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劉仁贍全節(jié)完名　南唐主臣服納貢

詩曰：

南伐族師太華東，天書夜到冊元功。
將軍舊壓三司貴，相國新兼五等崇。
鹓鷺欲歸仙仗里，熊羆還入禁營中。
長慚典午非村職，得就閑官即至公。
右錄韓愈《和晉公破賊回重拜臺司詩》
話說鄭恩自班師以來，因其久曠，未免與陶妃重敘歡洽，倍篤恩情。不料酒色過度，漸生疾病，忙請?zhí)t(yī)官看視。太醫(yī)官道：“此是七情過傷，虛水旺火之癥，當(dāng)用滋腎平肝清金益水之劑，可保無傷。大要只以保養(yǎng)為主，但能清心寡欲，靜養(yǎng)葆元，再加以祛災(zāi)湯藥，則可愈矣。”鄭恩大喜，分付左右送出太醫(yī)官。自此，靜住府中，安心保養(yǎng)，凡服藥調(diào)治，進食添衣，皆是陶妃親身服侍，寸步不離。
不說鄭恩在府養(yǎng)病。且說李重進督兵攻打泰州，城中自被周師圍困，已及二年，此時糧草缺乏，軍民饑苦，劉仁贍差人告急于齊王。齊王差大將許文縝、朱元領(lǐng)兵運饋至紫金山下寨。朱元進策道：“周兵勢銳，兼之李重進智勇兼?zhèn)?，用兵如神，今知我救兵來到，彼乃預(yù)先退離以待之，此必胸有成策，不可不防。為今之計，可筑而道數(shù)里，以遏其沖，則吾運便捷，而可免敵人之算，此乃兵家之要法也。”文縝依其計，即發(fā)兵筑起市道，連綿數(shù)十里，軍士往來運糧，直抵泰州城，果然便利。早有哨馬報入重進軍中。重進對曹英道：“唐軍長驅(qū)而來，又筑甬道以運軍糧，公等何策以御之？”曹英道：“寡不敵眾，弱不敵強。吾兵雖少，當(dāng)出奇兵以破之。”重進道：“公言正合吾意。”遂喚牙將劉俊分付道：“汝引步兵五千，出泰州之南，待后兵一出，兩下夾攻，沖破其營，敵人必亂矣?！眲⒖☆I(lǐng)計去了。又令曹英領(lǐng)兵埋伏于紫金山北首。重進分撥已定。 次日，領(lǐng)兵向紫金山而來。兩軍相撞，門旗開處，閃出許文縝，橫刀勒馬，立于陣前道：“汝等周將攻擊泰州，兩年不下，費力久矣，何不退兵，免遭擒戮？”重進大怒，掄刀直取文縝。文縝揮刀相迎。兩下金鼓喧天，搖旗吶喊。二將戰(zhàn)有一百余合，未分勝負。南陣沖出一將，名叫邊高，拍馬挺槍，前來助戰(zhàn)。重進力敵二將，全無懼怕。忽周陣中一聲炮響，震動山岳，正東一彪軍齊起，劉俊橫刀躍馬，從唐陣后殺來，唐兵大敗。朱元忙上前來迎敵。刺斜里曹英一騎又到，從南沖入陣來。文縝見勢不好，回馬便走。曹英阻住去路，邊高奮力來迎，不一合，曹英手起刀落，劈邊高于馬下。文縝見失了邊高，沖圍殺奔北門，劉仁贍城上看見，領(lǐng)兵殺出，救入城中去了。重進奪了營寨，分兵據(jù)守。
