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伯邑考進(jìn)貢贖罪

忠臣孝子死無辜，只為殷商有怪狐；淫亂不羞先薦恥，真誠豈畏后來誅？寧甘萬刃留清白，不愛千嬌學(xué)獨(dú)夫；史冊不污千載恨，令人屈指淚如珠。
話說伯邑考欲往朝歌為父贖罪，時有上大夫散宜生阻諫，公子立意不允，隨進(jìn)宮辭母太姬，要往朝歌贖罪。太姬曰：“汝父被羈里，西岐內(nèi)外事付托何人？”邑考曰：“內(nèi)事托付兄弟姬發(fā)，外事托付散宜生，軍務(wù)托付南宮；孩兒要親往朝歌面君，以進(jìn)貢為名，請贖父罪?！碧б娨乜紙詧?zhí)要去，只得依允。吩咐曰：“孩兒此去，須要小心?！币乜嫁o去，逕到殿前，與弟姬發(fā)言曰：“兄弟好生與兄弟和美，不可改西岐規(guī)矩，我此去朝歌，多則叁月，少則二月，即便回程?！币乜挤愿喇?，收拾寶物進(jìn)貢，擇日起行。姬發(fā)同文武官九十八弟，在十里長亭餞別。邑考與眾人飲酒作別，一路前行，揚(yáng)鞭縱馬；過了些紅杏芳林，行無限柳陰古道。伯邑考與從人一日行至汜水關(guān)。關(guān)上軍兵見兩桿進(jìn)貢幢，上書“西伯侯”旗號。軍官來報主帥，守關(guān)總兵韓榮命開關(guān)，邑考進(jìn)關(guān)，一路無辭。行過五關(guān)來到澠池縣，渡黃河至孟津，進(jìn)了朝歌城皇華官驛安下。次日問驛丞：“丞相府住在那里？”驛丞答曰：“在太平街?！贝稳找乜紒碇聊觊T，并不見一員官走動，又不敢擅入午門。已往返五日，邑考素縞抱本，立於午門外。少時只見一位大臣騎馬而至，乃亞相比干也。伯邑考向前跪下，比干問曰：“階下跪者何人？”邑考答曰：“吾乃犯臣姬昌子伯邑考?！北雀陕勓?，滾鞍下馬，以手相扶，口稱：“賢公子請起?！倍肆⒃谖玳T外，比干問曰：“公子為何事至此？”邑考答曰：“父親得罪於天子，蒙丞相保奏，得全性命，此恩天高地厚，愚父子兄弟銘刻難忘。只因七載光陰，父親久羈里，人子何以得安？想天子必思念循良，豈肯甘為魚肉？邑考與散宜生議將祖遺鎮(zhèn)國異寶，都進(jìn)納王廷，代父罪。望丞相開天地仁慈之心，憐姬昌久羈里之苦。倘蒙賜骸鼻得歸故土，真恩如泰山，德如淵海，西岐百姓，無不感念丞相之大恩也?！北雀纱鹪唬骸肮蛹{貢，乃是何寶？”邑考曰：“是始祖父所遺七香車，醒酒氈，白面猿猴，美女十名，代父贖罪?！北雀稍唬骸捌呦丬囉泻螌毢?？”邑考答曰：“七香車乃軒轅皇帝破蚩尤於北海，遺下此車。若人坐上面，不用推引，欲東則東，欲西則西，乃世傳之寶也。醒酒氈，倘人醉酩酊，臥此氈上，不消時刻即醒。自面猿猴雖是畜類，善會叁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謳筵前之歌，善為掌上之舞，真如嚦嚦鶯簧，翩翩弱柳。”比干聽罷：“此寶雖妙，今天子失德，又以游戲之物進(jìn)貢，正是助桀為虐，熒惑圣聰，反加朝廷之亂。無奈公子為父羈囚，行其仁孝，一點(diǎn)真心。此本我替公子轉(zhuǎn)達(dá)天庭，不負(fù)公子來意耳?！北雀赏菢呛蛑迹钣賳⒆啵骸皝喯啾雀梢婑{?！奔q王曰：“宣比干上樓?！北雀缮蠘浅?，紂王曰：“朕無旨宣召，卿有何表章？”比干奏曰：“臣啟奏陛下！