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作者：姜清□□皇帝諱允炆，字□□，太祖高皇帝嫡長孫。初，太祖從滁陽王，日侍左右。王夫人善觀人，謂太祖風(fēng)格異常，語王，妻以養(yǎng)女馬氏。周旋兵間，生五子。長諱標(biāo)，幼有異質(zhì)，聰明英毅，豁如也。稍長，師事宋濂，通經(jīng)史大旨。洪武戊申，太祖即位于南郊。既，還宮受賀。遂追尊四祖為皇帝，冊立馬氏為皇后，長子標(biāo)為皇太子，大赦天下。洪武十五年，高皇后崩，太祖倦勤，命皇太子裁決庶政，惟軍國重務(wù)以聞。于是皇太子日御文華殿，百官啟事。寬仁有斷，臣工盡服。歲余，太祖復(fù)親政。時有告密者，以晉王逆謀聞，太祖遣人察之，藏兵五臺山，反形已具。太祖大怒，欲發(fā)兵討之?；侍釉唬骸胺雌谏羞t，告密者未必知。今以兵往，萬一拒命，是父子為敵也；莫若令臣巡邊，因與俱來。”太祖大悅，于是皇太子出巡。歷燕、代及晉，居浹旬，歡甚?；侍有?，晉王送及河南界?；侍釉唬骸案富视娙?，可偕行。”晉王倉卒受命，遂從至京。太祖欲賜之死，皇太子叩頭乞哀，乃降為庶人，居京師?；侍佑褠蹚浐V，日誨諭之。晉王大悟，日夜號泣悔罪。
太祖憐之，赦，復(fù)爵。晉王于是改行為善，令譽(yù)日著，比還國，卒為賢王，皇太子之教也。洪武七年秋九月，貴妃薨。十一月一日，《孝慈錄》成。太祖既裁定喪禮，太子當(dāng)服齊衰杖期。
太子曰：“在禮，惟士為庶母服緦，大夫以上為庶母則無服。
又，公子為其母練冠麻衣，既葬，除之，蓋諸侯絕期以下無服。
諸侯之庶之，雖為其母亦厭于嫡母，而不得伸其私，故權(quán)為此制也。然則諸侯之庶子不為庶母服也，明矣。今陛下貴為天子，臣雖不肖，地居嫡長，幸得備位儲副，而為庶母服期，非所以敬宗廟，明正體，重繼世也?！鄙媳赜臃?，太子終不奉詔。上大怒，顧取劍，太子走，上逐之。群臣震詟，皆不知所為。時有桂彥良當(dāng)上前，跪抱上，泣曰：“陛下之于太子，愛之深故責(zé)之重也?！鄙蠟橹埂┝寄俗诽?，及之，諫曰：“貴妃逮事至尊，殿下當(dāng)緣君父之情，為之制服，不可執(zhí)小禮以虧大孝也。”乃持衰衣之。太子不得已，乃服以拜謝。上怒解，擲劍于地，曰：“老桂，爾今日竟能和朕父子者矣?！焙槲涠哪辏嬉越系乇?，頗有遷都之意。八月，命皇太子往視關(guān)洛?；侍又居ǘ悸尻枺瑲w而獻(xiàn)圖。明年四月，以疾薨。太祖哭之慟，追謚為懿文皇太子。葬孝陵之次。時太祖春秋六十有五，日御東角門，向群臣泣。翰林學(xué)士劉三吾進(jìn)曰：“皇嫡長孫富于年，早定大計，孰不歸心？”皇太子生六子，長曰雄英，洪武十五年卒，追封虞王，謚曰懷。次曰允炆，洪武九年生，聰明英達(dá)。二十五年九月，立允炆為太孫，詔曰：“曩古列圣相繼馭宇者，首立儲君。朕自甲辰即王位，戊申即帝位，于今二十九年矣。操將練兵，平天下亂，偃天下兵，奠萬民于田里，用心多矣。及一統(tǒng)以來，除奸暴，去豪強(qiáng)，亦用心多矣。近來蒼顏皓首，儲嗣為重，嫡孫允炆，以九月十三日冊為皇太孫，嗣奉上下神祗，以安民庶。詔告臣民，想宜知悉。”于是命禮部定親王相見儀：凡親王系尊屬，于文華殿朝見，行四拜禮，皇太孫坐受禮畢，入宮，乃敘家人禮。制既定，親王從之，多不悅。時太祖春秋高，政務(wù)嘗付太孫裁決。太孫頗尚寬仁，兆民欣欣，罔不愛戴。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乙酉，太祖崩，遺詔皇太孫嗣位。詔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命于世，定禍亂而偃兵，安民生于市野，謹(jǐn)撫馭以膺天命，今三十一年矣。憂危積心，克勤不怠，專志有益于民。奈何起自寒微，無古人博志，好善惡惡，過不及多矣。今年七十有一，筋力衰微，朝夕危懼，惟恐不終。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孫允炆，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以勤民□。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輔佐，以福我民。凡喪葬之儀，一如漢文勿異。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孝陵山川，一由其故，無有所改。一、天下臣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嫁娶、飲酒、食肉皆無禁。
一、無發(fā)民哭臨宮殿中，當(dāng)臨者皆以旦晡十五，舉哀禮畢，罷非旦晡臨，無得擅哭。
一、當(dāng)給喪事及哭臨者，皆無洗绖，帶無三寸，無布車兵器。一、諸王各于本國哭臨，不必赴京。中外官軍、戍守官員，無得擅離信地，許遣人至京。一、王國所在文武衙門官民、軍士，今后一聽朝廷節(jié)制；護(hù)衛(wèi)官軍，王自處分。
一、諸王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br>明日，皇太孫令禮部定喪儀。群臣上議曰：“在京府部等官聞喪，次日素服、烏帽、黑帶，赴廷聽遣詔。遂于本衙門素服、齋宿，朝晡詣幾筵哭，仍各置素服。第四日成服，朝晡哭臨，葬畢乃止。自成服始，二十七日除。命婦亦以第四日具衰服，由西華門入哭，不許金銀首飾。諸王、世子、郡主、妃及郡王、內(nèi)使、宮人等，俱斬衰三年，自成服二十七日除。凡臨視事，素服、烏帽、黑帶，退朝服衰麻衫，大袖圓領(lǐng)，不緝紗帽，麻布裹之，去翅垂帶，麻绖鞋。命婦麻長衫，大袖圓領(lǐng)，麻布蓋頭，器依鹵薄名數(shù)。工部及司禮監(jiān)等處造神主，用栗木，制依家禮。遣人奉詔于各布政司及直隸府州，開讀詔書，文武官員人等素服、烏帽、黑帶，四拜跪聽，舉哀四拜禮畢，各置衰服，第四日成服。每旦，官僚人等于本衙門朝闕設(shè)香案哭臨，三日除，大小衙門各令官一員赴京致祭，禮物備辦?！被侍珜O從之。庚寅，葬孝陵。
十六日，皇太孫允炆即皇帝位。
十八日，詔以明年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詔曰：“天祐下民，作之君。我高祖皇帝受天之命，統(tǒng)有萬邦，宵衣旰食，弘濟(jì)斯民，凡事有益于天下者，無所不用其心。政教休明，規(guī)模弘遠(yuǎn)。朕以眇躬，纂承大統(tǒng)，恭依遺詔，于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六日即皇帝位。夙夜惶懼，思所克相上帝，寵綏四方，以無忝我皇祖之大命。永惟寬猛之宜，誕布維新之政。其以明年正月初一日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自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八日昧爽以前，大辟罪以下，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jié)正、未結(jié)正，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以其罪罪之。所有事宜，條列于后。一、天下布政司、府、州、縣自洪武三十一年以前拖欠錢糧，鹽運司、鹽課提舉司自洪武三十一年以前拖欠鹽課，盡行蠲免。一、天下軍民所養(yǎng)孳牲、馬匹、羊只者，盡皆免。一、天下田土，或有人戶為事全家發(fā)充軍者，或有死絕者，或因饑窘逃移者，以致拋荒數(shù)多，糧稅拖欠，詔書到日，將拋荒數(shù)目從實取勘，報官開除。其逃移人戶復(fù)業(yè)耕種者，優(yōu)免雜泛、差役三年。一、水旱災(zāi)傷，何代無之。今天下人民其有因而失所者，當(dāng)該有司將預(yù)備糧賑給。一、今后官民有犯五刑者。一、依大明律科斷，法司遵守，無深文。一、軍民詞訟，今后務(wù)要自下而上陳告，敢有越訴紊亂者罪。一、囚徒已行宥罪，發(fā)衛(wèi)所充軍守御者，及已編定衛(wèi)所，有司官領(lǐng)；未曾到衛(wèi)所者，不在赦例。一、天下衛(wèi)所在逃者，詔書到日，限五個月以內(nèi)赴所在官司，首告與免本罪，所在官司仍給口糧，遞送京衛(wèi)所著役；過違此月，仍罪如初。于戲！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當(dāng)遵先圣之言，期政雍熙之盛。百辟卿士，體朕至懷。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十九日，立宜山縣得勝馬驛；改宜陽水驛為水馬驛。二十一日，詔內(nèi)外五品以上文官及州縣正官，各舉所知。
先是，內(nèi)外缺官，于進(jìn)士、舉人、監(jiān)生、人材、秀才、孝廉、稅戶、考滿吏員知印承差除用。至此，定保舉法。不問下僚、鄉(xiāng)民，及因累充軍者，或多或少，悉聽保舉吏部選用。
六月，上大行皇帝謚曰高皇帝，廟號太祖；追謚孝慈皇后曰高皇后。
召漢中府學(xué)教授方孝孺為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
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臺州寧海人，世家侯城里。父克勤，受《易》，童彝得伊洛之學(xué)。長子孝聞，季孝友，孝孺仲也。孝孺始生之夕，有木星墮其所。自幼穎敏絕倫，雙眸炯炯如電，日讀書積尺。人以其善屬文，呼為小韓子。年十五時，從父為濟(jì)寧知府，因達(dá)觀于鄒魯間，訪古圣賢遺跡，慨然自期曰：“顏、閔未可幾及，樊遲、冉有使學(xué)同時，豈皆讓之？但世無孔子，不得所依歸耳?！弊允蔷剂`，進(jìn)修不已。越三載，克勤被系，請以身代。不報，竟戍江浦。未幾，復(fù)逮至京。
卒，孝孺哀毀骨立，思自奮以昭先德。明年，以文謁宋濂，濂深器之。名流先進(jìn)如胡翰、蘇伯衡、葉光大輩皆自以為不及。
濂致仕還浦，復(fù)往卒業(yè)，四載辭歸。濂尋以罪徙蜀，孝孺欲往省行，得為文，吁天愿輸壽以延之。濂嘗欲以為甥而不果。及其文至，曰：“歐陽少師蘇長公，姑置勿論。其余諸子與之角逐文場，不知其孰為先后也?！比恍⑷嫦乱曃乃嚕阋悦魍醯罏榧喝?。友人或稱其文辭，則告以學(xué)者當(dāng)以道德為本，文詞非所尚，反復(fù)明辯不已。謂道之行必先于家，著《宗范》九篇以示厥宗。蓋自任以天下之重也，辟異端為己任。進(jìn)德所詣，月異而歲不同，世或以為程朱復(fù)出。嘗臥病絕糧，家人以告，笑曰：“古人有三旬九食、瓶無儲粟者，窮者豈獨我哉！”其不為貧寠所動如此。洪武十五年，吳沉、揭樞等薦孝孺可大用。
聘至，入見稱旨。上謂樞等曰：“孝孺孰與汝？”對曰：“十倍于臣?！卞a之幾稍欹，必正而后坐。上喜其舉動端正，謂太孫曰：“此莊士也。當(dāng)老其才以輔汝。”試靈芝甘露論，稱旨。
諭遣還家，二十年復(fù)辟至。上方重賞罰，以其心存教化，謂左右曰：“今非用孝孺時?！蹦诉獙⑹俗衾?、漢中府學(xué)教授。明年閏四月，抵任漢中府。水土暴惡，病癭痿者十人而五。孝孺安之，甘蔬糲飯，與諸生談道不倦。視其色，若飫萬鐘者。二十七年春，蜀獻(xiàn)王延之，處以賓師，恒曰：“方先生古之賢者也。”孝孺每見，必以仁義道德陳于前，王喜甚，使入講經(jīng)、論文，無虛晷，為名其讀書之廬曰“正學(xué)”。當(dāng)時蜀治依于禮樂，諸王莫及，孝孺之功也。久于蜀，因得訪宋濂墓，恤其遺孤。癸丑丙子，投文應(yīng)天府。至是，首加召用，一時倚之。上好讀書，每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面議可否，必命孝孺就扆前批答。言聽諫行，不愧昭烈。孝孺嘗作《書事》詩曰：“斧扆臨軒幾硯間，春風(fēng)和氣滿龍顏。細(xì)聽天語揮毫久，攜得香煙兩袖還。風(fēng)軟彤庭寒尚薄，御爐香繞玉闌干。黃門忽報文淵閣，天子看書召講官?！逼湎嗯c如此。靖難兵入，自分必死，乃作《絕命》詞，略曰：“天降喪亂兮，莫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fā)憤兮，血淚交流。以死徇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奔榷V孝薦之草詔，文廟遣召，數(shù)回，竟以衰服往，投筆慟哭不能止。文廟不悅而詔之，辭益厲。既而曰：“若稱周公，成王安在？”命割其舌。
