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弟兄郎舅大登科 父子夫妻同貴顯
作者：艾蕭去盡見良田，佳種根深自有年。
始信幽香真不滅，黃封青史兩長懸。
卻說彩菽、宿秀自到泗國府后，房宿移纏，箕星改度。既經(jīng)冬至，復(fù)歷嘉平。又是正統(tǒng)十年三月，朝廷策試天下貢士，賜商輅等及第。于是燕子知、燕子慧、耿？、耿鳷俱中了進(jìn)士，燕子知、耿？在翰林院學(xué)習(xí)。燕子慧、耿鳷試用南京主事。正是弟兄郎舅，并茂聯(lián)芳。林承祖、宣繼宗、鄭大倫、耿服，俱以舉人揀選候補(bǔ)知縣。
八個人雖官秩大小不等，內(nèi)外不一，卻皆受了朝廷的祿位。耿朗大開東一所作賀，不用優(yōu)伶，只清談暢飲。坐間耿朗道：“我自十五專心學(xué)業(yè)，本要攻一科名。不想以元勛支庶，筮仕西曹。后來因病解職，至今二十余年。那徐無為等六十三人，無一存者。只有我一個，兀自進(jìn)退兩難，不足為人輕重，可見蔭襲比不得科甲?！毖嘧又溃骸俺⒂萌?，取蔭襲者，以其大族世臣，曉習(xí)故事，本同休戚者也。用科甲者，以其后進(jìn)新材，通達(dá)治體，可備雇問者也。
安見得科甲勝似蔭襲？去年李時勉年伯休致之時，曾說』汝輩取進(jìn)士不難，只不要作沒廉恥進(jìn)士?！幌仍栏纲澫孺⒃疲骸号尤绱?，我輩無所用之矣！』弟輩初登一第，百無一長。追想前言，不覺汗下?！惫?？道：“宣德五年元夜，若非公明先生、季武城相招，家兄未必不遭張、王之累。則蔭襲科甲，各有好歹，未易相優(yōu)劣也。”燕子慧道：“自洪熙以來，士風(fēng)三變。
家父典試后，文有張、王，武有丁、鄧，此一變也。東海之役，文有山、海，武有郭、湯，此二變也。今次衡文者為廠臣所迫，不取通顯，只取寒素，故我輩得綴榜末耳?！惫ⅧT道：“若使家兄久顯烏臺，舍侄早列宿衛(wèi)，必然有所不合。不但我兄弟科甲難登，連二家兄三家兄的恩蔭，亦恐未必。家兄連姻公明先生、季武城者，正是此意。”當(dāng)日莫逆相對，盡歡而散。燕子慧、耿鳷打點(diǎn)上南京赴任，鄭夫人隨子知在京。林承祖、宣繼宗、鄭大倫、耿服四個人不上二年，亦皆選補(bǔ)知縣。林夫人、宣安人隨子出京，渙渙亦隨耿服去了。時至正統(tǒng)十二年正月，彩云生得一子，起名耿顴。因他素有勞癥，坐蓐之后，又不小心，遂至病重身亡，享年三十八歲。耿朗哭泣過度，照香兒之禮殯葬。耿朗家本豐厚，又得了香兒、彩云兩處絕戶，產(chǎn)業(yè)自當(dāng)舒心快意。誰知應(yīng)了一句俗言\227財多身弱。到正統(tǒng)十三年，閩浙賊民反亂，朝議欲用季貍、耿朗前往鎮(zhèn)守，幸得王振阻止。延至正統(tǒng)十四年，朝廷信用王振之言，命絣王守國，親領(lǐng)人馬五十萬北征也先。七月十六日起身，大兵出關(guān)。連日風(fēng)雨，人無斗志。前鋒平鄉(xiāng)伯陳懷戰(zhàn)沒，八月十三日成國公朱勇在鷂兒嶺陣亡。十五日回至土木，敵人大至。兵無水草，不戰(zhàn)自亂，也先遂虜正統(tǒng)北去。