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納貢，代父贖罪。”紂王命宣邑考上樓，那邑考肘膝而行，俯伏奏曰：“犯臣子伯邑考朝見。”紂王曰：“姬昌罪大忤君，今子納貢為父贖罪，亦可為孝矣?！辈乜甲嘣唬骸胺赋技Р锓糕杈?，赦宥免死，暫居里。臣等舉室感陛下天高海闊之洪恩，仰地厚山高之大德。今臣等不揣愚陋，昧死上陳，請代父罪。倘荷仁慈，賜以再生，得赦歸國，使臣母子等骨肉重完：臣等萬載瞻仰陛下再生之德，出於恩外也?！奔q王見邑考悲慘為父陳冤，極其懇至。知是忠臣孝子之言，不勝感動，乃賜邑考平身。邑考謝恩，立於欄桿之外。妲己在內(nèi)見邑考豐姿都雅，目秀眉清，紅齒白，言語溫柔。妲己已傳旨：“卷去珠?！弊笥覍m人將珠高卷，搭上金鉤。紂王見妲己出來，口稱：“御妻！今有西伯侯之子伯邑考納貢，代父贖罪，情實(shí)可矜?！辨Ъ鹤嘣唬骸版勎麽乜忌颇芄那?，真世上無雙，人間絕少。”紂王曰：“御妻何以知？”妲己曰：“妾雖女流，幼在深閨，聞父母傳說邑考博通音律，鼓琴更精，深知大雅遺音，妾所以得知。陛下可看邑考撫琴一曲，便知深淺?！奔q王乃酒色之徒，久被妖氣所惑；一聽其言，便令伯邑考叩見妲己。邑考朝拜畢，妲己曰：“伯邑考聞你善能撫琴，你今試撫一曲何如？”邑考奏曰：“娘娘在上，臣聞：‘父母有疾，為人子者不敢舒衣安食?！穹赋几钙咻d羈囚，苦楚萬狀；臣何忍蔑視其父，自為喜悅而鼓琴哉？況臣心碎如麻，安能宮商節(jié)奏，有辱圣聰？”紂王曰：“你當(dāng)此景，撫琴一曲，如果希奇，赦你父子歸國?！币乜悸犚姶搜?。大喜謝恩。紂王傳旨取琴一張，邑考盤膝坐在地上，將琴放在膝上，十捐尖尖撥動琴弦，撫弄一曲，名曰：風(fēng)入松。
“楊柳依依弄晚風(fēng)，桃花半吐映日紅；芳草綿綿鋪錦繡，任他車馬各西東?！?
邑考彈至曲終，只見音韻幽揚(yáng)，真如戛玉鳴球，萬壑松濤，清婉欲絕。今人塵襟頓爽，恍如身在瑤池鳳闕，而笙簧簫管，檀板謳歌，覺俗氣逼人耳。誠所謂：“此曲祗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紂王聽罷，心中大悅；對妲己曰：“真不員御妻所聞，邑考此曲，可稱盡善盡美！”妲己奏曰：“伯邑考之琴，天下共聞，今親睹其人，所聞未盡所見。”紂王大喜，傳旨摘星樓排宴。妲己偷睛看邑考面如滿月，手姿俊雅，一表非俗，其風(fēng)情動人。妲己又看紂王容貌，大是暗昧，不甚動人。看官，紂王雖是帝王之相，怎經(jīng)色欲相虧，形容枯槁。自古佳人愛少年，況妲己乃一妖魅乎？妲己暗思且將邑考留在此處，假說傳琴，乘機(jī)挑逗，庶幾成就鸞鳳，共效于飛之樂。況他少年，其為補(bǔ)益更多，何拘拘於此老哉？”妲己設(shè)計欲留邑考，隨即奏曰：“陛下當(dāng)赦西伯父子歸國，固是陛下浩蕩之恩。但邑考琴為天下絕調(diào)，今赦之歸國，朝歌竟然絕響，深為可惜！”紂王曰：“如之奈何？”妲己奏曰：“妾有一法，可全兩事?！奔q王曰：“御妻有何妙策，可以兩全？”妲己曰：“陛下可留邑考在此傳妾之琴，俟妾學(xué)精熟，早晚侍陛下左右，以助皇上清暇之樂，一則西伯感陛下赦宥之恩，二則朝歌不致絕瑤琴之樂，庶幾可以兩全?！奔q王聞言，以手拍妲己之背曰：“賢哉愛卿！真是聰慧賢明，深得一舉兩全之道?！