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三勇召道中苦諫花容 百獸殲洞里祥呈玉璽
作者：蔡召華先是少青欲借公挪兵力，襲紫霞而取其地。謀之雪燕，雪燕曰：“紫霞非智力所能襲取者。俺以為奮全力、煩奇計(jì)而爭(zhēng)勝敗，不可知之地，不如掉三寸舌之行所無事也。昔更生娘子勸無智蓄發(fā)事，公已有成說，未逢其適耳。俺雖不才，愿與更生娘子匹馬入紫霞，使無智蓄發(fā)迎公。公少分諸娘子枕席之愛而愛之，彼必感恩輸誠(chéng)，紫霞全洞非公物而誰物也。”少青曰：“善。”乃使雪燕、更生將厚聘以行。而無智自與更生別后，念殺人行劫終非了局，未免有摽梅求士之感湮郁中懷。而小智又不能知其意，故眉常綠鎖臉漸紅消。今見雪燕、更生忽來勸駕，正遂素心。遂決意迎少青入洞而委身焉。又降格事諸娘子，往時(shí)雄悍之氣，至是全消矣。是日，炭團(tuán)、香、鐵送小智回洞，心雖不悅，亦不敢少出怨言，遂相安焉。少青將無智的名改作萬寶，小智改名小端。無事時(shí)，輒攜萬寶、無知欲窮洞中之趣。
一日，并馬審度形勢(shì)。行不半里，有危峰左右竦峙。萬寶以鞭指曰：“此錦屏山也?！睙o知嘆曰：“天產(chǎn)王都先設(shè)門戶，造化亦云有功矣。”過了錦屏山，一望平衍。少青曰：“此地可住萬家，何榛蕪若此?！庇中欣镌S，盡是千章的大木。漸聞水聲潺＾出喬木里，乃披宿莽穿喬林，而北望，見一水彎環(huán)，波平類削。隔水遙窺，但見繡幛分青，畫屏橫翠，迭迭的萬筍千鬟，不可窮究。萬寶又指曰：“此水名翠微江，隔江的山，不知何名，多產(chǎn)珍寶，但惡獸太多，恐難除滅?！鄙偾嘣唬骸澳钞?dāng)召黃石莊勇與諸娘子奮勇誅捕，得其皮，可以為裘，為器；得其地，可以建造宮殿?！比f寶曰：“昔年俺與雪燕、小端兩師弟及數(shù)十個(gè)嘍啰，扎桴渡過翠微江，雖采了些異鐵及奇香奇藥，各人擒得一匹耿純作戰(zhàn)馬。然已送了十余個(gè)嘍啰性命。這鐵名云華鐵，俺求良工造一百環(huán)禪杖，雪燕造條槍，小端造口戒刀，余的被嘍啰盜去賣與民間。聞?wù)f這鐵打做檐馬是絕好聲音的。公如欲平那山，起造宮殿，須挑選極神勇的人馬，不知黃石莊勇中絕好漢的是誰，可能召他來平那山?！鄙偾嘣唬骸坝袀€(gè)可當(dāng)，原可莊人，虬髯豹眼，使一根大椎，是某義兄。有個(gè)韓杰，使大刀，可松齡，使三尖刀。一是韓卓的莊勇，一是可明禮的莊勇，皆與其主不合，改而事某。這三人不特武藝超群，一胸忠義，慷慨敢前，某最虧他。明日修書一封，召他三人。”言未已，只見公挪尋至，辭少青回莊。少青語以搜山滅獸之事。公挪曰：“現(xiàn)今莊中有事，有莊勇來接待。搜山時(shí)，某來相助。”言罷即與無知跨馬去了。原來無力山與紫霞相去不過二十余里，中間只隔丫叉港，往來絕易的。無力莊的財(cái)帛粟米，大半輸去紫霞，供洞中費(fèi)用。是時(shí)，少青修了書，令玉子白、香得功守瞿谷，斗騰驤、韓貢守圣姥，玉無敵、玉凌云、玉鎮(zhèn)東、玉大用、可介之守黃石。調(diào)可當(dāng)、松齡、韓杰點(diǎn)精兵二千，將庫金倉粟，分一半，解往紫霞。
黃石莊自少青去后，皆無敵用事，惟軍機(jī)大事，乃請(qǐng)命于竹山。得少青書，分撥已畢?？僧?dāng)三人，帶領(lǐng)軍馬財(cái)粟，從東路進(jìn)發(fā)，路經(jīng)紫藤鄉(xiāng)，花余余匹馬來見可當(dāng)。曰：“顏公既去，全賴三莊勇，義勇過人，鎮(zhèn)壓黃石，今三位俱去，倘紹軍乘虛來襲，何以御之?！笨僧?dāng)曰：“娘子真婦人之見也。我黃石、瞿谷、圣姥，皆有重軍把守，瞿圣如兩翼，韓莊為頭，竹山為尾，潛光雖桀驁，何所用之?！庇嘤嘣唬骸敖B軍從十字關(guān)來則先韓而后黃石，倘從羊蹄徑抄夷庚之后，則先黃石矣。黃石有失，我東南諸鄉(xiāng)，將誰仰耶。