文縝大敗進城，計點軍士，折了大半，羞慚無地。劉仁贍道：“君且與朱將軍守城，明日吾當(dāng)親出，與李重進決一死戰(zhàn)?！痹S文縝道：“且慢。公若強戰(zhàn)，必難保守，待等主帥到來，再作商議。”劉仁贍從其言，悉力據(jù)守，然因國事艱難，忿恨憂郁，遂染成疾。其子劉宗來見父親，道：“兩軍相遇，戰(zhàn)勝者為奇。父親力守孤城，未嘗有挫；今日添兵助將，反有倒戈之辱。兒愿今夜出城，去劫周營，以雪此恨?！眲⑷寿牬篌@道：“汝劫營未慣，安知兵法？我為主將，尚不敢僥幸成功；汝系年幼無知，怎敢妄行險事？徒喪其命。此計不可用?！彼旌韧藙⒆凇２幌胧且箘⒆诰诡I(lǐng)部兵二千，開東門，泛舟渡淮，去劫周營。誰知兵未至營，卻被李重進游兵所擊，殺得大敗而回。次日，劉仁贍聞知其事，命左右推出斬首。監(jiān)軍周廷構(gòu)上前力救道：“小將軍雖失一陣，然為國家出力，欲建功耳，并非自為，望明公赦之?！比寿牪宦牐肯轮T將俱皆跪勸，只是不依。廷構(gòu)無法奈何，只得使人求救于劉夫人。夫人謝道：“妾非不愛吾子，奈軍法不可私，名節(jié)不可移；若今日寬宥其罪，便是劉氏不忠，妾與劉公何以見眾將軍乎？”急令斬之，眾將盡皆感泣。有詩為證：

閫外元戎號令明，忠勤寧肯遂私情。
竟將愛子殉軍法，憤志于斯一念貞。
卻說齊王李景達知許文縝大敗，欲起傾國之師來救泰州。李重進聞此消息，與眾將議道：“唐之援兵甚多，泰州未便即下；況且我軍糧草不繼，難與戰(zhàn)爭。不如奏知主上，以圖計取。我等且駐兵于此，以示久遠?！庇谑蔷弑聿钊俗嗌鲜雷凇Ｊ雷诘米?，猶豫未決。是時李谷有疾在家，世宗遣范質(zhì)、王樸就其第宅問之。李谷道：“泰州圍困，破在旦夕，若圣駕親臨，將士用命，則泰州指日下矣?！狈丁⑼醵藢⒗罟戎宰嘀雷?，于是世宗意決，下詔興師，攻取泰州，仍命趙匡胤為元帥，以統(tǒng)諸軍。是時趙匡胤守制在家，迫于王命，只得應(yīng)旨。又為鄭恩告病，言鄭恩前次出兵，隨征辛苦，班師以來得病在家，至今尚未痊愈，不能從征。世宗準其告病，恩免出征。當(dāng)時匡胤分調(diào)出師，命造大船數(shù)百只，使唐之降卒教習(xí)軍士水戰(zhàn)。數(shù)月之后，出沒波濤，縱橫湍浪，勝似唐軍。三月，世宗車駕出大梁，命王環(huán)領(lǐng)水軍五萬，自汴河沿穎入淮，軍聲大振，遠近皆驚。 消息傳入南唐，齊王聞之大懼，差人至金陵求救。唐主集群臣商議退敵之策，太史令呂錦文奏道：“南唐與周，勢不兩立，大王當(dāng)起傾國之師，與之迎敵，彼已深入各地，豈能久駐乎？”唐主依奏，命楊守忠領(lǐng)兵五萬，前去迎敵。守忠得旨，即日領(lǐng)兵離金陵，來到紫金山下寨。齊王李景達聞知救兵已到，自己大軍至淮河口結(jié)營，與守忠聲勢相依。城中許文縝、朱元亦列營于城西，彼此為犄角之勢，約日出兵。