彪S傳旨：“留邑考在此樓傳琴?！辨Ъ翰挥X暗喜：“我如今且將紂王灌醉了，扶去濃睡；我自好與彼行事，何愁此事不成？”忙傳旨排宴，紂王以為妲己美意：豈知內(nèi)藏傷風(fēng)敗俗之情，大壞綱常禮義之防。妲己手捧金杯，對紂王曰：“陛下進(jìn)此壽酒?！奔q王以為美愛，只顧歡樂，不覺一時酩酊。妲己命左右侍御宮人，扶皇上龍榻安寢，方著邑考傳琴。兩邊宮人取琴兩張，上一張是妲己，下一張是伯邑考傳琴。邑考奏曰：“犯臣子啟娘娘！此琴有內(nèi)外五形，六律五音，吟操勾剔，左手龍睛，右手鳳目，按宮商角征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敵，打，有六忌，有七不彈?！辨Ъ簡栐唬骸昂螢榱?！”邑考曰：“聞哀慟泣專心事，忿怒情懷戒欲驚。”妲己又問：“何為七不彈？”邑考曰：“疾風(fēng)驟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無香近褻，不知音近俗，不潔近穢；遇此皆不彈。此琴乃太古遺音，樂而近雅，與諸樂大不相同。其中有八十一大調(diào)，五十一小調(diào)，叁十六等音。有詩為證：
“音無平兮清心目，世上琴聲天上曲；盡將千古圣人心，付與叁尺梧桐木?！?邑考言畢，將琴撥動，其音亮，妙不可言。且說妲己原非為傳琴之故，實(shí)為貪邑考之姿容；挑逗邑考，欲效于飛，縱淫敗度，何嘗留心於琴？只是左右勾引，故將臉上桃花現(xiàn)嬌天姿，風(fēng)流國色。轉(zhuǎn)秋波送嬌滴滴情懷，啟朱吐軟溫溫悄語。無非欲動邑考，以惑亂其心。邑考乃圣人之子，因?yàn)楦甘芰b因之厄，欲行孝道，故不辭跋涉之勞，往朝歌進(jìn)貢，代父贖罪；指望父子同還故都，那有此意？雖是傳琴，心如鐵石，意若鋼堅，眼不旁觀，一心只顧傳琴。妲己兩番叁次勾邑考不動，妲己曰：“此琴一時難明?！狈愿雷笥?，“且排上宴來?！眱蛇呺S排上宴來，妲己命席傍設(shè)坐，令邑考侍宴。邑考魂不附體，跪而奏曰：“邑考乃犯臣之子，荷蒙娘娘不殺之恩，賜以再生之路，感圣德真如山海。娘娘乃萬乘之尊，人間國母，邑考怎敢侍坐？臣當(dāng)萬死！”邑考俯伏不敢□（左提“手”，右“臺”）頭，妲己曰：“邑考差矣！若論臣子，果然坐不得，若論傳琴，乃是師徒之道，即坐亦何妨？”邑考聞妲己之言，暗暗切鹵：“這賤人把我當(dāng)做不忠不考，不德不仁，非禮非義，不智不良之輩。想吾始祖后稷在堯?yàn)槌?，官居司農(nóng)之職，相傳數(shù)十世，累代忠良。今日邑考為父朝商，誤入陷井；豈知妲己以邪淫壞主上之綱常，有傷於風(fēng)化，深辱天子，其惡不小。我邑考寧受萬刃之誅，豈可壞姬門之節(jié)？死九泉之下，何以相見始祖哉？”且說妲己見邑考俯伏不言，又見邑考不感心情，并無一計可施。妲己邪念不絕：“我到有愛戀之心，他全無顧盼之意，也罷，我再將一法引逗他，不怕他心情不動耳。”妲己只得命宮人將酒收了，令邑考平身曰：“卿既堅執(zhí)不飲，可還依舊用心傳琴?！币乜碱I(lǐng)旨依舊撫琴，照前勾撥多時，妲己猛曰，“我居於上，你在於下。所隔疏遠(yuǎn)，按弦多有錯亂，甚為不便，焉能一時得熟？我有一法，可以兩邊相近，又便於按納，有何不可？”邑考曰：“久撫自精，娘娘不必性急。”