孝孺含血犯御座，文廟大怒，磔之，詈至死，遂誅其宗親八百四十七人，焚夷方氏墓。后仁廟嘗與近臣論及曰：“孝孺是個忠臣。”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御書付禮部尚書呂震：“建文中，奸臣正犯已受顯戮，家屬初發(fā)教坊司、錦衣衛(wèi)、浣衣局并習(xí)匠及功臣家為奴，今有存者，既經(jīng)大赦，可宥為民，給還田宅?！庇谑俏┮蛔計D得歸還族，即其故居立祠祀之。成化中，寧海知縣宜春郭紳復(fù)新其祠，取所著《遜志齋集》四十卷、《拾遺》十卷，梓行于世。又有《周禮考次》、《大易枝辭》、《武王戒書注》、《帝王基命錄》、《文統(tǒng)》、《宋史要語》諸書，皆逸不傳。正德間，遺族方主祠事。初，孝孺被召入京，王叔英預(yù)以書告之曰：“天下事有可行于今者，有行于古而難行于今者?？尚姓咝兄?，則人之從之也易，而樂其利。難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難，而受其患。此用世所以貴時措之宜也。
”孝孺好古，故叔英及之。建文中，改舊制，求天下利弊而欲新之。靖難兵起，日召之謀議，詔檄多出于孝孺。嘉靖初，南京兵部郎中永豐夏尚樸讀其遺文，嘆其詞義雄偉，不讓歐、蘇；惜其說理虛無，著于□意，其致用亦然。斯言得之。說者又謂孝孺與景隆父子交誼甚篤，景隆帥師北伐，實由孝孺，既而兵敗，漸有異志，人多知之，告于帝，帝雅信孝孺，遂不復(fù)疑，卒成開門之變，蓋不免于誤國云?！跤浽唬阂凝R采薇，子路結(jié)纓，其志烈矣。然其從容就義，乃得處死之道。后世遂有不勝其憤，肆詬詈以召奇禍者。孝孺負(fù)剛毅之氣，奮雄博之辯，致使不能窮詰，故其受禍之慘，極于一時君臣，三代以來所未有也。后十余年，文廟言及輒足頓，憤憤不能平。其當(dāng)時論可知。夏進(jìn)士過孝孺祠，題云：“一個為忠九族亡，全身遠(yuǎn)害亦天常。
夷齊死后君臣薄，力與君王繼首陽?！本右詾槿?。
鄭居貞，徽州人。父潛，有文名，國初，歷任潞州同知。
洪武中，居貞以明經(jīng)舉，授鞏昌府通判，升禮部郎中，甚見重。
太祖時，至河南布政司左參政。以永樂初坐累，死于南京。有《閩南集》、《關(guān)隴行》、《藁歸來》、《藁隨檜》、《庭藁》。子孫因留住，居福建爪山。方孝孺之為漢中教授也，居貞以詩送之，孝孺亦嘗贈之文，謂其為參政三年而去，吏民以不能留為憾。事在洪武二十三年。然其坐累歲月不可考，蓋亦因孝孺之故云。
魏澤，字彥恩，應(yīng)天府溧水人。有孝行，累遷至刑部尚書。先是，燕邸南下，姚廣孝請曰：“殿下至京，須全方孝孺，殺此人則天下讀書種子絕矣。”上納之。既至，建文帝亡去，遂召孝孺問曰：“我以周公匡成王而來，成王不在，當(dāng)議所立?！?br>對曰：“殿下既以匡王室而來，成王不在，當(dāng)立成王之子?！?br>忤旨，因有滅十族等語。上大怒，即收捕其族黨，盡誅之。澤是時謫為寧海典史。當(dāng)捕方氏時，悉力保護(hù)，既免于辱，且資以行貲，后過方孝孺故居，賦詩曰：“筍與沖雨過侯城，撫景令人感慨生。黃鳥向人空百囀，青猿墮淚只三聲。山中自可全高節(jié)，天下難居是今名。卻憶令威千載后，重歸華表不勝情?！?br>聞?wù)邏褲芍浴?br>王稌，字叔豐。祖祎，死國；父紳，自有傳。稌少有志向，從學(xué)方孝孺，甚為所器，許妻以女，未及也。嘗周恤其旅，又嘗與孝孺表侄鄭珣至聚寶門外求其遺骸葬，不可得，卒逮系。文皇帝念祖祎死國之功，特從宥免，且方向用也，而稌以疾力辭。讀書青巖之下，將終身焉。后輯方氏遺文，為《侯城集》以傳，世咸義之。稌性至孝，初，紳痛念父沒，每食必斥兼味，稌遵其教。子孫相承，閱數(shù)十年不變。事母丁如事其父，送終盡禮，三年酒肉未嘗入于口。學(xué)問該博，士之從游者日眾，郡邑交重之。所著有《青巖稿圣文纂》，《金華賢達(dá)傳》、《續(xù)文章正宗》。卒年五十九，門人私謚曰孝莊先生。
釋剌面正軍及囚徒還鄉(xiāng)里。后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復(fù)拘入伍。
十二日，革都察院司獄四員。十六日，革天下陰陽學(xué)、醫(yī)學(xué)。衙門群臣議其無別辨，又所隸皆有司版籍為戶，詔革之。
立孝陵衛(wèi)。設(shè)經(jīng)歷司。
以黃子澄為太常寺卿。黃子澄，名湜，以字行，袁州分宜人。少從邑人歐陽貞受《易》、周與學(xué)受《尚書》、清江梁寅受《春秋》。博士員俊聲游鄉(xiāng)校，同舍避席，推為高等。嘗賦《寒江把釣圖》及《枯梅詩》，人爭誦之。洪武癸亥，應(yīng)貢入太學(xué)。明年，定科舉之制，中京闈鄉(xiāng)試第二。乙丑，會試第一，進(jìn)士及第第三，授翰林院修撰。尋兼春坊官，侍東宮講讀，累遷太常寺卿?；侍珜O立，諸王以叔父之尊多不遜服。一日，太孫在東閣門召子澄，告曰：“諸王尊屬，各擁重兵，何以制之？”澄以漢平七國事為對。太孫喜曰：“得先生謀，吾無慮矣?！奔凹次?，時周、齊、湘、代、岷五府相繼煽動。朝罷，召子澄謂曰：“先生憶昔者東閣門之言乎？”子澄曰：“不敢忘也?！比皇聨咨趺?，與齊泰謀之。時有告周王橚者，遂遣李景隆往執(zhí)之，詞連代、湘、齊三王。徙代王于邊，以兵圍湘王于荊，王狼狽自焚死。
執(zhí)齊王榑囚之京師，岷王楩降為庶人，燕王亦加譙讓。朝廷以子澄為功，褒賞之。元年三月，命都督宋忠等練兵北方。七日，靖難兵起，首以誅齊泰及子澄為名。耿炳文既敗，詔以李景隆率兵百萬以往。景隆自負(fù)文武，方子澄授以指畫，京隆依違而已，子澄甚憂之。未幾，景隆戰(zhàn)敗，奔還京師，赦不誅。子澄哭諫曰：“景隆出師無紀(jì)，意在觀望，不誅之以謝宗社，何以懲將士？”不聽。已而徐凱、盛康繼踵敗衄，顧成等皆降。子澄撫膺大慟曰：“大事去矣，萬死不足贖誤國之罪矣！”乃賦一詩以志痛。詩曰：“仗鉞曾登大將壇，貂裘遠(yuǎn)賜朔風(fēng)寒。出師無律真兒戲，負(fù)國全身獨汝安。論將每時悲趙恬，攘夷何日見齊桓。尚方有劍憑誰借，哭向蒼天幾墮冠?！甭?wù)甙е?。尋用廷臣議，詔謫齊泰及子澄于遠(yuǎn)方，以快敵意，其實陰使之募兵也。時諸將獨守淮南，而文廟之師渡江矣，景隆開門迎謁。
尋有詔執(zhí)子澄等，責(zé)之不服，子澄遂死之。命赤其族，一子逃難，易姓為田，經(jīng)宥后乃復(fù)姓，家湖廣之咸寧，至今不絕。今有登進(jìn)士科者。嘉靖初，提學(xué)僉事邵銑命知府羅輅立祠祀之。
成化間，刑部尚書彭韶著《哀江南》詞曰：“臨江號名郡，佳麗傳自昔。豈不產(chǎn)異人，為茲壯顏色。云何百年間，不見有遺跡。倌人聞我言，掩袂長太息?？壑猎偃?，欲語還踧。為言有奸臣，名字不記憶。道是練子寧，□□□□□。內(nèi)臺司風(fēng)紀(jì)，適遭陽九厄。飛簡論魏曹，戮力事討賊。膠固不知幾，只顧順與逆?！酢酢酢酢?，□□□□□?！酢酢酢酢?，□□□□□，奇禍嬰六戚。茲事有始末，賤子請折一。神考早謝世，太孫推正嫡。母妃開平家，元勛載帝室。姻婭盡雄豪，健斗萬人敵。隱然九鼎重，□□□□□。嫌隙一以開，讒言肆罔極。居然尾不掉，大都勢耦國。時有黃子澄，輕佻故無匹。伴讀□□□，□□□東室。蹤跡類叔文，論事時造膝。一旦剪侯王，忽徨何太急。細(xì)人暗大體，國釁此焉隙。漁陽動地來，六軍盡股栗。齊泰為司馬，折沖乃其職。堂堂正正旗，誓書嚴(yán)紀(jì)律。內(nèi)則方孝孺，早學(xué)富經(jīng)術(shù)。倚馬草檄文，樞機(jī)資密勿。又有黃門迪，自少稱英特。五畝給緇黃，異端恨至骨。余者亦黨人，我今半遺失。當(dāng)其橫行時，俱立萬仞壁。之死矢靡他，鼎鑊甘如蜜。仰視三光明，萬古常昭晰。俯視五岳尊，神維賴以立。父母豈不顧，天常不可易。妻子豈不愛，吾分自當(dāng)適。寄語謝諸親，業(yè)緣皆宿積。憤無我怨尤，怨尤竟何益。所貴賢士模，萬段死奚惜。后來奸佞儒，巧言自粉飾。叩頭乞余生，無乃非直筆。簿書日埋□，□□欲昏塞。乍聞毛發(fā)豎，空拳幾欲擊，孤燈□夜長，四壁蟲聲寂。耿耿不成寐，此意誰能識。圣人順天命，四海瞻曉日。爾何守戇愚，甘心至族滅。不觀解與胡，乘時附鳳翼。恩寵日月加，聲名重簡冊?！?br>以平江縣知縣陳彥回為徽州府知府。彥回，字士淵，號內(nèi)齋，興化府蒲田人。父立誠，舉秀才，為保德州知州，改應(yīng)州，左遷博白縣知縣，坐事廢。十六年，復(fù)起為歸安丞，尋以事致大辟，籍其家。弟彥水口戍遼東，彥回及祖七秀、祖母郭氏、母涂氏、子善需，并戍滇南。比至蜀，惟彥回與祖國郭得存。時遇赦，不及彥回，監(jiān)送者哀而釋之。貧莫能還，乃依鄉(xiāng)人定遠(yuǎn)縣尹黃積良，遂從其姓，更名禮，稱郭為母。未幾，積良去位，乃依南充縣丞于仲和。其后，閬中教授嚴(yán)德政知彥回通《尚書》，薦為保寧府學(xué)訓(xùn)導(dǎo)，九載考績至京，侍殿陛，承顧問者四十三日，高廟悅之，擢知平江縣。
蒞任甫十三月，高廟晏駕，彥回捧香入臨，給事中楊惟康等以文學(xué)廉干薦，遂升徽州知府。彥回下車甫數(shù)月，政教一新，士民咸悅。明年，為革除。己卯，以考核稱職，蒙賞賚甚厚。其年冬，郭氏卒，當(dāng)承重持服?；彰裢糍┰勱I奏乞奪情終任，不報。彥回衰绖赴闕，疏其改姓歷官情罪，乞正明籍。疏入，報可，特宥為民，尋復(fù)其官，釋彥水口遼東之役。彥回復(fù)上疏終制，不許，詔遷葬其祖母、父母畢，即蒞郡視事。每旦必哀奠如禮，士民因名其山曰“太守山”。彥回自歷官，以避難亡命、更易姓名為非禮，恒悒悒不自安。屢欲陳旨，輒自籌曰：“祖母年既高，萬一蹉跌，將托之何所？”隱忍二十余年，至是始得行其志，識者偉之。后靖難兵起，彥回奉命召募義勇至京。彥水口至自遼東，邂逅旅邸，悲喜交集。郡中士人曰曹從善者，偶聞而往賀焉。彥回謂曹曰：“予荷朝廷再造之恩，此生再生不足以報萬一，余固有以處之矣。到郡，遣我弟歸以治家事，余身許國，他不恤也。子其為我述一詞，以道我家顛末?！比詾樗髅P書“務(wù)本”兩字以遺之，俾知孝弟為修身克家之道。曹唯唯，因已知彥回之必殉國矣。未幾，復(fù)蒞郡。會靖難師已渡江，彥回率義勇赴援，而勢已不及。文廟繼統(tǒng)，械至京師，不屈而死，壬午十月十五日也，時年四十七。
二十四年，革建昌府旴江遞運所、南城縣藍(lán)田巡檢司。
改河南陳州淮陽加遞運所為穎岐站遞運所，隸商水縣。
以戶部主事夏原吉為戶部右侍郎。
七月十三日，召前河南布政司右參議董倫還，自云南擢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xué)士。
倫，字安常，東昌恩縣人，世居燕之宛平。自為儒士，處山林間，布褐藜藿，已懷憂世之志。學(xué)者多從之游，以所居具川，稱“具川先生”。元末，征辟不出，世高其行。國初，擢用單縣儒士張寧。洪武十五年，寧以倫薦，遣使征之，以為春坊贊善大夫，賜冠帶，事懿文皇太子。其所陳說多忠孝之言，太祖皇帝聞而善之。十八年正月，由春坊右贊善升左春坊大學(xué)士，賜綺六疋、鈔五千錠。會東宮晏駕，二十五年，出為河南左參議。在任盡心民事，名其思政之堂曰“后樂”，方孝孺為之記。嘗草封事數(shù)千言，無一不愜上心者。二十六年，上書薦肇州吏目諸葛伯衡，太祖遽擢為陜西參議。三十年，以詿誤坐免，典教滇南。東宮憐其老，賜以白金若千鎰。倫行至成都，蜀獻(xiàn)王深寵之，賦詩八章以送行。至滇，凡作養(yǎng)成就，用夏變夷，漸摩膏口，皆出于仁義道德，故雖蠻夷童豎皆知向方。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建文即位，眷戀東宮舊臣，屢詢久之，左右多言倫可用，即召至京師，慰勞備至，拜嘉議大夫、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xué)士，與方孝孺皆入館閣傳經(jīng)史。是年七月十三日，御書“怡老堂”三大字，及髟沐幾、玉鳩杖各一賜之。倫上表謝。初，監(jiān)察御史解縉嘗代夏長文作劾袁泰書，泰銜之，因肆誣斥。太祖令縉十年著作，始許擢用。未及期，會太祖賓天，縉遽赴臨。權(quán)臣謂赴臨非詔旨，遂謫河州。縉與倫書祈援；歲余，權(quán)臣出，倫為言之，乃召縉還，以為翰林待詔。其汲引人才類如此。倫為人質(zhì)直敦厚，富文學(xué)，為時所重。革除間，屢懇言當(dāng)務(wù)親睦，不聽。太宗即位，時倫年八十余，有旨令致仕。
出京，悒悒成病，數(shù)日卒。