時世宗大兵離泰州城十里安營，聽報南唐起傾國之兵而來，便下令各營將士，齊心努力，嚴整兵戈。次日，列陣于泰州城下。世宗親自戎裝，同匡胤等一干眾將，來到陣前。南唐楊守忠亦列成陣勢，躍馬舞刀而出，大呼道：“吾南唐與汝兩不相涉，何故連年相爭，以苦蒼生？”世宗道：“今天下一家，汝主庸愚，敢自霸一方，苦害萬民。朕今天兵到來，汝等知事，當(dāng)舉兵來降，不失封爵；若再不悟，禍不免矣?！笔刂掖笈溃骸罢l敢先見頭陣，以挫其鋒？”言未畢，一將應(yīng)聲而出，乃牙將張兆仁，手執(zhí)大刀，飛馬搦戰(zhàn)。周陣曹英拍馬舞刀抵住，兩下交鋒。戰(zhàn)有三十余合，曹英賣個破綻，勒馬誘張兆仁來趕，看看將近，揮起大刀，把張兆仁斬為兩段。楊守忠見折了張兆仁，心中大怒，自挺槍來戰(zhàn)。趙匡胤看見，縱赤兔馬，提八環(huán)刀，飛出接戰(zhàn)。二將雙器齊舉，兩馬相交，大戰(zhàn)五十余合，不分勝負。忽城西許文縝領(lǐng)兵沖入陣來，將世宗軍沖作兩段。李重進恐上有失，拍馬上前擋住，與文縝交戰(zhàn)，將至一百余合，重進輕舒猿臂，將文縝捉過馬來?？镓芬娭剡M捉了許文縝，勒馬繞南陣而走。楊守忠隨后追來。匡胤架起連珠箭，射中守忠坐馬，把守忠跌下馬來。周兵向前捉住。唐兵大敗，殺死極多。朱元見勢已危，棄了西營，領(lǐng)眾沿流而走。王環(huán)水軍順流而下，鼓噪直前。齊王聽得唐兵大敗，守忠被擒，不敢迎敵，與陳覺棄船，奔歸金陵去了。世宗自將馬軍，與諸將夾岸追擊。唐兵溺水死者二萬余人，周兵大勝，所得船、糧、盔甲、器具不計其數(shù)。世宗收軍還營。
次日，分撥諸將，提兵到泰州攻城。劉仁贍聞救兵大敗，病體更重。監(jiān)軍使周廷構(gòu)見周兵攻城甚急，與左騎都指揮章全議道：“今主帥病重，不能理事；城中被困已久，糧草已無。若不迎降，致生民變起，反為不美。公意若何？”章全嘆道：“我等盡心守城，為生民之計也。今勢已如此，自當(dāng)開城投降，以免生靈涂炭耳?！倍俗h論相合，乃詐作劉仁贍降表。次日，眾將挾了仁贍，開城以降。世宗親至帳中，慰勞良久。仁贍垂頭不語。世宗嘉其忠義，賜賚甚厚，復(fù)命左右扶人城中養(yǎng)病。仁贍義不茍取，扶歸府中。世宗下旨：大赦州縣囚徒；百姓有受唐主之書，保聚山林者，悉今復(fù)業(yè)；其民隱之尚有未便者，著有司官一一條陳奏聞。又下詔封授仁贍為天下節(jié)度使兼中書令。仁贍不受，是夕卒于城中。進爵為彭城郡王。時后主聞仁贍死，甚加痛惜，遙贈太師。世宗復(fù)以清淮為忠正軍，以族仁贍之節(jié)。有詩贊云：

固守孤城忠不回，兵窮糧盡病相催。
惟公一死真無愧，千古聲名顯似雷。
時泰州因被困二年，民人絕食，世宗下詔，開壽州倉庫賑濟饑民。百姓得食，歡聲載道。
四月，世宗合諸將進攻濠州。濠州守將黃天祥聽得周師來到，急領(lǐng)兵三千出城迎敵。兩軍對圓，北陣上劉俊橫刀大叫：“唐將早早獻關(guān)，免受屠戮。”說罷，縱馬而來。南陣黃天祥大怒道：“貪心無厭之徒，敢又來犯我城池耶？”舉起手中槍，拍馬直取劉俊。劉俊掄刀來迎。兩下交鋒，這場好殺，有詩為證：

暮雨旌旗漫未干，殘煙衰草日光寒。
沙場達旦連宵戰(zhàn)，只見番兵主馬鞍。 二人戰(zhàn)不數(shù)合，正東上一聲炮響，匡胤一騎殺來，把天祥預(yù)備的水寨登時打破，焚其戰(zhàn)船，一時煙氣蒸天，紅光遍野。黃天祥見失了水寨，無心戀戰(zhàn)，急勒馬退走回城。李重進、劉俊等追趕，會合匡胤，水陸夾攻。黃天祥御敵不住，引敗殘兵退守羊馬城去了。
