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作者：謝詔帝與東平登臺玩罷，車駕還宮。卻說扶風(fēng)平陵一人，姓梁名鴻，字伯鸞。父讓，王莽時為城門校尉。及卒時，鴻尚幼，遭世離亂，因卷席而葬。復(fù)受業(yè)《大學(xué)》，家貧而尚節(jié)介。博覽經(jīng)義，無所不通。學(xué)畢，乃牧羊于上林苑中。不覺家中發(fā)火，延及鄰舍。鴻知，嘆曰：“是我累他。”乃歸，尋訪燒者，問：“所去失多少？”其主言曰：“家財無一毫物?！兵櫹ひ匝騼斨?，其主猶以為少。鴻曰：“吾無他財，愿以身居傭作，以盡賠還。”其主許之。鴻為執(zhí)勤，朝夕不擔(dān)鄰家長者，見鴻貌非常人，乃責(zé)其主，而羨鴻賢。其主于是始敬異焉。悉還其羊。鴻不受而去。歸鄉(xiāng)里。富豪之家慕其高節(jié)，多欲以女妻之，鴻并辭不娶。
時同縣孟良者，生有一女，名光，貌狀非常，而兼黑色。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至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光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兵櫬劧钢馇笞鞑家侣榭|織作筐緝績之。及嫁，始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光乃跪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shù)婦，妾亦偃蹇數(shù)夫矣。今而見責(zé)，不敢請罪?！兵櫾唬骸拔嵊煤种?，可與俱隱深山者。汝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愿?！逼拊唬骸耙杂^夫子之志，自有隱居之服?！奔锤鞑家虏僮鞫?。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币蛉∽衷唬骸暗玛住薄?br>孟光居之半載，光曰：“常聞夫子欲隱避患，今何為默默？乃欲低頭就之乎?！兵櫾唬骸叭灰?。”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yè)。詠詩書，彈琴瑟，以自歡娛。仰慕前世之高士，而為四皓支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guān)，過京師，乃作《五噫》之歌以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
帝聞鴻賢，命使安車持節(jié)以迎之。使者至，鴻迎禮畢，問曰：“使者何意？”答曰：“圣上聞足下賢能，特來相召，同匡國政，以濟天下之望。愿足下早赴無拒。鴻曰：“吾乃一庸夫耳，豈能識國事！”竟辭不受。使者嘆息而回。鴻遂改易姓名。與妻避居于齊魯之間。半年又去。適其將行，乃作詩而嘆，詩曰：逝舊邦兮遐征，將遙集兮東南。心惙恒兮傷悴，忘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縱邁，疾吾俗兮作讒。
兢舉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慚兮獨建，冀異州兮尚賢。
逍遙步兮邀嬉，纘兮尼兮周流。
儻云睹兮我悅，遂舍車兮即福過季札兮延陵，求魯連兮海隅。
雖不察兮光貌，幸神靈兮與休。
惟季春兮華阜，麥含含兮方秀。哀我時兮逾邁，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獲，長委結(jié)兮焉究。
口囂囂兮余訕，嗟恇恇兮誰留。
既至吳地，乃依大家皋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奉飲食，不敢仰視，于鴻前舉案齊眉而進。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蹦朔缴嶂诩?。時鴻友人高懨，少好老子，隱于華陰山中。鴻乃作詩以寄之。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
念高子兮懷仆思。
想念懨兮爰集茲。
二人遂不復(fù)見。懨亦高隱，遂終身不仕。
卻說高密侯鄧禹，一日朝罷歸門，陡沾寒疾，臥榻不起。
遂令長子鄧震，奏聞明帝。帝大驚，累次親臨視問。及薨，帝傳旨文武，悉皆掛孝。帝亦白袍素車，親出送葬，謚曰“元侯”。有詩為證：結(jié)發(fā)行間見此公，兩河忠義侯元戎。
勛成伊呂終方駕，算勝孫吳亦下風(fēng)。
千載清名垂竹帛，一杯黃壤對松桐。英雄已死嗟何及，獨立西風(fēng)看去鴻。葬畢，車駕還官。次日，宣禹十三子至殿，受封贈職。以長子震嗣父職高密侯，襲為昌安侯。珍為夷安侯，余悉皆受贈。
各謝恩退。惟少子鴻，好謀籌策，封為小侯，引入后殿，與議邊事。鴻一一而答，帝甚喜，以為鴻能，拜為將兵長史，令五營軍士護鴻鎮(zhèn)守雁門關(guān)，鴻拜謝而去。
卻說尚書鐘離意，聞全椒長劉平賢能，乃入朝奏薦，言：“平在全椒，仁政省罰，恩惠良民?；蛟鲑D就賦，或減年從役。
太守行見其獄無擊囚，真可謂賢才之治也，陛下宜升遷之”。
帝準奏，下詔征為議郎。
帝性遍察，好以耳目隱發(fā)為明，公卿大臣每被殘辱。近臣尚書以下，或有不到之處，至見拖扭扯拽，常以事怒恨郎官藥菘。一日升殿，眾臣朝畢，帝下龍牀，以杖撞之，菘走入牀下。
帝怒甚，疾言郎出。菘乃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未聞人君，自出撞郎?！钡鄄畔⑴焐馄渥?。由是，朝廷莫不栗栗，爭為嚴切，以避誅責(zé)。惟鐘離意獨敢諫爭。數(shù)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之。
八年，北匈奴遣使詣朝，請求交和，不復(fù)為寇。帝許之，遂賞使令還回報。乃遣越騎司馬鄭眾出使匈奴。眾領(lǐng)敕命，即上馬行。數(shù)日方至，令人報知匈奴。單于召入帳下，眾乃半揖而已。
單于曰：“鄭生何為不拜？”眾曰：“汝非吾君，何得拜焉？
”單于曰：“吾與汝主并肩，汝與吾臣相立，即奉使于吾，當(dāng)行臣禮，何得自持而越法乎？”眾曰：“南朝臣將，膝有黃金，豈肯屈身而下胡虜哉！頭則可取，志不可移?！眴斡诖罂?，止不復(fù)語。乃發(fā)還京師，眾即出回。
卻說南匈奴知漢與北虜交使，內(nèi)懷嫌怨，欲起兵叛。遂密使人往北虜，令合兵共勢迎敵。鄭眾出塞，聞知其事，乃入朝見帝，奏曰：“今二虜連和，欲叛陛下，宜置大將以防拒之。
”帝準奏，遂令鄭眾監(jiān)軍十萬，渡遼水以鎮(zhèn)西域。眾即拜別，上馬領(lǐng)軍而去。帝夜夢見金人，身長項大，有光明。次日登殿，問于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如黃金色”。
