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琵琶亭義敘英雄 天海寺普濟(jì)報恩
作者：不題撰人說到周小二同了金臺走到關(guān)王廟內(nèi)，只見閑人，不知那里看打石頭陀。關(guān)王寶殿甚是寬大，靠著里面供一位關(guān)圣帝君，東邊關(guān)平捧印，西邊周倉提刀。臺下周圍半攔，不許閑人進(jìn)內(nèi)，四個和尚兩邊經(jīng)管東進(jìn)西出。正看之間，只見屏門內(nèi)走出兩個和尚，一個拿只羅紋鳥，一個拿只拜紅匣，匣內(nèi)放著五十兩銀子。如有打倒石頭陀者，就將鳥與紋銀送之。只聽見鳥聲清朗，說：“師父出來?！北娙肆⒃趦蛇叄喟蚜_紋巧鳥觀看：一身五色毛，翠耳朱眼，式如金雞，約有二斤重。眾人多稱：“奇怪，從無鳥會說人言的?！焙雎効人砸宦?，頭陀出來，唬得旁人膽怯。列位，你道那個頭陀是怎樣的？身長一丈有余，腰大扛肩，黑面濃眉，沖額方腮，圓眼大耳，須如板刷，似灰扒，披了頭發(fā)，上帶金箍，身披大紅戒衣，足穿白襪棕鞋，雖只是個頭陀，到也來得氣概。走出來立在中間，說道：“列位居士，灑家石頭陀在此。如有英雄三拳打倒灑家者，愿將羅鳥白銀奉送。如若打不倒灑家者，要輸十兩銀子?！闭f完立在一條一尺高的板杌上，寬下戒衣，身體端然。眾人喝采，說道：“本領(lǐng)必然好的。吾輩閑人雖多，料想多打不倒他?！北娙苏陂e談，忽然走出一個漢子來，名叫張愷，看他身長九尺，生就一張殼臉，圓目豎眉，闊口方腮，須似黑漆，一雙餛飩耳，烏綴翦衣，天青鸞帶，元色包頭，足穿靴子，喝聲：“呀，頭陀休得無禮。俺張愷在此?！弊呱锨皝?，挺著腰。頭陀道：“啊，居士，如若三拳之內(nèi)打倒灑家，這個羅鳥白銀奉送?！睆垚鸬溃骸翱梢谫嚨拿矗俊鳖^陀道：“灑家言出如山，決不悔賴?！睆垚鸬溃骸鞍““?，莫說三拳，一拳包你就倒?！鳖^陀道：“足見英雄本領(lǐng)高強(qiáng)，但是三拳不倒如何？”張愷道：“送你十兩銀子。”頭陀道：“可有悔賴的？”張愷道：“君子之言有何悔賴！”頭陀道：“如此請打?！睆垚鸬溃骸皝硪病！睆垚鹨惺驯绢I(lǐng)高強(qiáng)，叉手而來，把衣撩起，一拳打在頭陀肚上。那知全然不動，又是一拳原不動。此時張愷心焦了。頭陀道：“可惱，可惱，居士十兩頭要拿出來了?！睆垚鸬溃骸斑€有一拳。”頭陀道：“請打?！睆垚鹣耄骸耙贿B兩拳打他不動著，末一拳諒來不中用的。何不扳他兩腿，一定扳得倒的。”便走上前來，拜倒身子，把那兩腿就扳，仍舊推不動，搖不動，掙得一身大汗。眾人拍手哈哈大笑，張愷無顏，只得逃去?！熬邮?！”頭陀道：“不可失信，銀子來?！睆垚鸬溃骸叭ツ脕?。”頭陀道：“不記帳的?！睆垚鸬溃骸熬腿ツ脕?。”頭陀道：“哈哈，呵呵，本領(lǐng)全無，也來混帳?！睆垚饛奈鬟呴T出去，那東邊門外一聲高喝，乃是山西皮貨客人，仗些氣力也想羅紋鳥來的。身子不多七尺長，約有四十歲年紀(jì)，蒼顏塔鼻，走近前來又喝一聲道：“有頭發(fā)的和尚，啰子來也?！