數(shù)也。）有稚之妻，有弱之子，（并見《墓志》。）海ヂ東周，（海ヂ，謂循州。東周，謂洛陽。言恭死，其妻子以柩如洛陽，附葬于大墓。ヂ，而宣切。）號哭萬里。葬紖之行，（《記》，葬引至于恒。注：在棺曰，行道曰引。引、紖同音。）獲出于此，爰陳酒肉，式嘉且旨。讀茲哀辭，以奠而誄，嗚呼敬叔！吾道已矣。尚饗。
祭崔君敏文（崔君敏，即朝散大夫永州刺史崔公也。公嘗為之志。元和五年九月，在永州卒。文是時作。）
夫產(chǎn)昆侖者難為玉，（《爾雅》：西方之美者，有昆侖墟之ギ琳瑯焉。）植鄧林者難為木。（《列子》：夸父道渴而死，生鄧林，鄧林彌廣數(shù)千里焉。）公以令望，顯于華族。藝邃六書，（六書，見上祭崔少卿文注。）學(xué)該七錄。（梁普通中，有處士阮孝緒，字士宗，博采宋、齊以來王公之家，凡有書記，參校官簿，更為七錄：一曰經(jīng)典錄，紀(jì)六藝；二曰紀(jì)傳錄，紀(jì)史傳；三曰子兵錄，紀(jì)子書；四曰文集錄，紀(jì)詩賦；五曰伎術(shù)錄，紀(jì)數(shù)術(shù)；六曰佛錄；七曰道錄。）耽此黃、老，（耽，丁酣切。）恬于寵辱。入補黑衣，（謂敏以千牛備身佐環(huán)衛(wèi)也?！稇?zhàn)國策》：左師觸龍言于趙太后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愿令得補黑衣之?dāng)?shù)，以衛(wèi)王宮?！保┏鰠⒌榉＃舾?、三原、藍田尉，三邑皆屬京兆，故云甸服。）紀(jì)綱淮海，政令惟肅。（事具墓志?！稌吩唬夯春ＮP州。紀(jì)綱即謂錄事參軍也。）宰制岳濱，周于仁育。（謂敏為許州臨潁、汝州龍興令。）儲闈典議，直清攸屬。（之欲切。自揚州入為太子司議郎。典，即司也。《書》曰：直哉惟清。）久次推能，二州繼牧。（謂為歸州刺史，遷永州。）至于是邦，率由舊俗，和易勿亟，優(yōu)游自足。既有少吏，勤于庶獄，妖誣殄除，淫祠翦覆。（事祥見志。）出令三歲，人無怨ゥ，進律未行，（《禮記·王制》：有功德于民者，加地進律。律，法也。）歸神何速？
某咸以罪戾，（“咸”，一作“頃”。）謫茲炎方，公垂惠和，枯槁以光。鳴鑾適野，（鑾，鈴也。嗚鑾，謂驅(qū)馬而鑾鳴。）泛沿湘，（首，船名。其首畫，因以為稱。沿，順流也。，倪益切，亦作“鴆”字。）廣筵命樂，華燭飛觴。高歌屢舞，（《詩》：屢舞亻欺亻欺。）終以無荒，（《詩》：好樂無荒。）紛慮斯屏，憂懷暫忘。良時不再，斯樂難常，今其奈何？顧慕感傷。嗚呼！室有迭去，川無息流，追懷曩辰，若夢游。奠徹中寢，（徹，去也。中寢，路寢也。）魂遷乘舟，（謂遷神于舟，歸葬故里。）邦人永思，匍匐隱憂。況我懷德，心焉若抽，潔誠可鑒，蘋藻非羞。
祭段弘古文（公嘗作《段弘古墓志》，載之《外集》。云段以元和九年卒于桂州，其喪來永。此文必過永時作。）世病乎直，人悅其和，行而不容，雖圣奈何？提其信義，誰與同波？以終，（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然小人哉。，苦行切。）堅不可磨。（孔子曰：“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保┯蔚闷淙?，友擇其益，始如可進，終會于厄。（事見《志》中。）精誠介然，將貫金石，追恩懷舊，興詞憤激。
君昔來辱，（謂初過永州。）備聞嘉言，宵會北堂，晝宴南軒。去適于越，（謂往容州。）不日其旋，載除我居，望爾北轅。今者之來，丹有翩，茲英志，限此中年。嗚呼哀哉！
居實斯貧，有子而幼，孰云履信，惟天所。（《易》：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之，吉無不利。）道途之資，敢廢于舊，志君之行，銘石斯授。（并見公所志銘。）有潔其觴，有楚其豆，庶鑒于誠，臨茲饗侑。
哭張后余辭（此篇一本在“祭李中明”文后。作之年月未詳。辭謂“既得進士明年卒”，當(dāng)在京師時。附次貞元十八年文。）
后余常山張氏，孝其家，忠其友，為經(jīng)術(shù)甚邃而文。少余七年，頗弟畜之。與之居，終日沖然，（沖，和也。持，中也。）忘其有，人與之言，鏗爾而厲，（厲，嚴(yán)正也。鏗，兵耕切。）辯而歸乎中。凡人有道而不顯于世，則曰非其世也，（一無“則曰”二字。）道而得乎世，然而不顯，則曰命。（“然而”，一作“然猶”。）命之微不可知，知而索乎外者，曰性與貌，后余之性可謂良矣，其貌可謂肅矣。（一無“可謂肅矣”。）博實弘裕，宜為大官老，求其所以夭賤，無可得焉。既得進士，（元和二年，中進士第。）明年，疽發(fā)髀卒。（髀，音陛。股也。）
后余之死，人咸痛之，曰：天之佑善人而殺是子，何也？激者曰：“天之殺，恒在善人，而佑不肖。莊周之說，以為人之君子，天之小人，張君豈天所謂小人者耶？”是二者，又非論之適也。吾謂善與惡、夭與壽、貴與賤，異道而出者也，無取喜怒于其中。道之出者多，（一作“道之出其離焉者固多”。）其合焉者固少，是以君子之難貴且壽也。后余母老而喪良子，東西行者，（一無“行”字。）助之哭焉，況其知者耶？然后余不與諂冒者同貴，不與悖亂者同壽，歸潔乎身，（《孟子》：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聞道而死，（《論語》：朝聞道，夕死可矣。）雖勿哭焉可也。嗚呼！向使（一本無“向”字。）其聞道而且貴且壽，則其顯庸也遠矣，又烏能勿痛乎？遂哭之以辭。
嗟嗟張君！善不必壽，惟道之聞，一日為老。人皆反是，百稔猶幼，（百稔，百歲也。）子之優(yōu)游，是亦黃。（《詩》：內(nèi)尊事黃。黃，老者之稱。）嗟嗟張君！寵不必貴，尊嚴(yán)為人，早服高位。淫諛?biāo)劣y艾淪棄，（銀，銀印。艾，艾綬。言雖服銀艾，猶為淪棄也。）子之崇高，無愧三事。吾見皤皤而童，（皤，老人白貌。皤，博禾切。）赫赫而辱，進襦于幾杖。負泥涂于冕服，己雖有余，人視不足。子之跡不混乎其間者幸也，宜賀而吊，宜歌而哭，吾其過乎？與其寵而加貴，善而加壽，道施于人，慶及其母，（一作“于母”。）從容邦家，樂我朋友，豈不光裕顯大歟？而不克也。則吊而哭者，其無過乎？嗚呼！
