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紀(jì)游
作者：徐枕亞庭撤霰珠，檐排冰箸，老梅三五株，冒寒著花，盈盈欲笑，此非絕好一幅歲寒圖耶。仲堪以同年訂約，艤舟江滸急欲相將而往，先遣奚僮挈囊篋去。仲堪向舅妗肅拜，次及阮母，阮母絮絮述吉利語，仲堪遜謝者再。繆蓮仙所謂轎歇門前，妻送堂前，仲堪已不堪回首，惟是雪花如掌，亂撲征袍，如此風(fēng)霜，令人凄絕。仲堪毅然請命，略無留戀，人謂其功名心熱，而不知固別有感觸者在也。 仲堪同行者，同年生二。一黃姓，字瘦菊，系閩縣籍；一林姓，字步蟾，即仲堪小阮也。帆當(dāng)懸處腹，勁飽風(fēng)柁，到轉(zhuǎn)時，臍圓旋水。鑼聲一棒，桅影半空。招飐黃旗，大書禮部會試字樣。斯時，兩岸山色，一江水光，俱黯然相送，而琪葩瑤草，珠闕銀臺，又若別開生面，以供我眺覽者。舟行里許，即報下椗，蓋應(yīng)吉日，以發(fā)不拘程，亦不限時也。紅樹賣鱸，綠籬撥酒，彼此縱話，雜以諧笑。仲堪亦不覺離索之苦。但聯(lián)吟對飲以永晨夕而已。不數(shù)日，已入浙境，瀠洄平遠(yuǎn)，蘊(yùn)藉沖和，道出蘭江。命奚僮購蘭薰數(shù)十肘，以為分餉汴中同鄉(xiāng)者，越晚頓嚴(yán)陵關(guān)下，有人道五茄皮酒美，乃出攜數(shù)瓶至，燉蘭薰以為之侑。傾觴賭勝，一斗不醉。正喧呶間，忽聞琵琶聲起于水上。仲堪雖非潯陽白傅，而青衫之濕，自在意中，但不解此聲之胡為乎來也。于是三人默坐者有間。
黃粱飯熟，白糝羹香，榜人助奚僮捧晚餐至。仲堪即以所聞?wù)咴冎袢嗽唬骸按朔歉糁垭r姬，弄弦索以自娛耶，否則酒綠燈紅，金迷紙醉，必有客肆筵于舟招以侑酒者?！敝倏耙婊蟛唤?，二生亦愿聞其略，乃堅令榜人詳述之，舟子曰：“吾輩往來此江，相傳有九姓漁船者，分泊于衢州、龍游、蘭溪、嚴(yán)關(guān)、富春一帶，而以羅剎江上者為翹楚，越江而容與于聞堰義橋者下駟耳。此輩浮家泛宅，足不履岸，其眷屬則借管弦以向客。所謂一曲笙歌一束綾，美人猶是意嫌輕者，庶幾近之。或稱陳友諒親屬，明祖罰之充賤役。諸君均是讀書人，想史乘上總亦解得，若欲見其人不妨招之至，酬以墨金一餅足矣。否則亦可聯(lián)藝，往茶酌團(tuán)龍，煙噴香麝，竊恐諸君皆翩翩年少，不免墮其情網(wǎng)耳?！卑袢艘恍θ?。仲堪與二生飯罷，擬趣舟子往召，瘦菊曰：“一宵之泊，一面之緣，何苦乃爾，不如至杭州時，作平原十日飲也?！?
