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兩才人新詩強(qiáng)結(jié)百年緣 四奇媛狂歌醉鬧五仙廟
作者：蔡召華這朱芳蓮，原三叉邑人，父朱楨，能讀書，工詞翰，晚年無子，見芳蓮聰慧可裁，教之讀，遂無書不讀，教之吟，遂一吟便工。喟然嘆曰：“此吾家女學(xué)士也。膝前慰藉，聊勝于無?！蹦晔唬鞓E去世，母亦繼亡。貧不自給，傭?yàn)楸糖兑毓枢l(xiāng)勇林樞家為婢。林樞女兒蕣英，好弓馬槍棒，芳蓮日從蕣英獵，故弓馬嫻熟，善用雙锏。年十四，聞紫霞都出榜廣招女軍，言于蕣英曰：“婢子事姑娘三載，蒙姑娘教訓(xùn)，武藝粗諳，今欲往紫霞投軍，博個(gè)出頭日子，報(bào)姑娘有日也?！笔娪@曰：“汝言是也。我們身為女子，轉(zhuǎn)側(cè)仰丈夫鼻息，老死閨中，亦復(fù)無謂。汝去投軍，與汝同去?！彼焱窀娓改浮Ａ謽写笈唬骸芭又灰酥?jǐn)守閨門，三從無忝以“汝非吾家券婢，去亦由汝，何必挑唆姑娘?！狈忌徦飒?dú)去。芳蓮玉貌亭亭，溫婉可愛，大為解意侯白雪燕所喜。才三閨閣之身，遠(yuǎn)離父母而儕奴隸，將欲何為。”又謂芳蓮曰：月，即授青云營副分司，旋升正分司，從征鐵山，以功授綠云營都司。
是役也，香香既拿從云家屬，解回黑齒。芳蓮獨(dú)駐白榕。是夜，宿邑衙中，翻覆睡不著。起視明月，圓鏡麗天。遂攜雙锏，隨月色，步至衙后。但見花影離離，柳痕裊裊，從粉墻上篩將過來。墻下一門半開，推門入，一小園也。園后一假山，倚著一株大榆樹，攀榆步上假山，四面寒光，蟾華滿眼。但聞蛩吟蚓曲，哀楚動人。俄有微飏從東吹至，吹出一縷書聲，頓挫悠揚(yáng)，十分可愛。旋變作吟哦之聲，細(xì)聽之，其詞曰：
“燕愛雙飛蝶有情，何堪孤影獨(dú)盈盈。畫眉我有張郎筆，不遇蛾眉誤此生。”
芳蓮觸撥芳心，從英雄氣概中抽出一縷纏綿的幽恨來。不禁低鬟嘆息了一聲，囀著嚦嚦的鶯喉，和將起來。念曰：
“誰道人情遜物情，無端棖觸淚盈盈。蛾眉蹙損憑誰畫，不遇張郎誤此生?！?br>吟了幾回，遂下假山，坐花下，顰眉不語?；秀甭劶偕缴蠘渎暲b睇之，見月光下一書生立假山上，張目四顧。芳蓮叱問何人，其人曰：“是槐影風(fēng)搖暮鴉，是玉人帽側(cè)烏紗。”芳蓮曰：“你這書生，深夜逾墻，欲摟東家處子乎?！逼淙诵υ唬骸肮媚锝褚沟糜鰪埨桑豁汋緭p蛾眉了。”言著，遂跳下假山來。芳蓮曰：“小書生，好大膽！”即揮雙锏，向那書生臉上一晃，罵曰：“好大膽的小書生，你道我是何人，我乃當(dāng)朝蕩寇可元帥部下朱芳蓮將軍便是。從云既擒，奉將令暫守此城，汝不知么？汝端的是鬼是賊，從實(shí)招來。一字糊涂，死于锏下?！蹦菚５没昶菗u蕩，跪伏在地，只是顫顫的說不出話來。芳蓮細(xì)睨之，年紀(jì)約十八九，神清骨秀，玉照中人也。