祭李中明文（李行敏，字中明，趙郡贊皇人。一本此篇在“哭張后余辭”前。公嘗答韋中立書云：來南六七年，二年冬大雪。文謂水之綿綿山萬層兮，又淫以雨雪。此必在永時作也。）
致祭于亡友中明之靈。夫子之道，邈以恒兮。（恒，胡登切。）夫子之志，勵以兢兮。求中慊末，如履冰兮。敦仁以孝，實兮。（《書》：克諧以孝，。，孝貌。）唯毀死虧禮，其他莫懲兮。（《左傳》襄三十一年：公薨，立公子野為嗣，九月癸巳卒，毀也。注：過哀毀瘠以致滅性。一本作“帷毀無虧，禮莫懲兮”。韓“死”作“無”，余并同。）秉端守一，信厥明兮。月俞歲長，行若登兮。外溫其顏，內(nèi)類直繩兮。謾言來加，不遽陵兮。舉世群非，自視弘兮。庶優(yōu)游于道，大賚是承兮。（《論語》：周有大賚，善人是富。）掩冤舒抑，與類升兮。胡茫茫其不信，卒以禍仍兮？豈韜忠裒信，（“裒”，一作“里”?！百鲂拧保肿鳌奥恼x”，又作“履信”。）鬼所憎兮？將教言吾欺，終不可征兮，（征，考也，成也。）吾方期子于暮，冀有興兮。今而棄余，志若崩兮。若將援而上，（援，于涓切。）喪厥肱兮。怛其隕心，交背膺兮。水之綿綿，山萬層兮。又淫以雨雪，紆委困兮。（困，綺兢切。蹭，子登切。石貌。）互鵂夜啼，（《莊子》：互鵂夜撮蚤，察豪末；晝出暝目而不見丘山。鴟與鵂留，二鳥名，皆惡鳥也。互，與鴟同，鳶屬。鵂，音休。）群暝凝兮?；旯硪孕校ā肮怼?，一作“思”。）中道克兮。（克，鬼出貌。，力升切，又魯?shù)徘??？?，巨興切。《唐韻》：其矜切。又，克克，欲死貌。其極切。）魑魅呵，（魅，音寐。魑，鬼屬。魅，老精物。呵，與訶同，責(zé)也。）曷可憑兮。聊致吾慎，（“慎”，當(dāng)作“憤”。）斯言孰稱兮。
楊氏子承之哀辭（考之表系，楊憑子侄皆以“之”字命名，曰渾之，曰后之，曰敬之是也。獨未詳承之所出，然必憑諸侄耳。辭謂“世父孔艱兮，湘水滔滔”。據(jù)《水經(jīng)》，馮水出臨賀，下注湘水。此必元和四五年憑謫臨賀時作。）
楊氏子承之，既冠，有成人之道。其明年四月，不幸而夭。其外姻（《左傳》：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士俞月，外姻至。）解人柳宗元。（公娶楊凝女，而承之，凝諸子也。）為之慟且出涕。噫！是子也，氣淳以愿，志專以勤，確然而直方，吾未知其止也。作辭賦書論，其言甚偉，余方愛之，謂可以為器者，故不知慟且出涕，況其親戚者乎？凡天之生物也，不類，精粗紛，（，雜也。一作“精粗亂?！保┵t愚混同，或遠而合，或親而殊，然則雖人（一作“圣人”）親戚，亦將有不克知其美者。若楊氏子者，其親戚皆賢，咸得知之者也；使知之，徒以增其悲愁怨號之聲，無為也。用是為之辭，以相其哀焉。
葆醇熙兮（葆，守也。）承貞則，懿文章兮好循直。誠耿介兮又綽寬，學(xué)之勤兮行彌專。質(zhì)圭璋兮文虎豹，超凌厲兮馳圣道。力未具兮志求通，道之遠兮足先窮。有母敫敫兮，（敫，音叫。）有弟哀號；世父孔悲兮，（父之兄弟，先生為世父，后生為叔父。孔，甚也。世父當(dāng)是楊憑。）湘水滔滔。去昭曠兮沉幽寞，魂冥冥兮竟難托。（“難”。一作“誰”。）死者靜兮生者愁，子之淑兮徒增憂。志甚良兮命甚蹙，子之生兮又何欲！悲吾耳兮動吾神，（“吾耳”，一作“于身”。）誰使子兮淑且仁？嗚呼已乎不可追，終怨苦兮徒何為！（“徒”，一作“獨”。）
年月子婿（一本有“使持節(jié)柳州諸軍事守柳州刺史柳某”一十五字。）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昭祭于丈人之靈。卿云輪，（《史記·天官書》：郁郁紛紛，蕭索輪，是謂慶云。慶云，即卿云，蓋五色云也。）天漢昭回，（《詩》：倬彼云漢，昭回于天。昭回，明也。）自然物外，寧雜塵埃？公稟閑氣，（閑，居莧切。）心靈洞開，翱翔自得，誰屑群猜？（屑，顧也。）孝友忠信，（憑工文詞，尚氣節(jié)，與母弟凝、凌相友愛。）聞于九垓，（垓，重也，天有九重。）ゼ華發(fā)藻，（ゼ，抽知切，又音離。張也。）其動如雷。世榮甲科，（大歷九年，憑舉進士甲科。）亦務(wù)顯處，（“務(wù)”，一作“矜”。）公之俊德，有而不顧。御史之選，朝之所注，公勤于養(yǎng)，投劾引去。（憑累事節(jié)度府，召為監(jiān)察御史，不樂檢束，輒自免去。）時任方隅，威刑是務(wù)，公施其惠，（貞元十八年九月，自太常少卿出為湖南觀察使。永貞元年十月，遷江西。）亦莫有◆Ａ４８。（五故切。逆也。與“迕”同。）京兆之難，下多怨怒，或由以黜，瓦石盈路。（貞元二十二年二月，京兆尹李實貶通州長史，市里歡呼，皆袖瓦礫遮道伺之，實由間道獲免。）公捍其強，仁及童孺，（元和四年，憑自江西入為京兆尹。）左遷而出，擁道牽慕。道峻多謗，德優(yōu)見憎，煩言既詆，（《左傳》：嘖有煩言。）倚法斯繩。（《書》：無倚法以削。憑與御史中丞李夷簡素有隙。是歲七月，夷簡劾憑江西奸贓及它不法。詔刑部尚書李、大理卿趙昌即臺參訊。時憑治第永寧里，功役叢煩，又幽妓妾于永樂別舍，謗議頗ん，故夷簡藉之痛摘發(fā)，欲抵以死。既置對，未得狀，即逮捕故官屬推攝，籍憑家貲。翰林學(xué)士李絳奏：“憑所坐臟，不當(dāng)同逆人法。”乃止。憲宗以憑治京兆有績，丁卯，但貶賀州臨賀尉。）南過九疑，（九疑，山名，在永州界。謂謫臨賀。）東逾秣陵，（秣陵，江寧。謂自臨賀徙杭州長史也。）顛沛三載，天書乃征。入傅王國，（自杭州入為王傅。）嘉聲聿興，詹事東宮，（自王傅徙太子詹事。）致政是膺。年唯始至，道則彌勵，頡頏今古，（飛而上曰頡，飛而下曰頏。）優(yōu)游德藝。實期發(fā)，再光文陛，誰謂昊天，遽茲降厲。（厲，惡也?！对姟罚航荡舜髤?。）嗚呼哀哉！
某以通家承德，夙奉良姻，莫成子姓，（《史記·外戚世家》：或不能成子姓。注：謂趙飛燕等。楊氏無子，故云。）早喪淑人。（貞元十五年八月一日，公之夫人楊氏卒，年二十二。）恩禮斯重，眷撫惟新，綢繆其志，實敬實勤。迨今挈然，十月八祀，（自貞元十五年己卯，至元和十二年丁酉，為十八年。）家缺主婦，身遷萬里。謗言未明，黜伏逾紀(jì)，（十二年曰紀(jì)。）德輝間絕，音塵莫俟。歲首發(fā)函，視遠如邇，雖當(dāng)沉痼，心術(shù)猶治。撫膺頓首，流泣瞪視，（瞪，丈證切。直視。）既歙而還，莫傳音旨。鄉(xiāng)風(fēng)長慟，于茲已矣。嗚呼哀哉！