鳖^陀道：“啊，居士請了?！逼へ浛偷溃骸翱诹_子有句話與你說明，一拳打倒了你，拿一只鳥五十兩銀子，兩拳打倒陪上一陪，三拳打倒要三只鳥一百五十兩銀子。”頭陀道：“銀子也還容易，鳥只有一只，另加五十兩抵鳥一只如何？”皮貨客道：“這句話也可中聽?！鳖^陀道：“但是灑家賠了兩倍，居士也該如此。三拳打不倒灑家，居士要出三十兩的?！逼へ浛偷溃骸斑@個自然?！眴哟蜻^來，這頭陀全然不動，皮貨客的拳頭反開打了身子，倒退了十幾尺，幾乎跌倒。眾人大笑。金臺呆立在旁，心中想道：“皮貨客今朝要破綻了，三拳打不倒頭陀，只怕三十兩銀子要付出來的?！辈徽f金臺心中思想，又說頭陀大笑道：“居士如何？”皮貨客道：“入死你的秋娘，口羅子又來了。”便走上前來，又一拳頭回轉(zhuǎn)，來一個大頭圓。料想那末一拳打不倒他了，便回身逃去。頭陀道：“居士，還有一拳未打，如何走？”皮貨客道：“口羅子去合伙計過來?！鳖^陀道：“二十兩頭?！逼へ浀溃骸翱诹_子不曾帶得銀子?！鳖^陀呵呵道：“無量壽佛，罪過罪過。”旁人多道：“這個頭陀不是人，必然是個妖怪。還不知是銅皮鐵骨，除非要貝州好漢金臺來打他倒了?！币粋€道：“兄弟啊，貝州好漢雖則名冠天下，這樣頭陀，還怕打不倒呢?！?br>金臺聽說，還不動身。那知小二就輕輕扯了金臺的袖，低聲叫道：“二官人，旁人說你不中用，何不上去打倒這頭陀，顯顯能呢？”金臺道：“小二官，身邊沒有銀子，如何去打？”小二道：“二官人穩(wěn)贏得的?！苯鹋_道：“設(shè)或輸呢？”小二道：“當(dāng)正輸了，也是一溜。”金臺道：“這個如何使得？”小二道：“不要緊的?！痹偃偎牡拇?，金臺此刻也沒奈何，況且大家笑他無本領(lǐng)，便挺挺胸膛走的進(jìn)來。許多閑漢笑道：“毴娘，如此的人倘被石頭陀吃下去怎樣么呢。”小二便說：“你們這等！，瞎眼睛，貝州金臺多勿認(rèn)得么？”多道：“嚇嚇，這位就是貝州金臺？據(jù)吾看起來沒有本領(lǐng)的?！毙《溃骸芭?，本領(lǐng)生在骨頭里的，沒有招牌掛的。”閑話不表。且說好漢金臺上前便叫：“頭陀，休在人前逞能，管教你一下便倒?！鳖^陀呵呵笑道：“居士，吾看你身子短小，氣力縱然不大，也要在眾人面前獻(xiàn)丑么！”金臺聽說，怒沖沖二目圓睜，挺挺胸膛，叫道：“頭陀休笑，俺雖身小無力，只須一拳打得你渾身疼痛，才見俺家手段高了?！迸赃呥@只口羅紋鳥雖是飛禽，靈性是通的，叫道：“快些打，快些打，好往琵琶亭拜兄弟去?！苯鹋_聽說，心中大悅，此禽亙古難逢。就將袖口捎了，周身暗暗運(yùn)功，便一拳打著在頭陀腹上。那頭陀疼痛非凡，兩腿一松，便仰面朝天跌倒，口中吐出鮮紅的血來。眾和尚一見，多唬得了不得，金臺便拿了羅紋鳥，還有五十兩盛在拜匣中的，得意洋洋走出去了。且說一班和尚鬧匆匆扶起頭陀，扛到里面，周身冰冷，一句話多說不出，不消五日，一命嗚呼的了。且說金臺飄然出了關(guān)王廟，與小二一同過東，大眾分散。小二叫道：“二官人果然大本事，那間屋里去吃一鐘茶去?！