匡胤得了濠州，迎駕入城，因又進言道：“唐軍敗北，勢如破竹，數(shù)節(jié)之后，迎刃而解。陛下不必親行，以冒矢石，且扎御營于此城，待臣與諸將直搗金陵，擒取唐主，以靖南方?！笔雷诖髳偟溃骸叭嚩艿缺M心輔朕。”于是匡胤與李重進合兵先攻羊馬城。城中聞此消息，盡皆驚惶。時水軍元帥江顯明列戰(zhàn)船數(shù)百，陳營于渙水之東，知濠州有失，正欲救應(yīng)，卻遇黃天樣殺敗來見，說周師勢銳，不可抵擋。江顯明道：“吾與公列水陣于渙水南岸，以御周兵，一面申奏主上，提兵來救，庶不至彼之猖獗也?！碧煜榇笙玻磁c顯明列二營于南岸，擺齊戰(zhàn)船，橫浮渙水，堅不可入，牢不可破?？镓繁R已到渙水，隔岸列成陣勢，乃與步軍使高瓊商議道：“南軍阻水列營，意我不能便渡此河。汝可引兵一千，繞岸登進，候至明日黃昏，放起一把火來，岸軍一失，水軍自慌，吾弓揮對岸殺來，必獲大勝。”高瓊領(lǐng)令而行。
次日午后，匡胤領(lǐng)兵斬寨而出，分付諸將傳弓弩手，亂箭射住水軍。那些水軍遮箭不及，怎敢出戰(zhàn)？因此周師渡過渙水，竟趨南岸。黃天祥見周師登岸，大驚不迭，領(lǐng)所部兵來迎，正遇匡胤，兩馬相交，兵器并舉，戰(zhàn)不數(shù)合，天祥敗走。此時正近黃昏，忽聽南陣一聲炮響，搖旗擂鼓，火把通紅，正遇狂風(fēng)大作，顯明營寨盡被延燒。唐兵大亂，自相踐踏。顯明見勢不好，即棄營逃走俏遇高瓊殺來，阻住去路。顯明心慌，放馬欲逃，不期馬失前蹄，一交翻下，被高瓊趁手一刀，斬為兩截。部下盡數(shù)投降。高瓊遂與匡胤合兵攻殺天祥。天祥料不能勝，抽出寶劍，自刎而死。正是：

可憐英雄節(jié)義士，只見空鞍匹馬回。
水軍見主將已亡，降的降，走的走，一時干凈。
匡胤得勝，威聲大震，遠近皆驚，于是會合李重進軍馬，直犯泗州，分門攻擊。守城宮范載，知勢難支，開門納款。匡胤入城，禁約部兵，不許搶擄，擾害民間，如違斬首。兵士聞令，整肅而入，百姓盡皆歡悅。正是：
王師遍處施仁義，黎庶歸蕓如故常。
十一月，匡胤兵取通州。守將郭廷與部將孫信等議道：“周兵勢盛，難與爭鋒，不如歸降，方為上策?！敝T將皆稱其善。郭廷道：“誰可作降表？”孫信道：“參軍李廷鄒可作降表?！惫⒚余u為之，廷鄒道：“二公乃唐之宿將，屢受國恩；且通州城郭堅固，糧草充足，正可以擋住周師，或戰(zhàn)或守，以盡臣職。豈可不為備敵，而先為不義之行耶？”郭廷道：“吾豈不知？但時勢如此，徒勞無益。公今且順天心，以救生靈之涂炭也。”廷鄒堅執(zhí)不肯。孫信以刀脅之道：“公不識時務(wù)，執(zhí)意不從，吾先斬汝首，然后迎接周師?！蓖⑧u大嘆道：“大丈夫以忠義自誓，豈懼一死？吾安肯以堂堂之身，從汝狗彘，偷生于世間，而作降表乎？”孫信大怒，一刀將廷鄒殺死于地。次日，舉城降周。有詩證之：

男子要為天下奇，忠心不屈貫清微。
未經(jīng)草表先喪命，徒向階前血染衣。