請(qǐng)莊勇回鞭，待某作書回覆顏公，思萬全之舉，乃可?！笨僧?dāng)曰：“莊公之命，誰敢不遵。娘子且回，無相阻撓?！庇嘤嘀僧?dāng)脾氣不好，不敢再纏，乃退而與花淵云練兵選勇，為死守計(jì)。可當(dāng)?shù)燃戎磷舷?，少青大喜。使人多造竹筏，擇日搜山。又造火箭、藥箭、冷尖、尾炬諸器。至期，公挪率毛果、毛敢、趙聯(lián)領(lǐng)兵二千會(huì)獵。又約三叉鄉(xiāng)長(zhǎng)朱必勝、黃婆鄉(xiāng)長(zhǎng)畢大堅(jiān)、橫窖鄉(xiāng)長(zhǎng)趙春桃、白狼鄉(xiāng)長(zhǎng)范百花，各率鄉(xiāng)勇鄉(xiāng)兵相助。
是日東南風(fēng)起，一聲炮響金鼓齊鳴。八千軍馬，一齊渡過翠微江。香香一斧當(dāng)先，引女軍從左而進(jìn)?？僧?dāng)一椎當(dāng)先，引男軍從右而進(jìn)。公挪引百花、春桃，及莊勇、鄉(xiāng)勇，霓旌切天，兕甲照日，從中路凌峻赴險(xiǎn)而進(jìn)。但聞風(fēng)聲颯颯，樹聲颼颼。＿瞋‘怖，a泣貘愁時(shí)，萬寶左拉少青，右拿禪杖，招雪燕、小端曰：“兩娘子從俺來。”小端提刀，雪燕橫槍，隨萬寶覓筏渡江。卻不知先去的三隊(duì)軍馬往何處去了。四人登第一層平巒，四周回望，只見范百花翹雉尾擐百花繡鎧揮紫纓鼠尾槍，從煙莽里，趕出一只三足的白鹿來。趕上時(shí)，一槍從鹿后搠去，那鹿后一只足立將起來，舞前兩足來撲百花，百花退后幾步。又見一簇紅b白袷的女兵趕著一群白面狐貍，那狐貍被趕得急，將那白鹿沖倒，眾兵來擒那鹿，百花的紫纓槍，早將白面狐搠個(gè)凈盡。只聞少青在平巒上叫曰：“范鄉(xiāng)長(zhǎng)好槍?！彼娜送缕綆n。又見一簇男兵，是三叉、黃婆二鄉(xiāng)的軍士，扛著無數(shù)死熊、殪虎、困狒、斮狿，他他藉藉而來。萬寶又拉少青，呼雪燕、小端，登第二層平巒。披叢棘，緣阪而觀，但見焱腥塵惡，眾軍士圍著一獸，狀如虎而大倍之，毛長(zhǎng)三尺，人面豬口，有翼不飛，尾拖地長(zhǎng)一丈八尺，而大不能掉。只見韓杰、可當(dāng)、松齡四下里刀剁椎撲。那獸毛長(zhǎng)而滑，刀椎著處，側(cè)瀉而去，故全然不懼，張牙舞爪打滾兒的攫人。斗了好一會(huì)兒，三個(gè)有名莊勇，五六百精悍的莊兵，總弄他不倒。少青問萬寶娘子：“居洞中久，此獸到底何名，如此難伏?！比f寶與小端皆對(duì)以不知。雪燕曰：“趙狀元博學(xué)多聞，或能認(rèn)識(shí)?！鄙偾嗄耸剐《顺朔ふ?qǐng)無知。少間，小端拉了無知，渡過翠眉到第二層平巒頂上，見少青。少青指獸相問，無知細(xì)觀一遍，大笑曰：“這獸，男人伏他不得，惟伏女人?！毖晕匆眩鲆姶禾绎艄谛杉?，引著一隊(duì)紅衣女兵，亦扛著無數(shù)死熊、殪虎、困狒、斮狿，緣阪而過。少青大呼曰：“春桃鄉(xiāng)長(zhǎng)，可助莊勇們擒那怪物。”春桃揮雙锏搶入圍場(chǎng)，見眾莊勇斗得氣噓噓地，筋力大半疲了。那物，咆哮怒恣，殊不解困。先拿锏向他蹄上一掃，那物只做不知，扭過頭來，見了春桃，便咻咻的伸鼻來嗅。春桃收了锏，拔佩刀向鼻端刺去，那物大吼一聲，直噴出黑血來，滾地作個(gè)深坑。原來那物遍體長(zhǎng)毛，不畏刀箭，獨(dú)這酒齇似的紅鼻兒沒毛，故一刺便解疼痛。正欲復(fù)斫一刀，不知何處一箭射來，正中那物的左眼。方駭愕間，翎聲未絕，右眼又有一箭釘著。眾人散開了些，看他滾來滾去，滾得憊了，思量再去擒他。只見更生拿著弓笑嘻嘻的走入圍場(chǎng)，指那物罵曰：“你這混帳東西，一雙鬼眼，污了娘子的神箭。”那物兩眼都中了箭，是個(gè)盲物了，那里管人唾罵?？僧?dāng)揮著大椎，只一椎連那口鼻椎得歪在一邊，仍在坑里嗚嗚的滾出一堆惡糞。少青，無知等一齊下阪，看那怪物。