帝因使人往天竺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求其書，大抵以虛無之說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fù)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yīng)，故所貴修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闊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于其道者，號曰“沙門”。于是，中國始得其術(shù)，建造殿宇，圖塑其像，以時奉祀。而王公貴人，獨楚王英最先好之。有詩為證：出自西方曰天竺，中原由此缽相傳。
不生不滅神明妙，時放毫光照大千。
卻說明帝圖罷佛像，次日設(shè)朝，召文武共議匈奴之事。忽耿秉出班奏曰：“匈奴為害久矣，心無定制，或服或變，詭詐多端。若不以威加之，乘間擾害。臣愿乞兵往伐，以絕后患。”帝準奏，令與竇固等引兵十萬，分道并出。
數(shù)日方至，離五里下寨，令人報知匈奴。單于聽罷大怒，急點匈奴十萬，披掛上馬。單于頭頂寶篏盔，身穿銀鎧甲，手執(zhí)降魔杵，坐下燕色馬，引軍出城，排陣搦戰(zhàn)。竇固出馬，罵曰：“（羊喿）靼賊奴！漢王有何負汝？不時寇擾邊界，早降罷戰(zhàn)，庶免殘生。若再拒言，粉身碎骨。”單于大怒，躍馬直齲二將交鋒，共戰(zhàn)十合，不分勝負。耿秉出馬，兩下夾攻。
金鼓齊鳴，喊聲震地，匈奴大敗。單于首將撞東欲走，耿秉望見，攀弓趕上，奮射一箭，從其項下穿過，墮馬而死。單于見勢不利，急引殘軍，拼死殺開血路，回走本國而去。固遂令卒鳴金收軍，下寨安歇。于是聲震胡虜，畏不敢犯。次日，固使假司馬班超與從事郭恂，分兵八萬，進使西域。超郎拜別上馬而往。行至鄯善將近，善王廣先奉漢詔，禮敬甚備。后忽疏懈。
超見廣有怠慢之意，乃謂官屬曰：“此必有北虜使來，與相交通。明者睹未萌，況已著耶！不入虎口，不得虎子?！彼靷髁钴娛浚挂曰鸸ヌ敔I。眾軍得令，各整兵刃，披掛立待。至夜二更，一齊上馬潛往。既至，令卒放火。驚起虜使，亂奔出走。
超遂躍馬趕上，拔劍望使一砍，首落于地。及斬從士三十首級，余眾百十多人，悉皆燒死。次日天曉乃還，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級示之，一國震恐。
廣叩頭言曰：“愿附漢主，再無二心?！奔戳钭尤胧讨袊３笙玻彀鄮熁鼐?。見竇固具說所事，固大喜，謂曰：“將軍誠大才也?！贝稳杖氤姷?，具奏超功。帝甚奇異。復(fù)下詔。
令超出使于寘。超即上馬前行。既至，寘王廣德聞漢使至，忙出迎接，誠服歸降。于是，諸國胡虜皆遣子入侍。
按鑒：西域與漢絕六十五載，至是乃復(fù)通焉。
卻說北虜匈奴亦反，擾掠俱入云中地界。時太守廉范，發(fā)兵拒之。吏士進跪告曰：“匈奴勢大，吾等兵少，不可輕敵。太守欲進，急宜修書遣人，先往鄰郡求救。待其軍來，合勢共出，則可取勝?！狈恫辉S。至日暮，乃召軍士謂曰：“汝等今夜各持火把，列于營中，使虜眾見言我兵多，明早進擊，可破其勢?！北妼⒌昧?，悉從計行。
至夜二更，高燭營中，火光沖天。虜軍望見，都言漢兵救至。帥王大驚，待旦而退。是夜，范令軍中就牀飽食，天明，大軍分道并進。虜軍聞風(fēng)逃竄，棄甲丟戈。廉范趕上，大殺一陣，得虜首百級，死者千余人。于是廉范威震邊塞，北虜不敢復(fù)向云中。有詩為證。料敵行兵數(shù)有方，神機妙策蘊胸藏。破胡滅虜鷹擒兔，出塞驅(qū)夷虎奔羊。
是日廉范班師，唱歌回府，令人奏聞朝廷。帝大喜，遣使持節(jié)，加范為大將軍之職，賜金百兩，緞匹五十。再賜白銀千兩，令賞軍士。使者上馬而去。
卻說益州刺史朱輔，為人慷慨，有大才略。好立功名，在州數(shù)歲，宣示漢主德威，以唬夷虜。自汝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唐葭、盤木等百余國，戶百三十余萬，口六百萬以上，舉種奉貢，稱為臣仆。唐葭作詩三章，歌頌漢德。
朱輔修奏一封，遣使將其詩章獻上朝廷。疏曰：臣聞《詩》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薄秱鳌吩唬骸搬离m僻，而人不遠?！痹娙苏b詠，以為符驗。白狼王唐葭等慕化漢德，歸義作詩三首。路經(jīng)邛來大山，陵高坂峭，危峻險百倍。岐道襁負老幼，若歸慈母，夷之語辭意難正，草木異種，鳥獸殊數(shù)。有捷為郡椽，由恭與之習(xí)狎，頗曉其言。臣輒令訊其風(fēng)俗，譯其辭語。今遣從事史季陵與護送詣闕，并上言樂詩。昔在圣帝舞四夷之樂，今之所上，庶傭其一。臣朱輔頓首疏上。
《遠夷樂德歌》詩曰：大漢是治，與天意合。吏譯平端，不從我來。聞風(fēng)向化，所見奇異。多賜繒布，甘美酒食。昌樂肉飛，屈申悉備。蠻夷貧薄，無所報嗣。愿主長壽，子孫昌熾。
《遠夷慕德歌》詩曰：蠻夷所處，日入之部。慕義向化，歸日出主。圣德深恩，與人富享。冬多霜雪，夏多和雨。寒溫時適，部人多有。陟危歷險，不遠萬里。去俗歸德，心歸慈母?！哆h夷懷德歌》詩曰：荒服之外，土地磽埆。食肉衣皮，不見鹽谷。吏譯傳風(fēng)，大漢安樂。攜負歸仁，觸冒險狹。高山岐峻，緣崖磻石。未薄發(fā)家，百宿到洛。父子同賜，懷抱匹帛。傳告種人，長愿臣仆。
帝覽輔奏，見三歌之詩，甚嘉喜愛。遂令史官錄之于滕，使赍軍書往授輔為都護之職。使者拜別上馬而去。
卻說北虜單于，遣西鹿蠡王率兵二萬，進擊車師。耿恭聞之，乃召諸將謂曰：“匈奴勢大，人馬精強，不可與彼交戰(zhàn)。
且此國糧稀食寡，難濟軍用。吾聞疏勒城旁有澗水頗固，莫若先出據(jù)之，可宜長守，以備胡害?！北妼⒕阒Z。
是日，耿恭人據(jù)疏勒。蠡王聞知，即使眾匈奴擁絕其澗水，使不得飲。恭于城中令卒穿井，深十五丈，不得水出。吏士渴甚，乃笮馬糞汁而飲之。恭遂潔整衣服，向井拜禱，仰天告曰：“恭領(lǐng)漢王重命，職鎮(zhèn)邊疆，終日干干。夕陽若厲，并不敢少逸自怠，忘理政事。今不幸被匈奴圍擊，擁絕澗水，城中士卒人民俱遭渴死。恭穿深井一十五丈，不能致水而食，愿天憐恤孤窮，早施甘澤，救生民之涂炭，慰漢主之愿望。”祝罷而拜。須臾，泉水涌出。恭大喜，嘆曰：“誠天助也！”于是城中百姓，威言恭德所致，豈人力之能哉！恭得泉水，遂令軍卒揚以示虜。虜見，各皆驚駭，咸相議曰；“耿恭真乃神助，吾等豈勝彼乎？”遂解兵，忙回本國而去。耿恭即設(shè)宴大饗軍士。次日倍表，遣使詣京，奏聞主上。
表曰：日月麗中天，萬國仰照臨之德。干坤大一統(tǒng)，群生荷覆載之恩。文教誕敷而治具畢張，威武繼揚而妖氣頓息。臣民欣載，海宇權(quán)騰。仰惟皇帝陛下，卓冠群倫，茂膺景運?；蕡D啟祚，粵申命之自天。歷數(shù)在身，遂化家以為國。拯生民之勢弱，救亂世之劻勷。大鈞播而景物亨，皇權(quán)建而彝倫敘。凡有血氣，莫不尊親。惟彼殘胡，敢行肆侮。竊乘間隙，侵犯邊陲。赫怒皇心，用加天討。爰聲罪而致伐，乃鞠旅以陳帥。臣耿恭賦質(zhì)庸愚，忝受郡守之寄，慚無贊畫之能。拜命闕廷，俾率貔貅之眾?？?cè)中嘘?，誓空胡馬之群。前車師而虜蠡入界，后疏勒而擁絕水池。士卒渴挨，笮馬糞汁而為飲。人民苦悴，掘深井而無泉。臣恭凈潔禱祝穹蒼，忽涌甘泉，蘇回民士，令卒高揚以示虜。匈奴震怖而回兵。一旦廓清，膻腥無穢。皇風(fēng)遠被于遐荒，胡運竟終于此日。凡茲勛庸之建，豈因臣下之能。蓋茲伏遇皇帝陛下，廣運如天，宏謨蓋世，明見萬里之外，遂成千載之功。東日窟而西月江，莫非王土；南荒炎而北弱海，洪惟帝臣。一統(tǒng)太平，萬年悠久。臣耿恭頓首百拜，謹奉表上聞。帝覽表，大喜，即遣使持節(jié)，拜恭為五軍都指揮使之職。并賞軍銀三千兩。使者赍敕上馬而去。秋八月，帝崩，年四十八?；侍訛浼次唬暌皇藲q。班固贊曰：顯宗丕承，業(yè)業(yè)兢兢。危心恭德，政察奸勝。