苯鹋_道：“不吃茶了。這兩件東西吾不要，卻一齊送與你罷?！毙《溃骸岸嘀x二官人，日日到吾小店里來吃豆腐漿?！倍吮惴致纷吡恕?br>先說那貪財?shù)闹苄《?，回家笑將肚腸多疼了。娘子見他如此樣子，便問道：“為甚今朝這般快活，莫不是拾了寶貝回來了？”小二哈哈道：“家主婆，你看吾手里這件東西啊，像寶貝。”他娘子道：“路倒尸，不過一只野雞罷哉?！毙《溃骸版侥愕母?，倒是你放只野毴?！彼镒拥溃骸皣?，男的到底怎么東西呢？”小二道：“娼根，告訴了你罷。這只蛆蟲叫作羅紋鳥，外國飛來，無價的珍寶，能說人言，天下少的?！彼镒拥溃骸澳隳抢飦淼哪?？”小二道：“買來的?！彼镒拥溃骸耙善甙藗€銅錢么？”小二道：“俉個只毴末？這宗賤法？與你說，無價之寶?！彼镒拥溃骸皣槪瑳]有行情的？”小二道：“有怎么行情？”他娘子道：“沒有行情的末，你也買勿起噲！”小二道：“朋友送的?！彼镒拥溃骸叭绱耍醽沓隹樟穗u籠養(yǎng)他，喂點豆渣他吃吃?！毙《溃骸皻?，千人的路倒尸。”他娘子道：“啊唷，為何這等罵法？”小二道：“寶貝呀！那說養(yǎng)在雞籠里呢？”他娘子道：“如此，請他家堂里去?！毙《溃骸版礁?，豆渣豬吃的，如何好喂寶貝吃？”他娘子道：“如此，去兌點人參他吃吃?！毙《溃骸坝形嵩诖?，勿要你管帳，這只拜匣里有五十兩銀子，去收拾好?！彼镒拥溃骸奥返故模娏斯?，只怕五十個卵子?！狈蚱迌扇碎e話不表。列位，未知羅紋鳥到底出在那里？乃是唐朝武則天娘娘手內(nèi)有個陜西秀才，名喚羅均，生得風(fēng)流美貌，年少青春。其年，長安赴試得中狀元。武則天娘娘十分得意，將他召進(jìn)宮中，欲圖歡樂。狀元抵死不從，反加痛罵。娘娘大怒，將他斬為肉醬，拋入長江，血肉相凝，變成此鳥。善會人言，周身毛片分為五色，猶如羅紋一般，故而叫作羅紋鳥。夜則棲身林下，日則四野覓食。武娘娘手內(nèi)到今的，是不死之禽。石頭陀輸與金臺，金臺送與周小二，周小二養(yǎng)在家中。未知如何了局，在后再表。
那日喜逢天氣晴朗，英雄們陸續(xù)到琵琶亭來，一總共有七十二人。亭中敘會，各通名姓。張其把禮物安排，紅燭輝煌，只有金臺未到。少刻來了，與大眾施禮，細(xì)細(xì)一觀，大半是初會，不曾相識。眾英雄正在通名道姓，只見亭外高聲大喊而來：“呀，汰！貝州金臺那得擅敢在此敘眾犯法？俺乃是楊方，容你不得，特來拿你！”眾人吃了一驚。金臺不慌不忙走出來，抬眼一看，只見一個大漢，身高九尺，年約四十光景，頭戴映綠方巾，身穿大紅襖，銀紅滾褲，腰束跳包，足登靴子，跟了十多個家丁，同聲喊：“捉金臺。”金臺叉手問道：“足下尊姓大名？府居何處？”那人道：“俺乃冀州楊方是也，田楷門下的徒弟?？炜焓芮?，免俺動手?！苯鹋_道：“嚇，原來是田楷門下的徒弟，怪不得如此狂妄。俺家身犯王法，自有人來拿捉，吾與你并無怨仇，休得如此。”楊方道：“金小子，若是別人容你得過，俺家容你不得。家將們，與吾拿下了?！奔叶兺暣饝?yīng)，走了上前來，多說：“捉金臺?！