承訃之始，卜兆既逾，載馳斯文，出拜路隅。哀從海ㄛ，（視裔切。）禮致皇都，寸誠相續(xù)，終歲不渝。天道悠遠，人世多虞，寄心雙表，（表，謂墓闕。）長恨囚拘。嗚呼哀哉！
祭穆質(zhì)給事文（質(zhì)，河內(nèi)人。秘書監(jiān)寧之子。一作《祭穆?lián)嶂菸摹?。?jù)傳：質(zhì)自給事中出為開州，卒。然此文謂“黜刺南荒，義言盈口”；又云：“王命南下，郡符東剖。留滯湮淪，殲此遐壽。”必是自開移撫，未及行而卒耳。此文柳州作，豈質(zhì)元和十二三年間，方自開遷撫故耶？）
昭祭于給事五丈之靈。自古直道，鮮不顛危，禍之重輕，則系盛衰。矯矯明靈，克丁圣時，（“丁”，一作“生”。）形軀獲宥，三黜無虧。（《論語》：孔子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賢良發(fā)策，始振其儀，天子動容，敬我直辭。（貞元元年九月，德宗策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問以天旱。質(zhì)言兩漢故事，三公當(dāng)免，卜式著議，弘羊可烹。德宗深嘉之，擢第三等。）載之冊府，命以諫司，（質(zhì)以制舉，自畿尉擢左補闕。）抗奸替否，與正為期。奏書百上，知無不為，誰謂劉、賈，（劉向、賈誼。）英風(fēng)莫追？給事黃門，奉職樞機，封還付外，動獲其宜，無曠爾位，惟公在斯。（質(zhì)累遷給事中，政事得失，未嘗不盡言。元和初，鹽鐵、轉(zhuǎn)運諸院擅系囚，笞掠嚴(yán)楚，人多死。質(zhì)奏請與州縣參決，自是不冤。王承宗反，用內(nèi)官吐突承璀為招討使。四年十月，質(zhì)與度支使李元素極言其不可。明日，削承璀四道兵馬使，帝頗不悅，以質(zhì)為太子左庶子。）達道之行，實惟交友，患難相死，其廢自久。公實毅然，誓均悔咎，挺身立氣。不改其守。黜刺南荒，（元和四年七月，京兆尹楊憑貶臨賀尉，質(zhì)坐與憑善，貶開州刺史。）義言盈口，封章致命，志期隕首。邈矣高標(biāo)，誰嗣于后？王命南下，郡符東剖，（見題注。）留滯湮淪，殲此遐壽。嗚呼哀哉！
公之伯仲，信惟先執(zhí)，（穆質(zhì)、穆員、穆賞，皆見于公之《先友碑陰記》。）感激之風(fēng)，道同義立。中司守直，奸權(quán)是襲，致之徽纟墨，（音墨。索也?！兑住罚合涤没真?。）誣以賄入。瑣瑣其徒，榜訊愈急，（贊，字相明，累擢侍御史，分司東都。陜虢觀察使盧岳妻分財不及妾子，妾訴之，贊鞠其事，御史中丞盧佋欲重妾罪，贊持平不許。佋與宰相竇參共誣贊受金，捕送獄。侍御史杜倫希其意，鍛煉甚急。榜，音彭。訊，音信。）詔下三司，議于洛邑。噫我先君，邦憲是輯，平反群枉，（反，孕袁切。《漢書》平反注：幡罪人辭使從輕也。）大忤三揖。（《左傳》襄三年：三揖在下。注：卿大夫士。）危法旋加，譖言俄及，左官夔國，（贊弟賞詣闕，撾登聞鼓訟冤，詔三司使柳鎮(zhèn)、李覿、楊覆治，無之。然猶出為郴州刺史。鎮(zhèn)亦坐貶夔州司馬。）義夫掩泣。邪臣既黜，乃進其級，（貞元八年，竇參貶，召質(zhì)為刑部郎中。）端于庶僚，直聲允集。虔虔小子，夙奉遺則，公在郎位，再罹擯抑。時忝憲司，竊分枉直，抗詞犯長，有志無力。惟韓洎劉，（謂監(jiān)察御史韓泰、劉禹錫也。）同憤г臆，道之不行。銜愧罔極。公在左掖，議登秋官，先定于志，將發(fā)其難。決白無狀，以申禍端，秉心撰詞，義不可干。（謂將白公之枉。）會逢友累，（謂其坐楊憑遷斥。）曾莫自安，感于褚中，（褚，展呂切。絮裝衣也。事見《左傳》成公三年。）有涕ォ瀾。嗚呼哀哉！
壽宮久翳，狼荒萬里，禮不可違，誠不可弭。抽哀泄憤，舒文致美，愿溯海風(fēng)，以窮洛。清明如在，神鑒何已，嗚呼格思，以慰勤止。
祭呂衡州溫文（溫，字和叔，一字化光，河?xùn)|人。溫之生平，公嘗為之誄，極所稱道，蓋不獨見之此文也。作之年月具本篇。）
維元和六年，歲次辛卯，九月癸巳朔某日，友人守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遣書吏同曹、（同曹，人名，為曹吏。）家人襄兒，奉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呂八兄化光之靈。
嗚呼天乎！君子何厲？（厲，惡也。）天實仇之；生人何罪？天實仇之。聰明正直，行為君子，天則必速其死。道德仁義，志存生人，天則必夭其身。吾固知蒼蒼之無信，（《莊子》：天之蒼蒼，其正色耶？）莫莫之無神，今于化光之歿，怨逾深而毒逾甚，故復(fù)呼天以云云。
天乎痛哉！堯、舜之道，至大以簡；仲尼之文，至幽以默。千載紛爭，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獨取其直。貫于化始，與道咸極。推而下之，法度不忒。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藝備，斯為全德。（溫從陸質(zhì)治《春秋》，梁肅為文章，勇于藝能，咸有所祖。）而官止刺一州，（元和三年十月，貶溫均州刺史。議者不厭，再貶道州刺史。五年，移守衡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沒而不立，豈非修正直以召災(zāi)，（“修”，一作“循”。）好仁義以速咎者耶？