仲堪初甚怦怦，繼亦以愁里光陰，何必借此消遣，且杭州尚有父執(zhí)，必需往謁，但不知王謝堂前燕，曾否飛入尋常百姓家耳。仲堪花雖秀發(fā)，蔗是旁生，乃父曾以一官宦浙，晉會稽太守者數(shù)年，玉潔冰清，一塵不染。仲堪本暮年所得者，老夫少妻，枯楊果華，不逾時而仲堪孤矣。生母亦隨之殉宦，囊如洗，旅櫬難歸，舅氏沈老仗義扶持，得以教養(yǎng)，仲堪每聆舅氏言，知杭州同僚尚有某某，皆當(dāng)時醵貲相贈者，誼聯(lián)管鮑，交訂紀(jì)群，徐孺偶來，陳蕃或堪榻下，王粲既至，蔡邕何借屣迎。故仲堪于杭州頗為注重，以為蠟孤山之屐，泛圣湖之舟，指日可待，而孰料又添此一重公案耶。 嚴(yán)灘十八，積雪方消，順?biāo)兄?，大有風(fēng)利不得泊之勢，徒聽舟于相告曰：此桐盧、此富陽而已。又越一程，遠(yuǎn)見塔影寺影，出沒帆檣起落間，而浪花相簇，舟葉頓輕。舟子改篷擊纜，沈錨水底，猶恐其激蕩者。仲堪曰：“日未銜山，霞猶亙水，何遲遲吾行如是？”舟子曰：“嘻，潮將至矣。”步蟾曰：“潮何害？”瘦菊曰：“枚乘七發(fā)，觀濤于廣陵之曲，江惟八月乃有潮，今何時耶，而亦有潮？舟子特讆言耳?！毖愿傊垡延?，臺杌床帳俱震，歷炊許始小息。舟子曰：“江潮晝夜凡兩至，此泛之小者，已足驚旅客，若龕赭皆白，天地俱青，勢將登陸避之。”然秋潮實一巨觀也，風(fēng)定濤落，舟子乃沽酒市脯歸，寒月船唇，嚴(yán)霜篷背，推窗一望，但有長天遠(yuǎn)水而已。仲堪至此烏能免故鄉(xiāng)之感哉。
蘧蘧一枕，鄉(xiāng)人黑甜，覺有人推枕相呼，而滿耳邪許聲，若斷若續(xù)，開睫視之，則旭日瞳瞳照耀玻璃之上。立于其旁者，則瘦菊、步蟾也。仲堪起坐，只見人夫貨物，蟣聚蜂屯，然炮鳴鉦，牽船傍埠，榜人來詢寓所，備賃扛駁者。仲堪曰：“上板兒巷聚奎堂?！豹q沈老所口授，而前為太守公寄頓眷屬之所也。三人各乘肩輿，舟子則導(dǎo)奚僮入郭，俾可助安行李。街衢寬敞，塵市紛紜，轂擊肩摩，異常擠擁，至聚奎堂，主人出，通款曲，且豐潔酒肴以相向。紙窗竹屋，茶鼎棋枰，又別有一番風(fēng)趣矣。
主人夙好客，知仲堪為宦裔，益加敬禮，并代探諸父執(zhí)近狀，某也存某也亡，某也遷某也歸。滄桑更變，祗一剎那。仲堪一一往拜，或設(shè)席相招，或分金致贐，笑談舊話，敦勉前途，中惟高陽觀察情最篤，留住盤桓者三日，并出一緘與仲堪曰：“此石姓者，尊甫郡試所拔士也，衣缽之傳，曾經(jīng)相許，得一第后，即待銓中州，近聞其守開封矣。我亦收渠門下，故為吾侄函介。石古道人，當(dāng)不忘尊甫德?！敝倏爸?jǐn)受教，時已鼓聲祭蠟，灶影迎羊。仲堪徜徉西湖，畢竟未能拋得。而步蟾瘦菊雖亦聯(lián)車并騎，往還于蘇白兩堤間，然意興之豪，終讓仲堪出一頭地，魚呼嫂膾，豬就僧燒，瀛嶼梅妻，更婷娉婀娜，睨人而笑，恨不向香車油壁，一問蘇小小消息也?？屠餁埬?，一宵易過。杭州之云居山，向祀城隍神，為愚夫婦正月間祈福地。仲堪于元旦破曉，強(qiáng)拉步蟾瘦菊徒步登顛。