備章朝物，省薄墳陵。永懷廢典，下身遭道。
登臺觀云，臨雍拜老。懋惟帝續(xù)，增光文考。是日，章帝登殿，各文武朝罷。忽兵部尚書楊終越班上疏，極言匈奴之事。疏曰：三苗逆命，大禹有往征之師。玁狁侵陵，宣王有北伐之舉。屬妖氛之迅掃，致丑虜之歸來。喜溢臣民，歡騰遐邇。臣終切惟間者，北征匈奴，西開三十六國，以氈裘之遺孽，亡國之賤俘，負天地生全之恩，懷虎狼貪殘之性。百姓頻年服役，轉(zhuǎn)輸煩費。愁困之民，足以感動天地。且胡虜之心，未有傾志屬國。
少有未至，疾害妒生。殺戮我姓，使寇竊我邊陲。上違逆于天地，下阻遏于聲教。惟陛下留。念省察，除殘去害，爰興問罪之師。按節(jié)臨戎，實總天師之寄。將佐效忠而志力，士卒鼓勇以爭先。軍威遠震于虜廷，義氣橫行于瀚海。兵有不戰(zhàn)之勝，敵無梟首之虞。其匈奴出，即詣國門納款輸誠，革心向化。其余軍民人等，咸加撫諭，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絕腥膻之穢。是皆皇帝陛下之謀運，于宥在睿，知發(fā)乎先機。故能豫制于萬全，是以功成于莫測。臣等仰遵成算，祗奉天威，獲殫犬馬之驅(qū)馳，少盡涓埃之報答。萬方胥慶，睹日月之光華。率土歸心，樂干坤之覆載。臣兵部尚書楊終，頓首誠惶百拜，謹奉表上聞。帝覽表畢，下示公卿議論。第五倫、牛融、鮑顯因共議入殿，奏曰：“孝子之心，無改父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皇所建，不宜回異?！钡勐勓?，沉吟未決。楊終復(fù)上奏曰：“奏筑長城，攻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
帝從之。言未訖，忽一臣趨殿奏曰：“安夷縣吏略妻勒姐，原卑南種羌之婦。吏為其夫所殺，安夷吏長宗延追之出寨。種人見恐罪誅，遂共謀暗殺宗延。而與勒姐及吾良二種相結(jié)為寇，擾掠邊疆。乞陛下傳旨，發(fā)兵御敵。”帝聞奏，下詔，著隴西太守孫純出兵討征。使者領(lǐng)旨，急往隴西而去。
卻說純正在廳堂理事，忽人報曰：“朝廷遣使來至?！奔兗绷T公出接，邀人后堂禮坐。問曰：“使來何意？”使者具說所事。純即發(fā)兵遣人往金城，令起兵應(yīng)。自與從事李睦，引軍五萬，會于和羅谷口，列陣對敵。
卑南出馬，大叫漢將搦戰(zhàn)。李睦聽言，披掛上馬，飛出陣前。不與打話，二將交鋒，共戰(zhàn)二十合，不分勝敗。孫純策馬沖陣混殺。征塵蔽日，金鼓連天。虜軍大敗，走伏踐尸。卑與孫純交馬，戰(zhàn)未十合，被純奮砍一刀，削為兩段。余虜遁走。
純率眾軍趕上，大殺一陣，斬首三千級，獲其輜重不勝其數(shù)。
純遂收軍，凱歌回府。后詩贊曰：霆劍龍飛脫寶潭，將軍扼腕虎耽耽。
指揮天地開經(jīng)略，驅(qū)逐風(fēng)云入笑談。
的擬萬全收塞虜，果然一敵斬卑南。
煙塵一掃腥膻蕩，奏凱停鞭謾駐驂。是日，孫純回至隴西府內(nèi)，大饗將士，賞勞諸軍。將卑南首級令人傳送京師。帝見大喜，即遣使持節(jié)拜純?yōu)檎魈攲④姡n金二百余兩。使者拜別上馬隴西而去。
卻說馬皇太后，素愛躬履節(jié)儉，事從簡約。時兄馬廖為衛(wèi)尉之職，見太后樸素，慮其美業(yè)難終，乃上疏于長樂宮，勤成德政。表曰：臣按：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患。至于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國政移風(fēng)，必有其本?！秱鳌吩唬骸皡峭鹾脛?，百姓多創(chuàng)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薄堕L安語》曰：“城中好高譬，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彼寡匀鐟颍星惺聦?。前下制度未幾，后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以慢起京師。
今陛下躬服黡縵，以去華飾，素筒所安，發(fā)自圣性。此誠上合天心，下合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兑住吩唬骸安缓闫涞?，或承之羞?！闭]合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熏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于人心乎？況于行令乎？愿置章坐側(cè)，以當(dāng)瞽人夜誦之音。臣衛(wèi)尉馬廖，誠惶頓首百拜，謹奉表上聞。太后覽表，深喜納之。由是，朝廷大議國政，每使眾臣詢訪于廖。
時魯國魯人孔僖，字仲和，與崔篆、孫骃為友，極相喜美。
一日，同游太學(xué)，講習(xí)《春秋》，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嘆曰：“若是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骃曰：“然。昔孝武皇帝始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圣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后恣肆，忘其前之為善。”值曰：“《書》、《傳》如此多矣！”
時鄰舍生梁郁在旁接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骃默然不對。郁怒恨之。陰上書首告骃、僖誹謗先帝，刺譏當(dāng)世之事。帝怒，下詔令有司拿究。僖以吏捕方至，恐罪誅責(zé)，乃上書自訟。書曰：臣之愚意，以為盡育非謗者，謂實無此事，而加虛誣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坦如日月，是誠為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之。夫帝者為善，則天下之善咸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來，政教來過，而德澤有加，天下所見也。
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yīng)悛改。儻其不當(dāng)，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惟原人數(shù)深自為計，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窺陛下心。自今已后，茍見不可之事，終莫復(fù)官者矣。