妲己曰：“不是這等說，今夜不熟，明日主上問我，我將何言相對？深為不便?？蓪⒛阋旗渡献易稇褍?nèi)，你拿著我雙手，撥此弦，不用一刻即熟，何勞多延日月哉？”把伯邑考嚇得魂游萬里，魄散九霄；邑考思量此是大數(shù)已定，料難出此羅網(wǎng)，必竟做個青白之鬼，不負(fù)父親教子之方，只得把忠言直諫，就死甘心。邑考正色奏曰：“娘娘之言，使臣萬載竟為狗彘之人！史官載在典章，以娘娘為何如后？娘娘乃萬姓之國母，受天下諸侯之貢賀，享椒房至尊之實(shí)，掌六宮金闕之權(quán)。今為傳琴一事，褻尊一至於此，深屬兒戲，成何體統(tǒng)！使此事一聞於外，雖娘娘冰清玉潔，而天下萬世又何信哉？娘娘請無性急，使旁觀者有辱於至尊也?！卑焰Ъ盒叩贸范t，無言可對，隨傳旨：“命伯邑考暫退。”伯邑考下樓回館驛不題。且說妲已深恨：“這等匹夫！輕人如此。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滿溝渠？反被他羞辱一場。管教你粉身碎骨，方消我恨！”妲己只得陪紂王安寢。次日天明，紂王問妲己：“夜來伯邑考傳琴，可曾精熟？”妲己枕邊挑剔，乘機(jī)奏曰：“妾身啟陛下！夜來伯邑考無心傳琴，反起不良之念，將言調(diào)戲；甚無人臣禮，妾身不得不奏?！奔q王聞言，大怒曰：“這匹夫焉敢如此？”隨即起來整飭用膳，傳旨宣伯邑考。邑考在館驛聞命，即至摘星樓下候旨。王命宣上樓來，邑考上樓叩拜在地。王曰：“昨日傳琴，為何不盡心傳琴？反遷延時刻，這有何說？”邑考奏曰：“學(xué)琴之事，要在心堅意誠?！辨Ъ涸诎栽唬骸扒僦兄o存，若仔細(xì)分明講的斟酌，豈有不精熟之理？只你傳習(xí)不明，講論糊涂，如何得臻其音律之妙？”紂王聽妲己之言，夜來之事，不好明言，隨命邑考：“再撫一曲，與朕親聽，看是如何？”邑考受命，膝地而坐，撫弄瑤琴；自思不若於琴中寓以諷諫之意，乃嘆紂王一詞曰： “一點(diǎn)忠心達(dá)上蒼，祝君壽算永無疆；風(fēng)和雨順當(dāng)今福，一統(tǒng)山河國祚長?！?
紂王靜聽琴內(nèi)之音，俱是忠君愛國之意，并無半點(diǎn)欺謗之言，將何罪於邑考？妲己見紂王無有加罪之心，以言挑之曰：“伯邑考前進(jìn)白面猿猴，善能歌唱，陛下可曾聽其歌唱否？”紂王曰：“夜來聽琴有誤，未曾演習(xí)；今日命邑考進(jìn)上樓來，以試一曲何如？”邑考領(lǐng)旨到館驛，將猿猴進(jìn)上摘星樓，開了紅籠，放出猿猴。邑考將檀板遞與白猿，白猿輕敲檀板，宛轉(zhuǎn)歌喉，音若笙，滿樓亮。高一聲如鳳鳴之音，低一聲似鸞啼之美。愁人聽而眉皺，歡人聽而撫掌，泣人聽而止淚。紂王聽之，顛倒情懷，妲己聞之，芳心如醉；宮人聽之，為世上之罕有。那猿猴只唱得神仙著意，嫦娥側(cè)耳；就把妲己唱得神蕩意迷，情飛心逸，如醉如癡，不能檢束自己形色，將原形都唱出來了。只白猿乃千年得道之猿，修的十二重樓，橫骨俱無，故此善能歌唱。又修成火眼金睛，善看人間妖魅。妲己原形現(xiàn)出，白猿看見上面有個狐貍，乃妲己本相。白猿雖是一個得道之物，終是一個畜類。此猿將檀板擲於地下，向九龍侍席上一攛，劈面來抓，妲己往后一閃；早被紂王一拳，將白猿打跌在地，遂死於地下。眾宮人扶起妲己曰：“邑考明請猿猴，暗為行刺，若非陛下之恩相救，妾命休矣?！