綠女紅男，望塵膜拜，相與入荼寮小憩，博士餉以酥油餅，步蟬謂仲堪曰：“此間小住，已旬余矣，曷行乎？”仲堪曰：“尚欲勾當(dāng)一時，請少安毋躁，汝輩亦當(dāng)從我游也?！?日將亭午，忽促歸寓，主人羅只雞斗酒，專為仲堪三人設(shè)樽傾竹葉，壺溢梨花。半酣，仲堪詢主人曰：“輿備未？”主人曰：“待之久矣。”仲堪投箸起，邀瘦菊步蟾俱，主人亦蹀躞于后，及門，停輿四，各擇其一，其行如風(fēng)，轉(zhuǎn)瞬已在郭外。瘦菊步蟾如墮十里霧中，聽其所之，輿人沿江皋而上，至群舟縱橫處。曰：“至矣至矣?！敝魅讼冉递?，仲堪挈瘦菊步蟬隨其后。平沙淺水，架木成橋，主人既登，仲堪輩足弱，咸顫立，俄有舟子次第曳之上。則樺燭輝煌，爐煙繚繞，竹依翟袖，榴妒紅裙。不特瘦菊步蟾瞠目不語，即仲堪亦咄咄稱怪也。船媼出肅諸客，顧主人曰：“某某果約諸公子來，老婦今歲利市哉?！彪己羝渚鞂俪?，嬌小者名繡琴，頎長者名青鳳，花團(tuán)錦簇，翠繞珠圍，各開九子盤，以吉語相祝，仲堪至是始顧瘦菊步蟾曰：“聊以慰嚴(yán)陵一夜琵琶耳。”蓋仲堪早與主人約，煩主人為之導(dǎo)線而已。
劈柑剖橘，調(diào)荔煨蓮，一席團(tuán)圃，拭巾就坐。繡琴為仲堪侍，以青鳳與瘦菊并坐，步蟾則于鄰舟喚一雛姬來，貌較花妍，年才瓜破，叩其名曰阿男。而風(fēng)鬟霧鬢，姍姍遲至者，則徐娘半老豐韻僅存，主人之舊識喜兒也。各抱琵琶，撥弦轉(zhuǎn)軸，間關(guān)幽咽，水迸槍鳴，無不與浪聲相激，繼而藏鉤射覆，藥且未央，而四起炊煙，城闉上鑰矣。仲堪醉視繡琴，謂之曰：“我以一聯(lián)贈卿可乎？‘刺繡五紋添弱線，瑤琴一曲來薰風(fēng)’，與卿恰稱。”青鳳阿男，嬲瘦菊步蟾不已。瘦菊曰：“卿因無賴舒青眼，草亦多情待鳳頭。正為我輩寫照耳?！辈襟冈唬骸拔也荒苈?lián)，但記有‘生小相依惟阿母，愿天速變作男兒’二語，以之移贈如何？”合座交贊。喜兒曰：“我其若何？”仲堪曰：“當(dāng)不令卿向隅，寒山詩桂中子威詩鐘，所謂紫禁象圖歡喜佛，紅閨鸞懺女兒禪，卿亦解得否？”酒閹燈炧，送客留髡。夢醒邯鄲，晨雞已唱。仲堪起乘輿入城，而奚僮早一舸至拱宸橋相迓矣。
黃粱飯熟，白糝羹香，榜人助奚僮捧晚餐至。仲堪即以所聞?wù)咴冎袢嗽唬骸按朔歉糁垭r姬，弄弦索以自娛耶，否則酒綠燈紅，金迷紙醉，必有客肆筵于舟招以侑酒者?！敝倏耙婊蟛唤?，二生亦愿聞其略，乃堅令榜人詳述之，舟子曰：“吾輩往來此江，相傳有九姓漁船者，分泊于衢州、龍游、蘭溪、嚴(yán)關(guān)、富春一帶，而以羅剎江上者為翹楚，越江而容與于聞堰義橋者下駟耳。此輩浮家泛宅，足不履岸，其眷屬則借管弦以向客。所謂一曲笙歌一束綾，美人猶是意嫌輕者，庶幾近之。或稱陳友諒親屬，明祖罰之充賤役。諸君均是讀書人，想史乘上總亦解得，若欲見其人不妨招之至，酬以墨金一餅足矣。否則亦可聯(lián)藝，往茶酌團(tuán)龍，煙噴香麝，竊恐諸君皆翩翩年少，不免墮其情網(wǎng)耳?！卑袢艘恍θ?。仲堪與二生飯罷，擬趣舟子往召，瘦菊曰：“一宵之泊，一面之緣，何苦乃爾，不如至杭州時，作平原十日飲也?！?