二十三日，周王橚有罪，遣曹國公李景隆往問，逮其護(hù)衛(wèi)官軍，廢橚為庶人。景隆受賄至金寶七抬。
二十四日，革左右給事中。
二十五日，增神樂觀知觀一員，六科都給事中仍舊。
三十日，革北平府常慶、鄭村二壩衙門。
以周府奉祠正周是修為衡府紀(jì)善。
八月八日，增國子監(jiān)司業(yè)一員。九月，立浦江縣毛塘巡檢司。
十四日，革鞏縣廖子王站遞運所。
十八日，增置浙江、江西、湖文、福建、山東、山西、河南、陜西布政司，揚(yáng)州府各織染局局置大使一人，副使一人。
十九日，以臨江府推官劉翼為知府。
二十四日，革鳳陽府屬鳳陽縣蚌埠站，穎上縣穎陽站，聶家灣站，太和縣要灣站、舊縣站，穎川干溝站，泗州黃崗站、雙溝站，壽州下蔡站、獨溝站，凡十三遞運所；開封府陳州穎岐店站、項城縣纟丘店站、蔡河站、祥符縣金梁站、太康縣長領(lǐng)站、扶溝縣義聲站、通許縣青岡站、滎澤縣通濟(jì)站、陽武縣城南站，凡九遞運所；懷慶府濟(jì)源縣小交村站、孟津縣下孟里站，凡三遞運所；平陽府垣曲縣梨樹、交斜、陽壺站，絳縣干澗、橫嶺，夏縣常村，聞喜城西東鎮(zhèn)，安邑縣運司陶村，凡十遞運所。
遣都督同知何福佩征虜將軍印，總兵征百夷，都督徐凱等從。以兵部尚書茹瑺為吏部尚書，工部侍郎練子寧為吏部左侍郎，蹇義為右侍郎。今南京吏部卷內(nèi)有三十一年十一月尚書茹瑺奏保舉人材案。先是，四月，子寧以工部右侍郎掌吏部事署卷。
練安，字子寧，以字行，臨江新淦人。父伯尚，洪武間為起居注，以直言忤旨，謫廣德州同知。后遷臨汀、鎮(zhèn)安二府通判，卒于官。安性資英邁，志操不凡，幼從鄉(xiāng)長者竹莊先生游，竹莊命賦《水竹村居》，有“千山暮雨石泉通，一夜春雷龍籜長”之句，竹莊甚奇之。游邑癢，與金幼孜相友善，嘗謂之曰：“子異日必為良臣，我必為忠臣?！焙槲浼鬃幽?，領(lǐng)鄉(xiāng)薦。
明年入對大廷，極言：“今日朝廷用人，徇其名而不求其實。以小善而遽進(jìn)之，以小過而遽戮之?！币驓v陳古人所以教養(yǎng)任用之道，言甚剴切，不顧忌諱。高廟嘉之，擢第二名進(jìn)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安益以名節(jié)自砥礪，于是聲望藹然，中外咸以文學(xué)行義稱之。未幾，以母喪去位，杜門屏跡，力行古喪禮。
服闋，升吏部左侍郎。時建文君初嗣位，安進(jìn)賢退不肖，多所建白，與方孝孺等特見信用。尋遷左副都御史，后改御史大夫。
靖難師起，安極論曹國公李景隆奸邪不忠。一日，于朝班內(nèi)執(zhí)景隆數(shù)其罪，奏請誅之，不聽。安憤激稽首，請先伏誅，遂罷朝。師渡淮，靖江府直史蕭用過、衡府紀(jì)善周是修，上書論大計，指用事者罪過。書下群臣及兩人議，用事者怒，盛氣以詰兩人。安言“國事至此，尚不容言者乎？顧所論我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詰者愧而止。壬午年六月，有詔治奸黨，安不屈，遂族誅之。姻戚被論死者，百五十一人，戍遠(yuǎn)方者又?jǐn)?shù)百人，惟吉水錢氏得免。錢習(xí)禮仕于朝，為鄉(xiāng)人所持，恒懷不安，以告少保楊榮，乘間以聞。文廟欣然曰：“使練子寧今日在此，朕固當(dāng)用之耳，況習(xí)禮乎？”后同知王佐緝安遺文一帙，序之曰《金川玉屑集》，提學(xué)副使李夢陽始命有司梓之。又立金川書院，祀安父子，名其堂曰“浩然”云。二十九日，增置兵部武選、職方二司主事四員。
以兵部左侍郎齊泰為兵部尚書，右侍郎劉俊為左侍郎，郎中廬淵為右侍郎。是時，兵科給事中王坦、康健，兵部郎中□賢潘行、杜禹，祈昭員外石樸、張子真。
齊泰，應(yīng)天府溧水人，洪武丁卯鄉(xiāng)貢進(jìn)士。始名德，后受知于高廟，改賜今名，筮仕禮部主事。一日雷震謹(jǐn)身殿，上躬禱于天，擇九年無過官同陪禮，泰與焉。乙亥，為兵部左侍郎。
戊寅，進(jìn)本部尚書。嘗被召，問邊將姓名，泰歷數(shù)無遺。又欲考諸圖籍，泰出袖中手冊以進(jìn)，甚悉。自是益承眷遇。及上棄群臣，泰與受顧命輔嗣君。奉命使燕，賂之，泰受之，歸請以所賂為兵費。上奇其識，日見倚重。及燕藩將入臨，至淮南，泰言于上曰：“令人赍敕符，使歸國。”及靖難兵起，泰主征討之策，命將出師，多其籌畫。嗣君惟召學(xué)士輩討論周官法度，處便殿、弄柔翰而已，詔閫外事一以付泰，泰遂移檄指斥親王。
或難之，泰怒曰：“名正言順，敵乃可服。是何言耶？”語聞靖難師，遂首以誅泰為名。泰以谷王橞漏師遁還，慮遼、寧二府為變，召還京師。寧王權(quán)與燕合，惟遼王植至。始與燕戰(zhàn)，猶有勝負(fù)；及勢不可支，乃謫其官以求解兵，時二年七月也。
李景隆以書與燕，謂齊、黃已屏竄遐荒，可息兵矣。燕不信，進(jìn)兵益急。尋召泰還，而京城已定，嗣君出走。泰追之不及，至廣德州，語在王叔英傳。既而被執(zhí)，泰不屈，遂見殺。其從兄弟敬宗等皆死。叔時永、陽彥等皆充軍。有子甫六歲，給配，后赦還，今子孫猶有存者。
以云南右布政使陳迪為禮部尚書。
迪，字景道，寧國宣城人，世居麻姑山西村。曾祖巨卿，元江州路總管。祖宥賢，父仲康，撫州守御千戶所百戶。迪自幼倜儻，有志操。洪武中，辟郡學(xué)訓(xùn)導(dǎo)。已未，以通經(jīng)召除翰林院編修。乙丑二月，升侍讀，豫修大典。辛未八月，升山東布政司左參議，捕蝗弭盜，民甚德之。甲戌六月，丁內(nèi)艱，奪情起復(fù)，辭不允。乙亥二月，升云南左布政使。時普定、曲靖、烏撒、烏蒙等處苗賊猖獗，迪以士兵擊破之，獻(xiàn)俘于朝，有白金、彩幣之賜。戊寅八月，征詣行在，升禮部尚書，特授榮祿大夫。庚辰水旱，有旨集議，迪言刑獄未清，宜敕法司，擇公廉仁厚者分詣郡縣，復(fù)審獄囚，無令久淹，致傷和氣。又言逃民家業(yè)既喪，且畏公私逋負(fù)之迫矣，失今不恤，必嘯聚為患。
宜使有司招徠之，其不愿歸者聽附籍田，暫免其差役，則民安而盜息矣。上皆從之。辛巳二月，加太子少保，辭所兼俸不受。
靖難師起，迪與黃子澄等上疏陳論大計。迪受命僭運糧儲于外，過家未嘗入。聞變即赴京師，掌禁旅。
往虜前將軍、云南總兵、西平侯沐春卒。沐春，字景春，年十七，從父英平四番，又從征云南有功。冬，江西僭寇順天王扇諸郡作亂，春與征，先登殲之。乙丑秋，受驃騎將軍、僉后軍都督府事，廷臣請試職。太祖曰：“是兒我家人，非他比也?！辟聦嵤冢浩蕸Q如流。嘗錄囚烈山，奏釋數(shù)百人。擒逆黨那于蔚州，開釋誣誤亦數(shù)百人。壬申，英薨于云南，萬里奔赴，襲西平侯爵。鎮(zhèn)云南，一遵父道，謂屯田為政要務(wù)，歲較多寡賞罰，穡功乃倍，饋餉以足。癸酉春，緬甸、暨東、川夷相繼作難，春調(diào)都督瞿能，授以成算，俄皆殄平。甲戌春，復(fù)平越巂番寇。越州蠻阿資者倡亂西南，朝廷費數(shù)百萬之師，往往無功，春卒平之。麓州宣慰思倫發(fā)，為其下所圖。戊寅四月，破刀干孟諸砦，誅其渠，余釋復(fù)業(yè)。自是百蠻震懾，不復(fù)攜貳。
拜征虜前將軍，命盡平其地。功未竟而春以九月十二日卒矣，時年三十六。帝悼恤，遣官就祭，命有司護(hù)喪至京。復(fù)論祭者，再賜謚惠襄。春沉毅果敢，明識絕倫。在鎮(zhèn)七年，辟田至三十余萬畝，復(fù)人戶至五千余。又嘗鑿鐵池河，灌田數(shù)萬畝，民受其利。二十日，革五軍都督府?dāng)嗍鹿?。是日，?fù)設(shè)大理寺，置卿一員，左右少卿、左右寺丞各二員；余官左司，左司正一員，正六品；左司副一員，從六品；左評事六員，品同；左右司務(wù)二員，從九品。先是，大理寺革，至是復(fù)立。二十六日，革廣通鎮(zhèn)批驗茶鹽。長星西隕，有聲如雷。
以張鳳等為錦衣衛(wèi)千百戶等官有差。初，太祖崩于西室，室人殉葬者若干人。其近親張鳳、李衡、趙福、張弼、汪濱、孫瑞、王斌、楊忠、林良、李成、張敏、劉政等以錦衣衛(wèi)所試百戶、散騎、帶刀舍人，進(jìn)官本衛(wèi)千戶百戶。靖難初，革建文間升除官，張鳳等亦在革中。文廟曰：“他每這幾家都是孝順的，職事不動，都調(diào)孝陵衛(wèi)支俸，不管事?！苯裆蟹Q太祖朝天女戶宮，世世襲授。十月四日，征虜將軍何福進(jìn)兵金齒。
貶安陸侯吳杰為廣西南寧衛(wèi)指揮使。增置尚寶司少卿一員。
六月，革邵武府泰寧縣河泊所。
十五日，增置陜西洮州茶馬司。
二十一日，革大昌縣并儒學(xué)，縣隸夔州府，至是革。
二十五日，革衡州府藍(lán)山縣毛俊堡、張家、小山堡三巡檢司。
以戴元禮為太醫(yī)使。元禮，金華人，名思恭，以字行，學(xué)于朱彥修。初以御醫(yī)事太祖，太漸時常目之曰：“此人仁義，頗憶之?！惫视惺敲?br>后，遼王來朝，為書《仁義》卷，肅、慶二王為之贊詠，董士為之跋?；蛟莆幕蕰r以舊恩升院使，非也。時蔣用文為御醫(yī)。
召總兵官、左都督楊文還京師。
文，合山人，以開國功累官都督。洪武丁丑春正月，命往遼東練兵屯田，七月召還。俄充大總兵官、征虜前將軍，率京師、湖廣、江西兵征五開，太祖以詩送之，自總兵顧成以下悉聽節(jié)制。冬，先諸將還京。戊寅夏五月，復(fù)充總兵官，揀選北平行都司及王府護(hù)衛(wèi)，精銳馬步官軍往開平御備。太祖崩，未幾召還，永樂丙戌正月卒。
十一月十三日，立金華府義烏清溪巡檢司。
十二月癸丑，帝省牲于郊祀壇。
四日，復(fù)置工部照磨所。
九日，增設(shè)開封府常盈庫大使一員、青州府將楹庫大使一員，立福建下里場鹽課司。十五日，革青州計博羅縣陳遞站、益都縣北門外、樂安縣樂安、臨淄縣古城，凡四遞運所。
二十一日，革紹興府蕭山縣錢清北壩。
省衛(wèi)輝府胙城縣儒學(xué)訓(xùn)導(dǎo)二員。
二十八日，省永平府江華縣縣丞、主簿各一員。
罷吏部尚書茹瑺，云南左布政使張為吏部尚書。張紞，字昭季，號鷃庵，西安富平人。父月川，文行知名。紞由明經(jīng)舉為東宮侍書，才識通敏，懿文皇太子器重之。洪武十二年冬，升通政司左參議，尋出為云南右參議，進(jìn)左布政使。凡土地貢賦、法令條格、祀神壇祠、公署廨宇與夫上下典儀、公用程度，悉裁定之，夷民心孚，遠(yuǎn)邇奠安。二十年三月，秩滿入覲，考功能為天下第一，賜璽書勞之曰：“曩者討平西南夷，命官撫守，爾紞實先赴任，今五年矣。言出則諸夷聽服，令布則四野歡抃\，皆由誠信相孚，克恭乃職。今來朝，不待考而朕知其功出乎天下十二牧之首，故嘉汝績，復(fù)命乃治黔南，汝欽哉！”遂還治。三十一年，召為吏部尚書。會修《太祖皇帝實錄》，被旨試翰林之任編纂者，考第高下而官之，時楊士奇以教官征入翰林，亦在試列。紞讀其策，獨喜曰：“明達(dá)時務(wù)，有用之才，不但文辭之工也?！币詾榈谝唬嗍谕醺畬徖?。士奇由是著名，后果大用，其知人之鑒若此。壬午六月，靖難之師入京城，討奸黨，紞與焉。及上即位，召紞與王鈍諭曰：“卿二人久事皇考，習(xí)知典故。今皆老矣，其解職務(wù)，月給尚書半俸，居京師，視時政，有疾舊制，向朕直言無隱，庶稱厚望老成之意?！睉?，自經(jīng)于部之后堂。
以茹瑺掌河南布政司事，尚書如舊。
茹瑺，衡州衡山縣人。面骨深峻，身長八尺，相者謂封侯而不令終。洪武中，以貢入監(jiān)，吏部試居第一，累官至右通政，甚稱上意。舊令，中外文武服勤在官者，復(fù)其家。上以瑺卓異，并其田塘園林一切稅租，悉蠲之。其叔父、弟詣闕謝，及陛辭，賜鈔十錠，仍敕光祿寺，賜酒有□，瑺詣其門餞之。累遷兵部尚書，太子少保。革除間，以尚書掌河南布政司事。靖難師起，瑺主兵餉，及迫近京師，詔以諸王分守諸城門，遣李景隆都督王佐及瑺往龍?zhí)兑娞?，常望風(fēng)納款。未幾，遂入京，群臣未有言，瑺獨先于上前稽首勸進(jìn)。及即位，以瑺有奉天征討功，封奉天翊運守正文臣，特進(jìn)、榮祿大夫、柱國、太子少保兼兵部尚書、忠誠伯，食一千石，子孫不世襲。賜券，文有“內(nèi)外一人，中流砥柱”之褒。詔以秦王第二女長安郡主下嫁其子鑒，禮遇優(yōu)渥，賜賚不可勝算。后乞骸骨，得致仕于家。尋以事逮至京師，死于獄。宣德初，征其幼子鏞，以父勛與官，鏞不敢受，蓋鏞以瑺在功罪之間也。
以工部右侍郎張昺掌北平布政司事。吏部卷內(nèi)有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日工部侍郎張昺奏事。