護(hù)衛(wèi)將軍樊忠捶殺王振，奮力戰(zhàn)死。一時盡節(jié)者大學(xué)士曹鼐、大司農(nóng)壬仿、大司馬鄺野、英國公張輔、西寧侯朱瑛、武進(jìn)伯朱冕等多人。十六日邊報到京，九月初六日代宗即位。至景泰元年正月，定襄伯郭登大敗也先于栲栳山，京城始定。朝廷還給季貍、武功伯東海大行臺官爵，永鎮(zhèn)?？?。
是時耿順年已二十，云屏又以驚悸臥病，耿朗急與愛娘、春畹商議，與耿順完婚。季貍甚喜，即定于二月初五日過門。事完之后，季貍攜帶家口上任去了。公明達(dá)亦擇日娶媳婦，順娘到家，見妻室賢淑，子孝婦順，此身再無別事。乃拜別親知，不知去向。耿朗在家，懷念良朋，追思眾美，原自無聊，忽朝廷降下一道詔旨：“副都御史耿朗托病年久，懷寶自甘，非純臣義也。詔書到日，速宜就職?！惫⒗手坏泌叧x恩，一時賀客臨門，勝于昔日。忙忙亂亂，鬧鬧熱熱，把思想彩云的心亦冷了。歷夏經(jīng)秋，無日得閑，冬季之月，朝廷又一道詔旨：“泗國公耿順，著隨朝聽用。追贈生母燕氏為泗國節(jié)孝夫人，封繼母田氏為泗國夫人?！闭欠蚱薷缸樱婚T榮貴。禮部又推元年覃恩，封云屏為淑人，蔭耿皇頁為承務(wù)郎，封愛娘為宜人。雖品級不同，卻都受了朝廷的封誥。又遇棠夫人八十壽誕，遂在泗國府大設(shè)筵宴，普會親屬。前廳男客，序齒而坐。翰林燕子知坐了首席，其余小蘄春侯，小信安侯，小安陸侯及棠夫人之侄，俱依次而坐。耿朗、耿月旋、耿月兄、耿？、耿月羲、耿月告、耿月令、耿緿、耿順，俱是主人。耿岳頁，耿皇頁年俱十五，亦皆在坐。梨園開場，演《六國封相》全本。真是金玉交輝，貂蟬滿座。后堂女眷鄭夫人為首，其余依次而坐。棠老夫人、林云屏、宣愛娘、田春畹、耿月旋妻康氏、耿月兄妻火氏、耿？妻茹氏、耿月羲妻于氏、耿月告妻聞氏，耿月令妻胡氏、耿緿妻馮氏耿順妻季氏相陪，梨園開場演《宮花報喜》全本。真是冠帔相接，珠翠盈前。日暮梨園下場，眾親謝席方散。耿朗與云屏愛娘亦各回家。晚間棠老夫人向耿順道：“今日此舉，雖說可喜，卻有可嘆的三件：想洪熙元年，你父蔭授觀政之時，前廳作主人的是先國公為首。如今連你兩位叔祖都不在了，此一可嘆也。后堂作主人的是我為首，如今只剩了我一個，此二可嘆也。那時你外祖母是新親，如今親戚內(nèi)是他舊了，此三可嘆也?？茨隳妇吮硎搴图覂?nèi)的叔父嬸母，一般的壯年，你與孫媳并眾孫兒一樣的青春，豈不可愛？只是大江后浪催前浪，過去的不再來了！”說畢，又向春畹道：“我兒以為何如？”春畹道：“兒只有一喜，喜的是兩位老夫人親見孫孫成人，不負(fù)教養(yǎng)一場?！碧姆蛉诵Φ溃骸拔覂核鶉@者，不言可知。至于所喜的，實(shí)亦不出乎此?！逼畔闭f到情深，忽然侍女傳稟，眾無悔飛馬來說，大老爺回家忽染痰癥，正在垂危。
春畹一面叫眾無悔當(dāng)面問明，一面安頓了棠夫人，一面帶了兒子媳婦來看耿朗。見耿朗痰滿咽喉，眉眼歪邪，口不能言，流淚而已。云屏、愛娘早已令人遍尋醫(yī)藥，不但良醫(yī)如淳于裔、孫繩祖無一存者，連名醫(yī)如伊士義的亦不見了。待得醫(yī)藥齊備，耿月旋等都來。已是仙游世外矣。