仲堪初甚怦怦，繼亦以愁里光陰，何必借此消遣，且杭州尚有父執(zhí)，必需往謁，但不知王謝堂前燕，曾否飛入尋常百姓家耳。仲堪花雖秀發(fā)，蔗是旁生，乃父曾以一官宦浙，晉會稽太守者數(shù)年，玉潔冰清，一塵不染。仲堪本暮年所得者，老夫少妻，枯楊果華，不逾時而仲堪孤矣。生母亦隨之殉宦，囊如洗，旅櫬難歸，舅氏沈老仗義扶持，得以教養(yǎng)，仲堪每聆舅氏言，知杭州同僚尚有某某，皆當(dāng)時醵貲相贈者，誼聯(lián)管鮑，交訂紀(jì)群，徐孺偶來，陳蕃或堪榻下，王粲既至，蔡邕何借屣迎。故仲堪于杭州頗為注重，以為蠟孤山之屐，泛圣湖之舟，指日可待，而孰料又添此一重公案耶。 嚴(yán)灘十八，積雪方消，順?biāo)兄?，大有風(fēng)利不得泊之勢，徒聽舟于相告曰：此桐盧、此富陽而已。又越一程，遠(yuǎn)見塔影寺影，出沒帆檣起落間，而浪花相簇，舟葉頓輕。舟子改篷擊纜，沈錨水底，猶恐其激蕩者。仲堪曰：“日未銜山，霞猶亙水，何遲遲吾行如是？”舟子曰：“嘻，潮將至矣。”步蟾曰：“潮何害？”瘦菊曰：“枚乘七發(fā)，觀濤于廣陵之曲，江惟八月乃有潮，今何時耶，而亦有潮？舟子特讆言耳?！毖愿傊垡延?，臺杌床帳俱震，歷炊許始小息。舟子曰：“江潮晝夜凡兩至，此泛之小者，已足驚旅客，若龕赭皆白，天地俱青，勢將登陸避之。”然秋潮實一巨觀也，風(fēng)定濤落，舟子乃沽酒市脯歸，寒月船唇，嚴(yán)霜篷背，推窗一望，但有長天遠(yuǎn)水而已。仲堪至此烏能免故鄉(xiāng)之感哉。
蘧蘧一枕，鄉(xiāng)人黑甜，覺有人推枕相呼，而滿耳邪許聲，若斷若續(xù)，開睫視之，則旭日瞳瞳照耀玻璃之上。立于其旁者，則瘦菊、步蟾也。仲堪起坐，只見人夫貨物，蟣聚蜂屯，然炮鳴鉦，牽船傍埠，榜人來詢寓所，備賃扛駁者。仲堪曰：“上板兒巷聚奎堂?！豹q沈老所口授，而前為太守公寄頓眷屬之所也。三人各乘肩輿，舟子則導(dǎo)奚僮入郭，俾可助安行李。街衢寬敞，塵市紛紜，轂擊肩摩，異常擠擁，至聚奎堂，主人出，通款曲，且豐潔酒肴以相向。紙窗竹屋，茶鼎棋枰，又別有一番風(fēng)趣矣。
主人夙好客，知仲堪為宦裔，益加敬禮，并代探諸父執(zhí)近狀，某也存某也亡，某也遷某也歸。滄桑更變，祗一剎那。仲堪一一往拜，或設(shè)席相招，或分金致贐，笑談舊話，敦勉前途，中惟高陽觀察情最篤，留住盤桓者三日，并出一緘與仲堪曰：“此石姓者，尊甫郡試所拔士也，衣缽之傳，曾經(jīng)相許，得一第后，即待銓中州，近聞其守開封矣。我亦收渠門下，故為吾侄函介。石古道人，當(dāng)不忘尊甫德?！敝倏爸?jǐn)受教，時已鼓聲祭蠟，灶影迎羊。