少青曰：“娘子是最博物的，端的是何物？”無知曰：“你們?cè)嘎牭?，近前來聽我說。”于是少青、韓杰、可當(dāng)、松齡在東，萬寶、雪燕、小端、春桃在西，都環(huán)著無知。無知擇一高石凳，箕踞其上，鼓掌大言曰：“此物無父有母，其母一日交百毒虺，積毒成胎，有腹無心肝。出胎時(shí)善吃，所吃的物，以絕穢的為香，以絕苦的為甘。腹無旋腸，即食即便。聞人忠孝廉節(jié)輒怒，然亦伺察其真?zhèn)巍Ｆ鋫握?，則銜獸往饋，跪而獻(xiàn)之。其真者，則抵粗之。故兩人斗其前，必助曲者?；蛟粶嗐?，或曰梼杌，或曰傲狠，或曰難訓(xùn)，或曰窮奇。前人強(qiáng)分別之，而實(shí)皆此物也。”少青曰：“何以知女子能勝他。”無知曰：“其物性淫，必死于婦人之手，以理推之而已?！鄙偾嗯c莊勇及娘子們聽者無不聳異。回看那獸時(shí)，仍在坑里顫顫的不能死?？僧?dāng)使人聚薪焚之，腥臭之氣，觸著的輒嘔。春桃乃使人扛之而去。少青引眾再上一層平巒，是第三層了。展鳳翹鸞，千巖獻(xiàn)秀，憑高一望，但見左怒龍，右伏虎，金童玉女，左右排衙，全笏之地，周圓如鏡，俯拾目前。正延覽間，忽聞軍士呼曰：“不好了，足足娘子被一野獸追來了?！备鹘猿泽@，但見那獸九頭百足，足皆鳥爪，頭皆人頭，比前的渾沌其大倍之。遍體鱗甲，刀斫椎撲，皆不能傷。專食惡魅、毒蛇、猛獸。先是公挪、炭團(tuán)、秋娥、鐵鐵、香香五娘子斗他不過，足足揮鏟來助，那獸舍卻眾人，來追足足，足足緣坡而走。無知曰：“此獸名開明，幸是雌獸，易制?！鄙偾嘣唬骸昂我灾浯偏F？”無知曰：“其首有髻，其鱗扁，最喜美男子，今須用著莊公?！鄙偾啻髴衷唬骸澳巢粫?huì)斗，奈何？”無知笑曰：“公勿慌。”萬寶接著曰：“這事蹺蹊，若有些不測(cè)時(shí)，俺們豈不是一齊守著寡么。”無知笑曰：“娘子已吃了前半世的齋，何妨守后半世的寡。不然這獸追著足足，誰肯救他。”萬寶大怒，揮著禪杖，來斗開明。誰知走不多幾步，又有一怪物，從亂叢里蹲將出來，迎著萬寶便撲。那物頭目手足如人，頭上戴些野花，傅著滿臉脂粉，將萬寶的禪杖抱住，在這里支撐。那邊韓杰、可當(dāng)、松齡，一齊來斗開明。開明舍了足足，來斗可當(dāng)?shù)取：竺?，公挪指揮趙聯(lián)、毛果、毛敢來助可當(dāng)。足足跑到少青跟前，抱著曰：“我的公，險(xiǎn)些兒沒命見你了?！鄙偾唷舶病澄恐?。又見六個(gè)莊勇仍斗那開明不過，教更生放箭。更生覷著開明的眼睛射去，喝聲：“中！”誰知開明舞動(dòng)百爪，九個(gè)口兒呼呼的風(fēng)，將更生的箭吹回，落在地下。連發(fā)數(shù)箭，皆然。公挪拿起齒椎對(duì)著雪燕一招，雪燕、小端一齊下來，大呼曰：“莊勇們憊了，待俺們?cè)俣芬粫?huì)，諸莊勇略走開些?！敝灰娞繄F(tuán)的锏，秋娥的棒，香香的斧，鐵鐵的耙，小端的刀，更生、雪燕的槍，七般兵器一齊碰出火光。少青曰：“這獸如此難降，怎的了?！睙o知曰：“昔沛季斬蛇乃興漢室，公肯上前，便增笏山一段故事，奚怯為？”少青沒奈何，只得拿口寶劍，揮鞭下巒。足足拉住了馬蹄，大叫曰：“去不得，去不得。”正鬧著，只見萬寶擒了一物，擲于馬前，仍是生的教人縛了。那物流下淚來。無知曰：“此物名都，又名野姑。好戴花傅脂粉，見美貌的女人，他便妒著生陷害心。他見萬寶娘子美故來相撲”那物見無知說著他的隱痛，便低了頭滴淚。足足聽無知說得呆了，忘記拉少青。少青已躍馬下巒去了。無知喚轉(zhuǎn)來身上解下一紅巾，不知裹著何物，交與少青，又向少青耳朵里，不知說些甚么。少青大喜，策馬走入圍場(chǎng)中，大呼曰：“開明，開明，我有九件寶貝聘你，你吞在肚里罷?！蹦谦F聞人喚他開明，鱗甲盡竦，躍一躍，跪在地下，九口齊開如九個(gè)血盆一般。少青解開紅包，將出九個(gè)箭鏃，逐個(gè)的拋在他九個(gè)口里，一齊吞下。遂回鞭策馬而走。