不忍恐嚇著他，遂低聲曰：“你不要慌，慢慢的說來。”那書生依然顫顫的說一句顫一回，定了性兒徐曰：“小生韓姓名春蓀，父母早亡，孤無兄弟，幼好吟詠，所寓書齋貼近假山短垣，因邑令從云之女從錦瑟，常登假山，挑逗小生，小生以他有貌無才，拒而不應(yīng)。今日聞王師將他家屬拿去，故敢肆口吟詩，不期吟者無心，和者有意，觸撥小生一片憐香惜玉之情，以為從云家屬，雖是被捉或者錦瑟密藏小園中也未見得。既能吟出這樣情韻雙絕之句，便非無才可知。翻悔前時(shí)錯(cuò)過了，遂大著膽跳下假山。誰知誤觸虎威，罪該萬死。望將軍憫小子無知，饒了性命?！狈忌徳唬骸叭昕稍⑵廾?？”春蓀曰：“小生雖是孤貧，發(fā)愿要娶個(gè)有才的女子，故至今未有家室。”芳蓮將雙锏放下，微笑曰：“某雖是個(gè)女將軍，頗嫻吟詠，方才和君子的絕句，君子中意么?！贝荷p曰：“將軍錦心繡口，能言心所欲言，小生沒有不中意的道理?！狈忌徯镉袷?，扶起春蓀，令同坐石磴上。春蓀不肯坐，只求釋放回去。芳蓮曰：“某是武人，不解推三掩四。君子苦苦要去，究竟某所吟，非君子心悅誠服的。如果悅服時(shí)，不妨與某駢坐，好說話?！毖灾炖荷p比肩兒坐下。芳蓮曰：“某父母早亡，今年十九歲了。正要揀個(gè)才子才嫁他，如君子不棄，愿訂百年?！贝荷p雖非不羨他的貌，愛他的才，只是方才嚇怕了，仍有幾分懼心。乃低頭答曰：“如將軍不棄寒賤，愿得身事將軍。但婚姻大事，雖無父母之命，也要媒妁之言。今夕須避嫌疑，他日洞房好相見也?！毖灾?，起欲去。芳蓮一把拉住曰：“君子是去不得的。對面的欲言便言，何用媒妁紛更作盡丑態(tài)。今宵的明月，便是媒人了。”言罷，遂將春蓀摟抱起來。春蓀只是不肯，幾次推開欲走。芳蓮大怒曰：“汝這腐儒，不中抬舉，須吃我一锏?！币皇謱⒋荷p揪翻在地，一手拿锏，提得高高的，撲將下來。誰知撲到近身處，便停住不撲，只是騎在春蓀身上，將锏約了幾約，忽然拋了锏，又將春蓀抱將起來。春蓀被他拖曳了幾回，方寸無主，只得任他恁地。芳蓮恐嚇壞了他，又笑淫淫與他親了幾個(gè)嘴，又按他的心曰：“妙人，不要慌?！贝荷p被他調(diào)得橫不是，豎不是，轉(zhuǎn)懼為歡，情興俱動，遂在石磴上，倒鳳顛鸞，成了眷屬。恰有幾個(gè)女兵拿燈籠，尋將進(jìn)來。芳蓮正摟著春蓀，在月下嬲戲，見女兵至，全不著忙，曰：“你們叩拜了這男夫人，鋪好枕席，我還要與夫人進(jìn)去睡哩?！迸桓也灰?。