仲堪徜徉西湖，畢竟未能拋得。而步蟾瘦菊雖亦聯(lián)車并騎，往還于蘇白兩堤間，然意興之豪，終讓仲堪出一頭地，魚呼嫂膾，豬就僧燒，瀛嶼梅妻，更婷娉婀娜，睨人而笑，恨不向香車油壁，一問蘇小小消息也?？屠餁埬?，一宵易過。杭州之云居山，向祀城隍神，為愚夫婦正月間祈福地。仲堪于元旦破曉，強(qiáng)拉步蟾瘦菊徒步登顛。綠女紅男，望塵膜拜，相與入荼寮小憩，博士餉以酥油餅，步蟬謂仲堪曰：“此間小住，已旬余矣，曷行乎？”仲堪曰：“尚欲勾當(dāng)一時，請少安毋躁，汝輩亦當(dāng)從我游也?！?日將亭午，忽促歸寓，主人羅只雞斗酒，專為仲堪三人設(shè)樽傾竹葉，壺溢梨花。半酣，仲堪詢主人曰：“輿備未？”主人曰：“待之久矣。”仲堪投箸起，邀瘦菊步蟾俱，主人亦蹀躞于后，及門，停輿四，各擇其一，其行如風(fēng)，轉(zhuǎn)瞬已在郭外。瘦菊步蟾如墮十里霧中，聽其所之，輿人沿江皋而上，至群舟縱橫處。曰：“至矣至矣?！敝魅讼冉递?，仲堪挈瘦菊步蟬隨其后。平沙淺水，架木成橋，主人既登，仲堪輩足弱，咸顫立，俄有舟子次第曳之上。則樺燭輝煌，爐煙繚繞，竹依翟袖，榴妒紅裙。不特瘦菊步蟾瞠目不語，即仲堪亦咄咄稱怪也。船媼出肅諸客，顧主人曰：“某某果約諸公子來，老婦今歲利市哉?！彪己羝渚鞂俪?，嬌小者名繡琴，頎長者名青鳳，花團(tuán)錦簇，翠繞珠圍，各開九子盤，以吉語相祝，仲堪至是始顧瘦菊步蟾曰：“聊以慰嚴(yán)陵一夜琵琶耳。”蓋仲堪早與主人約，煩主人為之導(dǎo)線而已。
劈柑剖橘，調(diào)荔煨蓮，一席團(tuán)圃，拭巾就坐。繡琴為仲堪侍，以青鳳與瘦菊并坐，步蟾則于鄰舟喚一雛姬來，貌較花妍，年才瓜破，叩其名曰阿男。而風(fēng)鬟霧鬢，姍姍遲至者，則徐娘半老豐韻僅存，主人之舊識喜兒也。各抱琵琶，撥弦轉(zhuǎn)軸，間關(guān)幽咽，水迸槍鳴，無不與浪聲相激，繼而藏鉤射覆，藥且未央，而四起炊煙，城闉上鑰矣。仲堪醉視繡琴，謂之曰：“我以一聯(lián)贈卿可乎？‘刺繡五紋添弱線，瑤琴一曲來薰風(fēng)’，與卿恰稱。”青鳳阿男，嬲瘦菊步蟾不已。瘦菊曰：“卿因無賴舒青眼，草亦多情待鳳頭。正為我輩寫照耳?！辈襟冈唬骸拔也荒苈?lián)，但記有‘生小相依惟阿母，愿天速變作男兒’二語，以之移贈如何？”合座交贊。喜兒曰：“我其若何？”仲堪曰：“當(dāng)不令卿向隅，寒山詩桂中子威詩鐘，所謂紫禁象圖歡喜佛，紅閨鸞懺女兒禪，卿亦解得否？”酒閹燈炧，送客留髡。夢醒邯鄲，晨雞已唱。仲堪起乘輿入城，而奚僮早一舸至拱宸橋相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