臣之所以不愛其死，猶敢與言者，誡為陛下深惜此大業(yè)。
陛下若不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gòu)，銜恨蒙枉，不得自敘，使后世論者擅以陛下有以方比，寧可復(fù)使子孫追掩之乎。臣孔僖謹詣闕廷，伏待重誅。帝覽書，遂赦其罪，乃封僖為蘭臺令吏。僖叩首謝恩而出。
卻說中郎將竇憲，妹為皇后。憲恃宮闈之勢，以賤直侵奪沁水公主園田。公主畏憲寵勢大，不敢計較。后帝駕出，從其園過，帝指以問憲。憲隱意而對。發(fā)覺帝大怒，召憲切責(zé)曰：“深思前過，奪主園田時，何用忿！趙高指鹿為馬，久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令，陰黨、陰博、鄧迭三人，相糾糾，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詔書切切，尤以舅氏田宅為言。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竇如孤雛腐鼠耳?！睉棿笳饝帧；屎鬄闅Х钪x，良久乃得解，使以田還公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二月，帝東巡狩，還魯幸闕里，以太牢告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樂。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時孔僖因帝大會，乃自陳拜謝。帝曰：“今日之會，寧于卿宗有光榮乎？”值曰：臣聞明王圣主，莫不遵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乘，辱臨敝里，此乃崇禮先師，增輝圣道。
至于光榮，非敢所承?！钡鄞笮Γ唬骸胺鞘フ咦訉O，焉有斯言乎？”遂升僖為郎中，賜褒成侯。再賜孔氏男女錢帛，令僖還京師，東觀校書。僖叩首謝恩，即隨車駕還宮。
卻說劉粱嘗作《破群論》，時之覽者，以為仲尼作《春秋》，亂臣知懼。今此論之，俗士豈不愧心。其文不存，乃作《辨和同之論》一篇，以著于世。論曰：天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動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蓋明智之所得，暗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得由和興，失由同起。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春秋傳》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劑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過為正，以匡惡為忠?！薄督?jīng)》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則上下和睦能相親也?！?br>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br>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不谷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lǐng)以歿，惟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從先君于祖廟者，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南海，訓(xùn)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從之，此違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暴虐無度。羊尹田亥從王之欲，以殯于干溪，殉二女。此順而失義者也。
郡陵之役，晉、楚對戰(zhàn)。陽谷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喜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疢也。
”疢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為美者也?？子谠唬骸爸侵y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魯國?！币嘤杏梢玻鞫豁?，施而不恕矣。蓋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
夫知而違之偽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與偽，其患一也。
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違之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也。《夏書》曰：念茲在茲，庶事恕施，忠智之謂矣。”故君子之言，動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誠。進退周旋，惟道是務(wù)。茍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茍失其義，雖仇讎不廢。故解狐蒙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為成，付瑕以順厲為敗，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贾粤x也，故曰：“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憎愛，以遭為貴?！薄抖Y記》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考義之謂也?！蔽粑奈汤鲜竦溃蜐h唐?，嶋`，風(fēng)移喂礌。
吾雖小宰，猶有社稷。茍赴期會理文墨，豈本志乎！
論罷，乃作大講書舍，延聚生徒數(shù)百余人，朝夕親往勸究講辨。而義明試殿策，儒化大行。由是，此邑至后尤稱其教。
帝聞梁名，下詔拜為尚書郎，使與僖共校書史。梁謝恩出。是日，帝傳敕旨，令大司徒袁逢將黃榜張掛，受納天下賢士能上計者。袁逢領(lǐng)旨出朝，即將黃榜掛訖。