享年四十，正應(yīng)了嵇康四十的讖語。耿朗一生安逸，毫無顛險。貴雖未久，亦至陪卿。富不無窮，可稱巨萬。極享用之奢，盡閨房之樂。四男一女，裕后多人。雖活四十年，勝過了貧賤的八十歲。其死于緊痰火，比那扌壽枕捶牀的又強(qiáng)似十分，所欠者材智耳！耿順哭泣守喪，是時需吉已死，眾無悔又忽病重，耿月旋令甘棠、馮市義料理喪務(wù)。耿？寫就遺表，隨時奏入。朝廷嘉耿朗東海之功，加贈左都御史。于是云屏、愛娘亦例封夫人。卜日安葬，將夢卿、香兒、彩云都合葬了。一時遠(yuǎn)親訃音難到，直至景泰二年夏月，鄭大倫已升知州，回京安葬吉夫人靈樞。林承祖宣繼宗亦行取到京，一同哭拜耿朗墳?zāi)埂｀嵈髠愑秩ゼ腊莨酶?，重賞了老仆安大。過了月余，林、宣二人俱升了南京部屬，林老大人因女兒寡居，又且多病，心腹侍女俱皆嫁人，放心不下，遂留了老丫環(huán)瑞兒、早春，服事云屏。宣老夫人因外甥年小已得官職，恐怕有童觀一流的人引誘壞了，遂留下了訪得茅大剛口號的家丁作了耿皇頁親隨，又可以長往南京傳遞音信。一切停妥，林宣兩家便起身前去。
后來林、宣兩位老夫人俱死在南京，此是后話不提。比及林承祖、宣繼宗到南京時，燕子慧、耿鳷都升進(jìn)了北京，各哭奠耿朗一番，燕子慧又得與母兄相聚。耿鳷在南京買得柴姐母女，知是任自立死后放出家人，遂送了來服事耿岳頁。惟有耿服、季貍兩處，去的太遠(yuǎn)，吊問不到。將及一年，方有書來拜祭。
耿服的來人說，本縣拿了一伙大案，流寇內(nèi)有兩人，一個叫桃旺，就是本家逃人。一個叫貝大，是胡念庵家丁。桃旺因行竊妓女金錢兒家，刃傷虔婆幫閑數(shù)口，投托入伙。貝大因胡婆勾引伊妻駱氏與念庵有奸，念庵死后，遂殺了胡婆入伙?，F(xiàn)在本縣處決，四老爺亦要升京官了。季貍的來人說，上年得出洋私船，系任自立妻弟已故冉官商的貨物。原任運(yùn)使水澤啟弊于前，原任同知宣惠失察于后，俱有罪過，季大人都已開脫了。此時耿朗家奴婢已死去了七八，內(nèi)里換了需吉的母親，外邊換回了甘棠、馮市義。比耿朗在日，還覺整齊，這一來有分教：以合為分，誰知異姓真姊妹。以分為合，勝過同胞好弟兄。
始信幽香真不滅，黃封青史兩長懸。
卻說彩菽、宿秀自到泗國府后，房宿移纏，箕星改度。既經(jīng)冬至，復(fù)歷嘉平。又是正統(tǒng)十年三月，朝廷策試天下貢士，賜商輅等及第。于是燕子知、燕子慧、耿？、耿鳷俱中了進(jìn)士，燕子知、耿？在翰林院學(xué)習(xí)。燕子慧、耿鳷試用南京主事。正是弟兄郎舅，并茂聯(lián)芳。林承祖、宣繼宗、鄭大倫、耿服，俱以舉人揀選候補(bǔ)知縣。
八個人雖官秩大小不等，內(nèi)外不一，卻皆受了朝廷的祿位。耿朗大開東一所作賀，不用優(yōu)伶，只清談暢飲。坐間耿朗道：“我自十五專心學(xué)業(yè)，本要攻一科名。不想以元勛支庶，筮仕西曹。后來因病解職，至今二十余年。那徐無為等六十三人，無一存者。只有我一個，兀自進(jìn)退兩難，不足為人輕重，可見蔭襲比不得科甲?！毖嘧又溃骸俺⒂萌?，取蔭襲者，以其大族世臣，曉習(xí)故事，本同休戚者也。用科甲者，以其后進(jìn)新材，通達(dá)治體，可備雇問者也。
安見得科甲勝似蔭襲？去年李時勉年伯休致之時，曾說』汝輩取進(jìn)士不難，只不要作沒廉恥進(jìn)士?！幌仍栏纲澫孺⒃疲骸号尤绱?，我輩無所用之矣！』弟輩初登一第，百無一長。追想前言，不覺汗下?！惫?？道：“宣德五年元夜，若非公明先生、季武城相招，家兄未必不遭張、王之累。則蔭襲科甲，各有好歹，未易相優(yōu)劣也。”燕子慧道：“自洪熙以來，士風(fēng)三變。
