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爭占類 江縣令辨故契紙
作者：余象斗陵州仁壽縣有里胥洪起濤，奸宄狡黠，獵騙鄉(xiāng)民。見鄰婦有夫死者寡守幼子陳巽繹，家頗富饒。嘗遣仆收租，佃多頑欠不完。有南塘一路，田可百畝，路遠(yuǎn)尤難追收。起濤亦有數(shù)佃在南塘，便有謀陳宅田之意。故誑其寡婦曰：“南塘路遠(yuǎn)人刁，苗租多不完納。我亦有田在彼處，你不如以田租我，代爾收其稅，納銀還汝，豈不甚便？”寡婦許之。其租果收得完足。三年之后，起濤往囑各佃曰：“向者，陳寡婦以田當(dāng)與我撥租，我收準(zhǔn)息。今已全賣與我，你各人須立荷當(dāng)來，然后我給歷頭，與你耕作。今后畝租俱宜還我?！备鞯柘そ宰裰１送馐盏钁糁?，內(nèi)納陳宅之稅。佃惟知洪是己主人，陳不知洪已外冒占伊佃。忽逾二十年，陳寡婦已故。洪起濤乃偽為券契，以茶染紙，為淡黃色，若類遠(yuǎn)年舊紙者。遂不納陳巽繹之租。及來征索，起濤曰：“你令先堂前田已全賣與我，特田價未完，故收數(shù)年租補你。今價已滿足，田系我家物業(yè)，豈更納汝租乎！”巽繹曰：“你租我田代收，我家何曾賣田與你？”遂往南塘去收租。各佃都曰：“我耕江主人田已經(jīng)二十年，不認(rèn)陳宅是我主也。”都不肯還。陳巽繹赴縣告曰：
“狀告為刁豪脫占事：繹幼孤母寡，佃多頑欠。刁豪洪起濤，計租繹田，代收納租。伊得秤頭，繹享歲入，不費征索，佃無敢欠。經(jīng)二十載，全無變異。詎豪變計，冒稱伊業(yè)，歲租不納，田盡霸占。脫管於前，熟交各佃；刁占于后，欺繹孤弱。乞懲惡斷租，田復(fù)歸主。庶儆刁風(fēng)，孤弱有賴。上告?！?br>洪起濤訴曰：“狀訴為唆騙罔誣事：濤先年用價銀二百五十兩，買陳巽繹田一百頃，契書明白，中見可證，歷今二十余年。兩經(jīng)造冊，未肯射產(chǎn)，歲貼糧役銀七兩五錢，毫無虛欠積歇。洪策唆繹重索補價，奸騙不遂，又唆告臺，捏稱脫占。時價明買，何謂脫管？契書可據(jù)，安在刁占？乞剪唆究誣，民安訟清。叩訴。”
江縣令提審之。陳巽繹曰：“起濤為我甲頭，代我收租耳。我手接他租已經(jīng)十余年。今一旦冒稱田賣與他，白占何甘？”洪起濤曰：“小人有契書在此，是伊母親手花號，二十年物業(yè)，今日如何強爭得！”江大尹取契一看，即折曰：“此是假契，陳巽繹之母末賣田也。汝但代彼收租而已?！逼饾唬骸斑h(yuǎn)年舊契，何以假得？更有中人在此可問?！苯笠唬骸澳阒\占人二百五十兩銀田產(chǎn)，豈不能許數(shù)十金買中人？此干證亦不消問矣。我叫吏取二十年前案卷紙與你看，其外蒙塵，受風(fēng)煙則黃；其中，紙色俱白。今此契表里如一，乃是用茶染的，故知是偽也。”因命用。起濤不認(rèn)。又欲中人。中人見起濤真情已被察出，為他受刑無益，不待用，遂招出原日并未為中，特起濤許銀二十五兩，買他為證。江尹以其未敢欺瞞，遂釋之。而擬起濤以欺占之罪。江尹判曰：