卻說洛陽西縣一人，姓趙名壹，字符叔。體貌魁梧，身長九尺，美須良眉，望之正偉。而恃才倨傲，得罪于鄉(xiāng)黨，擬之以死。友人謝承力救得免。壹乃遺書謝友之恩，書曰：昔原大夫贖桑下絕氣，傳稱其仁。秦越人還虢太子結(jié)脈，世著其神。設(shè)曩之二人，不遭仁神，則絕結(jié)之氣竭矣。然而精脯出乎車軨，針石運乎手爪。今所賴者，非直車鈴之糒脯，手爪之針石也。乃收之玉斗，極還之于司命。使干肉復(fù)含血，枯骨復(fù)被肉，允所謂遭仁運神，直所宜傳而著之。余畏禁不敢班班顯言。竊為《窮鳥賦》一篇，其辭曰：“有一窮烏，戢翼原野。罩網(wǎng)加上，機阱在下。前見蒼集，后見驅(qū)者。徼彈張石，昪子彀左。飛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飛不得，欲鳴不可。舉所畏觸，搖足恐墮。內(nèi)獨怖急，乍水乍火。幸賴大賢，我矜我憐。
昔濟我南，今振我西。鳥也雖頑，猶識密恩。內(nèi)以書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賢，歸賢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孫孫?！庇肿鳌洞淌兰残百x》，以舒其怨。憤曰：“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又不同樂。數(shù)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駁。德政不能救世圂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zhàn)國愈復(fù)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惟利已而自足。
于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詔日熾，則克消亡。舐痔結(jié)駟，正色徒行。嫗（女禹）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至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原斯瘼之攸興，實執(zhí)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近習(xí)乘其威權(quán)。所好則鉆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崄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啟，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于旦夕，肆嗜欲于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拖積薪而待燃。營納由于閃榆，孰知辨其蚩妍。政法屈撓于勢族，恩澤不逮于單門。寧饑寒于堯舜之荒歲，不飽暖于當(dāng)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非存。謝承覽其書、賦，嘆曰：“趙生誠大才也，而屈掩未用，良可惜哉?！睍r有秦客者在承家，見壹之辭賦，乃為作詩一首以嘆之。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
順風(fēng)激靡草，富貴者稱賢。
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
伊優(yōu)北堂上，骯臟倚門邊。時魯生聞此辭系，亦為作歌而嘆之。曰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
賢者雖獨悟，所因在群愚。
且各守爾分，勿復(fù)空馳驅(qū)。
哀哉復(fù)哀哉，此是天命與。
卻說趙壹聞京師出榜，舉辟上計，即喚妻謂曰：“吾少力游于學(xué)，廢寢忘食，欲為親揚名顯。奈世態(tài)炎涼，輕文賤藝，所以屈志未伸，淹埋塵世。今聞朝廷出榜，招納天下英才，能上計者。吾欲往走一道，妻意若何？”妻曰：“夫子數(shù)年命運蹇薄，故淹未遇。今既然欲赴，可推時運若何?！币荚唬骸叭灰??！奔赐鶘|街巷鋪，求發(fā)課算。
忽遇一相士，坐市談術(shù)。壹與施禮，謂曰：“吾數(shù)年淹屈于家，功名未就。敢煩先生一相，可望否乎？”相士聞言，遂令解衣。周身視罷，乃曰：“賢士休怪庸言，敢伸直道?！币荚唬骸盁o妨，請依形斷?！毕嗍吭唬骸耙烙拗迸?，賢士貴不過郡吏，職不過驛丞。”壹不聽，遂賞其錢而回。妻即出問其故，壹曰；“言今年大貴發(fā)跡?！逼尴?，即別而往。
既至，袁逢令吏悉入。時上計者數(shù)百余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視。壹獨長揖而已。逢望壹異，令左右責(zé)之，曰：“下計郡吏而揖三公者何也？”對曰：“昔酈食其長揖漢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逢聞其言，慌下席，執(zhí)壹之手，同坐于上。乃問西方之事何如？壹具所答。逢大奇之，顧謂坐中曰：“此人西縣趙元叔也，朝廷莫有過之者。吾請為諸君分坐?！弊呓詫儆^之。及辭，逢親送出府外，二人揖別。
壹遂往謁河南尹羊陟，不能得見。壹思公卿中非陟無足以托名者。次日又往。至其后衙，令人入報，陟尚臥未起。壹徑入堂上，言曰：“久仰高風(fēng)，故來參謁。屢未得見，而忽然奈何命也?！币蚺e聲大哭其門下。眾人驚駭，皆奔入后堂。陟知壹非常人，乃起身整冠出迎。施禮畢，壹曰：“賤謁貴，故難能見?！壁斐囝a而答曰：“非敢自許，奈寒疾不可以風(fēng)，故慢殊甚，愿勿為咎?！币荚唬骸拔嶂挥鲷敽?，天也，豈可怨乎？
”陟大奇之，二人遂別。
明旦，陟從車騎回謁趙壹，見諸計吏多盛飾車馬帷幕，而壹獨柴車草屏，露宿其旁。乃嘆曰：“壹真賢士也。”壹知陟至，急接延坐車下。左右莫不感嘆，陟與壹談至晚，極歡而去。
乃執(zhí)其手謂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毖粤T，遂別。陟與袁逢共稱薦之。于是趙壹名動京師，士大夫想望其風(fēng)彩。壹名未遂而還，道經(jīng)弘農(nóng)，太守皇甫觀者不令通見。壹遂遁去。門吏人見太守，具告所事。觀聞壹名大驚，乃奉書以謝之。書曰！
蹉跌不回，企德懷風(fēng)。虛心委質(zhì)，為日久矣。側(cè)聞仁者美譽，區(qū)區(qū)冀承清誨，以釋遠懷。今旦外白有一尉兩計吏，不道屈尊門下更啟，乃知已去。如印綬可投，夜豈待旦。惟君明睿，平其夙心。寧當(dāng)慢傲加于所天，事在?；蟆２蛔憔哓?zé)，倘有原察，追修前好，則何福如之。謹遣主薄，奉書下筆，氣結(jié)汁流竟趾。壹覽書，即修一封與其主簿回報。書曰：君學(xué)成師范，縉神歸慕。仰高風(fēng)驥，歷年滋多。旋轅兼道，渴于言侍。沐浴晨興，昧旦守門。實望仁兄昭其懸遲，以貴下賤，握發(fā)垂接。高可敷玩墳典，起發(fā)圣心。下則抗論當(dāng)世，消弭時災(zāi)。豈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友之德，同亡國驕惰之志。蓋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勞。昔人或歷說而不遇，或思士而無從。皆歸之于天，不猶于物。今壹自譴而已，豈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德何損。而遠辱手筆，追路相尋，誠足愧也。壹之區(qū)區(qū)，曷云量已。其嗟可去，謝也可食。誠則頑薄，實識其趣。但闕節(jié)灰動，膝灸壞潰，請俟他日，乃奉其情。輒誦來既，永以自慰。