昺，山西澤州人。國初舉人材，建文時遷至禮部侍郎。會諸藩不靖，廷臣建議，凡藩國所在悉更置守臣，以素負(fù)重望者居之，乃以昺為北平左布政使。至，察文皇帝必起兵，遂與都指揮謝貴以在城七衛(wèi)及屯田軍士，列九門防守，飛章奏聞。有掾吏李友直者，智譎人也，昺以腹心寄之。友直乃竊其章，密獻(xiàn)王府，而都指揮張信亦告貴之謀。會朝廷遣內(nèi)官逮護(hù)衛(wèi)官僚，至府，文皇帝遣使逼召昺及貴，入至端禮門，為燕山右護(hù)衛(wèi)副千戶譚淵所執(zhí)。昺及貴皆不屈而死，時已卯七月六日也。得尸還葬。文皇帝登極，族其家，生焚近戚□□程輩，其疏戚及同里人咸分遣戍邊。后上屢夢昺等被發(fā)為厲，命出其尸，焚而棄之，昺面猶如生者。有一子，逃去不知所之，或曰養(yǎng)子也。洪熙改元，詔昺戚屬戍邊者，家籍一人，余縱之還里。昺家墳在水南，去州城之東三十里。正德庚辰春正月，知州馬汝冀立祠祀之。以王鈍為戶部尚書。
鈍，字仕魯，河南太康人。洪武間由吏部郎中為福建布政司參議，升參政。寬慎廉介，民懷其惠。革除年間，遷戶部尚書。靖難師至，鈍走出城外，已而歸附。文廟登極，召見之，曰：“爾向輔建文，間朕骨肉，今何顏耶？”鈍首慚謝，命隆布政使，仍令致仕，怏怏成疾死。子淪，官至戶部侍郎。
以鄭賜為工部侍郎。鄭賜，字彥嘉，建寧甌寧人。乙丑進(jìn)士，除監(jiān)察御史，升湖廣布政司右參政。丁艱起復(fù)，改北平布政司。坐事謫安東屯。
革除間，召為工部尚書。太宗登極，轉(zhuǎn)刑部，后改為侍郎。趙羾讒間，以憂死。文廟初，贈太子少師，謚文安。
監(jiān)察御史尹昌隆上書，帝嘉納，頒示天下。
尹昌隆者，江西泰和人也。洪武中，舉進(jìn)士及第第二人，授監(jiān)察御史。建文初，人主視朝頗晏，昌隆諫曰：“昔太祖高皇帝雞鳴而起，昧爽而朝，未嘗日而出臨，百官于是乎戒懼，故能庶績又安。陛下嗣守大業(yè)，因而追繩祖武，兢兢業(yè)業(yè)，憂勤萬幾，未明求衣，日旰忘食，常如有不及者。蓋天下之大，四海之廣，兆民之眾，不可不勤以撫之也。今乃即于晏安，日刻甚晏，猶未臨朝，群臣宿衛(wèi)疲于候伺，曠職廢業(yè)，上下懈馳，流為陵遲。臣恐播之天下，傳之四夷，非為社稷之福也?！钡垡浴安∷郧兄须捱^，禮部可遍行天下，使朕有過，人得而知之”。及太宗文皇帝舉兵南向，昌隆上書言：“今事勢而北來章奏有周公輔成王之語，不若罷兵息戰(zhàn)，許其入朝，彼既欲申大義于天下，毋使相違戾。設(shè)有蹉跌，便須舉位讓之，猶不失作藩王也；若沉吟不斷，禍至無日，進(jìn)退失據(jù)，雖欲求為丹徒布衣，不可得矣?！辈粓蟆Ｎ幕嗜肽暇?，命捕齊泰、黃子澄、方孝孺、昌隆等為奸黨，同驅(qū)出戳之。昌隆當(dāng)陛大呼曰：“臣當(dāng)時曾上章勸以位讓陛下，奏牘尚在，可覆案上?！蹦嗣彶⌒蹋喥渥?，上流涕曰：“火燒頭若早從此言，則南北生靈受禍未至若是之酷，朕亦無此勞苦也?！痹t特貸昌隆死，且諭之曰：“朕長子在北京，爾往視之。爾能盡誠輔導(dǎo)，朕不忘爾?！彼旄谋逼桨床焖局?，昌隆頓首謝。永樂二年冊立，尋與嫡庶議，授昌隆左春坊中允。前后在東宮，隨事匡諫，多所補(bǔ)益。
漢庶人廢之，逾年出為禮部主事。尚書呂震方承寵用事，屬官惟諂附取容而已，昌隆獨以剛直自處。震獨處則必有密謀深計，官屬相戒，無敢白事者。而昌隆適有事往白，震怒不已；昌隆未喻，移時又白之，震愈怒，拂衣起曰：“事當(dāng)行自行，何問為？”昌隆踧而退，謀于所知者。或謂之曰：“今既請不得，公舊客宮僚，皇太子素知公，何不啟取令旨行之？”昌隆從其計，果得令，依所請。震大怒，遂奏：“昌隆傲暴剛愎，事多專行。臣以職守相臨，動為所拒，無屬官禮。且身為王官，事無大小，并須上奏，而乃假托宮僚，怙賴恩私，陰欲樹結(jié)，故不之父而之子，其潛蓄無君之心可以概見矣?！庇盅裕骸安∩硎率?，名在黨籍，僥幸茍免，則利忘義，其心叵測，其行匪良，不宜任用?！鄙夏嗣∠陋z，尋遇赦復(fù)官。丁父憂歸，服錦衣衛(wèi)獄，且籍其家。上方巡狩西京，凡下詔獄，率輿載以從，謂之隨駕重囚，昌隆與焉。后數(shù)年，谷王謀反事發(fā)，辭連昌隆，處以極刑。以會經(jīng)保奏為長史，乃坐以共謀。詔公卿雜問，昌隆初不服，力辯不已，震折之。昌隆知不可免，乃無言。獄具上，上竟夷其族。是年震病，面疽痛不可忍，宛轉(zhuǎn)床褥間，常號呼曰：“尹相尹相！”其妻子問之，云見昌隆，手欲殺之，竟死。
以謝貴為北平都指揮使。謝貴，官指揮簽事。洪武末，黃子澄、齊泰建議削奪侯王事。時燕藩稱病，泰謀以備虜為名，乃以貴為北平都指揮使，張昺為布政使，俾通王府官屬，覘察動靜。元年二月，朝廷師至燕，約貴先發(fā)。六月，貴等以在城七衛(wèi)并屯田軍士布于城內(nèi)，填溢街巷，追圍王城外墻，又以木柵斷端禮等四門。燕王聞之，曰：“我病不出，雖塞之可也?！币讯娛康浅牵Ъ讏?zhí)兵，飛走入王城，四面鼓噪，震動城內(nèi)。七月，王乃命指揮張玉、朱能等帥護(hù)衛(wèi)勇士八百余人應(yīng)之，能請先擒謝貴、張昺。王曰：“彼防守既密，猝難擒之，須以計致之可也。今朝廷遣內(nèi)官來逮護(hù)衛(wèi)官屬，悉依所坐名收之，就令差內(nèi)官召貴、昺付所逮者，則貴、昺必來，來則縛之，一夫之力耳?！蹦四鋲咽慷硕Y門內(nèi)，遣人召貴、昺，久之及至，衛(wèi)從甚眾。至王門，門者呵其衛(wèi)從，惟貴、昺得入。至端禮門內(nèi)，壯士出擒之，其后者猶未知。移時貴、昺不出，稍稍散去。將士聞二人被擒，皆散走，玉等率勇士捕之。是夜，玉等攻九門，黎明克其八，惟西直門未下。王命指揮詹云單騎往諭，守者皆散，乃盡克九門。上親問貴、昺，乃知其謀出于齊、黃，遂上書請誅之。于是靖難之師出矣。
以進(jìn)士曾鳳韶為監(jiān)察御史。
鳳韶，吉安廬陵人。洪武末年進(jìn)士，高廟升遐，后授監(jiān)察御史，時藩王入覲，有馳皇道入且不拜者，鳳韶時侍班，有“殿上宜展君臣之禮，宮中乃敘叔侄”之言，聞?wù)唏斻?。靖難師起，議遣使致書，請罷兵入國，無敢行者，鳳韶獨請行。至軍前，不納。取竹通、竹節(jié)鼓風(fēng)達(dá)之，亦不報，既而歸第。文廟即位，嘉其直，復(fù)以御史召，不赴；尋加侍郎召，又不赴。仍刺血書憤辭于襟，其略曰：“予生居廬陵，素負(fù)骨鯁，慨一死之得宜，可以含笑于地下，而不愧于天祥矣?！眹谄淦蘩钍?、子公望勿易衣，遂自殺，時年二十九歲。李氏亦死于節(jié)云。
以流人劉有年為太平知府。
有年，字大有。其先本廬陵人，元季徙家沅州。洪武中，以明經(jīng)起家，擢監(jiān)察御史，學(xué)行焯焯有稱。尋以辭官養(yǎng)母忤旨，謫通州。擺站間，于州故家得《儀禮經(jīng)》十八篇上之，詔藏秘閣。建文即位，復(fù)起太平知府。丙子之春，與王紳遇，以道義相勖。文廟入正大統(tǒng)，以不肯迎駕，謫云南黔國公知其賢，進(jìn)諸子從學(xué)，且薦于朝。及交趾平，起為交趾按察司僉事。其卒也，尚書黃福誄之曰：“江湖胸次，洙泗規(guī)模；文宗韓柳，學(xué)本程朱?！逼錇槊魉迫绱?。惜欠革除君一死耳。以右都督沐晟襲封西平侯，充總兵官，鎮(zhèn)守云南。晟，春之弟。春卒未幾，晟襲爵，鎮(zhèn)云南。永樂中，以平交趾功封黔國公，追封定遠(yuǎn)王，賜謚敬忠。
以何福為右軍都督同知。國初，福奮立武功，為指揮使。洪武辛酉，潁川侯傅友德、永昌侯藍(lán)玉、西平侯沐英三將軍征云南，福與有功，來獻(xiàn)捷，再僉都督事。戊辰北征，捕魚兒海，俘獲萬計。辛未，充平羌將軍，代領(lǐng)西平侯兵討阿資。戊寅三月，擒永寧酋十八加如、麓州叛魁刀干孟，降其眾七萬，自是百蠻畏服，南鄙寧謐。擢貳都督府。以燕府參軍事、訓(xùn)導(dǎo)康汝楫為安岳縣知縣。
汝楫，武功人。以儒術(shù)薦，起為燕府訓(xùn)導(dǎo)，饒智略。文皇在邸，特與密議，朝廷頗疑之，改安兵縣知縣。縣在漳州南四百里，號難治。汝楫公勤蒞政，撫馭有方，善績?nèi)罩?。永樂以舊臣召，民遮道，涕泗留之，未及。擢北京刑部左侍郎。比卒官，其二子爵上林苑監(jiān)左監(jiān)，正禋監(jiān)副爵，累官至太常寺少卿，禋通政司參議。
召宋懌還京師。懌，金華人，故翰林學(xué)士承旨宋濂之孫也。濂嘗授先太子經(jīng)，以孫慎累謫夔州。帝即位，念濂皇考舊學(xué)之臣，召懌，復(fù)官翰林。
詔求直言，舉山林巖穴懷才抱德之士。帝虛心圖治，惟日不給，下詔求直言，令內(nèi)外群臣各舉逸士。于是壽州學(xué)訓(xùn)導(dǎo)劉亨疏言“六卿秩當(dāng)與五督府等，國子監(jiān)祭酒不當(dāng)位在太仆卿下，諸將子弟宜設(shè)武學(xué)教之”。上納覽，授亨武進(jìn)崇仁學(xué)訓(xùn)導(dǎo)。羅恢被薦，上書論政，入史館同修《太祖實錄》。吉安府知府朱仲智薦蕭用，蘇州府同知姚善薦錢芹，用授靖江府直史，芹授戶部司務(wù)。
遼人高巍者，事母蕭至孝。蕭老痼疾，巍奉侍湯藥不懈。
母亡，廬墓蔬食三年。洪武壬戌，應(yīng)貢入太學(xué)。甲子，以孝行旌表，尋授前軍督府試左斷事。乙丑，上疏欲墾河南、山東、北平兵后荒田、抑末技、慎選舉、惜名器數(shù)事，太祖深嘉納之。
后以斷事不稱旨，當(dāng)罪，以議賢，謫戍貴州關(guān)索嶺，仍許以侄代役。帝即位，上疏陳論時政，請加恩諸王。疏曰：“我太祖高皇帝，遭胡運之大更，群雄并起，龍飛淮甸，芟除群雄，東征西怨，混一區(qū)宇。中國既定，惟有四夷，命將征討。高居九重，神謀圣算，所向克捷。海內(nèi)之國，五帝三王不能服者，皆來臣服。無不納貢而效職焉。比之漢高，誠以為過，正所謂我武惟揚(yáng)，于湯有光。雖因天與人歸，實賴我太祖皇帝有文王純一之德，大行皇后有后妃不妒之行，則百斯男，無不穆穆皇皇，宜君宜王者矣。故世之本宗，百世為天子，支庶百出為諸侯。
上法三代之公，一洗孤秦之陋。于是體三代封建，分茅胙士，先封形勢之地。陜西百二山河，昔人有言：一夫當(dāng)關(guān)。其人悍勇，西鄰?fù)罗?，以藩王之長秦府王之。山西表里山河，地產(chǎn)良馬，屈產(chǎn)之乘在焉。其人剛壯，所謂山西出將者也。北近胡虜，故以晉府王之。其燕府雖無名山大川之限，其南冀州、真定、保定、順德、廣平、大名等府，所謂桑土之野，地里坦平肥沃，其供賦之饒，不待言而可知；其北雖曰沙漠寒冷不毛之地，廣畜牛馬，其地土之人，不耕不蠶，皮衣肉食，弓馬是務(wù)。遼金殘元藉之而各興一代之業(yè)，故以燕府王之。其四川雖曰西南一隅，山河阻深，劉備、諸葛據(jù)之而虎視吳魏者也，故以蜀府王之。其余楚、湘、齊、兗、寧、遼、谷、代、慶、肅，星羅棋布，比之古制，雖皆分封過當(dāng)，然太祖之圣意，莫不欲護(hù)中國而屏四夷也。今各處親王固多，驕逸違犯朝制者，朝廷紀(jì)綱不立，削之則傷親親之意，此我皇上之所難處也。賈誼曰：‘欲天下之治安，莫務(wù)于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令海內(nèi)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從。
’真裁制諸侯之良策也。當(dāng)今之勢，以臣愚見，莫聽晁錯削奪之策，當(dāng)行主父偃推恩之令。秦、晉、燕、蜀，其余寧、遼、代、谷、慶、肅等府，類比而分王之，小其力而少其地，如此則藩王之權(quán)不削而自弱矣。臣又愿皇上待遇親王，薄其貢而厚其恩，當(dāng)盡親親之禮，如歲時伏臘，外國所貢稀罕之物，并京制嘉聲美味，命使臣頒送，就問起居安否何如？其賢如漢之河間獻(xiàn)王與東平王蒼者，下明詔褒賞之。其驕逸不法如漢之淮南、濟(jì)北者，初犯則容之，再犯則赦之，三犯而不改者，當(dāng)合親王，告太廟，削其地而廢處之，豈有不順服哉！臣嘗以為人君之有天下，亦如人之有一身也。天下之患，人身疥癲之疾；骨肉之患，人身腹心之疾。疥癲之疾，有時而搔癢吾體，食良醫(yī)修方，一掃之而平復(fù)矣；腹心之疾，非知識膏盲者不能也。昔賈誼見漢諸侯弘盛，故以指股為喻，今臣以一身百體為喻。今我皇上乃天君一心也，所謂具眾理而宰萬物，百體之從命者也；各處親王，五臟耳目口鼻手足也。五臟酸甜嗜欲不同，手足安逸亦異，目好色，耳好音，鼻好臭，口好甘。其心天君，隨百體之好則失主宰，不隨則擾吾心而已，故醫(yī)書云智者能調(diào)和五臟。
即和，則不惟無心腹之疾，而疥癲之疾亦不生矣。噫！五臟和而一身安，一家和而百事遂。里諺云家不和而四鄰欺，臣亦謂國不和而四夷窺，此一理也。蓋自古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修身齊家為先。是以堯之文思安安允恭克讓者，亦必先我九族，平章百姓。文王之小心翼翼，亦必先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則孔子所謂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治，國治而天下平。孟子曰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親親而仁民而愛物，此古今圣王治天下之軌范也。伏望皇上鑒戒焉?！蔽从饽?，靖難兵起時，又有仙居鄭恕、金華樓璉、浦江鄭楷，皆見擢用。