宗元幼雖好學(xué)，晚未聞道，洎乎獲友君子，乃知適于中庸，削去邪雜，顯陳直正，而為道不謬，兄實使然。嗚呼！積乎中不必施于外，裕乎古不必諧于今，二事相期，從古至少，至于化光，最為太甚。理行第一，（溫在衡州，治有善狀。）尚非所長，文章過人，略而不有，素志所蓄，巍然可知。貪愚皆貴，險很皆老，則化光之夭厄，反不榮歟？所慟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蚩蚩之民，不被化光之德；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斯言一出，內(nèi)若焚裂。海內(nèi)甚廣，知音幾人？自友朋凋喪，志業(yè)殆絕，唯望化光伸其宏略，震耀昌大，興行于時，使斯人徒，（一無“徒”字。）知我所立。今復(fù)往矣，吾道息矣！雖其存者，志亦死矣！臨江大哭，萬事已矣?。臧嗽?，溫卒于衡州。十二月十四日，藁葬江陵。）窮天之英，貫古之識，一朝去此，終復(fù)何適？嗚呼化光！今復(fù)何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豈蕩為太空與化無窮乎？將結(jié)為光耀以助臨照乎？豈為雨為露以澤下土乎？將為雷為霆以泄怨怒乎？豈為鳳為麟、為景星為卿云以寓其神乎？將為金為錫、為圭為璧以棲其魄乎？豈復(fù)為賢人以續(xù)其志乎？將奮為神明以遂其義乎？不然，是昭昭者其得已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無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慟腸絕。嗚呼化光！庶或聽之。
祭李中丞文（中丞名字未詳。作之年月具本篇。）
維貞元二十年，歲次甲申，五月某朔，（五月甲戌朔。）二十二日，故吏儒林郎守侍御史王播、將仕郎守殿中侍御史穆贄、（穆質(zhì)，誤作“贄”字。）奉議郎行殿中侍御史馮邈、承奉郎守監(jiān)察御史韓泰、（泰，字安平。）宣德郎行監(jiān)察御史范傳正、（傳正，字西老，貞元十年舉進士。）文林郎守監(jiān)察御史劉禹錫、承務(wù)郎監(jiān)察御史里行柳宗元、承務(wù)郎監(jiān)察御史里行李程等，（程，字表臣。）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中丞贈刑部侍郎李公之靈。
惟公堅貞守道，潔廉成德，當(dāng)官秉彝，卓爾孤直。高節(jié)外峻，純誠內(nèi)植，臨事不回，執(zhí)心無惑。矯矯勁質(zhì)，（一本作“節(jié)”。）擢于天枝，（中丞，宗室。）式是邦族，粲其羽儀。發(fā)跡內(nèi)史，（右內(nèi)史，今鳳翔府。）參其軍事，自下靡刂上，（《漢書·贊》：賈山自下靡刂上。孟康曰：靡刂，謂割切之也。靡刂，音磨。）直詞屢至。于后受邑，歷撫疲人，公去逾久，人滋詠呻，（詠呻，歌詠。）復(fù)從京邑，辟署司錄，振其綱條，端我甸服，（甸服，謂畿甸也。）黠吏屏氣，貪官窒欲。（《易》：君子以懲忿窒欲。）赫赫有命，登于王庭，邦賦以修，國用是經(jīng)。實抗其長，以奉準(zhǔn)程。（準(zhǔn)程，法令。）校其簿書，無失奇贏。（奇，音羈，與畸同，殘?zhí)镆病ＺA，音盈。）進為正郎，勾會是專。（會，古外切?？偤弦病＃┠舜逃谏?，（出為商州刺史。）虎節(jié)登山。（《周禮》：山國用虎節(jié)。）化脊為沃，（脊，音脊。薄土也。）致夷于艱，道途謳歌，有詔征還。丞我御史，（自商州召為御史中丞。）執(zhí)其憲矩，糾逖之志，直清是舉，慎擇寮史，必薪之楚。（《詩》：翹翹錯薪，言刈其楚。注云：楚，雜薪之中，尤翹翹者。）終始七載，不忘祗勤，事無觀瞻，道有屈伸，皂囊密啟，（見上“屢皂其囊”注。）忠懇屢陳。令望逾重，名卿是屬。拖紳遽聞，（《論語》：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拖紳。拖，徒可切。）卷衣已復(fù)。（復(fù)，招魂也?！抖Y·喪大記》曰：復(fù)者朝服，君以卷，夫人以屈狄，大夫以玄，世婦以衤衣，士以爵弁，士妻以稅衣，皆升自東榮，中屋履危，北面三號，扌卷衣投于前。）禮備贈，（《谷梁傳》隱元年：乘馬曰。一曰贈，一作賻。《公羊》曰：車馬曰，財貨曰賻。注：符遇切。皆助生送死之禮。，方鳳切。）恩加命服。窀穸有時，（窀，株倫切。穸，音夕。窀，厚也。穸，夜也?！蹲髠鳌罚厚格吨隆Ｗⅲ邯q長夜也。）歲月逾蹙。
播等猥備官屬，況當(dāng)薦延，承其規(guī)模，奉以周旋，近或逾月，遠則累年。咸承至公，官守獲全。故事盡在，遺風(fēng)藹然。俯仰庭除，顧慕潺。（潺，Θ山切。，音爰。）致誠一觴，拜訣堂筵。嗚呼哀哉！為韋京兆祭杜河中文（注具本篇。）
維年月日甲子，京兆尹韋夏卿，（夏卿，字云客，京兆萬年人。貞元十七年十月，自吏部侍郎為京兆尹。）謹以清酌之奠，敬祭于故河中節(jié)度贈禮部尚書杜公之靈。（貞元十五年十二月，以同州刺史杜確為河中尹、河中晉絳觀察使。）自古謀帥，恒在諸儒，晉登卻，亦以《詩》、《書》。（《左傳》僖公二十七年：晉作三軍，謀元帥。趙衰曰：“卻可。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保╇技敖?，二柄殊途，授鉞之臣，率由武夫。時惟明靈，道冠學(xué)徒，天子有命，總其戎車。何以邦之？維絳及蒲。（即謂河中。）有山有河，殿此大都。耀昌時，（，音混。耀，音耀。）振宣后學(xué)，命服之盛，光于列岳。謂保豐福，永縻王爵，壽如何期，神不可度。嗚呼哀哉！