皇甫觀覽書，嘆曰：“趙生誠賢士也，奈何命乎？”于是，州郡爭致禮迎。皆不就，遂遁去。后以壽終于家。由是觀之，果如相士之言。
戊子正月，帝崩，年三十一?；侍诱丶次?，年十歲。六月，和帝登位。文武拜畢，忽一臣趨殿奏曰：“北匈奴饑亂，寇入邊界擾掠生民，陛下將如何治之？”帝聞大驚，急召文武商議。眾臣默然無計可設(shè)。時竇太后聞知，親自臨朝。和帝急下迎接，問曰：“娘娘何意？”太后曰：“吾聞匈奴入界，汝等眾臣無所治決，故來共定計破?！钡坌廊粏栐唬骸澳锬锖斡?？
”太后曰：“自古匈奴難與善治，若不以威加之，乘間擾害，可令竇憲領(lǐng)軍往伐，以絕將來?！钡墼唬骸澳锬镅哉呱醍?dāng)。”
即以竇憲為車騎將軍，耿秉為先鋒，班固為未將，與精兵三萬，北伐匈奴。三將領(lǐng)旨，即日引兵上馬而往，徑望北夷進發(fā)。數(shù)日方至，憲謂秉曰：“匈奴勢敗，必望稽落山走。汝可分兵一萬，往彼埋伏。再令班固領(lǐng)軍一千，于稽落高處探望，見與單于搦戰(zhàn)，待其敗至，班固舉旗為號，耿秉伏兵齊起，截住去路。吾兵追襲，首尾相擊，必可破矣。”眾將皆曰：“此計甚妙?！彼旄鞣直ビ櫋?br>卻說匈奴單于知漢兵至，即起大軍三十余萬，分作兩道并出。至燕然山下，兩軍相遇。單于出馬，頭頂沖天冠，身穿青鎧甲，手執(zhí)丈八神槍，坐下烏龍馬，立于陣前，大呼漢軍搦戰(zhàn)。
竇憲聞言，急披掛上馬，躍出陣前。不與打話，令卒擂鼓。二將交鋒，約戰(zhàn)十合。單于抵敵不住，敗陣回走。竇憲趕上，溫禺王急出當(dāng)頭截祝二馬相交，戰(zhàn)不三合，被竇憲一刀，連人帶馬削為兩段。單于見勢不利，引軍急走。竇憲躍馬趕上。至稽落山下，班固將旗展開，耿秉伏兵齊出，截住去路。
尸逐王當(dāng)頭沖陣，被耿秉大喝一聲，砍于馬下。單于勒馬復(fù)回。
竇憲追至，前后夾攻，虜眾大潰。單于拼死殺開血路，遁走而去。竇憲率兵追擊諸部。趕至私渠北凝，大破之。斬其各王以下一萬三千余級，獲牲口馬、羊、豬、牛、橐駝數(shù)萬余頭。于是，溫犢、須日、逐溫、吾夫、渠王、柳提等八十一部，率眾降者八十余萬。憲、秉遂登燕然山，去寨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曰：維永元元年秋七月，大漢元舅，車騎將軍竇憲，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納于大麓。惟清緝熙，乃與執(zhí)金吾先鋒耿秉，述職巡御。理兵于朔方，英楊之交，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洎南單于、東烏桓、西戎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方。云輜蔽路，萬有三千余乘。勒以入陣，蒞以神威。玄甲耀日，朱旗絳天。遂陵高闕，下雞鹿經(jīng)。績鹵絕火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然后四校橫俎。星流慧掃，蕭條萬里，野無遺寇。于是域滅區(qū)單，反旆而旋。顯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逾涿郡，跨安侯，秉燕然，攝冒頓之區(qū)落，焚老上之龍庭。上以據(jù)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后嗣，恢招境宇，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又封山刊石，昭銘上德。辭曰：鑠玉師兮征荒裔，剿兇虐兮截海外。直其邈兮互地界，封神丘兮建隆碣。熙帝載兮振萬世。
是日，憲等振旅還京，入朝見帝，具奏所事。帝大喜，令開府庫，賞勞軍士。其所將諸部，每二千石。子弟從征者，悉除太子舍人。封憲為冠軍侯，食邑二萬戶。篤為郾侯，景為汝陽侯，壤為夏陽侯，各食六千戶。悉叩首謝恩。惟憲不受封，辭帝引兵出鎮(zhèn)涼州。憲以北虜微弱，思欲滅之。二年正月，憲大會諸將，謂曰：“北虜雖服，心無傾向。
倘其威盛，即動驕邊。莫若乘其勢弱，凈掃除之，以杜漢朝之患。諸公若何？”眾將皆曰：“此言極當(dāng)?！睉棿笙病Ｊ侨昭缌T，即遣右校尉耿夔與司馬任尚及末將趙博等，中分麾下精兵三萬，北擊匈奴。夔等遵命，上馬引兵而去。既至，屯下營寨，來日決戰(zhàn)。
卻說北虜單于，正會匈奴飲宴。忽小軍報曰：“漢帝又遣校尉耿夔，引兵復(fù)來，侵害吾國，陛下將何治耶？”單于聞言，大怒，罵曰：“頗奈小將，不時加害。今若不除此賊，誓不回兵！”言罷，披掛上馬，勒領(lǐng)匈奴大軍五萬余騎，出寨迎敵。
行至金微山下，兩軍相遇。單于出馬，大叫曰：“漢將不怕死者出陣?！惫①绱笈北忌像R。任尚高聲言曰：“將軍休出，等小將先斬單于，提首來獻。”言罷，提槍上馬，飛出陣前，擺勢搦戰(zhàn)。單于謂曰：“汝主何是不仁，吾肯體納貢，庶擾黎民。今又故來犯界，欺人太甚！小寇早下拜降，保留殘命。倘若拒抗，碎首分尸。”尚大罵曰：“（羊喿）靼賊奴，不思皇天厚賦，一統(tǒng)劉君，豈容胡虜混世！”言罷，二人交馬，戰(zhàn)上二十余合，不分勝敗。耿夔、趙博雙出夾擊。金鼓齊鳴，喊聲震地，虜軍大敗。東投西竄，無路可逃。斬將殺軍，尸填坑滿。單于撞出逃走，不知所在。余虜皆散。夔逐收軍而還。
回至涼州，入見竇，具言獲勝之事。竇憲大喜，急令排宴賞勞諸軍。次日，班師回朝見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重賜金帛珍寶。憲謝恩出朝。于是，憲平北虜之后，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為爪牙，鄧迭、郭璞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門。尚書仆射郅壽、樂恢，并以忤意，相繼自殺。朝臣莫不震懼，望風(fēng)承旨。而駕進位，特進得舉吏，見禮依三公。景為執(zhí)金吾，環(huán)為光祿勛。權(quán)貴顯赫，傾動京都。雖俱驕縱，而景為尤甚。奴客緹騎，依倚形勢，侵陵小人，強奪財貨。逼取罪人之妻，虜掠良家之女。商賈閉塞，如避寇仇。有司畏懼，莫敢舉奏。太后聞知，即傳旨減景之爵，使無橫為。獨瓖少好經(jīng)書，節(jié)約目修，太后愛之，出為魏郡，遷造州太守。時竇氏父子及弟并居列位，充滿朝廷。叔父霸為城門校尉。霸弟褒為將作大匠。褒弟嘉為少府。其侍中將大夫郎吏十余人，皆屑竇氏。憲負重勞，陵肆日甚。四年，封郭迭為獲侯。迭與其弟步兵校尉郭磊，及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皆相交結(jié)。舉出入禁中，得寵太后，遂共圖為殺害。帝陰知其謀，大恐，急召中常侍鄭眾定計誅之。眾曰：“陛下既欲是行，可先令執(zhí)金吾校尉勒兵屯于衛(wèi)南北宮，閉四城門，下詔收憲大將軍印綬，權(quán)封冠軍侯，使無疑意。陛下再行親出北宮，收捕迭、磊、璜、舉，然后召憲等入帳，不與言談講論，即令擒下，綁縛就國誅之，易如反掌，何難之有?！钡垡辣娪嫞茉t校尉勒兵屯伏。