詔顧成班師。先是，成以都督僉事充征南將軍、總兵官，帥師征西蠻。居宗既平，將旋師。洪武丙子，五開諸蠻叛，遂命成自水西移師五開，副總兵何貴、宋晟、韓觀，各助師佐之。
成在軍，秋七月至十月，征平州、大同等長官司苗坡、羨塘光、金家臺等一百三十七砦及龍里鎮(zhèn)遠(yuǎn)蠻為亂者，前后斬首二千八百六十四，俘獲人口三千八百五十二萬，馬六十二匹。
太祖憐之，赦，復(fù)爵。晉王于是改行為善，令譽(yù)日著，比還國，卒為賢王，皇太子之教也。洪武七年秋九月，貴妃薨。十一月一日，《孝慈錄》成。太祖既裁定喪禮，太子當(dāng)服齊衰杖期。
太子曰：“在禮，惟士為庶母服緦，大夫以上為庶母則無服。
又，公子為其母練冠麻衣，既葬，除之，蓋諸侯絕期以下無服。
諸侯之庶之，雖為其母亦厭于嫡母，而不得伸其私，故權(quán)為此制也。然則諸侯之庶子不為庶母服也，明矣。今陛下貴為天子，臣雖不肖，地居嫡長，幸得備位儲副，而為庶母服期，非所以敬宗廟，明正體，重繼世也?！鄙媳赜臃?，太子終不奉詔。上大怒，顧取劍，太子走，上逐之。群臣震詟，皆不知所為。時有桂彥良當(dāng)上前，跪抱上，泣曰：“陛下之于太子，愛之深故責(zé)之重也?！鄙蠟橹埂┝寄俗诽?，及之，諫曰：“貴妃逮事至尊，殿下當(dāng)緣君父之情，為之制服，不可執(zhí)小禮以虧大孝也。”乃持衰衣之。太子不得已，乃服以拜謝。上怒解，擲劍于地，曰：“老桂，爾今日竟能和朕父子者矣?！焙槲涠哪辏嬉越系乇?，頗有遷都之意。八月，命皇太子往視關(guān)洛?；侍又居ǘ悸尻枺瑲w而獻(xiàn)圖。明年四月，以疾薨。太祖哭之慟，追謚為懿文皇太子。葬孝陵之次。時太祖春秋六十有五，日御東角門，向群臣泣。翰林學(xué)士劉三吾進(jìn)曰：“皇嫡長孫富于年，早定大計，孰不歸心？”皇太子生六子，長曰雄英，洪武十五年卒，追封虞王，謚曰懷。次曰允炆，洪武九年生，聰明英達(dá)。二十五年九月，立允炆為太孫，詔曰：“曩古列圣相繼馭宇者，首立儲君。朕自甲辰即王位，戊申即帝位，于今二十九年矣。操將練兵，平天下亂，偃天下兵，奠萬民于田里，用心多矣。及一統(tǒng)以來，除奸暴，去豪強(qiáng)，亦用心多矣。近來蒼顏皓首，儲嗣為重，嫡孫允炆，以九月十三日冊為皇太孫，嗣奉上下神祗，以安民庶。詔告臣民，想宜知悉。”于是命禮部定親王相見儀：凡親王系尊屬，于文華殿朝見，行四拜禮，皇太孫坐受禮畢，入宮，乃敘家人禮。制既定，親王從之，多不悅。時太祖春秋高，政務(wù)嘗付太孫裁決。太孫頗尚寬仁，兆民欣欣，罔不愛戴。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乙酉，太祖崩，遺詔皇太孫嗣位。詔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命于世，定禍亂而偃兵，安民生于市野，謹(jǐn)撫馭以膺天命，今三十一年矣。憂危積心，克勤不怠，專志有益于民。奈何起自寒微，無古人博志，好善惡惡，過不及多矣。今年七十有一，筋力衰微，朝夕危懼，惟恐不終。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孫允炆，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以勤民□。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輔佐，以福我民。凡喪葬之儀，一如漢文勿異。
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孝陵山川，一由其故，無有所改。一、天下臣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嫁娶、飲酒、食肉皆無禁。
一、無發(fā)民哭臨宮殿中，當(dāng)臨者皆以旦晡十五，舉哀禮畢，罷非旦晡臨，無得擅哭。
一、當(dāng)給喪事及哭臨者，皆無洗绖，帶無三寸，無布車兵器。一、諸王各于本國哭臨，不必赴京。中外官軍、戍守官員，無得擅離信地，許遣人至京。一、王國所在文武衙門官民、軍士，今后一聽朝廷節(jié)制；護(hù)衛(wèi)官軍，王自處分。
一、諸王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br>明日，皇太孫令禮部定喪儀。群臣上議曰：“在京府部等官聞喪，次日素服、烏帽、黑帶，赴廷聽遣詔。遂于本衙門素服、齋宿，朝晡詣幾筵哭，仍各置素服。第四日成服，朝晡哭臨，葬畢乃止。自成服始，二十七日除。命婦亦以第四日具衰服，由西華門入哭，不許金銀首飾。諸王、世子、郡主、妃及郡王、內(nèi)使、宮人等，俱斬衰三年，自成服二十七日除。凡臨視事，素服、烏帽、黑帶，退朝服衰麻衫，大袖圓領(lǐng)，不緝紗帽，麻布裹之，去翅垂帶，麻绖鞋。命婦麻長衫，大袖圓領(lǐng)，麻布蓋頭，器依鹵薄名數(shù)。工部及司禮監(jiān)等處造神主，用栗木，制依家禮。遣人奉詔于各布政司及直隸府州，開讀詔書，文武官員人等素服、烏帽、黑帶，四拜跪聽，舉哀四拜禮畢，各置衰服，第四日成服。每旦，官僚人等于本衙門朝闕設(shè)香案哭臨，三日除，大小衙門各令官一員赴京致祭，禮物備辦?！被侍珜O從之。庚寅，葬孝陵。
十六日，皇太孫允炆即皇帝位。
十八日，詔以明年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詔曰：“天祐下民，作之君。我高祖皇帝受天之命，統(tǒng)有萬邦，宵衣旰食，弘濟(jì)斯民，凡事有益于天下者，無所不用其心。政教休明，規(guī)模弘遠(yuǎn)。朕以眇躬，纂承大統(tǒng)，恭依遺詔，于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六日即皇帝位。夙夜惶懼，思所克相上帝，寵綏四方，以無忝我皇祖之大命。永惟寬猛之宜，誕布維新之政。其以明年正月初一日為建文元年，大赦天下。自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八日昧爽以前，大辟罪以下，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jié)正、未結(jié)正，常赦所不原者，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以其罪罪之。所有事宜，條列于后。一、天下布政司、府、州、縣自洪武三十一年以前拖欠錢糧，鹽運司、鹽課提舉司自洪武三十一年以前拖欠鹽課，盡行蠲免。一、天下軍民所養(yǎng)孳牲、馬匹、羊只者，盡皆免。一、天下田土，或有人戶為事全家發(fā)充軍者，或有死絕者，或因饑窘逃移者，以致拋荒數(shù)多，糧稅拖欠，詔書到日，將拋荒數(shù)目從實取勘，報官開除。其逃移人戶復(fù)業(yè)耕種者，優(yōu)免雜泛、差役三年。一、水旱災(zāi)傷，何代無之。今天下人民其有因而失所者，當(dāng)該有司將預(yù)備糧賑給。一、今后官民有犯五刑者。一、依大明律科斷，法司遵守，無深文。一、軍民詞訟，今后務(wù)要自下而上陳告，敢有越訴紊亂者罪。一、囚徒已行宥罪，發(fā)衛(wèi)所充軍守御者，及已編定衛(wèi)所，有司官領(lǐng)；未曾到衛(wèi)所者，不在赦例。一、天下衛(wèi)所在逃者，詔書到日，限五個月以內(nèi)赴所在官司，首告與免本罪，所在官司仍給口糧，遞送京衛(wèi)所著役；過違此月，仍罪如初。于戲！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當(dāng)遵先圣之言，期政雍熙之盛。百辟卿士，體朕至懷。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十九日，立宜山縣得勝馬驛；改宜陽水驛為水馬驛。二十一日，詔內(nèi)外五品以上文官及州縣正官，各舉所知。
先是，內(nèi)外缺官，于進(jìn)士、舉人、監(jiān)生、人材、秀才、孝廉、稅戶、考滿吏員知印承差除用。至此，定保舉法。不問下僚、鄉(xiāng)民，及因累充軍者，或多或少，悉聽保舉吏部選用。
六月，上大行皇帝謚曰高皇帝，廟號太祖；追謚孝慈皇后曰高皇后。
召漢中府學(xué)教授方孝孺為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
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臺州寧海人，世家侯城里。父克勤，受《易》，童彝得伊洛之學(xué)。長子孝聞，季孝友，孝孺仲也。孝孺始生之夕，有木星墮其所。自幼穎敏絕倫，雙眸炯炯如電，日讀書積尺。人以其善屬文，呼為小韓子。年十五時，從父為濟(jì)寧知府，因達(dá)觀于鄒魯間，訪古圣賢遺跡，慨然自期曰：“顏、閔未可幾及，樊遲、冉有使學(xué)同時，豈皆讓之？但世無孔子，不得所依歸耳?！弊允蔷剂`，進(jìn)修不已。越三載，克勤被系，請以身代。不報，竟戍江浦。未幾，復(fù)逮至京。
卒，孝孺哀毀骨立，思自奮以昭先德。明年，以文謁宋濂，濂深器之。名流先進(jìn)如胡翰、蘇伯衡、葉光大輩皆自以為不及。
濂致仕還浦，復(fù)往卒業(yè)，四載辭歸。濂尋以罪徙蜀，孝孺欲往省行，得為文，吁天愿輸壽以延之。濂嘗欲以為甥而不果。及其文至，曰：“歐陽少師蘇長公，姑置勿論。其余諸子與之角逐文場，不知其孰為先后也?！比恍⑷嫦乱曃乃嚕阋悦魍醯罏榧喝?。友人或稱其文辭，則告以學(xué)者當(dāng)以道德為本，文詞非所尚，反復(fù)明辯不已。謂道之行必先于家，著《宗范》九篇以示厥宗。蓋自任以天下之重也，辟異端為己任。進(jìn)德所詣，月異而歲不同，世或以為程朱復(fù)出。嘗臥病絕糧，家人以告，笑曰：“古人有三旬九食、瓶無儲粟者，窮者豈獨我哉！”其不為貧寠所動如此。洪武十五年，吳沉、揭樞等薦孝孺可大用。
聘至，入見稱旨。上謂樞等曰：“孝孺孰與汝？”對曰：“十倍于臣?！卞a之幾稍欹，必正而后坐。上喜其舉動端正，謂太孫曰：“此莊士也。當(dāng)老其才以輔汝。”試靈芝甘露論，稱旨。
諭遣還家，二十年復(fù)辟至。上方重賞罰，以其心存教化，謂左右曰：“今非用孝孺時?！蹦诉獙⑹俗衾?、漢中府學(xué)教授。明年閏四月，抵任漢中府。水土暴惡，病癭痿者十人而五。孝孺安之，甘蔬糲飯，與諸生談道不倦。視其色，若飫萬鐘者。二十七年春，蜀獻(xiàn)王延之，處以賓師，恒曰：“方先生古之賢者也。”孝孺每見，必以仁義道德陳于前，王喜甚，使入講經(jīng)、論文，無虛晷，為名其讀書之廬曰“正學(xué)”。當(dāng)時蜀治依于禮樂，諸王莫及，孝孺之功也。久于蜀，因得訪宋濂墓，恤其遺孤。癸丑丙子，投文應(yīng)天府。至是，首加召用，一時倚之。上好讀書，每有疑即召使講解。臨朝奏事，臣僚面議可否，必命孝孺就扆前批答。言聽諫行，不愧昭烈。孝孺嘗作《書事》詩曰：“斧扆臨軒幾硯間，春風(fēng)和氣滿龍顏。細(xì)聽天語揮毫久，攜得香煙兩袖還。風(fēng)軟彤庭寒尚薄，御爐香繞玉闌干。黃門忽報文淵閣，天子看書召講官?！逼湎嗯c如此。靖難兵入，自分必死，乃作《絕命》詞，略曰：“天降喪亂兮，莫知其由。奸臣得計兮，謀國用猶。忠臣發(fā)憤兮，血淚交流。以死徇君兮，抑又何求。嗚呼哀哉兮，庶不我尤?！奔榷V孝薦之草詔，文廟遣召，數(shù)回，竟以衰服往，投筆慟哭不能止。文廟不悅而詔之，辭益厲。既而曰：“若稱周公，成王安在？”命割其舌。
孝孺含血犯御座，文廟大怒，磔之，詈至死，遂誅其宗親八百四十七人，焚夷方氏墓。后仁廟嘗與近臣論及曰：“孝孺是個忠臣。”永樂二十二年十一月，御書付禮部尚書呂震：“建文中，奸臣正犯已受顯戮，家屬初發(fā)教坊司、錦衣衛(wèi)、浣衣局并習(xí)匠及功臣家為奴，今有存者，既經(jīng)大赦，可宥為民，給還田宅?！庇谑俏┮蛔計D得歸還族，即其故居立祠祀之。成化中，寧海知縣宜春郭紳復(fù)新其祠，取所著《遜志齋集》四十卷、《拾遺》十卷，梓行于世。又有《周禮考次》、《大易枝辭》、《武王戒書注》、《帝王基命錄》、《文統(tǒng)》、《宋史要語》諸書，皆逸不傳。正德間，遺族方主祠事。初，孝孺被召入京，王叔英預(yù)以書告之曰：“天下事有可行于今者，有行于古而難行于今者?？尚姓咝兄?，則人之從之也易，而樂其利。難行者行之，則人之從之也難，而受其患。此用世所以貴時措之宜也。