那獸分開眾人，來趕少青，少青繞坡而走，走至一大檀樹下，見無知、萬寶、足足在這里坐地。三人挽少青下了馬，一同坐下觀那開明。只見開明倒在地下，亂吼亂抓，一百只足，挺直直的顫著，十八個(gè)鼻孔俱流出血來。后面可當(dāng)?shù)茸穪頃r(shí)，那獸口眼生煙，已是不活的了。眾人問少青曰：“紅巾里的是何物，他如何肯吞?！鄙偾嘣唬骸斑@九個(gè)是異藥浸透的箭鏃，若是人時(shí)，見血立死。天生神獸，自喜無人識(shí)他，驟聞喚他開明，他便神亂精奪，教他恁地，便恁地。虧他依著某言，一齊吞了九個(gè)。若非趙狀元博物知微，神機(jī)妙用，豫為之備，安能滅得此獸?！币蛳驘o知拜了一拜，眾人一齊拜起來，咸呼神機(jī)娘子?！被蚝簦骸吧駲C(jī)狀元?！泵ξ匆?，恰小端帶著平時(shí)的幾個(gè)嘍啰上前，指著曰：“這一帶枰櫨大木中，有九個(gè)巨穴，每穴必有怪物，何以平之？”無知曰：“余孽不足平也。令以硫硝雜草束，塞滿洞口，乘東南風(fēng)縱火薰之。莊勇娘子們伏穴外，鳴鐃鼓以震之，俟其出穴，暴誅之，應(yīng)無有存者?！鄙偾唷o知，先率兵扛那開明及先時(shí)打死生降的羅羅、狌狌、精精、獙獙、狪狪、軨軨、文文、胐胐、卬卬、峳峳，不下數(shù)百種，出山而去。才過翠微江，見朱必勝、畢大堅(jiān)，先在錦屏山守著先扛出的熊、虎、狒、狿。少青令后扛來的羅、狌、精、獙、狪、軨、文、胐、卬、峳，總堆在一處，擇味美的使廚人烹調(diào)。治酒張樂，以相慶。只見范百花、趙春桃先在白猿洞等著。俄而公挪率毛果、毛敢、趙聯(lián)，扛著二獸，俱如野彘。其一，兩肩盛著相背的首。無知曰：“此踈\踢也。”其一，一首在胸，一首在背。無知曰：“此并封也。這二物無他長(zhǎng)，惟善吃。”言未已，見可當(dāng)、松齡、韓杰，亦扛二獸至。其一，豹頭馬尾，其一形如壺蜂。無知曰：“豹頭的名泆陽，好傷同類，蜂腰的名黃腰。子長(zhǎng)大則群逐其母，是不孝之畜，而不可不誅者也?！毖源危b見旌羽紛紛，軍士歡呼，爭(zhēng)筏而渡。足足、香香、鐵鐵、炭團(tuán)、更生、秋娥、雪燕、萬寶等，雉尾云交，獸裙花簇，齊押著雌雄大小約數(shù)十頭，盡是奇形的猛獸。令無知辨之，得四種。一種人身豕首，中實(shí)餒怯，而貌為剛直，不撓，名駭神。一種虎身人首，目在頂上，見上不見下，名狗蠐。一種小如□，而頭銳若錐，善揣摩開明顏色，而得其歡心。因假其威□凌折熊虎，名首鼠，訛為丑嫗。一種牛形虎文，有頭面，一目在額，而實(shí)無睛，名天形。少青曰：“這天形，既有一目，何以無睛？”無知曰：“原是有睛的，只因好從云霧里看天花，自以為獨(dú)具只眼，妄品妍媸，天帝怒使力士抉其眸子，故至今雖具目之形實(shí)與無目同也。”少青等聽至此，無不咤異嗟嘆。無知又曰：“某聞開明，天獸也。至人生，則天獸出。得雄者帝，得雌者王。腰間必有異寶，可驗(yàn)也。”乃剖開明，腰間果得玉璽，方五寸，其文曰：“笏山之王。”諸莊勇、娘子，無不歡p，羅拜于地，呼大王者三。于是宴男鄉(xiāng)長(zhǎng)及莊勇、鄉(xiāng)勇于錦屏之下，女鄉(xiāng)長(zhǎng)及娘子們聚宴于白猿洞中。酒間，歡呼起舞，唱萬年之歌。無知以指點(diǎn)眾人，不見了小端。謂諸娘子曰：“今夕之飲樂乎，未也。”眾曰：“何也？”無知曰：“黑臉小娘，何同去不同返也。”眾聞?wù)Z大愕。少青泣曰：“得非葬于猛獸之口么？”但見炭團(tuán)、鐵鐵投杯而起曰：“我們當(dāng)往尋之。正張皇間，忽一物墮于席前，有人笑曰：“你們飲得快活，卻不等俺一等?！北娨暺淙耍呛谀樞∧镒?。眾嘩然而笑曰：“黑小娘來何遲，有人憂得你很哩?！毙《酥钢澳俏镌唬骸爸粸橹蟆酰浕蓯?，思量擒他，剝其皮，為莊公作一褥，故遲些。少青大喜，拉小端坐身旁曰：“小娘子愛我，手擒異獸，為我作褥，我為小娘子多吃一杯，小娘子亦當(dāng)為我多吃一杯?！彼炷帽c小端串著。足足離席，將這獸撫摩了一回，嘆曰：“好皮毛呵，此獸究竟何名，又要請(qǐng)教神機(jī)娘子了。”無知曰：“此名卻塵獸，制為褥，霜雪不敢侵，塵埃不敢犯，寒暑俱宜，黑小娘是最識(shí)貨的?！北姶笮Α８鄵崮χ?，笑曰：“較當(dāng)年足足娘子的黑虎皮還強(qiáng)些哩。近來莊公寵愛小娘，是怪不得的?！弊阕愕皖^不語。頃之，燭斜釵□，一痕眉月，光上杯盤，各盡歡而散。此宵風(fēng)月讓黑小娘焉。