大歷之歲，詔征茂才，時忝同道，（一作“科”。）俱起草萊。懷策既陳，綸言煥開，考第居甲，（大歷二年，夏卿與弟正卿及確，同舉賢良方正高弟。）自天昭回。分命邦畿。（夏卿為高陵主簿。）步武獲陪，同志為友，星霜屢回。長我十年，禮宜兄事，周游歡洽，莫不如志。于后多幸，謬列周行，（戶剛切?！对姟罚罕酥苄小Ｗⅲ盒?，列也，置周之列位。箋：謂朝廷臣也。《左傳》襄十五年注：周，遍也，言遍于列位?！爸堋保蛔鳌巴?。）又同制書，并命文昌。及余稍遷，吏部為郎，公屬中兵，此焉分行。（夏卿為吏部員外郎。確為兵部員外郎。）再獲聯(lián)事，東西相望，（音忘。）出處同道，樂惟其常。（“惟”，一作“謹”。）后余出刺，九載南服，（夏卿自給事中出為常、蘇二州刺史，前后九年。）公自左輔，遂膺推轂。（左輔，謂同州。自同帥河中，故云遂膺推轂也。馮唐曰：“王者遣將，跪而推轂?！保┪仪谖宏I，（“勤”，一作“覲”。）爰總九流。（貞元十六年，夏卿為吏部侍郎。九流，謂九品也。）誰謂河廣？愿言莫由。（《詩》：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言自京至河中甚近，欲往而不能也。）烹魚之問，往復(fù)相壽，（《文選》古詩：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惠好斯厚，惟以綢繆。余弟宗卿，獲芘仁宇，命佐廉問，（宗卿為河中從事。）忘其愚魯。（《論語》：柴也愚，參也魯。）假以羽翼，俾之騫翥，（章恕切。飛舉也。）惠文峨峨，（惠文，冠也?！稘h·張敞傳》：秦時法吏，冠柱后惠文。峨峨，高貌。）赤紱在股。（《詩》作“芾”。《小雅》：赤芾在股，邪幅在下。注云：芾，赤韋為之，古蔽膝之象也。）榮映斯極，從容何補？承慶惟深，報恩無所。嗚呼哀哉！
天子震悼，哀我良臣，密印追贈，尚書禮殷。（殷，盛也。）四方興嗟，況此故人，循念平昔，徘徊悲辛。卜葬斯及，禮儀畢陳，敬薦行潦，（《左傳》：潢污潦之水，可薦于鬼神。）泄哀茲辰。嗚呼哀哉！
為韋京兆祭太常崔少卿文（崔少卿，考之史傳未詳。惟摭諸表系，有崔隱甫之孫溉者一人為太常少卿，當(dāng)即此也。貞元十八年作。）
維年月日甲子，京兆尹韋夏卿，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亡友故太常少卿崔公之靈。
惟靈率是良志，蹈其吉德，（《左傳》：孝敬忠信為吉德。）炳蔚文彩，周流學(xué)殖。孔氏之訓(xùn)，專其傳釋，黃、老之言，探乎幽賾。六書奧秘，（《周禮》：五曰六書。六書者，一曰象形。二曰指事，三曰會意，四曰假借，五曰形聲，六曰轉(zhuǎn)注。）是究是索，叩爾玄關(guān)，保其真宅。藝成行備，披云騁跡，康莊未窮，（康莊，大道也。《爾雅》：五達謂之康，六達謂之莊?！妒酚洝罚河锌登f之衢。）汜已極。（汜，日入之處?！痘茨献印罚簻S于谷，是謂定昏。汜已極，言將死也?！冻~·天問》：出自湯谷，次于汜。注云：汜，水涯。言出東方湯谷之中，暮入西極水之涯也。汜，音蒙似。）嗚呼哀哉！
夙歲同道，從容洛師，（謂在東都。）接袂交襟，以遨以嬉。策駕嵩、少，（嵩高、少室，二山名。在河南府登封縣。）沂舟、伊，（《書》：伊、洛、、澗。伊、，二水名。在河南府河南縣，皆本洛州也。）笑詠周星，（周星，謂十二年也?！蹲髠鳌罚阂恍墙K矣。）其樂熙熙。丹霄何望，青云可期，洛中十友，談?wù)邩s之。（據(jù)《夏卿傳》：始在東都，傾心辟士，頗得才彥，其后多至卿相，世謂之知人。）惟鄭洎齊，各登鼎司，（鄭余慶、齊映，并仕至宰相。）或喪或存，山川是違。ム我夫子，宜相清時，命之不遐，孰不凄悲？嗚呼哀哉！
往佐居守，（謂佐東都留守。）及爾同寮，笑遨交歡，（“遨”，一作“傲”。）匪夕則朝。入同其室，（一作“入有同室”。）出聯(lián)其鑣，投文報章，既歌且謠。及我為郎，優(yōu)游吏部，（夏卿自長安令入為吏部員外郎。）公為御史，持憲天路。文陛徐趨，眷戀相顧，歡愛之分，有加于素。自我于邁，（邁，往也?！对姟贰皬墓谶~?！保v刺東吳，（夏卿自給事中出刺常、蘇二州。）離憂十年，（離憂，謂離別之憂。夏卿在二州凡九年。）復(fù)會名都。余為侍郎，銓總攸居，（夏卿自蘇州召為吏部侍郎。銓，謂詮次也。）實得茂彥，奉其規(guī)模，聯(lián)事合情，又倍其初。我尹京兆，（貞元十七年十月，以夏卿為京兆尹。）公亞奉常，（謂為太常少卿。）步武相望，佩玉以鏘。謂保愉樂，長此翱翔，抱疾幾何？忽焉其亡。嗚呼痛哉！
原念往昔，愛均骨肉，我有書笥，盈君尺牘。寤言在耳，今古何速，失涕興哀，匍匐往哭。（《詩》：凡民有喪，匍匐救之。）撫筵一呼，心焉摧剝，（普木切。）日月逾邁，（《書》：日月逾邁，若弗云來。）佳城遽卜。（《西京雜記》：佳城郁郁，三千年見白日，吁嗟滕公居此室。）素車千里，逶迤山谷，（逶。於危切。迤，音夷。委曲也。）晦爾精靈，藏之斧屋。（《禮記》：孔子曰：“吾見封之若堂者矣，見若覆夏屋者矣，見若斧者矣，吾從若斧者焉，馬鬣封之謂也?！弊ⅲ焊闻詺⑷猩隙L。）嗚呼哀哉！丹旌即路，祖奠在庭，去此昭昭，就爾冥冥。敬陳酌，（《詩》：酌彼行潦。注云：，遠也。行潦，流潦，水之薄者。遠酌取之。）以告明靈，臨觴永慟，庶寫哀誠。嗚呼哀哉！伏惟尚饗。為李京兆祭楊凝郎中文（時為藍田尉作。）
維貞元十九年，歲次癸未，四月辛巳朔，某日，檢校工部尚書、京兆尹、司農(nóng)卿李實，（貞元十五年三月，以司農(nóng)卿李實為京兆尹。）謹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兵部郎中楊公之靈。（楊凝，字茂功，弘農(nóng)人。是歲正月卒。公嘗為《凝墓碣》。）惟靈清標(biāo)霜潔，馨德蘭薰，（馨德，《書》所謂明德惟馨。）沖和茂著，孝友彰聞。發(fā)洪緒，激揚清芬，（芬，謂芬芳。）思侔德祖。（楊修，字德祖。思，蘇恣切。）學(xué)紹子云。瑩彼靈府，彬其英文，吐論冠時，舒華軼群。百氏之奧，一言可分，旁貫釋、老，豈伊典、墳？謂躡公相，贊揚圣君，高山安仰？（《詩》：高山仰止?！抖Y記》：夫子歌曰“泰山其頹乎？梁木其壤乎？哲人其萎乎？”子貢曰：“泰山其頹，則吾將安仰？梁木其壞，哲人其萎，則吾將安放？夫子殆將病也。”）逝水氵氵。（《論語》：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嗚呼哀哉！唯是伯仲，并為士則，（凝兄憑、弟凌，皆有名于時。《陳碑》云：言為世范，行為士則。）連擢首科，（大歷九年，憑中進士第一。十三年，凝中第一。）迭居顯職。公之懿美，發(fā)自朋僚，播于四方，令聞克昭。炯然獨識，卓爾孤標(biāo)，翼翼其容，羽儀清朝。載筆東掖。動無不紀(jì)，（《禮記》：史載筆，士載言。東掖，謂為起居郎?！