”孝孺好古，故叔英及之。建文中，改舊制，求天下利弊而欲新之。靖難兵起，日召之謀議，詔檄多出于孝孺。嘉靖初，南京兵部郎中永豐夏尚樸讀其遺文，嘆其詞義雄偉，不讓歐、蘇；惜其說理虛無，著于□意，其致用亦然。斯言得之。說者又謂孝孺與景隆父子交誼甚篤，景隆帥師北伐，實由孝孺，既而兵敗，漸有異志，人多知之，告于帝，帝雅信孝孺，遂不復(fù)疑，卒成開門之變，蓋不免于誤國云?！跤浽唬阂凝R采薇，子路結(jié)纓，其志烈矣。然其從容就義，乃得處死之道。后世遂有不勝其憤，肆詬詈以召奇禍者。孝孺負(fù)剛毅之氣，奮雄博之辯，致使不能窮詰，故其受禍之慘，極于一時君臣，三代以來所未有也。后十余年，文廟言及輒足頓，憤憤不能平。其當(dāng)時論可知。夏進(jìn)士過孝孺祠，題云：“一個為忠九族亡，全身遠(yuǎn)害亦天常。
夷齊死后君臣薄，力與君王繼首陽?！本右詾槿?。
鄭居貞，徽州人。父潛，有文名，國初，歷任潞州同知。
洪武中，居貞以明經(jīng)舉，授鞏昌府通判，升禮部郎中，甚見重。
太祖時，至河南布政司左參政。以永樂初坐累，死于南京。有《閩南集》、《關(guān)隴行》、《藁歸來》、《藁隨檜》、《庭藁》。子孫因留住，居福建爪山。方孝孺之為漢中教授也，居貞以詩送之，孝孺亦嘗贈之文，謂其為參政三年而去，吏民以不能留為憾。事在洪武二十三年。然其坐累歲月不可考，蓋亦因孝孺之故云。
魏澤，字彥恩，應(yīng)天府溧水人。有孝行，累遷至刑部尚書。先是，燕邸南下，姚廣孝請曰：“殿下至京，須全方孝孺，殺此人則天下讀書種子絕矣。”上納之。既至，建文帝亡去，遂召孝孺問曰：“我以周公匡成王而來，成王不在，當(dāng)議所立?！?br>對曰：“殿下既以匡王室而來，成王不在，當(dāng)立成王之子?！?br>忤旨，因有滅十族等語。上大怒，即收捕其族黨，盡誅之。澤是時謫為寧海典史。當(dāng)捕方氏時，悉力保護(hù)，既免于辱，且資以行貲，后過方孝孺故居，賦詩曰：“筍與沖雨過侯城，撫景令人感慨生。黃鳥向人空百囀，青猿墮淚只三聲。山中自可全高節(jié)，天下難居是今名。卻憶令威千載后，重歸華表不勝情?！?br>聞?wù)邏褲芍浴?br>王稌，字叔豐。祖祎，死國；父紳，自有傳。稌少有志向，從學(xué)方孝孺，甚為所器，許妻以女，未及也。嘗周恤其旅，又嘗與孝孺表侄鄭珣至聚寶門外求其遺骸葬，不可得，卒逮系。文皇帝念祖祎死國之功，特從宥免，且方向用也，而稌以疾力辭。讀書青巖之下，將終身焉。后輯方氏遺文，為《侯城集》以傳，世咸義之。稌性至孝，初，紳痛念父沒，每食必斥兼味，稌遵其教。子孫相承，閱數(shù)十年不變。事母丁如事其父，送終盡禮，三年酒肉未嘗入于口。學(xué)問該博，士之從游者日眾，郡邑交重之。所著有《青巖稿圣文纂》，《金華賢達(dá)傳》、《續(xù)文章正宗》。卒年五十九，門人私謚曰孝莊先生。
釋剌面正軍及囚徒還鄉(xiāng)里。后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復(fù)拘入伍。
十二日，革都察院司獄四員。十六日，革天下陰陽學(xué)、醫(yī)學(xué)。衙門群臣議其無別辨，又所隸皆有司版籍為戶，詔革之。
立孝陵衛(wèi)。設(shè)經(jīng)歷司。
以黃子澄為太常寺卿。黃子澄，名湜，以字行，袁州分宜人。少從邑人歐陽貞受《易》、周與學(xué)受《尚書》、清江梁寅受《春秋》。博士員俊聲游鄉(xiāng)校，同舍避席，推為高等。嘗賦《寒江把釣圖》及《枯梅詩》，人爭誦之。洪武癸亥，應(yīng)貢入太學(xué)。明年，定科舉之制，中京闈鄉(xiāng)試第二。乙丑，會試第一，進(jìn)士及第第三，授翰林院修撰。尋兼春坊官，侍東宮講讀，累遷太常寺卿?；侍珜O立，諸王以叔父之尊多不遜服。一日，太孫在東閣門召子澄，告曰：“諸王尊屬，各擁重兵，何以制之？”澄以漢平七國事為對。太孫喜曰：“得先生謀，吾無慮矣?！奔凹次?，時周、齊、湘、代、岷五府相繼煽動。朝罷，召子澄謂曰：“先生憶昔者東閣門之言乎？”子澄曰：“不敢忘也?！比皇聨咨趺?，與齊泰謀之。時有告周王橚者，遂遣李景隆往執(zhí)之，詞連代、湘、齊三王。徙代王于邊，以兵圍湘王于荊，王狼狽自焚死。
執(zhí)齊王榑囚之京師，岷王楩降為庶人，燕王亦加譙讓。朝廷以子澄為功，褒賞之。元年三月，命都督宋忠等練兵北方。七日，靖難兵起，首以誅齊泰及子澄為名。耿炳文既敗，詔以李景隆率兵百萬以往。景隆自負(fù)文武，方子澄授以指畫，京隆依違而已，子澄甚憂之。未幾，景隆戰(zhàn)敗，奔還京師，赦不誅。子澄哭諫曰：“景隆出師無紀(jì)，意在觀望，不誅之以謝宗社，何以懲將士？”不聽。已而徐凱、盛康繼踵敗衄，顧成等皆降。子澄撫膺大慟曰：“大事去矣，萬死不足贖誤國之罪矣！”乃賦一詩以志痛。詩曰：“仗鉞曾登大將壇，貂裘遠(yuǎn)賜朔風(fēng)寒。出師無律真兒戲，負(fù)國全身獨汝安。論將每時悲趙恬，攘夷何日見齊桓。尚方有劍憑誰借，哭向蒼天幾墮冠?！甭?wù)甙е?。尋用廷臣議，詔謫齊泰及子澄于遠(yuǎn)方，以快敵意，其實陰使之募兵也。時諸將獨守淮南，而文廟之師渡江矣，景隆開門迎謁。
尋有詔執(zhí)子澄等，責(zé)之不服，子澄遂死之。命赤其族，一子逃難，易姓為田，經(jīng)宥后乃復(fù)姓，家湖廣之咸寧，至今不絕。今有登進(jìn)士科者。嘉靖初，提學(xué)僉事邵銑命知府羅輅立祠祀之。
成化間，刑部尚書彭韶著《哀江南》詞曰：“臨江號名郡，佳麗傳自昔。豈不產(chǎn)異人，為茲壯顏色。云何百年間，不見有遺跡。倌人聞我言，掩袂長太息?？壑猎偃?，欲語還踧。為言有奸臣，名字不記憶。道是練子寧，□□□□□。內(nèi)臺司風(fēng)紀(jì)，適遭陽九厄。飛簡論魏曹，戮力事討賊。膠固不知幾，只顧順與逆?！酢酢酢酢?，□□□□□?！酢酢酢酢?，□□□□□，奇禍嬰六戚。茲事有始末，賤子請折一。神考早謝世，太孫推正嫡。母妃開平家，元勛載帝室。姻婭盡雄豪，健斗萬人敵。隱然九鼎重，□□□□□。嫌隙一以開，讒言肆罔極。居然尾不掉，大都勢耦國。時有黃子澄，輕佻故無匹。伴讀□□□，□□□東室。蹤跡類叔文，論事時造膝。一旦剪侯王，忽徨何太急。細(xì)人暗大體，國釁此焉隙。漁陽動地來，六軍盡股栗。齊泰為司馬，折沖乃其職。堂堂正正旗，誓書嚴(yán)紀(jì)律。內(nèi)則方孝孺，早學(xué)富經(jīng)術(shù)。倚馬草檄文，樞機(jī)資密勿。又有黃門迪，自少稱英特。五畝給緇黃，異端恨至骨。余者亦黨人，我今半遺失。當(dāng)其橫行時，俱立萬仞壁。之死矢靡他，鼎鑊甘如蜜。仰視三光明，萬古常昭晰。俯視五岳尊，神維賴以立。父母豈不顧，天常不可易。妻子豈不愛，吾分自當(dāng)適。寄語謝諸親，業(yè)緣皆宿積。憤無我怨尤，怨尤竟何益。所貴賢士模，萬段死奚惜。后來奸佞儒，巧言自粉飾。叩頭乞余生，無乃非直筆。簿書日埋□，□□欲昏塞。乍聞毛發(fā)豎，空拳幾欲擊，孤燈□夜長，四壁蟲聲寂。耿耿不成寐，此意誰能識。圣人順天命，四海瞻曉日。爾何守戇愚，甘心至族滅。不觀解與胡，乘時附鳳翼。恩寵日月加，聲名重簡冊?！?br>以平江縣知縣陳彥回為徽州府知府。彥回，字士淵，號內(nèi)齋，興化府蒲田人。父立誠，舉秀才，為保德州知州，改應(yīng)州，左遷博白縣知縣，坐事廢。十六年，復(fù)起為歸安丞，尋以事致大辟，籍其家。弟彥水口戍遼東，彥回及祖七秀、祖母郭氏、母涂氏、子善需，并戍滇南。比至蜀，惟彥回與祖國郭得存。時遇赦，不及彥回，監(jiān)送者哀而釋之。貧莫能還，乃依鄉(xiāng)人定遠(yuǎn)縣尹黃積良，遂從其姓，更名禮，稱郭為母。未幾，積良去位，乃依南充縣丞于仲和。其后，閬中教授嚴(yán)德政知彥回通《尚書》，薦為保寧府學(xué)訓(xùn)導(dǎo)，九載考績至京，侍殿陛，承顧問者四十三日，高廟悅之，擢知平江縣。
蒞任甫十三月，高廟晏駕，彥回捧香入臨，給事中楊惟康等以文學(xué)廉干薦，遂升徽州知府。彥回下車甫數(shù)月，政教一新，士民咸悅。明年，為革除。己卯，以考核稱職，蒙賞賚甚厚。其年冬，郭氏卒，當(dāng)承重持服?；彰裢糍┰勱I奏乞奪情終任，不報。彥回衰绖赴闕，疏其改姓歷官情罪，乞正明籍。疏入，報可，特宥為民，尋復(fù)其官，釋彥水口遼東之役。彥回復(fù)上疏終制，不許，詔遷葬其祖母、父母畢，即蒞郡視事。每旦必哀奠如禮，士民因名其山曰“太守山”。彥回自歷官，以避難亡命、更易姓名為非禮，恒悒悒不自安。屢欲陳旨，輒自籌曰：“祖母年既高，萬一蹉跌，將托之何所？”隱忍二十余年，至是始得行其志，識者偉之。后靖難兵起，彥回奉命召募義勇至京。彥水口至自遼東，邂逅旅邸，悲喜交集。郡中士人曰曹從善者，偶聞而往賀焉。彥回謂曹曰：“予荷朝廷再造之恩，此生再生不足以報萬一，余固有以處之矣。到郡，遣我弟歸以治家事，余身許國，他不恤也。子其為我述一詞，以道我家顛末?！比詾樗髅P書“務(wù)本”兩字以遺之，俾知孝弟為修身克家之道。曹唯唯，因已知彥回之必殉國矣。未幾，復(fù)蒞郡。會靖難師已渡江，彥回率義勇赴援，而勢已不及。文廟繼統(tǒng)，械至京師，不屈而死，壬午十月十五日也，時年四十七。
二十四年，革建昌府旴江遞運所、南城縣藍(lán)田巡檢司。
改河南陳州淮陽加遞運所為穎岐站遞運所，隸商水縣。
以戶部主事夏原吉為戶部右侍郎。
七月十三日，召前河南布政司右參議董倫還，自云南擢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xué)士。
倫，字安常，東昌恩縣人，世居燕之宛平。自為儒士，處山林間，布褐藜藿，已懷憂世之志。學(xué)者多從之游，以所居具川，稱“具川先生”。元末，征辟不出，世高其行。國初，擢用單縣儒士張寧。洪武十五年，寧以倫薦，遣使征之，以為春坊贊善大夫，賜冠帶，事懿文皇太子。其所陳說多忠孝之言，太祖皇帝聞而善之。十八年正月，由春坊右贊善升左春坊大學(xué)士，賜綺六疋、鈔五千錠。會東宮晏駕，二十五年，出為河南左參議。在任盡心民事，名其思政之堂曰“后樂”，方孝孺為之記。嘗草封事數(shù)千言，無一不愜上心者。二十六年，上書薦肇州吏目諸葛伯衡，太祖遽擢為陜西參議。三十年，以詿誤坐免，典教滇南。東宮憐其老，賜以白金若千鎰。倫行至成都，蜀獻(xiàn)王深寵之，賦詩八章以送行。至滇，凡作養(yǎng)成就，用夏變夷，漸摩膏口，皆出于仁義道德，故雖蠻夷童豎皆知向方。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建文即位，眷戀東宮舊臣，屢詢久之，左右多言倫可用，即召至京師，慰勞備至，拜嘉議大夫、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xué)士，與方孝孺皆入館閣傳經(jīng)史。是年七月十三日，御書“怡老堂”三大字，及髟沐幾、玉鳩杖各一賜之。倫上表謝。初，監(jiān)察御史解縉嘗代夏長文作劾袁泰書，泰銜之，因肆誣斥。太祖令縉十年著作，始許擢用。未及期，會太祖賓天，縉遽赴臨。權(quán)臣謂赴臨非詔旨，遂謫河州。縉與倫書祈援；歲余，權(quán)臣出，倫為言之，乃召縉還，以為翰林待詔。其汲引人才類如此。倫為人質(zhì)直敦厚，富文學(xué)，為時所重。革除間，屢懇言當(dāng)務(wù)親睦，不聽。太宗即位，時倫年八十余，有旨令致仕。
出京，悒悒成病，數(shù)日卒。
二十三日，周王橚有罪，遣曹國公李景隆往問，逮其護(hù)衛(wèi)官軍，廢橚為庶人。景隆受賄至金寶七抬。
二十四日，革左右給事中。
二十五日，增神樂觀知觀一員，六科都給事中仍舊。
三十日，革北平府常慶、鄭村二壩衙門。
以周府奉祠正周是修為衡府紀(jì)善。
八月八日，增國子監(jiān)司業(yè)一員。九月，立浦江縣毛塘巡檢司。
十四日，革鞏縣廖子王站遞運所。
十八日，增置浙江、江西、湖文、福建、山東、山西、河南、陜西布政司，揚(yáng)州府各織染局局置大使一人，副使一人。
十九日，以臨江府推官劉翼為知府。