一日，并馬審度形勢(shì)。行不半里，有危峰左右竦峙。萬寶以鞭指曰：“此錦屏山也?！睙o知嘆曰：“天產(chǎn)王都先設(shè)門戶，造化亦云有功矣。”過了錦屏山，一望平衍。少青曰：“此地可住萬家，何榛蕪若此?！庇中欣镌S，盡是千章的大木。漸聞水聲潺＾出喬木里，乃披宿莽穿喬林，而北望，見一水彎環(huán)，波平類削。隔水遙窺，但見繡幛分青，畫屏橫翠，迭迭的萬筍千鬟，不可窮究。萬寶又指曰：“此水名翠微江，隔江的山，不知何名，多產(chǎn)珍寶，但惡獸太多，恐難除滅?！鄙偾嘣唬骸澳钞?dāng)召黃石莊勇與諸娘子奮勇誅捕，得其皮，可以為裘，為器；得其地，可以建造宮殿?！比f寶曰：“昔年俺與雪燕、小端兩師弟及數(shù)十個(gè)嘍啰，扎桴渡過翠微江，雖采了些異鐵及奇香奇藥，各人擒得一匹耿純作戰(zhàn)馬。然已送了十余個(gè)嘍啰性命。這鐵名云華鐵，俺求良工造一百環(huán)禪杖，雪燕造條槍，小端造口戒刀，余的被嘍啰盜去賣與民間。聞?wù)f這鐵打做檐馬是絕好聲音的。公如欲平那山，起造宮殿，須挑選極神勇的人馬，不知黃石莊勇中絕好漢的是誰，可能召他來平那山?！鄙偾嘣唬骸坝袀€(gè)可當(dāng)，原可莊人，虬髯豹眼，使一根大椎，是某義兄。有個(gè)韓杰，使大刀，可松齡，使三尖刀。一是韓卓的莊勇，一是可明禮的莊勇，皆與其主不合，改而事某。這三人不特武藝超群，一胸忠義，慷慨敢前，某最虧他。明日修書一封，召他三人。”言未已，只見公挪尋至，辭少青回莊。少青語以搜山滅獸之事。公挪曰：“現(xiàn)今莊中有事，有莊勇來接待。搜山時(shí)，某來相助。”言罷即與無知跨馬去了。原來無力山與紫霞相去不過二十余里，中間只隔丫叉港，往來絕易的。無力莊的財(cái)帛粟米，大半輸去紫霞，供洞中費(fèi)用。是時(shí)，少青修了書，令玉子白、香得功守瞿谷，斗騰驤、韓貢守圣姥，玉無敵、玉凌云、玉鎮(zhèn)東、玉大用、可介之守黃石。調(diào)可當(dāng)、松齡、韓杰點(diǎn)精兵二千，將庫金倉粟，分一半，解往紫霞。
黃石莊自少青去后，皆無敵用事，惟軍機(jī)大事，乃請(qǐng)命于竹山。得少青書，分撥已畢?？僧?dāng)三人，帶領(lǐng)軍馬財(cái)粟，從東路進(jìn)發(fā)，路經(jīng)紫藤鄉(xiāng)，花余余匹馬來見可當(dāng)。曰：“顏公既去，全賴三莊勇，義勇過人，鎮(zhèn)壓黃石，今三位俱去，倘紹軍乘虛來襲，何以御之?！笨僧?dāng)曰：“娘子真婦人之見也。我黃石、瞿谷、圣姥，皆有重軍把守，瞿圣如兩翼，韓莊為頭，竹山為尾，潛光雖桀驁，何所用之?！庇嘤嘣唬骸敖B軍從十字關(guān)來則先韓而后黃石，倘從羊蹄徑抄夷庚之后，則先黃石矣。黃石有失，我東南諸鄉(xiāng)，將誰仰耶。請(qǐng)莊勇回鞭，待某作書回覆顏公，思萬全之舉，乃可?！笨僧?dāng)曰：“莊公之命，誰敢不遵。娘子且回，無相阻撓?！庇嘤嘀僧?dāng)脾氣不好，不敢再纏，乃退而與花淵云練兵選勇，為死守計(jì)。可當(dāng)?shù)燃戎磷舷?，少青大喜。使人多造竹筏，擇日搜山。又造火箭、藥箭、冷尖、尾炬諸器。至期，公挪率毛果、毛敢、趙聯(lián)領(lǐng)兵二千會(huì)獵。又約三叉鄉(xiāng)長(zhǎng)朱必勝、黃婆鄉(xiāng)長(zhǎng)畢大堅(jiān)、橫窖鄉(xiāng)長(zhǎng)趙春桃、白狼鄉(xiāng)長(zhǎng)范百花，各率鄉(xiāng)勇鄉(xiāng)兵相助。