苯鹋_全然不在眼里。拳頭起處，跌的跌，滾的滾，有的立在旁邊發(fā)抖。楊方大怒，便一拳打?qū)⑦^來，金臺回打過去，楊方招架。兩下交拳雖是龍虎斗一般，半邊的好漢多看呆了，說道：“這個楊方倒也有些本事，且待金臺抵當(dāng)不住，吾們?nèi)缓笊锨皫椭懔??！蹦墙鹋_也不要人幫的，到底楊方本事歹些，雖只打不過金臺，奈他不肯投降。那經(jīng)得金臺是天生本領(lǐng)，竟把楊方打倒。狠狠的拳頭在背上再打，楊方只得哀求饒命，才能放手。即忙逃去，十六個家丁隨同去了。一徑回家安排，要來報仇，以后書中再表。那七十二人英雄，多贊金臺本領(lǐng)世上無雙。正想結(jié)義之時，但聞喝道：“捉金臺啊，不要放走了?！绷形荒愕烙质呛稳耍烤褪侨位⑼ⅧQ金為號，五百雄兵把一座琵琶亭圍住捉金臺。金臺見了官兵，明知不妙，說道：“要命者大家走啊?！北銉蓚€拳頭打?qū)⒊鰜?。眾人隨了金臺一齊動手，把那亭外的兵丁一個一個打得四散奔逃。這些盟拜物件一齊掀在地上。任總兵吩咐軍士們道：“金臺是個首犯，不可放走，快快追上前去拿住，大家有賞?！蹦俏灏俦「髂闷餍担锨白啡?，好一似流星趕月。金臺回頭一看，只見風(fēng)卷煙塵撲面沙。不是金臺膽怯，只因王法如雷，倘被捉牢到京，要吃一場苦了。金臺一死何足惜呢？倒是一個好漢名聲倒了霉了，故而只得逃走。一口氣逃到一個荒郊野地，忙忙躲避。那官兵只管向前追去。金臺暗中窺見官兵前頭去，才得寬心。獨自一人羞慚滿面。呀！那邊烏叢叢的，不是人家，必是寺院，不免上前去弄些湯水吃吃，再作道理。便信步前行，看看都是冷清的，走了二里路時，已紅日西沉。呀，原來一所寺院。山門緊閉，寂靜無聲，不知什么寺名，上有金書匾額，待吾看來，“天海禪寺”，看那廟貌巍峨，必然是個大叢林。又只見西首開一扇側(cè)門，向里邊走去，曲曲彎彎，走進(jìn)去又有一重門。舉手一推，卻是虛掩在那里。便輕輕再走進(jìn)去。正走之間，只見一個和尚走出來：“阿彌陀佛，居士何來？”金臺道：“啊，和尚，在下張文，只因路過寶剎，口干，欲乞一茶，未知可否？”和尚道：“居士啊，這里十方之所，禮當(dāng)飲留，說什么肯與不肯！里邊少坐?！苯鹋_道：“來了?！苯鹋_跟著和尚走進(jìn)去，只見一個庭心，甚是寬大，青石階沿，六扇長窗開著四扇，甚屬清雅。新式花梨桌椅，沿墻擺一只小長臺，有些時花在瓶中半含半開，屏對多是名人手筆，不染一毫塵，無俗氣，悶心人到此也能開懷的。和尚道：“居士少坐，待貧僧去取茶來。”金臺道：“有勞。”和尚道：“好說?！蹦呛蜕腥ゲ欢鄷r，香茗就到。金臺正在吃茶，又有一個和尚來到齋中，見了金臺便一個禮。金臺還禮，便問法名。那和尚便說：“普濟(jì)。吾聽居士的口音可是貝州人氏，細(xì)認(rèn)面貌竟像，不知是也不是金臺么？”金臺聽說，吃了一驚，想這和尚因何知吾名字？他的口音吾也聽得出，分明也是個貝州人。吾今慢說真名真姓，未知他是那樣的人？金臺主見已定，啟口便叫聲：“和尚，若問小子，原是貝州人，但是名姓不同，可是和尚認(rèn)差了么？”