車駕即至北宮，先捕迭、磊、璜、舉四人，皆系于獄。令執(zhí)金吾任尚誅戳家屬。詔下，追憲印綬，封為冠軍侯，令武士擒下。憲等大聲叫曰：“小臣建立大功，蕩除邪穢。今無罪，陛下何得負心？”帝曰：“天無負汝之意，汝何結(jié)黨陰謀，欲叛朕乎？”憲曰：“臣無是意，陛下何誣人邪！”帝不聽，令將陷入囚車，押還宮斬。
車駕至殿，帝以太后之戚，故不欲明誅憲等。乃召辯士鄭眾，逼令自殺。眾領(lǐng)敕，令卒推出前宮，謂曰：“圣旨著汝速殺，免受刑迫?！睉椩唬骸笆ド虾问峭鳎⌒倥虢?，滿朝文武默然，無一人敢死出敵。憲獨監(jiān)軍蕩滅毒□不生。今國享優(yōu)游，而賢臣受戳，天何存乎？”眾曰：“雖汝建立大功，然恃勢驕橫，侵刻小民，不思漢王重爵位，品公侯，反交內(nèi)外黨戚，陰謀欲叛。今罪應(yīng)宜速處死，尚且飾非揜佞，而懷恨君王耶?！睉椔勂溲?，低首無語。遂自縊而死。眾即入殿，奏聞所事。帝傳旨竇氏宗族賓客人等，以憲手為官者，皆罷歸本郡。惟瓖自修，不被逼迫，詔封羅侯。
卻說班固以竇氏賓，為憲橫為，捕固擊系而死。有妹名昭，字惠姬，與同郡曹壽為妻。壽早卒，而昭新居寡。博學(xué)高才，撫養(yǎng)子成。固嘗著《漢書》，其八表及天文志未竟。帝聞?wù)巡?，乃下詔征人，令就東觀藏書閣，踵而成之。后帝常召入宮，令皇后諸貴人親尊為師，號昭曰“大家”。每有遠方貢獻異物，輒詔作賦頌。九月，皇太后竇氏崩，帝遂追母梁氏貴人為皇后。以梁竦三子俱封為侯。梁氏自此盛矣。十二月，帝崩。少子隆始生百余日，即皇帝位。八月，帝崩，太后臨朝，召眾臣議曰：“帝今已崩，無子嗣位，且國家不可一日無主。朕欲迎清河王劉慶之子劉佑繼君，卿意若何？”眾臣答曰：“娘娘所言極當(dāng)?！?br>太后大喜，遂遣使安車往迎。
使者拜別上馬前行，數(shù)日方至，令人報知。王令召入，參見禮畢。王問曰：“使為何而來？”答曰：“為孝殤皇帝崩世，無子嗣位，太后娘娘特遣小臣車來，迎大王幼君佑殿下，繼統(tǒng)山河。愿大王早發(fā)赴京，以慰娘娘之望?！蓖醮笙玻钛缡拐?。
次日天曉，王召劉佑至殿，囑曰：“今圣上崩后無嗣位，太后令安車迎汝繼統(tǒng)，務(wù)欲清政約刑，蘇活四海。謹先王之法則，立萬世之綱常。無使驕淫縱佚，國政荒亡，惕惕于心，歷精求治，身致太平，永安社稷?！庇釉唬骸案竿鯂烂?，豈敢違背。
但子庸弱，難當(dāng)是位，愿父王明以教導(dǎo)?！毖杂?，結(jié)合拜別登車。王親送出郭外，父子分首。文武群臣遮道簇擁，護駕前行。
州縣官吏紛紛迎接。佑傳令旨，與來使先回京報。
使者領(lǐng)命，飛奔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大喜，即傳令文武安排香花，出城遠接。眾臣遵旨，整笏上馬，迎至安陽縣界。遙望旌旗簇擁，護駕而來。眾各跪伏道旁，呼迎萬歲。佑曰：“來者何臣？”答曰：“臣乃鄭眾、梁竦等，奉鄧太后娘娘救命，遠勞車駕，迎接慢遲，乞陛下姑宥！”佑聞大喜，令各前導(dǎo)。
車駕至朝，太后迎入后宮，令司天監(jiān)擇日登位。是日，安帝登殿，太后親臨攝政。群臣朝罷，加封鄧騭為上蔡侯，悝為葉侯，弘為西平候，閶為西華侯。各食邑萬戶。騭為定策高功，增邑三千戶。文武各封贈訖。騭等趨上辭曰：“臣等兄弟，愧無大功，何應(yīng)是爵，愿陛下別賜為榮。”太后不許。騭等遂退。
次日，復(fù)上疏于長樂宮自陳。疏曰：臣兄弟污穢，無分可采。遇以外戚，遭值時明。托日月之未光，被云雨之渥澤。并卿列位，光昭當(dāng)世。不能宣贊風(fēng)美，補助清化，誠慚誠懼，無以處心。陛下躬天然之姿，體仁圣之德，遭國不造，仍罹大憂。開日月之明，運獨斷之慮，援立皇統(tǒng)，奉承太宗。圣策定于神心，勛列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萬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伏聞詔書，驚惶慚怖。
追想前世傾覆之時，退自惟念，不寒而栗。臣等雖逮及遠見之慮，猶有庶幾戒懼之情。常母子兄弟內(nèi)相敕厲，冀以端慤畏懼，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保性命?？坦嵌ǚ郑兴罒o二。終不敢橫受爵土，以增罪累。惟窘征營，昧死陳乞。
太后覽表，傳旨飛下，不容再奏。是日，安帝設(shè)朝，文武拜畢，忽粱竦越班奏曰：“臣聞羌胡作叛，已入中土。搖蕩西州，人民涂炭，士馬遭殘。陛下急將何治？”帝聞奏，大驚，急問眾臣計將安出？滿朝公卿各皆恐懼，無以對答。帝即罷朝，入宮告問太后。太后曰：“此事無妨?！彼煜略t令鄧騭監(jiān)領(lǐng)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及請部將兵擊之。鄧騭領(lǐng)軍，即日勒兵前往。
車駕幸平樂觀，親自把酒錢騭酉行。飲罷，君臣分別。騭至漢陽屯下。
次日天曉，召征西校尉任尚，謂曰：“今日進兵，與羌決戰(zhàn)。彼敗必望前岡奔走，汝可分兵五萬往其坡下埋伏。吾與從事中郎司馬鈞，夾襲羌胡。待其敗至，汝急令卒展旗，招起伏兵。首尾相擊，必可破也?！毖粤T，各遵去訖。卻說羌胡聞漢兵至，急引眾將披掛上馬，出寨迎敵。兩軍相遇，鄧騭出馬。不與打話，令卒擂鼓。二將交，約戰(zhàn)十合，羌胡抵敵不住，撥馬回走。司馬鉤見胡敗陣，張弓趕上，望其首將一箭，射落馬下。羌主力戰(zhàn)不利，急望前山岡走。騭等催軍后襲。任尚見其將至，令卒展開旌旗，坡下伏兵齊起。任尚挺戈當(dāng)頭截祝二人交馬，戰(zhàn)不數(shù)合，被任尚大喝一聲，斬羌王于馬下。隨后鄧騭趕上，首尾相擊，羌胡大敗。殺得尸橫山積，血漲河流，溝塹坑渠，堆填墮滿。余羌卸甲各奔逃散。騭等獲其輜重馬牛，不可勝數(shù)。遂令鳴金收軍，入城安歇。即設(shè)大宴，賞勞三軍。有詩為證：威武桓桓算妙謨，提兵一戰(zhàn)破羌胡。
旌旗指日回中土，千古人瞻大丈夫。