明日，將招婿之事，行文稟知足足。足足因走了韓水，無心理他。下令五關(guān)諸邑，如有藏匿的，以謀反論。正欲拔營取路，往擒韓火。忽報(bào)繡旗伯司馬夫人解韓火至，在轅門候見。足足速令傳進(jìn)，問擒賊備細(xì)。杏英曰：“韓火為我兵所遏，逃入魚腸阪，端木參云圍之阪中，三日不得食，余黨皆掘地芐療饑。初十夜，有盜百余人，乘大雷雨，從小路劫入阪中，救出韓火。時(shí)某兵恰屯端木，為部下巡哨官田子方所獲。聞元帥駐軍于此，解來聽元帥發(fā)落?！弊阕愦笙玻唬骸氨編洰?dāng)以實(shí)情奏聞當(dāng)寧，斷不敢攘賢伯之功，以為功也。”即將囚車嚴(yán)行監(jiān)禁，置酒后營，與杏英相敘。時(shí)貫珠、香香皆卸甲明妝，齊來接見。四人同席酣飲，說得十分投機(jī)，互相酬勸，各人都有醉意了。香香曰：“聞這山后，有座五仙廟，甚幽雅，久欲到此一逛，未得空。今趁著好一天月色，又得繡旗伯來，合作個(gè)四明女狂客，何不同走一遭，遣此良夜？五仙有知，應(yīng)嘆從來無此嘉會也?！必炛槌酥婆d，拍掌而起曰：“我的兒，甚合為娘的意。去波，去波?！币幻嬲f，一面拉著三人，走出營后來。女兵曰：“夜深了，元帥們往何處去？”足足曰：“咱們往五仙廟夜游，不用你們一個(gè)跟來的?！焙谠贫妓局x采菱曰：“不用他們也罷，只是各人醉了，況身子沉重，不比平時(shí)，須拿著軍器要緊。”杏英曰：“這話不差，你們速將軍器扛來。”俄而扛至香香的斧、足足的鏟、杏英貫珠的刀與槍，各人拿了上馬加鞭。走過營后的小平岡卻是一帶松樹，滿地針痕，隨月影動漾。四人酒興勃發(fā)，繞著松樹，唱起歌來。足足歌曰：“咱本田家女，嫁與晉天王，封侯兼掛帥，樂事正無疆?！毕阆阍唬骸傲θ缁①饷踩缁?，身為王妃兮居紫霞，愿得金丹兮注年華?！毙佑⒃唬骸胺?yàn)楹钇逓椴?，臣顏紅，臣心赤，愿千秋萬歲沐膏澤?！必炛樵唬骸安幌Ъt顏女，嫁與白頭翁，誰言妾命薄，兒女本英雄。金門曾射策，身與瓊林席，王恩許作探花郎，鏡里芙蓉照天碧。貴妃為兒兮天子為婿，我將聯(lián)姻天室兮世復(fù)世。”唱罷咸鼓掌大笑。香香指松林深處一門曰：“此不是五仙的廟門么?！毕铝笋R，以鞭撾門，撾了一回，沒有人應(yīng)。香香怒只一腳，打得那門粉碎。見兩個(gè)婦人拿著燈，走將出來：“你們是何處強(qiáng)人，欺我丈夫外出，打破廟門，將欲何為？”香香見兩婦人，一個(gè)是二十余歲以來，一個(gè)是四十余的。香香遂將那老的揪住頭發(fā)，掀翻在地，罵曰：“你不認(rèn)得擒虎伯可娘娘么，咱們來這廟拈頭炷的早香，你閉著門不開，你要命么?！毖灾崞鹑^，足足曰：“香香他是不知的，饒他罷?！毕阆愫人饋?，指著各人曰：“此是蕩寇元帥可娘娘，此是女探花斗夫人，此是繡旗伯司馬夫人，你睜狗眼來認(rèn)認(rèn)。先時(shí)年紀(jì)少的婦人，已唬個(gè)死伏地下不能動。今聞這些話，這老的遂攙著他，搗蒜也似的磕了一回頭。貫珠問曰：“你兩個(gè)是廟司么？”婦人曰：“小婦人是廟司章羨敖的妻。”又指著少年的曰：“此是小婦人的媳婦兒，只因丈夫兒子，被一個(gè)相好的拉了去，吩咐閉著廟門，不許開的，廟中只有小婦人婆媳兩個(gè)，恐有強(qiáng)人窺伺，實(shí)不知眾娘娘微行到此，罪該萬死?！