奔q王大怒，喝左右將，“伯邑考拿下，送入蠆盆?！眱蛇吺逃賹⒁乜寄孟拢乜紖柭暣蠼性┰诓唤^。紂王聽邑考口稱冤枉，命：“且放回。”紂王曰：“你這匹夫！白猿行刺，眾目所視，為何強(qiáng)辯，口稱冤在何也？”邑考泣奏曰：“猿猴乃山中之畜，雖修人語，野性未退；況猴子性喜果品，不用煙火之物。今見陛下九龍侍席之上，百般果品，心中急欲取丙品。便棄檀板，而攛酒席，且猿猴手無寸刀，焉能行刺？臣伯邑考世受陛下深思，焉敢造次；愿陛下究察其情，臣雖寸碟，死亦瞑目矣！”紂王聽邑考之言，暗思多時，轉(zhuǎn)怒為喜曰：“御妻邑考之言是也。猿猴乃山中之物，終是野性。況無刃豈能行刺？”既赦邑考，邑考謝恩。妲己曰：“既赦邑考無罪，你再將瑤琴撫弄一奇詞異調(diào)，琴內(nèi)果有忠良之心便罷，若有傾危之語，決不赦饒?！奔q王曰：“御妻之言甚善?！币乜悸犳Ъ褐啵迪耄骸斑@一番，諒不能脫其圈套，就將此殘軀以為直諫，就死萬刃之下，留之史冊，見我姬姓累世不失忠良?！币乜碱I(lǐng)旨坐地，軌於膝上撫琴一曲。詞曰：
“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未聞忍心兮，重斂煩刑。炮烙熾兮，筋骨粉；蠆盆慘兮，肺腑驚。萬姓汗血，竟入酒海；四方脂膏，盡懸肉林。杼抽空兮，鹿臺財滿；犁鋤折兮，鉅橋粟盈。我愿明君兮，去讒逐佞；整飭綱紀(jì)兮，天下太平?！?邑考撫罷，紂王不明其音：妲己妖魅，聽得琴中之音，有謗毀君王之言。妲己以手指邑考罵曰：“大膽匹夫！耙於琴中暗寓謗毀之言，辱君罵主，情殊可恨；真是刁惡之徒，罪不容誅！”紂王問妲己曰：“琴中謗毀，朕尚不明?！辨Ъ簩⑶僦兄?，細(xì)說一番；紂王大怒，喝左右來拿。邑考奏曰：“臣遠(yuǎn)有結(jié)句一段，試撫與陛下聽完?！痹~曰： “愿王遠(yuǎn)色兮，再正綱常；天下太平兮，速廢娘娘。妖氣滅兮，諸侯悅服；卻淫邪兮，社稷康寧。陷邑考兮，不怕萬死；絕妲己兮，史氏傳揚(yáng)?！?
邑考作歌已畢，回手將琴隔侍席打來，只打得盤碟紛飛；妲己將身一閃，跌倒在地。紂王大怒曰：“好匹夫！猿猴行刺，被你巧言說過，你將琴擊皇后，分明弒逆，罪不容誅！”喝左右侍駕曰：“將邑考拿下摘星樓，送入蠆盆。”眾宮人扶起妲己奏曰：“陛下且將邑考拿下樓去，妾身自有處治?！奔q王聽妲己之言，把邑考拿下樓；妲己命左右取釘四根，將邑考手足釘了，用刀碎剁?？蓱z一聲拿下，釘了手足。邑考大叫，罵不絕口：“賤人！你將成湯錦繡江山，化為烏有。我死不足惜，忠名常在，孝節(jié)永存。賤人！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后定為厲鬼，食汝之魂！”可憐孝子為父朝商，竟遭萬刃剁；不一時將邑考剁成肉醬。紂王命付於蠆盆，了蛇。那妲己曰：“不可，妾聞姬昌號為圣人，說他能明禍福，善識陰陽。妾聞圣人不食子肉，今將邑考之肉，著廚役用作料做成肉餅，賜與姬昌。若昌竟食，此人妄誕虛名，禍福陰陽，俱是謬說。庶可赦宥，以表皇上不殺之仁。如果不食，當(dāng)速斬姬昌，恐遺后患?！奔q王曰，御妻之言，正合朕意?！彼倜鼜N役將邑考肉作餅，差官送往里，賜與姬昌。不知西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