家父典試后，文有張、王，武有丁、鄧，此一變也。東海之役，文有山、海，武有郭、湯，此二變也。今次衡文者為廠臣所迫，不取通顯，只取寒素，故我輩得綴榜末耳?！惫ⅧT道：“若使家兄久顯烏臺，舍侄早列宿衛(wèi)，必然有所不合。不但我兄弟科甲難登，連二家兄三家兄的恩蔭，亦恐未必。家兄連姻公明先生、季武城者，正是此意。”當(dāng)日莫逆相對，盡歡而散。燕子慧、耿鳷打點(diǎn)上南京赴任，鄭夫人隨子知在京。林承祖、宣繼宗、鄭大倫、耿服四個人不上二年，亦皆選補(bǔ)知縣。林夫人、宣安人隨子出京，渙渙亦隨耿服去了。時至正統(tǒng)十二年正月，彩云生得一子，起名耿顴。因他素有勞癥，坐蓐之后，又不小心，遂至病重身亡，享年三十八歲。耿朗哭泣過度，照香兒之禮殯葬。耿朗家本豐厚，又得了香兒、彩云兩處絕戶，產(chǎn)業(yè)自當(dāng)舒心快意。誰知應(yīng)了一句俗言\227財多身弱。到正統(tǒng)十三年，閩浙賊民反亂，朝議欲用季貍、耿朗前往鎮(zhèn)守，幸得王振阻止。延至正統(tǒng)十四年，朝廷信用王振之言，命絣王守國，親領(lǐng)人馬五十萬北征也先。七月十六日起身，大兵出關(guān)。連日風(fēng)雨，人無斗志。前鋒平鄉(xiāng)伯陳懷戰(zhàn)沒，八月十三日成國公朱勇在鷂兒嶺陣亡。十五日回至土木，敵人大至。兵無水草，不戰(zhàn)自亂，也先遂虜正統(tǒng)北去。
護(hù)衛(wèi)將軍樊忠捶殺王振，奮力戰(zhàn)死。一時盡節(jié)者大學(xué)士曹鼐、大司農(nóng)壬仿、大司馬鄺野、英國公張輔、西寧侯朱瑛、武進(jìn)伯朱冕等多人。十六日邊報到京，九月初六日代宗即位。至景泰元年正月，定襄伯郭登大敗也先于栲栳山，京城始定。朝廷還給季貍、武功伯東海大行臺官爵，永鎮(zhèn)?？?。
是時耿順年已二十，云屏又以驚悸臥病，耿朗急與愛娘、春畹商議，與耿順完婚。季貍甚喜，即定于二月初五日過門。事完之后，季貍攜帶家口上任去了。公明達(dá)亦擇日娶媳婦，順娘到家，見妻室賢淑，子孝婦順，此身再無別事。乃拜別親知，不知去向。耿朗在家，懷念良朋，追思眾美，原自無聊，忽朝廷降下一道詔旨：“副都御史耿朗托病年久，懷寶自甘，非純臣義也。詔書到日，速宜就職?！惫⒗手坏泌叧x恩，一時賀客臨門，勝于昔日。忙忙亂亂，鬧鬧熱熱，把思想彩云的心亦冷了。歷夏經(jīng)秋，無日得閑，冬季之月，朝廷又一道詔旨：“泗國公耿順，著隨朝聽用。追贈生母燕氏為泗國節(jié)孝夫人，封繼母田氏為泗國夫人?！闭欠蚱薷缸樱婚T榮貴。禮部又推元年覃恩，封云屏為淑人，蔭耿皇頁為承務(wù)郎，封愛娘為宜人。雖品級不同，卻都受了朝廷的封誥。又遇棠夫人八十壽誕，遂在泗國府大設(shè)筵宴，普會親屬。前廳男客，序齒而坐。翰林燕子知坐了首席，其余小蘄春侯，小信安侯，小安陸侯及棠夫人之侄，俱依次而坐。耿朗、耿月旋、耿月兄、耿？、耿月羲、耿月告、耿月令、耿緿、耿順，俱是主人。耿岳頁，耿皇頁年俱十五，亦皆在坐。梨園開場，演《六國封相》全本。真是金玉交輝，貂蟬滿座。后堂女眷鄭夫人為首，其余依次而坐。棠老夫人、林云屏、宣愛娘、田春畹、耿月旋妻康氏、耿月兄妻火氏、耿？妻茹氏、耿月羲妻于氏、耿月告妻聞氏，耿月令妻胡氏、耿緿妻馮氏耿順妻季氏相陪，梨園開場演《宮花報喜》全本。真是冠帔相接，珠翠盈前。日暮梨園下場，眾親謝席方散。耿朗與云屏愛娘亦各回家。