毙佑⒃唬骸澳闱尹c(diǎn)著燈燭，焚著香，待我們拈了香，游玩一番，便回營去了?！庇谑莾扇诉殿^謝了恩，忙忙的打掃神龕，點(diǎn)著燈燭，焚起一爐香。叫媳婦兒烹茶，敲動鐘鼓，請娘娘們拈香。四人拴好了馬，步上神殿，將軍器支在一旁。聽營中的刁斗，仍未交到子時(shí)。恰值那媳婦兒托出茶盤來，各人飲了茶，教拿交椅四張，暫在神殿旁坐一會，待籌點(diǎn)交到子時(shí)初刻，然后行禮。
是役也，香香既拿從云家屬，解回黑齒。芳蓮獨(dú)駐白榕。是夜，宿邑衙中，翻覆睡不著。起視明月，圓鏡麗天。遂攜雙锏，隨月色，步至衙后。但見花影離離，柳痕裊裊，從粉墻上篩將過來。墻下一門半開，推門入，一小園也。園后一假山，倚著一株大榆樹，攀榆步上假山，四面寒光，蟾華滿眼。但聞蛩吟蚓曲，哀楚動人。俄有微飏從東吹至，吹出一縷書聲，頓挫悠揚(yáng)，十分可愛。旋變作吟哦之聲，細(xì)聽之，其詞曰：
“燕愛雙飛蝶有情，何堪孤影獨(dú)盈盈。畫眉我有張郎筆，不遇蛾眉誤此生。”
芳蓮觸撥芳心，從英雄氣概中抽出一縷纏綿的幽恨來。不禁低鬟嘆息了一聲，囀著嚦嚦的鶯喉，和將起來。念曰：
“誰道人情遜物情，無端棖觸淚盈盈。蛾眉蹙損憑誰畫，不遇張郎誤此生?！?br>吟了幾回，遂下假山，坐花下，顰眉不語?；秀甭劶偕缴蠘渎暲b睇之，見月光下一書生立假山上，張目四顧。芳蓮叱問何人，其人曰：“是槐影風(fēng)搖暮鴉，是玉人帽側(cè)烏紗。”芳蓮曰：“你這書生，深夜逾墻，欲摟東家處子乎?！逼淙诵υ唬骸肮媚锝褚沟糜鰪埨桑豁汋緭p蛾眉了。”言著，遂跳下假山來。芳蓮曰：“小書生，好大膽！”即揮雙锏，向那書生臉上一晃，罵曰：“好大膽的小書生，你道我是何人，我乃當(dāng)朝蕩寇可元帥部下朱芳蓮將軍便是。從云既擒，奉將令暫守此城，汝不知么？汝端的是鬼是賊，從實(shí)招來。一字糊涂，死于锏下?！蹦菚５没昶菗u蕩，跪伏在地，只是顫顫的說不出話來。芳蓮細(xì)睨之，年紀(jì)約十八九，神清骨秀，玉照中人也。不忍恐嚇著他，遂低聲曰：“你不要慌，慢慢的說來。”那書生依然顫顫的說一句顫一回，定了性兒徐曰：“小生韓姓名春蓀，父母早亡，孤無兄弟，幼好吟詠，所寓書齋貼近假山短垣，因邑令從云之女從錦瑟，常登假山，挑逗小生，小生以他有貌無才，拒而不應(yīng)。今日聞王師將他家屬拿去，故敢肆口吟詩，不期吟者無心，和者有意，觸撥小生一片憐香惜玉之情，以為從云家屬，雖是被捉或者錦瑟密藏小園中也未見得。既能吟出這樣情韻雙絕之句，便非無才可知。翻悔前時(shí)錯(cuò)過了，遂大著膽跳下假山。誰知誤觸虎威，罪該萬死。望將軍憫小子無知，饒了性命?！狈忌徳唬骸叭昕稍⑵廾?？”