抖Y記》又曰：言則左史書之，動則右史書之。凝為右史，書事不回，故云動無不紀(jì)。）起草南宮，時論增美。（遷尚書司封員外郎，革正封邑，申明嫡媵，事連權(quán)右，斥退勿憚，直聲彰聞。）大梁有艱，天子是使，（貞元十二年八月，凝自右司郎中、檢校吏部郎中，為宣武軍節(jié)度判官。是時，宣武帥李萬榮卒，其子乃擅領(lǐng)軍務(wù)，故云大梁有艱。）密勿之謀，（《詩》：密勿從事，不敢告勞。）唯道是履。復(fù)歸郎署，（一作“歸復(fù)郎署”。）職茲中兵，（十八年，凝起家為兵部郎中。）簡稽無撓，（《周禮》：以八式經(jīng)邦治，二曰聽師田以簡稽?！端烊恕吩疲夯淙嗣?，簡其兵器。簡稽士卒兵器簿書。簡，猶閱也?；?。猶計也，合也。合計其士之卒伍，閱其兵器，為之要簿也。）以考其成。英風(fēng)未攄，沉こ遽嬰，熟云積善，降以促齡。昔歲江表，獲同宴語，（嗣曹王皋為江西觀察使，以實為判官。）謬為好仁，不我遐阻。公之元兄，（凝之兄憑。）復(fù)惠德音，優(yōu)游多暇，眷眄逾深。（眄。音面。）情言盈耳，尺素相尋，冀茲競爽，（《左傳》：二惠競爽。）耀儒林。及此凋落，祗摧我心。嗚呼哀哉！遣車就引，（《禮記》：遣車視牢具。視牢具者，言遣車多少，各如遣奠所包牲體之?dāng)?shù)也。又見集《戶部郎中魏府君墓志》注。遣，去聲。）哀挽先路，迅風(fēng)凄悲，頹景幽暮。傾都殄瘁，（《詩》：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揮涕相顧，矧茲故人，誰任痛慕！潢污一觴，詎寫平素？尚饗。
為安南楊侍御祭張都護文（張都護，安南都護、御史中丞張舟也。公嘗為之志，所載與此文皆合。楊侍御未詳。）
維年月日，故吏某職官某，敬祭于故都護、御史中丞張公之靈。交州之大，南極天際，禹績無施，（禹績，謂禹治水之功。）秦強莫制，或賓或叛，越自漢世。（漢武帝元鼎六年，平南越，置交趾郡。）圣唐宣風(fēng)，初鮮寧歲，稍臣卉服，（《書》：島夷卉服。卉服，以草木為衣。）漸化椎髻，卒為華人，流我愷悌。士燮之理，（《吳志》：士燮，字彥威，漢末為交趾太守，在郡二十余年，疆埸無事。）惟公克繼，勤勞遠圖，敷贊嘉惠。銅柱南表，前功載修，（事見舟《墓志》。）空道北出，（《張騫傳》云：樓蘭、姑師小國，當(dāng)空道?？眨滓?。）式遏蠻陬。（將侯切，聚居也。）梯航連連，旌旆悠悠，輻湊都會，（輻，音福。湊，千候切。）皇威以流。方荷天寵，宜公宜侯，聲馳帝鄉(xiāng)，魄降炎州。嗚呼哀哉！
公昔試?yán)?，（謂舟初為蘄州蘄春縣主簿時也。）時推清能。公昔乘軺，（軺，音搖，使者車。謂舟以左領(lǐng)軍衛(wèi)兵曹為安南經(jīng)略巡官也。）人知準(zhǔn)繩，鰥嫠以安，征賦用登。柱史稍遷，（謂舟三歷御史。）郎曹繼升，（謂舟檢校尚書禮部員外郎。）程功佐理，海裔斯澄。（謂轉(zhuǎn)禮部郎中，為安南副都護，充經(jīng)略副使。）乃紀(jì)南方，專任是憑，（謂遷檢校太子右庶子，兼安南都護兼御史中丞、充本管經(jīng)略招討處置等使也。）禮分五玉，（《書》：修五禮五玉。五玉，謂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璧、男執(zhí)蒲璧。分，賜也。）恩錫百朋。（《詩》：錫我百朋。箋云：古者貨貝，五貝為朋。百朋，言得祿之多。）開府辟掾，群英攸屬，顧茲陋微，敢?guī)玟洝＃ㄕ?，稽延切。）既受筐篚，載加命服，賜有楚冠，用慚豸角。（胡廣曰：《左傳》有“南冠而縶者”，則楚冠也?；蛑^之獬豸冠，一曰柱后惠文冠，執(zhí)法者服之。《續(xù)漢志》云：獬豸，神羊，能別曲直，王嘗獲之，故以為冠。）星言赴命，注望帷幄，視險如夷，瞻程非邈。伯氏左宦，（伯氏，謂侍御之兄也。）爰滯中途，流連隱憂，言念涕濡，子侄莫在，使命頓殊。（“命”，一作“令”。）兢魂吊影，敢廢斯須，情留江徼，（音叫。）夢結(jié)天隅。恩切有裕，義乖從役，顧慕長慟，展轉(zhuǎn)增惕。膂力猶在，（膂，音呂，脊骨也。字或從肉，此宜作旅?！对姟罚郝昧Ψ絼?。注：旅，眾也。）中腸屢激，方俟銷憂，永期投跡。謙德不福，（《易》：鬼神害盈而福謙。言舟有謙德而神不福也。）法星降災(zāi)。（法星，熒惑。）庭懸遽徹，（《禮記》：大夫無故不徹懸。注云：懸，樂器鐘磬之屬?！墩x》曰：無災(zāi)變則不去樂也。）ㄞ訃爰來。（ㄞ，音日。驛傳也。）撫躬益恨，循顧增哀，瞻容莫及，報德何階？青車北轅，（青，載柩之車蓋。大夫以布，士以葦席。青，七見切。）申奠克諧，望拜徒至，音塵永乖。南州斗酒，（《后漢·橋玄傳》：曹操祭玄墓文曰：斗酒只雞，過相沃酹。）庶寫幽懷！祭萬年裴令文（萬年令裴堇。公嘗為《堇墓碣》云：元和十二年七月卒。文必是時作。）惟靈孝友之性，實惟天與，飾以儒書，洽其譽處。（《詩》：是以有譽處兮。注云：遠國之君，稱揚德美，使聲譽常處于天子也。）枵然其量，（“枵”，當(dāng)作“號”?！肚f子》：非不號然大也。號然，虛大貌。枵，許驕切。）廓爾其宇，人以義來，我以身許。褰裳赴急，不避寒暑，交半域中，多容鮮拒。賢于博弈，（孔子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堇喜博弈，故云。）媚茲燕語，或泛或沉，兩得其所?？级Y成文，墜章克舉，展樂承職，音官式序。（事并見《堇墓碣》。）既聯(lián)奏復(fù)，（奏復(fù)，謂集禮。）亦圖┺ね，（圖，畫也。┺ね，所以懸鐘磬者，橫曰┺，植曰ね。┺，思允切。ね，其呂切。）播在奉常，永傳儀矩。脫略細微，傲忽煩言，坦然自居，無顧仇怨。（于元切?！段倪x》：空負百年怨。）卒成官謗，莫究禍源，坐黜中徙，再期騰騫。（音軒，飛貌，下從鳥。）孰云蓄憤，遽此歸魂。（并見《墓碣》。）嗚呼哀哉！
