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盜賊類 柳太尹設(shè)榜捕盜

廣陵縣胡納忠，世家巨富。忽夜被強盜三十余人，明火劫掠，擄去財帛不可勝計。又家人被傷，婢妾被辱，受虧難忍。柰賊散去后，莫知所在，只得赴縣陳告云：“狀告為強劫事：臺法霜清，民生有主。盜風(fēng)蜂起，世界變常。忠素善弱，守積財帛。陡于今月十三夜靜人定，強盜三十余徒，明火持杖，打進(jìn)大門，捆縛男女，殺傷老幼，淫辱婢妾，勒逼金銀，抄擄錢帛，家財髜空，門壁粉碎，荼毒非常。冤屈彌天，懇臺準(zhǔn)差捕盜，緝拿眾賊正法，懲惡究贓，追給被擄貲財，開單粘告。”時柳慶為令，審曰：“盜有許多，豈不能認(rèn)一二人乎？”胡納忠曰：“賊皆白布包頭，煙墨搽臉，故不能認(rèn)。雖有影響相似者，今亦不不敢妄指?！绷唬骸叭暌患也o一人脫走乎？”胡曰：“大門一響，賊群擁入，焉能走脫？”柳曰：“鄰里亦無相助逐賊者乎？”胡曰：“賊勢浩大，人那敢趕之？”柳曰：“汝鄉(xiāng)有慣為盜者，有與你有深仇者，有夜間所見之賊舉動似某人者，可逐件開來?！焙慈」P面報曰：“某也慣賊，某也與我有仇，前夜之賊有似某人者”一連共疏二十余人。柳尹都拘來審，眾人各不肯認(rèn)。柳曰：“且拘你輩在監(jiān)，可各代他跟尋得賊出，然后放你?！庇墒枪倌眉染o，眾人各為體訪。又且柳尹知賊眾既多，人心不一，今捕拿又緊，賊豈不懼，此可設(shè)詐以求之。乃作匿名帖，令手下貼于衙前曰：“我等共劫胡家，徒侶混雜，終恐泄露。今欲首伏，恐不免誅。若聽先首免罪，便欲來告?！庇謱⒋颂N胡家附近。各處賊見此帖，果然彼此相疑，都道自己伙中真?zhèn)€有人要先首免罪者。胡納忠亦信之，謂真是賊帖，乃揭與官看。胡令遂出一告示張掛：“見得前日劫賊，若有悔過自新先出告首者，許免其罪?！本佣?，有王家一奴昝吉，自出首曰：
“狀首為惡黨牽玷事：吉本家奴，素非徒棍。不幸前月十三夜出守園，路遇強徒三十余眾，執(zhí)將捫命，哀告乞免。逼往胡家，同伙打劫，并未分贓。蒙臺出榜，先首免罪，理合首明。乞念孱奴被脅，情非得已，愿悔夙非，許開后善。上首?！?br>柳尹曰：“汝自首明，本當(dāng)赦罪不問。但當(dāng)報出別賊，方可免你，豈但洗明自己乎！”昝吉曰：“別賊生面，不知是誰。”柳尹曰：“豈無一二熟人乎？”昝吉曰：“認(rèn)不真，不敢妄指?！绷?，將吉起。吉難禁痛，乃報出繆復(fù)、于聰二人。又提繆、于到，嚴(yán)刑拷勘，乃盡報出三十人。柳尹曰：“吉先出首，又系脅從，又未分贓，理當(dāng)獨赦。余人都擬死?！笨姀?fù)等恨吉首出他輩，都執(zhí)曰：“吉本同謀同劫，又分贓某物，哪是脅從？死便當(dāng)同死，怎得獨生？”柳尹曰：“吉若便告出三十人，雖同謀亦應(yīng)免死。彼初但糊涂洗己，待然后指出一人，便知是同伙之賊。亦不得以自首減等論矣，理當(dāng)同罪?！彼旄髁町嬚小Ａ钆性唬骸皩彽每姀?fù)、于聰?shù)?，閭閻惡少，市井餓夫。嘯集不義之徒，逞威恣肆；指揮無賴之黨，乘夜縱橫。舉燧而行，不憚鄰人之覺；斬關(guān)以入，盡發(fā)事主之藏。殺戮自由，猛過豺狼之勢；奸淫無忌，毒甚犬羊之兇。日甚一日而誰何，浸淫魯邦之盜跖；三十三人而不戢，依稀梁山之宋江。盜取人于萑蒲，子太叔興徒悉殲；賊共謀于空舍，趙廣漢遣吏捕誅。如患勝殘之難，何惜無道之殺。不分首從，俱正典刑。”
按：此匿名帖之設(shè)，即兵家反間之計，此推其意而用之，果能鉤索乎賊黨。故知治獄無定法，在官之臨機設(shè)算而善發(fā)摘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