春蓀曰：“小生雖是孤貧，發(fā)愿要娶個(gè)有才的女子，故至今未有家室。”芳蓮將雙锏放下，微笑曰：“某雖是個(gè)女將軍，頗嫻吟詠，方才和君子的絕句，君子中意么?！贝荷p曰：“將軍錦心繡口，能言心所欲言，小生沒有不中意的道理?！狈忌徯镉袷?，扶起春蓀，令同坐石磴上。春蓀不肯坐，只求釋放回去。芳蓮曰：“某是武人，不解推三掩四。君子苦苦要去，究竟某所吟，非君子心悅誠服的。如果悅服時(shí)，不妨與某駢坐，好說話?！毖灾炖荷p比肩兒坐下。芳蓮曰：“某父母早亡，今年十九歲了。正要揀個(gè)才子才嫁他，如君子不棄，愿訂百年?！贝荷p雖非不羨他的貌，愛他的才，只是方才嚇怕了，仍有幾分懼心。乃低頭答曰：“如將軍不棄寒賤，愿得身事將軍。但婚姻大事，雖無父母之命，也要媒妁之言。今夕須避嫌疑，他日洞房好相見也?！毖灾?，起欲去。芳蓮一把拉住曰：“君子是去不得的。對面的欲言便言，何用媒妁紛更作盡丑態(tài)。今宵的明月，便是媒人了。”言罷，遂將春蓀摟抱起來。春蓀只是不肯，幾次推開欲走。芳蓮大怒曰：“汝這腐儒，不中抬舉，須吃我一锏?！币皇謱⒋荷p揪翻在地，一手拿锏，提得高高的，撲將下來。誰知撲到近身處，便停住不撲，只是騎在春蓀身上，將锏約了幾約，忽然拋了锏，又將春蓀抱將起來。春蓀被他拖曳了幾回，方寸無主，只得任他恁地。芳蓮恐嚇壞了他，又笑淫淫與他親了幾個(gè)嘴，又按他的心曰：“妙人，不要慌?！贝荷p被他調(diào)得橫不是，豎不是，轉(zhuǎn)懼為歡，情興俱動，遂在石磴上，倒鳳顛鸞，成了眷屬。恰有幾個(gè)女兵拿燈籠，尋將進(jìn)來。芳蓮正摟著春蓀，在月下嬲戲，見女兵至，全不著忙，曰：“你們叩拜了這男夫人，鋪好枕席，我還要與夫人進(jìn)去睡哩?！迸桓也灰?。
明日，將招婿之事，行文稟知足足。足足因走了韓水，無心理他。下令五關(guān)諸邑，如有藏匿的，以謀反論。正欲拔營取路，往擒韓火。忽報(bào)繡旗伯司馬夫人解韓火至，在轅門候見。足足速令傳進(jìn)，問擒賊備細(xì)。杏英曰：“韓火為我兵所遏，逃入魚腸阪，端木參云圍之阪中，三日不得食，余黨皆掘地芐療饑。初十夜，有盜百余人，乘大雷雨，從小路劫入阪中，救出韓火。時(shí)某兵恰屯端木，為部下巡哨官田子方所獲。聞元帥駐軍于此，解來聽元帥發(fā)落?！弊阕愦笙玻唬骸氨編洰?dāng)以實(shí)情奏聞當(dāng)寧，斷不敢攘賢伯之功，以為功也。”即將囚車嚴(yán)行監(jiān)禁，置酒后營，與杏英相敘。時(shí)貫珠、香香皆卸甲明妝，齊來接見。四人同席酣飲，說得十分投機(jī)，互相酬勸，各人都有醉意了。香香曰：“聞這山后，有座五仙廟，甚幽雅，久欲到此一逛，未得空。今趁著好一天月色，又得繡旗伯來，合作個(gè)四明女狂客，何不同走一遭，遣此良夜？五仙有知，應(yīng)嘆從來無此嘉會也?！