匡胤既得通州，長驅(qū)直進，兵至楚州。有防御使張彥卿堅城固守，周兵攻圍四十余日，再不能下。世宗聞之，自領(lǐng)大兵前來監(jiān)督?？镓芬婑{奏道：“楚州守將張彥卿深得民心，為之死守，是以臣等不能即克。近聞城中糧草不繼，臣與諸將合兵擊之，早晚可破也。”世宗道：“御弟可分付諸將，各皆用心，朕當(dāng)照功升賞，決不負也?！笨镓肥苊?。次日，即與李重進等分門攻打，將士齊心，軍兵奮力，自早至午，只見城西北角早坍了一闕。曹英身先士卒，手執(zhí)蠻牌，提劍鼓勇登城，把守城軍亂砍，下面軍士蜂擁上城。唐兵遮攔不住，各自下城逃命。曹英開了西門，眾兵齊進，城中鼎沸起來。張彥卿見周兵已至，即與都監(jiān)鄭招業(yè)領(lǐng)兵拒敵。鄭招業(yè)殺奔南門，正遇李重進奮勇而來，不待交戰(zhàn)，一刀劈個正著，招業(yè)翻于馬下。李重進大殺唐兵，往東門而來。張彥卿見勢已急，無可挽回，仰天嘆道：“今日得報我主矣！”遂掣出寶劍，自刎而死。手下部兵一千余人，盡皆自殺。有詩為證：

固守堅城勢不回，推恩部下氣相隨。
天心已去身全節(jié)，義過田橫不泯墜。 匡胤既得楚州，隨與李重進收兵屯扎，迎駕入城，出榜安民，開倉賑濟。于時周兵勢盛，所到莫敵。消息傳入金陵，唐主大懼，飲食俱廢，如坐針氈，又恥降號稱臣，乃傳位于太子弘冀，遣使奉表，臣事中朝。計南唐所管地界，只有廬州、舒州、蘄州、黃州四郡未下。差使表奏世宗，獻其地土，乞求罷兵。世宗取表視之，見其言詞哀切，情意凄惻，遂言道：“朕本意只取江北而已，今唐主既能舉國納降，復(fù)何言哉？”乃賜答唐主書云：
大周皇帝書達唐主：朕興師，非為貪求土地，殘害人民；實以天下一家，各守封域，以撫治人民，永享安靜和平之福，將子子孫孫，實加賴之。通好方新，書旨更不多及。
差使領(lǐng)書，回金陵見唐主。唐主看書，心始感激，遂仍差使奉表來謝。其表云：
唐國主臣李璟謹頓首拜表上皇帝陛下：臣遣臣陳覺，奉表天朝。欽奉詔書，休兵息戰(zhàn)，允許和好，容小國仰天涵地育之德，臣不勝銜感。謹獻江北四州，每歲納貢銀一百萬緡，以供上國歲時之用。昧死謹言，伏候赦書。 世宗得表，群臣稱賀。江北悉平，共得十四州六十縣。復(fù)賜唐主書，諭以：“自今以后，朕已罷戰(zhàn)，不須傳位?！辟n錢弘俶、高保融等犒軍錢帛數(shù)十萬。唐主仍差平章馮延已獻銀、錢、茶、谷共二百萬，赴御營前犒軍。世宗待之甚厚。馮延巳復(fù)命，稱世宗之德。于是唐主傾心臣服于周。有詩為證：

大將南征擁戰(zhàn)旗，歸降納土建功奇。
欲知邊境生民恨，烽火年來望眼迷。
世宗喜南方平定，下令班師還京。各營得令，無不歡欣。明日，拔寨起行。正是：
天子預(yù)開麟閣待，只今誰數(shù)貳師功？
駕返汴京，世宗論功封爵，給賞三軍，大開龍宴，慶賞功臣。自是君臣勤政，百姓安樂，置兵戈而不用，漸見太平之象矣。
一日，世宗于文書中得一木簡，長三尺，上寫著“檢點作天子”五字。世宗駭異，察其所置之人，竟不可得。時張永德為殿前都檢點，世宗心疑，遂命趙匡胤代之。
顯德六年，調(diào)回征蜀將帥王景、向訓(xùn)等。