“審得洪起濤斗筲賤品，鷹犬下材。既舞智以御人，復(fù)因機(jī)以罔利。欲剝騙民之膏血，代收寡婦之畝租。催督早完，內(nèi)受工直，征收加重，外克羨余。民間謂之甲頭，在官謂之?dāng)垜?。蠶食百家之內(nèi)，志氣風(fēng)生；狼貪一里之中，棱威日肆。孤見無識，寄心腹于豺群；寡子何知，委膿鮮于虎口。彼貪心尚未養(yǎng)足，乃狡計復(fù)爾橫生。偽作契書，欲掩襲他人之業(yè)；強為抵賴，將覬覦非分之圖。久假不歸者非仁，取非其有者悖義。死寄金而歸主，昔人且靡負(fù)盟；生佃田而霸占，此日忽聞異事。宜加嚴(yán)罰，用警貪夫。罪坐杖提，業(yè)追還主?！卑矗汉槠饾@計甚狡。彼抱田而代之收租，便詐稱田賣于己。給歷頭于各佃，則佃戶自認(rèn)彼為主矣。又經(jīng)二十年之久，偽作契書為證，幾何而不落彼圈套乎。惟江侯因契書之假舊紙，則欺占之情立灼見矣。今之假批契者，往有之。故舉其一，以示司刑者慎辨之。
“狀告為刁豪脫占事：繹幼孤母寡，佃多頑欠。刁豪洪起濤，計租繹田，代收納租。伊得秤頭，繹享歲入，不費征索，佃無敢欠。經(jīng)二十載，全無變異。詎豪變計，冒稱伊業(yè)，歲租不納，田盡霸占。脫管於前，熟交各佃；刁占于后，欺繹孤弱。乞懲惡斷租，田復(fù)歸主。庶儆刁風(fēng)，孤弱有賴。上告?！?br>洪起濤訴曰：“狀訴為唆騙罔誣事：濤先年用價銀二百五十兩，買陳巽繹田一百頃，契書明白，中見可證，歷今二十余年。兩經(jīng)造冊，未肯射產(chǎn)，歲貼糧役銀七兩五錢，毫無虛欠積歇。洪策唆繹重索補價，奸騙不遂，又唆告臺，捏稱脫占。時價明買，何謂脫管？契書可據(jù)，安在刁占？乞剪唆究誣，民安訟清。叩訴。”
江縣令提審之。陳巽繹曰：“起濤為我甲頭，代我收租耳。我手接他租已經(jīng)十余年。今一旦冒稱田賣與他，白占何甘？”洪起濤曰：“小人有契書在此，是伊母親手花號，二十年物業(yè)，今日如何強爭得！”江大尹取契一看，即折曰：“此是假契，陳巽繹之母末賣田也。汝但代彼收租而已?！逼饾唬骸斑h(yuǎn)年舊契，何以假得？更有中人在此可問?！苯笠唬骸澳阒\占人二百五十兩銀田產(chǎn)，豈不能許數(shù)十金買中人？此干證亦不消問矣。我叫吏取二十年前案卷紙與你看，其外蒙塵，受風(fēng)煙則黃；其中，紙色俱白。今此契表里如一，乃是用茶染的，故知是偽也。”因命用。起濤不認(rèn)。又欲中人。中人見起濤真情已被察出，為他受刑無益，不待用，遂招出原日并未為中，特起濤許銀二十五兩，買他為證。江尹以其未敢欺瞞，遂釋之。而擬起濤以欺占之罪。江尹判曰：
“審得洪起濤斗筲賤品，鷹犬下材。既舞智以御人，復(fù)因機(jī)以罔利。欲剝騙民之膏血，代收寡婦之畝租。催督早完，內(nèi)受工直，征收加重，外克羨余。民間謂之甲頭，在官謂之?dāng)垜?。蠶食百家之內(nèi)，志氣風(fēng)生；狼貪一里之中，棱威日肆。孤見無識，寄心腹于豺群；寡子何知，委膿鮮于虎口。彼貪心尚未養(yǎng)足，乃狡計復(fù)爾橫生。偽作契書，欲掩襲他人之業(yè)；強為抵賴，將覬覦非分之圖。久假不歸者非仁，取非其有者悖義。死寄金而歸主，昔人且靡負(fù)盟；生佃田而霸占，此日忽聞異事。宜加嚴(yán)罰，用警貪夫。罪坐杖提，業(yè)追還主?！卑矗汉槠饾@計甚狡。彼抱田而代之收租，便詐稱田賣于己。給歷頭于各佃，則佃戶自認(rèn)彼為主矣。又經(jīng)二十年之久，偽作契書為證，幾何而不落彼圈套乎。惟江侯因契書之假舊紙，則欺占之情立灼見矣。今之假批契者，往有之。故舉其一，以示司刑者慎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