是日東南風(fēng)起，一聲炮響金鼓齊鳴。八千軍馬，一齊渡過翠微江。香香一斧當(dāng)先，引女軍從左而進(jìn)?？僧?dāng)一椎當(dāng)先，引男軍從右而進(jìn)。公挪引百花、春桃，及莊勇、鄉(xiāng)勇，霓旌切天，兕甲照日，從中路凌峻赴險(xiǎn)而進(jìn)。但聞風(fēng)聲颯颯，樹聲颼颼。＿瞋‘怖，a泣貘愁時(shí)，萬寶左拉少青，右拿禪杖，招雪燕、小端曰：“兩娘子從俺來。”小端提刀，雪燕橫槍，隨萬寶覓筏渡江。卻不知先去的三隊(duì)軍馬往何處去了。四人登第一層平巒，四周回望，只見范百花翹雉尾擐百花繡鎧揮紫纓鼠尾槍，從煙莽里，趕出一只三足的白鹿來。趕上時(shí)，一槍從鹿后搠去，那鹿后一只足立將起來，舞前兩足來撲百花，百花退后幾步。又見一簇紅b白袷的女兵趕著一群白面狐貍，那狐貍被趕得急，將那白鹿沖倒，眾兵來擒那鹿，百花的紫纓槍，早將白面狐搠個(gè)凈盡。只聞少青在平巒上叫曰：“范鄉(xiāng)長(zhǎng)好槍?！彼娜送缕綆n。又見一簇男兵，是三叉、黃婆二鄉(xiāng)的軍士，扛著無數(shù)死熊、殪虎、困狒、斮狿，他他藉藉而來。萬寶又拉少青，呼雪燕、小端，登第二層平巒。披叢棘，緣阪而觀，但見焱腥塵惡，眾軍士圍著一獸，狀如虎而大倍之，毛長(zhǎng)三尺，人面豬口，有翼不飛，尾拖地長(zhǎng)一丈八尺，而大不能掉。只見韓杰、可當(dāng)、松齡四下里刀剁椎撲。那獸毛長(zhǎng)而滑，刀椎著處，側(cè)瀉而去，故全然不懼，張牙舞爪打滾兒的攫人。斗了好一會(huì)兒，三個(gè)有名莊勇，五六百精悍的莊兵，總弄他不倒。少青問萬寶娘子：“居洞中久，此獸到底何名，如此難伏?！比f寶與小端皆對(duì)以不知。雪燕曰：“趙狀元博學(xué)多聞，或能認(rèn)識(shí)?！鄙偾嗄耸剐《顺朔ふ?qǐng)無知。少間，小端拉了無知，渡過翠眉到第二層平巒頂上，見少青。少青指獸相問，無知細(xì)觀一遍，大笑曰：“這獸，男人伏他不得，惟伏女人?！毖晕匆眩鲆姶禾绎艄谛杉?，引著一隊(duì)紅衣女兵，亦扛著無數(shù)死熊、殪虎、困狒、斮狿，緣阪而過。少青大呼曰：“春桃鄉(xiāng)長(zhǎng)，可助莊勇們擒那怪物。”春桃揮雙锏搶入圍場(chǎng)，見眾莊勇斗得氣噓噓地，筋力大半疲了。那物，咆哮怒恣，殊不解困。先拿锏向他蹄上一掃，那物只做不知，扭過頭來，見了春桃，便咻咻的伸鼻來嗅。春桃收了锏，拔佩刀向鼻端刺去，那物大吼一聲，直噴出黑血來，滾地作個(gè)深坑。原來那物遍體長(zhǎng)毛，不畏刀箭，獨(dú)這酒齇似的紅鼻兒沒毛，故一刺便解疼痛。正欲復(fù)斫一刀，不知何處一箭射來，正中那物的左眼。方駭愕間，翎聲未絕，右眼又有一箭釘著。眾人散開了些，看他滾來滾去，滾得憊了，思量再去擒他。只見更生拿著弓笑嘻嘻的走入圍場(chǎng)，指那物罵曰：“你這混帳東西，一雙鬼眼，污了娘子的神箭。”那物兩眼都中了箭，是個(gè)盲物了，那里管人唾罵?？僧?dāng)揮著大椎，只一椎連那口鼻椎得歪在一邊，仍在坑里嗚嗚的滾出一堆惡糞。少青，無知等一齊下阪，看那怪物。少青曰：“娘子是最博物的，端的是何物？”無知曰：“你們?cè)嘎牭?，近前來聽我說。”于是少青、韓杰、可當(dāng)、松齡在東，萬寶、雪燕、小端、春桃在西，都環(huán)著無知。無知擇一高石凳，箕踞其上，鼓掌大言曰：“此物無父有母，其母一日交百毒虺，積毒成胎，有腹無心肝。出胎時(shí)善吃，所吃的物，以絕穢的為香，以絕苦的為甘。腹無旋腸，即食即便。聞人忠孝廉節(jié)輒怒，然亦伺察其真?zhèn)巍Ｆ鋫握?，則銜獸往饋，跪而獻(xiàn)之。其真者，則抵粗之。故兩人斗其前，必助曲者?；蛟粶嗐?，或曰梼杌，或曰傲狠，或曰難訓(xùn)，或曰窮奇。