世稱姻黨，鮮克終吉，唯我與君，久而逾密。追惟淑德，嬪于君室，（《堇墓碣》云：后夫人柳氏。）上順尊卑，下歡儔匹。致其孝敬，式是仁恤，爰友童孩，處心勿失。君之仲季，（堇兄弟四人：堅、堇、埴、塤。）茂于文術(shù)，游藝相從，操觚散帙。（操，平聲。觚，音孤。木之方者，古人用之以書，猶今之簡。）顧余蹇劣，廁跡奔逸，二紀(jì)于今，交情若一。屢聞凋缺，互見遷黜，契闊伶俜，（契，詰結(jié)切。契闊，勤苦也。伶，音零。俜，普丁切，行不正貌。一云：猶零丁也，流落貌。）分形間質(zhì)。方期末路，稍追曩日，時不我謀，于焉斯畢。營營衛(wèi)尉，（衛(wèi)尉，堇之兄弟。）獨守邦秩，想其永哀，淮海蕭索。嗚呼哀哉！
聞疾馳簡，其命未返，翩其訃書，來自番禺。（番、禺，二山名，在南海，今廣州。與循為近。番，音潘，禺，音魚，又魚容切。）塊守窮荒，山夔與居，（山夔，獸名，如龍而一足?！秶Z》：木石之怪夔魍魎，越人謂之山犭，人面猴身，能言獨足。）有眉不申，有志不舒。況逢零悴，當(dāng)此囚拘，拊膺長慟，長慟何如？（一作“天道何如”。）菲禮無取，沉哀有余。嗚呼哀哉！
祭呂敬叔文（呂敬叔，名恭，公嘗為《呂侍御恭墓志》，卒以元和八年六月，年止三十有七。此公所以重惜之也。）
維年月日朔，（當(dāng)是朔日。）友人從內(nèi)兄守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柳宗元，謹以酒肉之奠，致祭于亡友呂敬叔之魂。嗚呼！鞠躬歷聘，（《論語》：入公門，鞠躬如也。歷聘，謂歷聘諸侯之國。）或以不答，屠漁乖離，（謂太公也?！冻~》：呂望之鼓刀兮，遭文王而得舉。注云：太公屠于朝歌，釣于渭濱，文王舉以為師。）夫何克合？大或不容，小或見遺，往來逢迎，今古參差。惟子之中，忠勇充之，以誠與物，退受其疵。智謀宏長，辯論恢奇，巖峨博大，（“巖”，一作“巍”。）與世異姿。何付之器。而躓于時？（躓，知利切。合也。）嘗曰余武，王功是期，誓耆其力，（《詩》：耆定爾功。耆，音指。）以達皇威。邊鄙不靖，俾供輿師，（《左傳》：無令輿師，陷入君地。輿，眾也。）諸侯順道，戎貊咸宜。（事見墓志。）今其沒矣，哀志之違，知之無補，世又罕知。嗚呼哀哉！
昔與子游，尚疑其志，及觀其長，誠任其事。日異其能，歲增其智，進如川行，浩浩而遂。天乎有亡，中道是棄。余慎取友，惟心之虔，周游人間，余二十年。擯辱非恥，升揚非賢，一貫于道，無四五焉。子之我知，不以事遷，言而見信，貌阻心傳。我黜終世，子夭于前，徒稱子志，誰信我言？與子俱已，孰云我先！惟子之兄，（恭兄溫字化光，）志同義比。（《論語》：義之與比。）官刺一州，四十而死。（元和六年八月，溫卒于衡州，年四十有一。）子仕方初，百年有幾？如何默默，去我遄已?。ㄥ?，淳沿切。往來數(shù)也。）有稚之妻，有弱之子，（并見《墓志》。）海ヂ東周，（海ヂ，謂循州。東周，謂洛陽。言恭死，其妻子以柩如洛陽，附葬于大墓。ヂ，而宣切。）號哭萬里。葬紖之行，（《記》，葬引至于恒。注：在棺曰，行道曰引。引、紖同音。）獲出于此，爰陳酒肉，式嘉且旨。讀茲哀辭，以奠而誄，嗚呼敬叔！吾道已矣。尚饗。
祭崔君敏文（崔君敏，即朝散大夫永州刺史崔公也。公嘗為之志。元和五年九月，在永州卒。文是時作。）
夫產(chǎn)昆侖者難為玉，（《爾雅》：西方之美者，有昆侖墟之ギ琳瑯焉。）植鄧林者難為木。（《列子》：夸父道渴而死，生鄧林，鄧林彌廣數(shù)千里焉。）公以令望，顯于華族。藝邃六書，（六書，見上祭崔少卿文注。）學(xué)該七錄。（梁普通中，有處士阮孝緒，字士宗，博采宋、齊以來王公之家，凡有書記，參校官簿，更為七錄：一曰經(jīng)典錄，紀(jì)六藝；二曰紀(jì)傳錄，紀(jì)史傳；三曰子兵錄，紀(jì)子書；四曰文集錄，紀(jì)詩賦；五曰伎術(shù)錄，紀(jì)數(shù)術(shù)；六曰佛錄；七曰道錄。）耽此黃、老，（耽，丁酣切。）恬于寵辱。入補黑衣，（謂敏以千牛備身佐環(huán)衛(wèi)也?！稇?zhàn)國策》：左師觸龍言于趙太后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愿令得補黑衣之?dāng)?shù)，以衛(wèi)王宮?！保┏鰠⒌榉＃舾?、三原、藍田尉，三邑皆屬京兆，故云甸服。）紀(jì)綱淮海，政令惟肅。（事具墓志?！稌吩唬夯春ＮP州。紀(jì)綱即謂錄事參軍也。）宰制岳濱，周于仁育。（謂敏為許州臨潁、汝州龍興令。）儲闈典議，直清攸屬。（之欲切。自揚州入為太子司議郎。典，即司也。《書》曰：直哉惟清。）久次推能，二州繼牧。（謂為歸州刺史，遷永州。）至于是邦，率由舊俗，和易勿亟，優(yōu)游自足。既有少吏，勤于庶獄，妖誣殄除，淫祠翦覆。（事祥見志。）出令三歲，人無怨ゥ，進律未行，（《禮記·王制》：有功德于民者，加地進律。律，法也。）歸神何速？
某咸以罪戾，（“咸”，一作“頃”。）謫茲炎方，公垂惠和，枯槁以光。鳴鑾適野，（鑾，鈴也。嗚鑾，謂驅(qū)馬而鑾鳴。）泛沿湘，（首，船名。其首畫，因以為稱。沿，順流也。，倪益切，亦作“鴆”字。）廣筵命樂，華燭飛觴。高歌屢舞，（《詩》：屢舞亻欺亻欺。）終以無荒，（《詩》：好樂無荒。）紛慮斯屏，憂懷暫忘。良時不再，斯樂難常，今其奈何？顧慕感傷。嗚呼！室有迭去，川無息流，追懷曩辰，若夢游。奠徹中寢，（徹，去也。中寢，路寢也。）魂遷乘舟，（謂遷神于舟，歸葬故里。）邦人永思，匍匐隱憂。況我懷德，心焉若抽，潔誠可鑒，蘋藻非羞。
祭段弘古文（公嘗作《段弘古墓志》，載之《外集》。云段以元和九年卒于桂州，其喪來永。此文必過永時作。）世病乎直，人悅其和，行而不容，雖圣奈何？提其信義，誰與同波？以終，（孔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然小人哉。，苦行切。）堅不可磨。（孔子曰：“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保┯蔚闷淙?，友擇其益，始如可進，終會于厄。（事見《志》中。）精誠介然，將貫金石，追恩懷舊，興詞憤激。
君昔來辱，（謂初過永州。）備聞嘉言，宵會北堂，晝宴南軒。去適于越，（謂往容州。）不日其旋，載除我居，望爾北轅。今者之來，丹有翩，茲英志，限此中年。嗚呼哀哉！