那和尚又把金臺仔細(xì)一看，哈哈大笑，說道：“居士休來瞞吾，的確無疑是金好漢。與吾是鄉(xiāng)親，為何不肯說真名姓，要瞞小僧呢？”金臺道：“啊，和尚，你因何認(rèn)得吾的？說與吾知道?！焙蜕械溃骸靶∩秦愔莩錾?，俗家姓趙，小名天寶，父母雙亡，六親無靠，又無行業(yè)，窮苦不堪，做了一個字的買賣。三年前犯了血案，拿住了，蒙金頭兒暗中釋放，吾就逃到此地為僧。常想起當(dāng)年的事，欲報洪恩，總不能夠。今見尊容，毫無二樣，定是大恩人了?！苯鹋_聽說，心中想道：“說起來原有的，吾何必瞞他呢？”便道：“金臺乃是吾的正名。”和尚聽說忙忙下跪道：“今朝難得恩人到來，叩個頭兒正該當(dāng)?shù)牧恕！苯鹋_連忙雙手扶起對坐。和尚便問來意，金臺一一告訴。和尚聽說，叫聲：“恩人，非是小僧埋怨，你不該愛交朋友，拋撇萱親，身犯王法，見識差了。”金臺稱是。下卷書中再表。
那日喜逢天氣晴朗，英雄們陸續(xù)到琵琶亭來，一總共有七十二人。亭中敘會，各通名姓。張其把禮物安排，紅燭輝煌，只有金臺未到。少刻來了，與大眾施禮，細(xì)細(xì)一觀，大半是初會，不曾相識。眾英雄正在通名道姓，只見亭外高聲大喊而來：“呀，汰！貝州金臺那得擅敢在此敘眾犯法？俺乃是楊方，容你不得，特來拿你！”眾人吃了一驚。金臺不慌不忙走出來，抬眼一看，只見一個大漢，身高九尺，年約四十光景，頭戴映綠方巾，身穿大紅襖，銀紅滾褲，腰束跳包，足登靴子，跟了十多個家丁，同聲喊：“捉金臺。”金臺叉手問道：“足下尊姓大名？府居何處？”那人道：“俺乃冀州楊方是也，田楷門下的徒弟?？炜焓芮?，免俺動手?！苯鹋_道：“嚇，原來是田楷門下的徒弟，怪不得如此狂妄。俺家身犯王法，自有人來拿捉，吾與你并無怨仇，休得如此。”楊方道：“金小子，若是別人容你得過，俺家容你不得。家將們，與吾拿下了?！奔叶兺暣饝?yīng)，走了上前來，多說：“捉金臺?！苯鹋_全然不在眼里。拳頭起處，跌的跌，滾的滾，有的立在旁邊發(fā)抖。楊方大怒，便一拳打?qū)⑦^來，金臺回打過去，楊方招架。兩下交拳雖是龍虎斗一般，半邊的好漢多看呆了，說道：“這個楊方倒也有些本事，且待金臺抵當(dāng)不住，吾們?nèi)缓笊锨皫椭懔??！蹦墙鹋_也不要人幫的，到底楊方本事歹些，雖只打不過金臺，奈他不肯投降。那經(jīng)得金臺是天生本領(lǐng)，竟把楊方打倒。狠狠的拳頭在背上再打，楊方只得哀求饒命，才能放手。即忙逃去，十六個家丁隨同去了。一徑回家安排，要來報仇，以后書中再表。那七十二人英雄，多贊金臺本領(lǐng)世上無雙。正想結(jié)義之時，但聞喝道：“捉金臺啊，不要放走了?！绷形荒愕烙质呛稳耍烤褪侨位⑼ⅧQ金為號，五百雄兵把一座琵琶亭圍住捉金臺。金臺見了官兵，明知不妙，說道：“要命者大家走啊?！北銉蓚€拳頭打?qū)⒊鰜?。眾人隨了金臺一齊動手，把那亭外的兵丁一個一個打得四散奔逃。這些盟拜物件一齊掀在地上。任總兵吩咐軍士們道：“金臺是個首犯，不可放走，快快追上前去拿住，大家有賞?！