時有近臣奏道：“昨夜樞密使、昌邑侯王樸卒?！笔雷诼勛?，親臨其喪，慟哭數(shù)日，悲不能止，仰天嘆道：“天不欲朕致治耶？何守朕之速也？”命具衣冠，以王侯之禮葬之。文武百官俱皆送葬。汴京百姓感念王樸平日待民如子，皆悲哀祭獻，罷市三日，如喪考妣。有詩為證：

深明術(shù)數(shù)佐皇家，輔治新君謀遠夸。
正值升平身已故，黎民千古盡吁嗟。
卻說南唐主順中朝之后，與群臣議貢獻之禮，宋齊邱奏道：“昔日后漢主登極之時，主公曾獻女樂數(shù)十名，以免數(shù)年之?dāng)_；今議貢禮，亦可獻美貌聰明者與中朝，勝似金玉玩好之物，且吾江南得有泰山之安矣?！碧浦鞯溃骸拔嵊^世宗乃英明之主，非比尋常，倘若不納，是無功而反獲罪矣。”齊邱道：“美色人人所愛，漢帝未嘗不英明，不聞棄逐而臨我不測也。望主公速即行之，必?zé)o他慮?！碧浦饕雷h，即令中官取美女。中官領(lǐng)命，選得美女二人，一名秦若蘭，一名杜文姬，送于唐主。唐主見二女果然豐姿出眾，美貌動人，即差禮部尚書王崇質(zhì)為使，送二美女前往中朝貢獻。 崇質(zhì)領(lǐng)命，安備車馬，即日離金陵，前往汴京。近臣奏知世宗，世宗召入殿前。崇質(zhì)當(dāng)階朝拜，奏道：“小臣奉主命，進獻美女二名、與陛下供優(yōu)閑之用?，F(xiàn)在宮門外，以候圣旨?！笔雷谙轮迹廊巳氤?，伏于階下。世宗舉目觀看，果有國色，遂問其名。崇質(zhì)奏道：“一名秦若蘭，一名杜文姬。”世宗大悅道：“名色兩美，足副朕懷?！敝剂钍杖胗鶚吩骸Ｚw匡胤出班奏道：“陛下英明圣德，端理天下，不可受外邦之色。苦受玉帛可以供給，粳米可以賞軍；今受女色，是使外邦聞之，皆以陛下為愛色之君，必致美女日進，而政事怠荒，圣德?lián)p壞矣。此萬萬不可，望陛下三思?！笔雷诘溃骸半拮杂蟹铰蕴幹?，無煩御弟所慮?！彼觳宦犞G。乃設(shè)宴款待崇質(zhì)，因而問道：“汝主近日仍備武事，治甲兵乎？”崇質(zhì)奏道：“自歸天朝以來，舉國悉得其主矣，尚何事于治甲修武乎？”世宗道：“卿之所見甚明。但朕興師證伐，則為仇敵；今為一家，汝主與朕大義已定，更無他說。然而人心難料，至于后世，則事不可知。歸告汝主，兵甲城郭，當(dāng)宜修葺，為子孫之計?！?崇質(zhì)頓首受命而辭，取路回金陵，見唐主，奏知世宗所諭之事。唐主感激，遂令守城官吏，凡城池之不完者修葺之，戍兵之單弱者增益之，更且整理軍伍。按下不提。
且說世宗自納美人之后，每召入宮侍宴，日則吹彈歌舞，夜則淫樂歡娛，迷戀情濃，累日不出視朝，凡一切朝政，皆決于范質(zhì)、王溥二人。二人心不自安，約齊君臣，到趙匡胤府中商議軍國大事。不爭有此一番議論，有分教：憂國勤民，剔盡怠荒歸淳化；應(yīng)天順庶，掃開蒙翳見重華。正是：
披堅執(zhí)銳于焉釋，端冕垂裳自是新。
畢竟眾臣議論何事，當(dāng)看末回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