晚間棠老夫人向耿順道：“今日此舉，雖說可喜，卻有可嘆的三件：想洪熙元年，你父蔭授觀政之時，前廳作主人的是先國公為首。如今連你兩位叔祖都不在了，此一可嘆也。后堂作主人的是我為首，如今只剩了我一個，此二可嘆也。那時你外祖母是新親，如今親戚內(nèi)是他舊了，此三可嘆也?？茨隳妇吮硎搴图覂?nèi)的叔父嬸母，一般的壯年，你與孫媳并眾孫兒一樣的青春，豈不可愛？只是大江后浪催前浪，過去的不再來了！”說畢，又向春畹道：“我兒以為何如？”春畹道：“兒只有一喜，喜的是兩位老夫人親見孫孫成人，不負(fù)教養(yǎng)一場?！碧姆蛉诵Φ溃骸拔覂核鶉@者，不言可知。至于所喜的，實(shí)亦不出乎此?！逼畔闭f到情深，忽然侍女傳稟，眾無悔飛馬來說，大老爺回家忽染痰癥，正在垂危。
春畹一面叫眾無悔當(dāng)面問明，一面安頓了棠夫人，一面帶了兒子媳婦來看耿朗。見耿朗痰滿咽喉，眉眼歪邪，口不能言，流淚而已。云屏、愛娘早已令人遍尋醫(yī)藥，不但良醫(yī)如淳于裔、孫繩祖無一存者，連名醫(yī)如伊士義的亦不見了。待得醫(yī)藥齊備，耿月旋等都來。已是仙游世外矣。
享年四十，正應(yīng)了嵇康四十的讖語。耿朗一生安逸，毫無顛險。貴雖未久，亦至陪卿。富不無窮，可稱巨萬。極享用之奢，盡閨房之樂。四男一女，裕后多人。雖活四十年，勝過了貧賤的八十歲。其死于緊痰火，比那扌壽枕捶牀的又強(qiáng)似十分，所欠者材智耳！耿順哭泣守喪，是時需吉已死，眾無悔又忽病重，耿月旋令甘棠、馮市義料理喪務(wù)。耿？寫就遺表，隨時奏入。朝廷嘉耿朗東海之功，加贈左都御史。于是云屏、愛娘亦例封夫人。卜日安葬，將夢卿、香兒、彩云都合葬了。一時遠(yuǎn)親訃音難到，直至景泰二年夏月，鄭大倫已升知州，回京安葬吉夫人靈樞。林承祖宣繼宗亦行取到京，一同哭拜耿朗墳?zāi)埂｀嵈髠愑秩ゼ腊莨酶?，重賞了老仆安大。過了月余，林、宣二人俱升了南京部屬，林老大人因女兒寡居，又且多病，心腹侍女俱皆嫁人，放心不下，遂留了老丫環(huán)瑞兒、早春，服事云屏。宣老夫人因外甥年小已得官職，恐怕有童觀一流的人引誘壞了，遂留下了訪得茅大剛口號的家丁作了耿皇頁親隨，又可以長往南京傳遞音信。一切停妥，林宣兩家便起身前去。
后來林、宣兩位老夫人俱死在南京，此是后話不提。比及林承祖、宣繼宗到南京時，燕子慧、耿鳷都升進(jìn)了北京，各哭奠耿朗一番，燕子慧又得與母兄相聚。耿鳷在南京買得柴姐母女，知是任自立死后放出家人，遂送了來服事耿岳頁。惟有耿服、季貍兩處，去的太遠(yuǎn)，吊問不到。將及一年，方有書來拜祭。
耿服的來人說，本縣拿了一伙大案，流寇內(nèi)有兩人，一個叫桃旺，就是本家逃人。一個叫貝大，是胡念庵家丁。桃旺因行竊妓女金錢兒家，刃傷虔婆幫閑數(shù)口，投托入伙。貝大因胡婆勾引伊妻駱氏與念庵有奸，念庵死后，遂殺了胡婆入伙?，F(xiàn)在本縣處決，四老爺亦要升京官了。季貍的來人說，上年得出洋私船，系任自立妻弟已故冉官商的貨物。原任運(yùn)使水澤啟弊于前，原任同知宣惠失察于后，俱有罪過，季大人都已開脫了。此時耿朗家奴婢已死去了七八，內(nèi)里換了需吉的母親，外邊換回了甘棠、馮市義。比耿朗在日，還覺整齊，這一來有分教：以合為分，誰知異姓真姊妹。以分為合，勝過同胞好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