二十四日，革鳳陽府屬鳳陽縣蚌埠站，穎上縣穎陽站，聶家灣站，太和縣要灣站、舊縣站，穎川干溝站，泗州黃崗站、雙溝站，壽州下蔡站、獨溝站，凡十三遞運所；開封府陳州穎岐店站、項城縣纟丘店站、蔡河站、祥符縣金梁站、太康縣長領(lǐng)站、扶溝縣義聲站、通許縣青岡站、滎澤縣通濟(jì)站、陽武縣城南站，凡九遞運所；懷慶府濟(jì)源縣小交村站、孟津縣下孟里站，凡三遞運所；平陽府垣曲縣梨樹、交斜、陽壺站，絳縣干澗、橫嶺，夏縣常村，聞喜城西東鎮(zhèn)，安邑縣運司陶村，凡十遞運所。
遣都督同知何福佩征虜將軍印，總兵征百夷，都督徐凱等從。以兵部尚書茹瑺為吏部尚書，工部侍郎練子寧為吏部左侍郎，蹇義為右侍郎。今南京吏部卷內(nèi)有三十一年十一月尚書茹瑺奏保舉人材案。先是，四月，子寧以工部右侍郎掌吏部事署卷。
練安，字子寧，以字行，臨江新淦人。父伯尚，洪武間為起居注，以直言忤旨，謫廣德州同知。后遷臨汀、鎮(zhèn)安二府通判，卒于官。安性資英邁，志操不凡，幼從鄉(xiāng)長者竹莊先生游，竹莊命賦《水竹村居》，有“千山暮雨石泉通，一夜春雷龍籜長”之句，竹莊甚奇之。游邑癢，與金幼孜相友善，嘗謂之曰：“子異日必為良臣，我必為忠臣?！焙槲浼鬃幽?，領(lǐng)鄉(xiāng)薦。
明年入對大廷，極言：“今日朝廷用人，徇其名而不求其實。以小善而遽進(jìn)之，以小過而遽戮之?！币驓v陳古人所以教養(yǎng)任用之道，言甚剴切，不顧忌諱。高廟嘉之，擢第二名進(jìn)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安益以名節(jié)自砥礪，于是聲望藹然，中外咸以文學(xué)行義稱之。未幾，以母喪去位，杜門屏跡，力行古喪禮。
服闋，升吏部左侍郎。時建文君初嗣位，安進(jìn)賢退不肖，多所建白，與方孝孺等特見信用。尋遷左副都御史，后改御史大夫。
靖難師起，安極論曹國公李景隆奸邪不忠。一日，于朝班內(nèi)執(zhí)景隆數(shù)其罪，奏請誅之，不聽。安憤激稽首，請先伏誅，遂罷朝。師渡淮，靖江府直史蕭用過、衡府紀(jì)善周是修，上書論大計，指用事者罪過。書下群臣及兩人議，用事者怒，盛氣以詰兩人。安言“國事至此，尚不容言者乎？顧所論我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詰者愧而止。壬午年六月，有詔治奸黨，安不屈，遂族誅之。姻戚被論死者，百五十一人，戍遠(yuǎn)方者又?jǐn)?shù)百人，惟吉水錢氏得免。錢習(xí)禮仕于朝，為鄉(xiāng)人所持，恒懷不安，以告少保楊榮，乘間以聞。文廟欣然曰：“使練子寧今日在此，朕固當(dāng)用之耳，況習(xí)禮乎？”后同知王佐緝安遺文一帙，序之曰《金川玉屑集》，提學(xué)副使李夢陽始命有司梓之。又立金川書院，祀安父子，名其堂曰“浩然”云。二十九日，增置兵部武選、職方二司主事四員。
以兵部左侍郎齊泰為兵部尚書，右侍郎劉俊為左侍郎，郎中廬淵為右侍郎。是時，兵科給事中王坦、康健，兵部郎中□賢潘行、杜禹，祈昭員外石樸、張子真。
齊泰，應(yīng)天府溧水人，洪武丁卯鄉(xiāng)貢進(jìn)士。始名德，后受知于高廟，改賜今名，筮仕禮部主事。一日雷震謹(jǐn)身殿，上躬禱于天，擇九年無過官同陪禮，泰與焉。乙亥，為兵部左侍郎。
戊寅，進(jìn)本部尚書。嘗被召，問邊將姓名，泰歷數(shù)無遺。又欲考諸圖籍，泰出袖中手冊以進(jìn)，甚悉。自是益承眷遇。及上棄群臣，泰與受顧命輔嗣君。奉命使燕，賂之，泰受之，歸請以所賂為兵費。上奇其識，日見倚重。及燕藩將入臨，至淮南，泰言于上曰：“令人赍敕符，使歸國。”及靖難兵起，泰主征討之策，命將出師，多其籌畫。嗣君惟召學(xué)士輩討論周官法度，處便殿、弄柔翰而已，詔閫外事一以付泰，泰遂移檄指斥親王。
或難之，泰怒曰：“名正言順，敵乃可服。是何言耶？”語聞靖難師，遂首以誅泰為名。泰以谷王橞漏師遁還，慮遼、寧二府為變，召還京師。寧王權(quán)與燕合，惟遼王植至。始與燕戰(zhàn)，猶有勝負(fù)；及勢不可支，乃謫其官以求解兵，時二年七月也。
李景隆以書與燕，謂齊、黃已屏竄遐荒，可息兵矣。燕不信，進(jìn)兵益急。尋召泰還，而京城已定，嗣君出走。泰追之不及，至廣德州，語在王叔英傳。既而被執(zhí)，泰不屈，遂見殺。其從兄弟敬宗等皆死。叔時永、陽彥等皆充軍。有子甫六歲，給配，后赦還，今子孫猶有存者。
以云南右布政使陳迪為禮部尚書。
迪，字景道，寧國宣城人，世居麻姑山西村。曾祖巨卿，元江州路總管。祖宥賢，父仲康，撫州守御千戶所百戶。迪自幼倜儻，有志操。洪武中，辟郡學(xué)訓(xùn)導(dǎo)。已未，以通經(jīng)召除翰林院編修。乙丑二月，升侍讀，豫修大典。辛未八月，升山東布政司左參議，捕蝗弭盜，民甚德之。甲戌六月，丁內(nèi)艱，奪情起復(fù)，辭不允。乙亥二月，升云南左布政使。時普定、曲靖、烏撒、烏蒙等處苗賊猖獗，迪以士兵擊破之，獻(xiàn)俘于朝，有白金、彩幣之賜。戊寅八月，征詣行在，升禮部尚書，特授榮祿大夫。庚辰水旱，有旨集議，迪言刑獄未清，宜敕法司，擇公廉仁厚者分詣郡縣，復(fù)審獄囚，無令久淹，致傷和氣。又言逃民家業(yè)既喪，且畏公私逋負(fù)之迫矣，失今不恤，必嘯聚為患。
宜使有司招徠之，其不愿歸者聽附籍田，暫免其差役，則民安而盜息矣。上皆從之。辛巳二月，加太子少保，辭所兼俸不受。
靖難師起，迪與黃子澄等上疏陳論大計。迪受命僭運糧儲于外，過家未嘗入。聞變即赴京師，掌禁旅。
往虜前將軍、云南總兵、西平侯沐春卒。沐春，字景春，年十七，從父英平四番，又從征云南有功。冬，江西僭寇順天王扇諸郡作亂，春與征，先登殲之。乙丑秋，受驃騎將軍、僉后軍都督府事，廷臣請試職。太祖曰：“是兒我家人，非他比也?！辟聦嵤冢浩蕸Q如流。嘗錄囚烈山，奏釋數(shù)百人。擒逆黨那于蔚州，開釋誣誤亦數(shù)百人。壬申，英薨于云南，萬里奔赴，襲西平侯爵。鎮(zhèn)云南，一遵父道，謂屯田為政要務(wù)，歲較多寡賞罰，穡功乃倍，饋餉以足。癸酉春，緬甸、暨東、川夷相繼作難，春調(diào)都督瞿能，授以成算，俄皆殄平。甲戌春，復(fù)平越巂番寇。越州蠻阿資者倡亂西南，朝廷費數(shù)百萬之師，往往無功，春卒平之。麓州宣慰思倫發(fā)，為其下所圖。戊寅四月，破刀干孟諸砦，誅其渠，余釋復(fù)業(yè)。自是百蠻震懾，不復(fù)攜貳。
拜征虜前將軍，命盡平其地。功未竟而春以九月十二日卒矣，時年三十六。帝悼恤，遣官就祭，命有司護(hù)喪至京。復(fù)論祭者，再賜謚惠襄。春沉毅果敢，明識絕倫。在鎮(zhèn)七年，辟田至三十余萬畝，復(fù)人戶至五千余。又嘗鑿鐵池河，灌田數(shù)萬畝，民受其利。二十日，革五軍都督府?dāng)嗍鹿?。是日，?fù)設(shè)大理寺，置卿一員，左右少卿、左右寺丞各二員；余官左司，左司正一員，正六品；左司副一員，從六品；左評事六員，品同；左右司務(wù)二員，從九品。先是，大理寺革，至是復(fù)立。二十六日，革廣通鎮(zhèn)批驗茶鹽。長星西隕，有聲如雷。
以張鳳等為錦衣衛(wèi)千百戶等官有差。初，太祖崩于西室，室人殉葬者若干人。其近親張鳳、李衡、趙福、張弼、汪濱、孫瑞、王斌、楊忠、林良、李成、張敏、劉政等以錦衣衛(wèi)所試百戶、散騎、帶刀舍人，進(jìn)官本衛(wèi)千戶百戶。靖難初，革建文間升除官，張鳳等亦在革中。文廟曰：“他每這幾家都是孝順的，職事不動，都調(diào)孝陵衛(wèi)支俸，不管事?！苯裆蟹Q太祖朝天女戶宮，世世襲授。十月四日，征虜將軍何福進(jìn)兵金齒。
貶安陸侯吳杰為廣西南寧衛(wèi)指揮使。增置尚寶司少卿一員。
六月，革邵武府泰寧縣河泊所。
十五日，增置陜西洮州茶馬司。
二十一日，革大昌縣并儒學(xué)，縣隸夔州府，至是革。
二十五日，革衡州府藍(lán)山縣毛俊堡、張家、小山堡三巡檢司。
以戴元禮為太醫(yī)使。元禮，金華人，名思恭，以字行，學(xué)于朱彥修。初以御醫(yī)事太祖，太漸時常目之曰：“此人仁義，頗憶之?！惫视惺敲?br>后，遼王來朝，為書《仁義》卷，肅、慶二王為之贊詠，董士為之跋?；蛟莆幕蕰r以舊恩升院使，非也。時蔣用文為御醫(yī)。
召總兵官、左都督楊文還京師。
文，合山人，以開國功累官都督。洪武丁丑春正月，命往遼東練兵屯田，七月召還。俄充大總兵官、征虜前將軍，率京師、湖廣、江西兵征五開，太祖以詩送之，自總兵顧成以下悉聽節(jié)制。冬，先諸將還京。戊寅夏五月，復(fù)充總兵官，揀選北平行都司及王府護(hù)衛(wèi)，精銳馬步官軍往開平御備。太祖崩，未幾召還，永樂丙戌正月卒。
十一月十三日，立金華府義烏清溪巡檢司。
十二月癸丑，帝省牲于郊祀壇。
四日，復(fù)置工部照磨所。
九日，增設(shè)開封府常盈庫大使一員、青州府將楹庫大使一員，立福建下里場鹽課司。十五日，革青州計博羅縣陳遞站、益都縣北門外、樂安縣樂安、臨淄縣古城，凡四遞運所。
二十一日，革紹興府蕭山縣錢清北壩。
省衛(wèi)輝府胙城縣儒學(xué)訓(xùn)導(dǎo)二員。
二十八日，省永平府江華縣縣丞、主簿各一員。
罷吏部尚書茹瑺，云南左布政使張為吏部尚書。張紞，字昭季，號鷃庵，西安富平人。父月川，文行知名。紞由明經(jīng)舉為東宮侍書，才識通敏，懿文皇太子器重之。洪武十二年冬，升通政司左參議，尋出為云南右參議，進(jìn)左布政使。凡土地貢賦、法令條格、祀神壇祠、公署廨宇與夫上下典儀、公用程度，悉裁定之，夷民心孚，遠(yuǎn)邇奠安。二十年三月，秩滿入覲，考功能為天下第一，賜璽書勞之曰：“曩者討平西南夷，命官撫守，爾紞實先赴任，今五年矣。言出則諸夷聽服，令布則四野歡抃\，皆由誠信相孚，克恭乃職。今來朝，不待考而朕知其功出乎天下十二牧之首，故嘉汝績，復(fù)命乃治黔南，汝欽哉！”遂還治。三十一年，召為吏部尚書。會修《太祖皇帝實錄》，被旨試翰林之任編纂者，考第高下而官之，時楊士奇以教官征入翰林，亦在試列。紞讀其策，獨喜曰：“明達(dá)時務(wù)，有用之才，不但文辭之工也?！币詾榈谝唬嗍谕醺畬徖?。士奇由是著名，后果大用，其知人之鑒若此。壬午六月，靖難之師入京城，討奸黨，紞與焉。及上即位，召紞與王鈍諭曰：“卿二人久事皇考，習(xí)知典故。今皆老矣，其解職務(wù)，月給尚書半俸，居京師，視時政，有疾舊制，向朕直言無隱，庶稱厚望老成之意?！睉?，自經(jīng)于部之后堂。
以茹瑺掌河南布政司事，尚書如舊。
茹瑺，衡州衡山縣人。面骨深峻，身長八尺，相者謂封侯而不令終。洪武中，以貢入監(jiān)，吏部試居第一，累官至右通政，甚稱上意。舊令，中外文武服勤在官者，復(fù)其家。上以瑺卓異，并其田塘園林一切稅租，悉蠲之。其叔父、弟詣闕謝，及陛辭，賜鈔十錠，仍敕光祿寺，賜酒有□，瑺詣其門餞之。累遷兵部尚書，太子少保。革除間，以尚書掌河南布政司事。靖難師起，瑺主兵餉，及迫近京師，詔以諸王分守諸城門，遣李景隆都督王佐及瑺往龍?zhí)兑娞?，常望風(fēng)納款。未幾，遂入京，群臣未有言，瑺獨先于上前稽首勸進(jìn)。及即位，以瑺有奉天征討功，封奉天翊運守正文臣，特進(jìn)、榮祿大夫、柱國、太子少保兼兵部尚書、忠誠伯，食一千石，子孫不世襲。賜券，文有“內(nèi)外一人，中流砥柱”之褒。詔以秦王第二女長安郡主下嫁其子鑒，禮遇優(yōu)渥，賜賚不可勝算。后乞骸骨，得致仕于家。尋以事逮至京師，死于獄。宣德初，征其幼子鏞，以父勛與官，鏞不敢受，蓋鏞以瑺在功罪之間也。
以工部右侍郎張昺掌北平布政司事。吏部卷內(nèi)有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日工部侍郎張昺奏事。
昺，山西澤州人。國初舉人材，建文時遷至禮部侍郎。會諸藩不靖，廷臣建議，凡藩國所在悉更置守臣，以素負(fù)重望者居之，乃以昺為北平左布政使。至，察文皇帝必起兵，遂與都指揮謝貴以在城七衛(wèi)及屯田軍士，列九門防守，飛章奏聞。有掾吏李友直者，智譎人也，昺以腹心寄之。友直乃竊其章，密獻(xiàn)王府，而都指揮張信亦告貴之謀。會朝廷遣內(nèi)官逮護(hù)衛(wèi)官僚，至府，文皇帝遣使逼召昺及貴，入至端禮門，為燕山右護(hù)衛(wèi)副千戶譚淵所執(zhí)。昺及貴皆不屈而死，時已卯七月六日也。得尸還葬。文皇帝登極，族其家，生焚近戚□□程輩，其疏戚及同里人咸分遣戍邊。后上屢夢昺等被發(fā)為厲，命出其尸，焚而棄之，昺面猶如生者。有一子，逃去不知所之，或曰養(yǎng)子也。洪熙改元，詔昺戚屬戍邊者，家籍一人，余縱之還里。昺家墳在水南，去州城之東三十里。正德庚辰春正月，知州馬汝冀立祠祀之。以王鈍為戶部尚書。
鈍，字仕魯，河南太康人。洪武間由吏部郎中為福建布政司參議，升參政。寬慎廉介，民懷其惠。革除年間，遷戶部尚書。靖難師至，鈍走出城外，已而歸附。文廟登極，召見之，曰：“爾向輔建文，間朕骨肉，今何顏耶？”鈍首慚謝，命隆布政使，仍令致仕，怏怏成疾死。子淪，官至戶部侍郎。