前人強(qiáng)分別之，而實(shí)皆此物也。”少青曰：“何以知女子能勝他。”無知曰：“其物性淫，必死于婦人之手，以理推之而已?！鄙偾嗯c莊勇及娘子們聽者無不聳異。回看那獸時(shí)，仍在坑里顫顫的不能死?？僧?dāng)使人聚薪焚之，腥臭之氣，觸著的輒嘔。春桃乃使人扛之而去。少青引眾再上一層平巒，是第三層了。展鳳翹鸞，千巖獻(xiàn)秀，憑高一望，但見左怒龍，右伏虎，金童玉女，左右排衙，全笏之地，周圓如鏡，俯拾目前。正延覽間，忽聞軍士呼曰：“不好了，足足娘子被一野獸追來了?！备鹘猿泽@，但見那獸九頭百足，足皆鳥爪，頭皆人頭，比前的渾沌其大倍之。遍體鱗甲，刀斫椎撲，皆不能傷。專食惡魅、毒蛇、猛獸。先是公挪、炭團(tuán)、秋娥、鐵鐵、香香五娘子斗他不過，足足揮鏟來助，那獸舍卻眾人，來追足足，足足緣坡而走。無知曰：“此獸名開明，幸是雌獸，易制?！鄙偾嘣唬骸昂我灾浯偏F？”無知曰：“其首有髻，其鱗扁，最喜美男子，今須用著莊公?！鄙偾啻髴衷唬骸澳巢粫?huì)斗，奈何？”無知笑曰：“公勿慌。”萬寶接著曰：“這事蹺蹊，若有些不測(cè)時(shí)，俺們豈不是一齊守著寡么。”無知笑曰：“娘子已吃了前半世的齋，何妨守后半世的寡。不然這獸追著足足，誰肯救他。”萬寶大怒，揮著禪杖，來斗開明。誰知走不多幾步，又有一怪物，從亂叢里蹲將出來，迎著萬寶便撲。那物頭目手足如人，頭上戴些野花，傅著滿臉脂粉，將萬寶的禪杖抱住，在這里支撐。那邊韓杰、可當(dāng)、松齡，一齊來斗開明。開明舍了足足，來斗可當(dāng)?shù)取：竺?，公挪指揮趙聯(lián)、毛果、毛敢來助可當(dāng)。足足跑到少青跟前，抱著曰：“我的公，險(xiǎn)些兒沒命見你了?！鄙偾唷舶病澄恐?。又見六個(gè)莊勇仍斗那開明不過，教更生放箭。更生覷著開明的眼睛射去，喝聲：“中！”誰知開明舞動(dòng)百爪，九個(gè)口兒呼呼的風(fēng)，將更生的箭吹回，落在地下。連發(fā)數(shù)箭，皆然。公挪拿起齒椎對(duì)著雪燕一招，雪燕、小端一齊下來，大呼曰：“莊勇們憊了，待俺們?cè)俣芬粫?huì)，諸莊勇略走開些?！敝灰娞繄F(tuán)的锏，秋娥的棒，香香的斧，鐵鐵的耙，小端的刀，更生、雪燕的槍，七般兵器一齊碰出火光。少青曰：“這獸如此難降，怎的了?！睙o知曰：“昔沛季斬蛇乃興漢室，公肯上前，便增笏山一段故事，奚怯為？”少青沒奈何，只得拿口寶劍，揮鞭下巒。足足拉住了馬蹄，大叫曰：“去不得，去不得。”正鬧著，只見萬寶擒了一物，擲于馬前，仍是生的教人縛了。那物流下淚來。無知曰：“此物名都，又名野姑。好戴花傅脂粉，見美貌的女人，他便妒著生陷害心。他見萬寶娘子美故來相撲”那物見無知說著他的隱痛，便低了頭滴淚。足足聽無知說得呆了，忘記拉少青。少青已躍馬下巒去了。無知喚轉(zhuǎn)來身上解下一紅巾，不知裹著何物，交與少青，又向少青耳朵里，不知說些甚么。少青大喜，策馬走入圍場(chǎng)中，大呼曰：“開明，開明，我有九件寶貝聘你，你吞在肚里罷?！蹦谦F聞人喚他開明，鱗甲盡竦，躍一躍，跪在地下，九口齊開如九個(gè)血盆一般。少青解開紅包，將出九個(gè)箭鏃，逐個(gè)的拋在他九個(gè)口里，一齊吞下。遂回鞭策馬而走。那獸分開眾人，來趕少青，少青繞坡而走，走至一大檀樹下，見無知、萬寶、足足在這里坐地。三人挽少青下了馬，一同坐下觀那開明。只見開明倒在地下，亂吼亂抓，一百只足，挺直直的顫著，十八個(gè)鼻孔俱流出血來。后面可當(dāng)?shù)茸穪頃r(shí)，那獸口眼生煙，已是不活的了。眾人問少青曰：“紅巾里的是何物，他如何肯吞?！鄙偾嘣唬骸斑@九個(gè)是異藥浸透的箭鏃，若是人時(shí)，見血立死。天生神獸，自喜無人識(shí)他，驟聞喚他開明，他便神亂精奪，教他恁地，便恁地。虧他依著某言，一齊吞了九個(gè)。