必炛槌酥婆d，拍掌而起曰：“我的兒，甚合為娘的意。去波，去波?！币幻嬲f，一面拉著三人，走出營后來。女兵曰：“夜深了，元帥們往何處去？”足足曰：“咱們往五仙廟夜游，不用你們一個(gè)跟來的?！焙谠贫妓局x采菱曰：“不用他們也罷，只是各人醉了，況身子沉重，不比平時(shí)，須拿著軍器要緊。”杏英曰：“這話不差，你們速將軍器扛來。”俄而扛至香香的斧、足足的鏟、杏英貫珠的刀與槍，各人拿了上馬加鞭。走過營后的小平岡卻是一帶松樹，滿地針痕，隨月影動漾。四人酒興勃發(fā)，繞著松樹，唱起歌來。足足歌曰：“咱本田家女，嫁與晉天王，封侯兼掛帥，樂事正無疆?！毕阆阍唬骸傲θ缁①饷踩缁?，身為王妃兮居紫霞，愿得金丹兮注年華?！毙佑⒃唬骸胺?yàn)楹钇逓椴?，臣顏紅，臣心赤，愿千秋萬歲沐膏澤?！必炛樵唬骸安幌Ъt顏女，嫁與白頭翁，誰言妾命薄，兒女本英雄。金門曾射策，身與瓊林席，王恩許作探花郎，鏡里芙蓉照天碧。貴妃為兒兮天子為婿，我將聯(lián)姻天室兮世復(fù)世。”唱罷咸鼓掌大笑。香香指松林深處一門曰：“此不是五仙的廟門么?！毕铝笋R，以鞭撾門，撾了一回，沒有人應(yīng)。香香怒只一腳，打得那門粉碎。見兩個(gè)婦人拿著燈，走將出來：“你們是何處強(qiáng)人，欺我丈夫外出，打破廟門，將欲何為？”香香見兩婦人，一個(gè)是二十余歲以來，一個(gè)是四十余的。香香遂將那老的揪住頭發(fā)，掀翻在地，罵曰：“你不認(rèn)得擒虎伯可娘娘么，咱們來這廟拈頭炷的早香，你閉著門不開，你要命么?！毖灾崞鹑^，足足曰：“香香他是不知的，饒他罷?！毕阆愫人饋?，指著各人曰：“此是蕩寇元帥可娘娘，此是女探花斗夫人，此是繡旗伯司馬夫人，你睜狗眼來認(rèn)認(rèn)。先時(shí)年紀(jì)少的婦人，已唬個(gè)死伏地下不能動。今聞這些話，這老的遂攙著他，搗蒜也似的磕了一回頭。貫珠問曰：“你兩個(gè)是廟司么？”婦人曰：“小婦人是廟司章羨敖的妻。”又指著少年的曰：“此是小婦人的媳婦兒，只因丈夫兒子，被一個(gè)相好的拉了去，吩咐閉著廟門，不許開的，廟中只有小婦人婆媳兩個(gè)，恐有強(qiáng)人窺伺，實(shí)不知眾娘娘微行到此，罪該萬死?！毙佑⒃唬骸澳闱尹c(diǎn)著燈燭，焚著香，待我們拈了香，游玩一番，便回營去了?！庇谑莾扇诉殿^謝了恩，忙忙的打掃神龕，點(diǎn)著燈燭，焚起一爐香。叫媳婦兒烹茶，敲動鐘鼓，請娘娘們拈香。四人拴好了馬，步上神殿，將軍器支在一旁。聽營中的刁斗，仍未交到子時(shí)。恰值那媳婦兒托出茶盤來，各人飲了茶，教拿交椅四張，暫在神殿旁坐一會，待籌點(diǎn)交到子時(shí)初刻，然后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