居實斯貧，有子而幼，孰云履信，惟天所。（《易》：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之，吉無不利。）道途之資，敢廢于舊，志君之行，銘石斯授。（并見公所志銘。）有潔其觴，有楚其豆，庶鑒于誠，臨茲饗侑。
哭張后余辭（此篇一本在“祭李中明”文后。作之年月未詳。辭謂“既得進士明年卒”，當(dāng)在京師時。附次貞元十八年文。）
后余常山張氏，孝其家，忠其友，為經(jīng)術(shù)甚邃而文。少余七年，頗弟畜之。與之居，終日沖然，（沖，和也。持，中也。）忘其有，人與之言，鏗爾而厲，（厲，嚴(yán)正也。鏗，兵耕切。）辯而歸乎中。凡人有道而不顯于世，則曰非其世也，（一無“則曰”二字。）道而得乎世，然而不顯，則曰命。（“然而”，一作“然猶”。）命之微不可知，知而索乎外者，曰性與貌，后余之性可謂良矣，其貌可謂肅矣。（一無“可謂肅矣”。）博實弘裕，宜為大官老，求其所以夭賤，無可得焉。既得進士，（元和二年，中進士第。）明年，疽發(fā)髀卒。（髀，音陛。股也。）
后余之死，人咸痛之，曰：天之佑善人而殺是子，何也？激者曰：“天之殺，恒在善人，而佑不肖。莊周之說，以為人之君子，天之小人，張君豈天所謂小人者耶？”是二者，又非論之適也。吾謂善與惡、夭與壽、貴與賤，異道而出者也，無取喜怒于其中。道之出者多，（一作“道之出其離焉者固多”。）其合焉者固少，是以君子之難貴且壽也。后余母老而喪良子，東西行者，（一無“行”字。）助之哭焉，況其知者耶？然后余不與諂冒者同貴，不與悖亂者同壽，歸潔乎身，（《孟子》：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歸潔其身而已。）聞道而死，（《論語》：朝聞道，夕死可矣。）雖勿哭焉可也。嗚呼！向使（一本無“向”字。）其聞道而且貴且壽，則其顯庸也遠矣，又烏能勿痛乎？遂哭之以辭。
嗟嗟張君！善不必壽，惟道之聞，一日為老。人皆反是，百稔猶幼，（百稔，百歲也。）子之優(yōu)游，是亦黃。（《詩》：內(nèi)尊事黃。黃，老者之稱。）嗟嗟張君！寵不必貴，尊嚴(yán)為人，早服高位。淫諛?biāo)劣y艾淪棄，（銀，銀印。艾，艾綬。言雖服銀艾，猶為淪棄也。）子之崇高，無愧三事。吾見皤皤而童，（皤，老人白貌。皤，博禾切。）赫赫而辱，進襦于幾杖。負泥涂于冕服，己雖有余，人視不足。子之跡不混乎其間者幸也，宜賀而吊，宜歌而哭，吾其過乎？與其寵而加貴，善而加壽，道施于人，慶及其母，（一作“于母”。）從容邦家，樂我朋友，豈不光裕顯大歟？而不克也。則吊而哭者，其無過乎？嗚呼！
祭李中明文（李行敏，字中明，趙郡贊皇人。一本此篇在“哭張后余辭”前。公嘗答韋中立書云：來南六七年，二年冬大雪。文謂水之綿綿山萬層兮，又淫以雨雪。此必在永時作也。）
致祭于亡友中明之靈。夫子之道，邈以恒兮。（恒，胡登切。）夫子之志，勵以兢兮。求中慊末，如履冰兮。敦仁以孝，實兮。（《書》：克諧以孝，。，孝貌。）唯毀死虧禮，其他莫懲兮。（《左傳》襄三十一年：公薨，立公子野為嗣，九月癸巳卒，毀也。注：過哀毀瘠以致滅性。一本作“帷毀無虧，禮莫懲兮”。韓“死”作“無”，余并同。）秉端守一，信厥明兮。月俞歲長，行若登兮。外溫其顏，內(nèi)類直繩兮。謾言來加，不遽陵兮。舉世群非，自視弘兮。庶優(yōu)游于道，大賚是承兮。（《論語》：周有大賚，善人是富。）掩冤舒抑，與類升兮。胡茫茫其不信，卒以禍仍兮？豈韜忠裒信，（“裒”，一作“里”?！百鲂拧保肿鳌奥恼x”，又作“履信”。）鬼所憎兮？將教言吾欺，終不可征兮，（征，考也，成也。）吾方期子于暮，冀有興兮。今而棄余，志若崩兮。若將援而上，（援，于涓切。）喪厥肱兮。怛其隕心，交背膺兮。水之綿綿，山萬層兮。又淫以雨雪，紆委困兮。（困，綺兢切。蹭，子登切。石貌。）互鵂夜啼，（《莊子》：互鵂夜撮蚤，察豪末；晝出暝目而不見丘山。鴟與鵂留，二鳥名，皆惡鳥也。互，與鴟同，鳶屬。鵂，音休。）群暝凝兮?；旯硪孕校ā肮怼?，一作“思”。）中道克兮。（克，鬼出貌。，力升切，又魯?shù)徘??？?，巨興切。《唐韻》：其矜切。又，克克，欲死貌。其極切。）魑魅呵，（魅，音寐。魑，鬼屬。魅，老精物。呵，與訶同，責(zé)也。）曷可憑兮。聊致吾慎，（“慎”，當(dāng)作“憤”。）斯言孰稱兮。
楊氏子承之哀辭（考之表系，楊憑子侄皆以“之”字命名，曰渾之，曰后之，曰敬之是也。獨未詳承之所出，然必憑諸侄耳。辭謂“世父孔艱兮，湘水滔滔”。據(jù)《水經(jīng)》，馮水出臨賀，下注湘水。此必元和四五年憑謫臨賀時作。）
楊氏子承之，既冠，有成人之道。其明年四月，不幸而夭。其外姻（《左傳》：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士俞月，外姻至。）解人柳宗元。（公娶楊凝女，而承之，凝諸子也。）為之慟且出涕。噫！是子也，氣淳以愿，志專以勤，確然而直方，吾未知其止也。作辭賦書論，其言甚偉，余方愛之，謂可以為器者，故不知慟且出涕，況其親戚者乎？凡天之生物也，不類，精粗紛，（，雜也。一作“精粗亂?！保┵t愚混同，或遠而合，或親而殊，然則雖人（一作“圣人”）親戚，亦將有不克知其美者。若楊氏子者，其親戚皆賢，咸得知之者也；使知之，徒以增其悲愁怨號之聲，無為也。用是為之辭，以相其哀焉。
葆醇熙兮（葆，守也。）承貞則，懿文章兮好循直。誠耿介兮又綽寬，學(xué)之勤兮行彌專。質(zhì)圭璋兮文虎豹，超凌厲兮馳圣道。力未具兮志求通，道之遠兮足先窮。有母敫敫兮，（敫，音叫。）有弟哀號；世父孔悲兮，（父之兄弟，先生為世父，后生為叔父。孔，甚也。世父當(dāng)是楊憑。）湘水滔滔。去昭曠兮沉幽寞，魂冥冥兮竟難托。（“難”。一作“誰”。）死者靜兮生者愁，子之淑兮徒增憂。志甚良兮命甚蹙，子之生兮又何欲！悲吾耳兮動吾神，（“吾耳”，一作“于身”。）誰使子兮淑且仁？嗚呼已乎不可追，終怨苦兮徒何為！（“徒”，一作“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