蹦俏灏俦「髂闷餍担锨白啡?，好一似流星趕月。金臺回頭一看，只見風(fēng)卷煙塵撲面沙。不是金臺膽怯，只因王法如雷，倘被捉牢到京，要吃一場苦了。金臺一死何足惜呢？倒是一個好漢名聲倒了霉了，故而只得逃走。一口氣逃到一個荒郊野地，忙忙躲避。那官兵只管向前追去。金臺暗中窺見官兵前頭去，才得寬心。獨自一人羞慚滿面。呀！那邊烏叢叢的，不是人家，必是寺院，不免上前去弄些湯水吃吃，再作道理。便信步前行，看看都是冷清的，走了二里路時，已紅日西沉。呀，原來一所寺院。山門緊閉，寂靜無聲，不知什么寺名，上有金書匾額，待吾看來，“天海禪寺”，看那廟貌巍峨，必然是個大叢林。又只見西首開一扇側(cè)門，向里邊走去，曲曲彎彎，走進(jìn)去又有一重門。舉手一推，卻是虛掩在那里。便輕輕再走進(jìn)去。正走之間，只見一個和尚走出來：“阿彌陀佛，居士何來？”金臺道：“啊，和尚，在下張文，只因路過寶剎，口干，欲乞一茶，未知可否？”和尚道：“居士啊，這里十方之所，禮當(dāng)飲留，說什么肯與不肯！里邊少坐?！苯鹋_道：“來了?！苯鹋_跟著和尚走進(jìn)去，只見一個庭心，甚是寬大，青石階沿，六扇長窗開著四扇，甚屬清雅。新式花梨桌椅，沿墻擺一只小長臺，有些時花在瓶中半含半開，屏對多是名人手筆，不染一毫塵，無俗氣，悶心人到此也能開懷的。和尚道：“居士少坐，待貧僧去取茶來。”金臺道：“有勞。”和尚道：“好說?！蹦呛蜕腥ゲ欢鄷r，香茗就到。金臺正在吃茶，又有一個和尚來到齋中，見了金臺便一個禮。金臺還禮，便問法名。那和尚便說：“普濟(jì)。吾聽居士的口音可是貝州人氏，細(xì)認(rèn)面貌竟像，不知是也不是金臺么？”金臺聽說，吃了一驚，想這和尚因何知吾名字？他的口音吾也聽得出，分明也是個貝州人。吾今慢說真名真姓，未知他是那樣的人？金臺主見已定，啟口便叫聲：“和尚，若問小子，原是貝州人，但是名姓不同，可是和尚認(rèn)差了么？”那和尚又把金臺仔細(xì)一看，哈哈大笑，說道：“居士休來瞞吾，的確無疑是金好漢。與吾是鄉(xiāng)親，為何不肯說真名姓，要瞞小僧呢？”金臺道：“啊，和尚，你因何認(rèn)得吾的？說與吾知道?！焙蜕械溃骸靶∩秦愔莩錾?，俗家姓趙，小名天寶，父母雙亡，六親無靠，又無行業(yè)，窮苦不堪，做了一個字的買賣。三年前犯了血案，拿住了，蒙金頭兒暗中釋放，吾就逃到此地為僧。常想起當(dāng)年的事，欲報洪恩，總不能夠。今見尊容，毫無二樣，定是大恩人了?！苯鹋_聽說，心中想道：“說起來原有的，吾何必瞞他呢？”便道：“金臺乃是吾的正名。”和尚聽說忙忙下跪道：“今朝難得恩人到來，叩個頭兒正該當(dāng)?shù)牧恕！苯鹋_連忙雙手扶起對坐。和尚便問來意，金臺一一告訴。和尚聽說，叫聲：“恩人，非是小僧埋怨，你不該愛交朋友，拋撇萱親，身犯王法，見識差了。”金臺稱是。下卷書中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