若非趙狀元博物知微，神機(jī)妙用，豫為之備，安能滅得此獸?！币蛳驘o知拜了一拜，眾人一齊拜起來，咸呼神機(jī)娘子?！被蚝簦骸吧駲C(jī)狀元?！泵ξ匆?，恰小端帶著平時(shí)的幾個(gè)嘍啰上前，指著曰：“這一帶枰櫨大木中，有九個(gè)巨穴，每穴必有怪物，何以平之？”無知曰：“余孽不足平也。令以硫硝雜草束，塞滿洞口，乘東南風(fēng)縱火薰之。莊勇娘子們伏穴外，鳴鐃鼓以震之，俟其出穴，暴誅之，應(yīng)無有存者?！鄙偾唷o知，先率兵扛那開明及先時(shí)打死生降的羅羅、狌狌、精精、獙獙、狪狪、軨軨、文文、胐胐、卬卬、峳峳，不下數(shù)百種，出山而去。才過翠微江，見朱必勝、畢大堅(jiān)，先在錦屏山守著先扛出的熊、虎、狒、狿。少青令后扛來的羅、狌、精、獙、狪、軨、文、胐、卬、峳，總堆在一處，擇味美的使廚人烹調(diào)。治酒張樂，以相慶。只見范百花、趙春桃先在白猿洞等著。俄而公挪率毛果、毛敢、趙聯(lián)，扛著二獸，俱如野彘。其一，兩肩盛著相背的首。無知曰：“此踈\踢也。”其一，一首在胸，一首在背。無知曰：“此并封也。這二物無他長(zhǎng)，惟善吃。”言未已，見可當(dāng)、松齡、韓杰，亦扛二獸至。其一，豹頭馬尾，其一形如壺蜂。無知曰：“豹頭的名泆陽，好傷同類，蜂腰的名黃腰。子長(zhǎng)大則群逐其母，是不孝之畜，而不可不誅者也?！毖源危b見旌羽紛紛，軍士歡呼，爭(zhēng)筏而渡。足足、香香、鐵鐵、炭團(tuán)、更生、秋娥、雪燕、萬寶等，雉尾云交，獸裙花簇，齊押著雌雄大小約數(shù)十頭，盡是奇形的猛獸。令無知辨之，得四種。一種人身豕首，中實(shí)餒怯，而貌為剛直，不撓，名駭神。一種虎身人首，目在頂上，見上不見下，名狗蠐。一種小如□，而頭銳若錐，善揣摩開明顏色，而得其歡心。因假其威□凌折熊虎，名首鼠，訛為丑嫗。一種牛形虎文，有頭面，一目在額，而實(shí)無睛，名天形。少青曰：“這天形，既有一目，何以無睛？”無知曰：“原是有睛的，只因好從云霧里看天花，自以為獨(dú)具只眼，妄品妍媸，天帝怒使力士抉其眸子，故至今雖具目之形實(shí)與無目同也。”少青等聽至此，無不咤異嗟嘆。無知又曰：“某聞開明，天獸也。至人生，則天獸出。得雄者帝，得雌者王。腰間必有異寶，可驗(yàn)也。”乃剖開明，腰間果得玉璽，方五寸，其文曰：“笏山之王。”諸莊勇、娘子，無不歡p，羅拜于地，呼大王者三。于是宴男鄉(xiāng)長(zhǎng)及莊勇、鄉(xiāng)勇于錦屏之下，女鄉(xiāng)長(zhǎng)及娘子們聚宴于白猿洞中。酒間，歡呼起舞，唱萬年之歌。無知以指點(diǎn)眾人，不見了小端。謂諸娘子曰：“今夕之飲樂乎，未也。”眾曰：“何也？”無知曰：“黑臉小娘，何同去不同返也。”眾聞?wù)Z大愕。少青泣曰：“得非葬于猛獸之口么？”但見炭團(tuán)、鐵鐵投杯而起曰：“我們當(dāng)往尋之。正張皇間，忽一物墮于席前，有人笑曰：“你們飲得快活，卻不等俺一等?！北娨暺淙耍呛谀樞∧镒?。眾嘩然而笑曰：“黑小娘來何遲，有人憂得你很哩?！毙《酥钢澳俏镌唬骸爸粸橹蟆酰浕蓯?，思量擒他，剝其皮，為莊公作一褥，故遲些。少青大喜，拉小端坐身旁曰：“小娘子愛我，手擒異獸，為我作褥，我為小娘子多吃一杯，小娘子亦當(dāng)為我多吃一杯?！彼炷帽c小端串著。足足離席，將這獸撫摩了一回，嘆曰：“好皮毛呵，此獸究竟何名，又要請(qǐng)教神機(jī)娘子了。”無知曰：“此名卻塵獸，制為褥，霜雪不敢侵，塵埃不敢犯，寒暑俱宜，黑小娘是最識(shí)貨的?！北姶笮Α８鄵崮χ?，笑曰：“較當(dāng)年足足娘子的黑虎皮還強(qiáng)些哩。近來莊公寵愛小娘，是怪不得的?！弊阕愕皖^不語。頃之，燭斜釵□，一痕眉月，光上杯盤，各盡歡而散。此宵風(fēng)月讓黑小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