以鄭賜為工部侍郎。鄭賜，字彥嘉，建寧甌寧人。乙丑進(jìn)士，除監(jiān)察御史，升湖廣布政司右參政。丁艱起復(fù)，改北平布政司。坐事謫安東屯。
革除間，召為工部尚書。太宗登極，轉(zhuǎn)刑部，后改為侍郎。趙羾讒間，以憂死。文廟初，贈太子少師，謚文安。
監(jiān)察御史尹昌隆上書，帝嘉納，頒示天下。
尹昌隆者，江西泰和人也。洪武中，舉進(jìn)士及第第二人，授監(jiān)察御史。建文初，人主視朝頗晏，昌隆諫曰：“昔太祖高皇帝雞鳴而起，昧爽而朝，未嘗日而出臨，百官于是乎戒懼，故能庶績又安。陛下嗣守大業(yè)，因而追繩祖武，兢兢業(yè)業(yè)，憂勤萬幾，未明求衣，日旰忘食，常如有不及者。蓋天下之大，四海之廣，兆民之眾，不可不勤以撫之也。今乃即于晏安，日刻甚晏，猶未臨朝，群臣宿衛(wèi)疲于候伺，曠職廢業(yè)，上下懈馳，流為陵遲。臣恐播之天下，傳之四夷，非為社稷之福也?！钡垡浴安∷郧兄须捱^，禮部可遍行天下，使朕有過，人得而知之”。及太宗文皇帝舉兵南向，昌隆上書言：“今事勢而北來章奏有周公輔成王之語，不若罷兵息戰(zhàn)，許其入朝，彼既欲申大義于天下，毋使相違戾。設(shè)有蹉跌，便須舉位讓之，猶不失作藩王也；若沉吟不斷，禍至無日，進(jìn)退失據(jù)，雖欲求為丹徒布衣，不可得矣?！辈粓蟆Ｎ幕嗜肽暇?，命捕齊泰、黃子澄、方孝孺、昌隆等為奸黨，同驅(qū)出戳之。昌隆當(dāng)陛大呼曰：“臣當(dāng)時曾上章勸以位讓陛下，奏牘尚在，可覆案上?！蹦嗣彶⌒蹋喥渥?，上流涕曰：“火燒頭若早從此言，則南北生靈受禍未至若是之酷，朕亦無此勞苦也?！痹t特貸昌隆死，且諭之曰：“朕長子在北京，爾往視之。爾能盡誠輔導(dǎo)，朕不忘爾?！彼旄谋逼桨床焖局?，昌隆頓首謝。永樂二年冊立，尋與嫡庶議，授昌隆左春坊中允。前后在東宮，隨事匡諫，多所補(bǔ)益。
漢庶人廢之，逾年出為禮部主事。尚書呂震方承寵用事，屬官惟諂附取容而已，昌隆獨以剛直自處。震獨處則必有密謀深計，官屬相戒，無敢白事者。而昌隆適有事往白，震怒不已；昌隆未喻，移時又白之，震愈怒，拂衣起曰：“事當(dāng)行自行，何問為？”昌隆踧而退，謀于所知者。或謂之曰：“今既請不得，公舊客宮僚，皇太子素知公，何不啟取令旨行之？”昌隆從其計，果得令，依所請。震大怒，遂奏：“昌隆傲暴剛愎，事多專行。臣以職守相臨，動為所拒，無屬官禮。且身為王官，事無大小，并須上奏，而乃假托宮僚，怙賴恩私，陰欲樹結(jié)，故不之父而之子，其潛蓄無君之心可以概見矣?！庇盅裕骸安∩硎率?，名在黨籍，僥幸茍免，則利忘義，其心叵測，其行匪良，不宜任用?！鄙夏嗣∠陋z，尋遇赦復(fù)官。丁父憂歸，服錦衣衛(wèi)獄，且籍其家。上方巡狩西京，凡下詔獄，率輿載以從，謂之隨駕重囚，昌隆與焉。后數(shù)年，谷王謀反事發(fā)，辭連昌隆，處以極刑。以會經(jīng)保奏為長史，乃坐以共謀。詔公卿雜問，昌隆初不服，力辯不已，震折之。昌隆知不可免，乃無言。獄具上，上竟夷其族。是年震病，面疽痛不可忍，宛轉(zhuǎn)床褥間，常號呼曰：“尹相尹相！”其妻子問之，云見昌隆，手欲殺之，竟死。
以謝貴為北平都指揮使。謝貴，官指揮簽事。洪武末，黃子澄、齊泰建議削奪侯王事。時燕藩稱病，泰謀以備虜為名，乃以貴為北平都指揮使，張昺為布政使，俾通王府官屬，覘察動靜。元年二月，朝廷師至燕，約貴先發(fā)。六月，貴等以在城七衛(wèi)并屯田軍士布于城內(nèi)，填溢街巷，追圍王城外墻，又以木柵斷端禮等四門。燕王聞之，曰：“我病不出，雖塞之可也?！币讯娛康浅牵Ъ讏?zhí)兵，飛走入王城，四面鼓噪，震動城內(nèi)。七月，王乃命指揮張玉、朱能等帥護(hù)衛(wèi)勇士八百余人應(yīng)之，能請先擒謝貴、張昺。王曰：“彼防守既密，猝難擒之，須以計致之可也。今朝廷遣內(nèi)官來逮護(hù)衛(wèi)官屬，悉依所坐名收之，就令差內(nèi)官召貴、昺付所逮者，則貴、昺必來，來則縛之，一夫之力耳?！蹦四鋲咽慷硕Y門內(nèi)，遣人召貴、昺，久之及至，衛(wèi)從甚眾。至王門，門者呵其衛(wèi)從，惟貴、昺得入。至端禮門內(nèi)，壯士出擒之，其后者猶未知。移時貴、昺不出，稍稍散去。將士聞二人被擒，皆散走，玉等率勇士捕之。是夜，玉等攻九門，黎明克其八，惟西直門未下。王命指揮詹云單騎往諭，守者皆散，乃盡克九門。上親問貴、昺，乃知其謀出于齊、黃，遂上書請誅之。于是靖難之師出矣。
以進(jìn)士曾鳳韶為監(jiān)察御史。
鳳韶，吉安廬陵人。洪武末年進(jìn)士，高廟升遐，后授監(jiān)察御史，時藩王入覲，有馳皇道入且不拜者，鳳韶時侍班，有“殿上宜展君臣之禮，宮中乃敘叔侄”之言，聞?wù)唏斻?。靖難師起，議遣使致書，請罷兵入國，無敢行者，鳳韶獨請行。至軍前，不納。取竹通、竹節(jié)鼓風(fēng)達(dá)之，亦不報，既而歸第。文廟即位，嘉其直，復(fù)以御史召，不赴；尋加侍郎召，又不赴。仍刺血書憤辭于襟，其略曰：“予生居廬陵，素負(fù)骨鯁，慨一死之得宜，可以含笑于地下，而不愧于天祥矣?！眹谄淦蘩钍?、子公望勿易衣，遂自殺，時年二十九歲。李氏亦死于節(jié)云。
以流人劉有年為太平知府。
有年，字大有。其先本廬陵人，元季徙家沅州。洪武中，以明經(jīng)起家，擢監(jiān)察御史，學(xué)行焯焯有稱。尋以辭官養(yǎng)母忤旨，謫通州。擺站間，于州故家得《儀禮經(jīng)》十八篇上之，詔藏秘閣。建文即位，復(fù)起太平知府。丙子之春，與王紳遇，以道義相勖。文廟入正大統(tǒng)，以不肯迎駕，謫云南黔國公知其賢，進(jìn)諸子從學(xué)，且薦于朝。及交趾平，起為交趾按察司僉事。其卒也，尚書黃福誄之曰：“江湖胸次，洙泗規(guī)模；文宗韓柳，學(xué)本程朱?！逼錇槊魉迫绱?。惜欠革除君一死耳。以右都督沐晟襲封西平侯，充總兵官，鎮(zhèn)守云南。晟，春之弟。春卒未幾，晟襲爵，鎮(zhèn)云南。永樂中，以平交趾功封黔國公，追封定遠(yuǎn)王，賜謚敬忠。
以何福為右軍都督同知。國初，福奮立武功，為指揮使。洪武辛酉，潁川侯傅友德、永昌侯藍(lán)玉、西平侯沐英三將軍征云南，福與有功，來獻(xiàn)捷，再僉都督事。戊辰北征，捕魚兒海，俘獲萬計。辛未，充平羌將軍，代領(lǐng)西平侯兵討阿資。戊寅三月，擒永寧酋十八加如、麓州叛魁刀干孟，降其眾七萬，自是百蠻畏服，南鄙寧謐。擢貳都督府。以燕府參軍事、訓(xùn)導(dǎo)康汝楫為安岳縣知縣。
汝楫，武功人。以儒術(shù)薦，起為燕府訓(xùn)導(dǎo)，饒智略。文皇在邸，特與密議，朝廷頗疑之，改安兵縣知縣。縣在漳州南四百里，號難治。汝楫公勤蒞政，撫馭有方，善績?nèi)罩?。永樂以舊臣召，民遮道，涕泗留之，未及。擢北京刑部左侍郎。比卒官，其二子爵上林苑監(jiān)左監(jiān)，正禋監(jiān)副爵，累官至太常寺少卿，禋通政司參議。
召宋懌還京師。懌，金華人，故翰林學(xué)士承旨宋濂之孫也。濂嘗授先太子經(jīng)，以孫慎累謫夔州。帝即位，念濂皇考舊學(xué)之臣，召懌，復(fù)官翰林。
詔求直言，舉山林巖穴懷才抱德之士。帝虛心圖治，惟日不給，下詔求直言，令內(nèi)外群臣各舉逸士。于是壽州學(xué)訓(xùn)導(dǎo)劉亨疏言“六卿秩當(dāng)與五督府等，國子監(jiān)祭酒不當(dāng)位在太仆卿下，諸將子弟宜設(shè)武學(xué)教之”。上納覽，授亨武進(jìn)崇仁學(xué)訓(xùn)導(dǎo)。羅恢被薦，上書論政，入史館同修《太祖實錄》。吉安府知府朱仲智薦蕭用，蘇州府同知姚善薦錢芹，用授靖江府直史，芹授戶部司務(wù)。
遼人高巍者，事母蕭至孝。蕭老痼疾，巍奉侍湯藥不懈。
母亡，廬墓蔬食三年。洪武壬戌，應(yīng)貢入太學(xué)。甲子，以孝行旌表，尋授前軍督府試左斷事。乙丑，上疏欲墾河南、山東、北平兵后荒田、抑末技、慎選舉、惜名器數(shù)事，太祖深嘉納之。
后以斷事不稱旨，當(dāng)罪，以議賢，謫戍貴州關(guān)索嶺，仍許以侄代役。帝即位，上疏陳論時政，請加恩諸王。疏曰：“我太祖高皇帝，遭胡運之大更，群雄并起，龍飛淮甸，芟除群雄，東征西怨，混一區(qū)宇。中國既定，惟有四夷，命將征討。高居九重，神謀圣算，所向克捷。海內(nèi)之國，五帝三王不能服者，皆來臣服。無不納貢而效職焉。比之漢高，誠以為過，正所謂我武惟揚(yáng)，于湯有光。雖因天與人歸，實賴我太祖皇帝有文王純一之德，大行皇后有后妃不妒之行，則百斯男，無不穆穆皇皇，宜君宜王者矣。故世之本宗，百世為天子，支庶百出為諸侯。
上法三代之公，一洗孤秦之陋。于是體三代封建，分茅胙士，先封形勢之地。陜西百二山河，昔人有言：一夫當(dāng)關(guān)。其人悍勇，西鄰?fù)罗?，以藩王之長秦府王之。山西表里山河，地產(chǎn)良馬，屈產(chǎn)之乘在焉。其人剛壯，所謂山西出將者也。北近胡虜，故以晉府王之。其燕府雖無名山大川之限，其南冀州、真定、保定、順德、廣平、大名等府，所謂桑土之野，地里坦平肥沃，其供賦之饒，不待言而可知；其北雖曰沙漠寒冷不毛之地，廣畜牛馬，其地土之人，不耕不蠶，皮衣肉食，弓馬是務(wù)。遼金殘元藉之而各興一代之業(yè)，故以燕府王之。其四川雖曰西南一隅，山河阻深，劉備、諸葛據(jù)之而虎視吳魏者也，故以蜀府王之。其余楚、湘、齊、兗、寧、遼、谷、代、慶、肅，星羅棋布，比之古制，雖皆分封過當(dāng)，然太祖之圣意，莫不欲護(hù)中國而屏四夷也。今各處親王固多，驕逸違犯朝制者，朝廷紀(jì)綱不立，削之則傷親親之意，此我皇上之所難處也。賈誼曰：‘欲天下之治安，莫務(wù)于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令海內(nèi)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從。
’真裁制諸侯之良策也。當(dāng)今之勢，以臣愚見，莫聽晁錯削奪之策，當(dāng)行主父偃推恩之令。秦、晉、燕、蜀，其余寧、遼、代、谷、慶、肅等府，類比而分王之，小其力而少其地，如此則藩王之權(quán)不削而自弱矣。臣又愿皇上待遇親王，薄其貢而厚其恩，當(dāng)盡親親之禮，如歲時伏臘，外國所貢稀罕之物，并京制嘉聲美味，命使臣頒送，就問起居安否何如？其賢如漢之河間獻(xiàn)王與東平王蒼者，下明詔褒賞之。其驕逸不法如漢之淮南、濟(jì)北者，初犯則容之，再犯則赦之，三犯而不改者，當(dāng)合親王，告太廟，削其地而廢處之，豈有不順服哉！臣嘗以為人君之有天下，亦如人之有一身也。天下之患，人身疥癲之疾；骨肉之患，人身腹心之疾。疥癲之疾，有時而搔癢吾體，食良醫(yī)修方，一掃之而平復(fù)矣；腹心之疾，非知識膏盲者不能也。昔賈誼見漢諸侯弘盛，故以指股為喻，今臣以一身百體為喻。今我皇上乃天君一心也，所謂具眾理而宰萬物，百體之從命者也；各處親王，五臟耳目口鼻手足也。五臟酸甜嗜欲不同，手足安逸亦異，目好色，耳好音，鼻好臭，口好甘。其心天君，隨百體之好則失主宰，不隨則擾吾心而已，故醫(yī)書云智者能調(diào)和五臟。
即和，則不惟無心腹之疾，而疥癲之疾亦不生矣。噫！五臟和而一身安，一家和而百事遂。里諺云家不和而四鄰欺，臣亦謂國不和而四夷窺，此一理也。蓋自古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修身齊家為先。是以堯之文思安安允恭克讓者，亦必先我九族，平章百姓。文王之小心翼翼，亦必先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則孔子所謂身修而家齊，家齊而國治，國治而天下平。孟子曰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親親而仁民而愛物，此古今圣王治天下之軌范也。伏望皇上鑒戒焉?！蔽从饽?，靖難兵起時，又有仙居鄭恕、金華樓璉、浦江鄭楷，皆見擢用。
詔顧成班師。先是，成以都督僉事充征南將軍、總兵官，帥師征西蠻。居宗既平，將旋師。洪武丙子，五開諸蠻叛，遂命成自水西移師五開，副總兵何貴、宋晟、韓觀，各助師佐之。
成在軍，秋七月至十月，征平州、大同等長官司苗坡、羨塘光、金家臺等一百三十七砦及龍里鎮(zhèn)遠(yuǎn)蠻為亂者，前后斬首二千八百六十四，俘獲人口三千八百五十二萬，馬六十二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