時同縣孟良者，生有一女，名光，貌狀非常，而兼黑色。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至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光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兵櫬劧钢馇笞鞑家侣榭|織作筐緝績之。及嫁，始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光乃跪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shù)婦，妾亦偃蹇數(shù)夫矣。今而見責(zé)，不敢請罪?！兵櫾唬骸拔嵊煤种?，可與俱隱深山者。汝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愿?！逼拊唬骸耙杂^夫子之志，自有隱居之服?！奔锤鞑家虏僮鞫?。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币蛉∽衷唬骸暗玛住薄?br>孟光居之半載，光曰：“常聞夫子欲隱避患，今何為默默？乃欲低頭就之乎?！兵櫾唬骸叭灰?。”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yè)。詠詩書，彈琴瑟，以自歡娛。仰慕前世之高士，而為四皓支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guān)，過京師，乃作《五噫》之歌以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
帝聞鴻賢，命使安車持節(jié)以迎之。使者至，鴻迎禮畢，問曰：“使者何意？”答曰：“圣上聞足下賢能，特來相召，同匡國政，以濟天下之望。愿足下早赴無拒。鴻曰：“吾乃一庸夫耳，豈能識國事！”竟辭不受。使者嘆息而回。鴻遂改易姓名。與妻避居于齊魯之間。半年又去。適其將行，乃作詩而嘆，詩曰：逝舊邦兮遐征，將遙集兮東南。心惙恒兮傷悴，忘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縱邁，疾吾俗兮作讒。
兢舉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慚兮獨建，冀異州兮尚賢。
逍遙步兮邀嬉，纘兮尼兮周流。
儻云睹兮我悅，遂舍車兮即福過季札兮延陵，求魯連兮海隅。
雖不察兮光貌，幸神靈兮與休。
惟季春兮華阜，麥含含兮方秀。哀我時兮逾邁，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獲，長委結(jié)兮焉究。
口囂囂兮余訕，嗟恇恇兮誰留。
既至吳地，乃依大家皋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奉飲食，不敢仰視，于鴻前舉案齊眉而進。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蹦朔缴嶂诩?。時鴻友人高懨，少好老子，隱于華陰山中。鴻乃作詩以寄之。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
念高子兮懷仆思。
想念懨兮爰集茲。
二人遂不復(fù)見。懨亦高隱，遂終身不仕。
卻說高密侯鄧禹，一日朝罷歸門，陡沾寒疾，臥榻不起。
遂令長子鄧震，奏聞明帝。帝大驚，累次親臨視問。及薨，帝傳旨文武，悉皆掛孝。帝亦白袍素車，親出送葬，謚曰“元侯”。有詩為證：結(jié)發(fā)行間見此公，兩河忠義侯元戎。
勛成伊呂終方駕，算勝孫吳亦下風(fēng)。
千載清名垂竹帛，一杯黃壤對松桐。英雄已死嗟何及，獨立西風(fēng)看去鴻。葬畢，車駕還官。次日，宣禹十三子至殿，受封贈職。以長子震嗣父職高密侯，襲為昌安侯。珍為夷安侯，余悉皆受贈。
各謝恩退。惟少子鴻，好謀籌策，封為小侯，引入后殿，與議邊事。鴻一一而答，帝甚喜，以為鴻能，拜為將兵長史，令五營軍士護鴻鎮(zhèn)守雁門關(guān)，鴻拜謝而去。
卻說尚書鐘離意，聞全椒長劉平賢能，乃入朝奏薦，言：“平在全椒，仁政省罰，恩惠良民?；蛟鲑D就賦，或減年從役。
太守行見其獄無擊囚，真可謂賢才之治也，陛下宜升遷之”。
帝準奏，下詔征為議郎。
帝性遍察，好以耳目隱發(fā)為明，公卿大臣每被殘辱。近臣尚書以下，或有不到之處，至見拖扭扯拽，常以事怒恨郎官藥菘。一日升殿，眾臣朝畢，帝下龍牀，以杖撞之，菘走入牀下。
帝怒甚，疾言郎出。菘乃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未聞人君，自出撞郎?！钡鄄畔⑴焐馄渥?。由是，朝廷莫不栗栗，爭為嚴切，以避誅責(zé)。惟鐘離意獨敢諫爭。數(shù)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之。
八年，北匈奴遣使詣朝，請求交和，不復(fù)為寇。帝許之，遂賞使令還回報。乃遣越騎司馬鄭眾出使匈奴。眾領(lǐng)敕命，即上馬行。數(shù)日方至，令人報知匈奴。單于召入帳下，眾乃半揖而已。
單于曰：“鄭生何為不拜？”眾曰：“汝非吾君，何得拜焉？
”單于曰：“吾與汝主并肩，汝與吾臣相立，即奉使于吾，當(dāng)行臣禮，何得自持而越法乎？”眾曰：“南朝臣將，膝有黃金，豈肯屈身而下胡虜哉！頭則可取，志不可移?！眴斡诖罂?，止不復(fù)語。乃發(fā)還京師，眾即出回。
卻說南匈奴知漢與北虜交使，內(nèi)懷嫌怨，欲起兵叛。遂密使人往北虜，令合兵共勢迎敵。鄭眾出塞，聞知其事，乃入朝見帝，奏曰：“今二虜連和，欲叛陛下，宜置大將以防拒之。
”帝準奏，遂令鄭眾監(jiān)軍十萬，渡遼水以鎮(zhèn)西域。眾即拜別，上馬領(lǐng)軍而去。帝夜夢見金人，身長項大，有光明。次日登殿，問于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如黃金色”。
帝因使人往天竺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求其書，大抵以虛無之說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fù)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yīng)，故所貴修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闊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于其道者，號曰“沙門”。于是，中國始得其術(shù)，建造殿宇，圖塑其像，以時奉祀。而王公貴人，獨楚王英最先好之。有詩為證：出自西方曰天竺，中原由此缽相傳。
不生不滅神明妙，時放毫光照大千。
卻說明帝圖罷佛像，次日設(shè)朝，召文武共議匈奴之事。忽耿秉出班奏曰：“匈奴為害久矣，心無定制，或服或變，詭詐多端。若不以威加之，乘間擾害。臣愿乞兵往伐，以絕后患。”帝準奏，令與竇固等引兵十萬，分道并出。
數(shù)日方至，離五里下寨，令人報知匈奴。單于聽罷大怒，急點匈奴十萬，披掛上馬。單于頭頂寶篏盔，身穿銀鎧甲，手執(zhí)降魔杵，坐下燕色馬，引軍出城，排陣搦戰(zhàn)。竇固出馬，罵曰：“（羊喿）靼賊奴！漢王有何負汝？不時寇擾邊界，早降罷戰(zhàn)，庶免殘生。若再拒言，粉身碎骨。”單于大怒，躍馬直齲二將交鋒，共戰(zhàn)十合，不分勝負。耿秉出馬，兩下夾攻。
金鼓齊鳴，喊聲震地，匈奴大敗。單于首將撞東欲走，耿秉望見，攀弓趕上，奮射一箭，從其項下穿過，墮馬而死。單于見勢不利，急引殘軍，拼死殺開血路，回走本國而去。固遂令卒鳴金收軍，下寨安歇。于是聲震胡虜，畏不敢犯。次日，固使假司馬班超與從事郭恂，分兵八萬，進使西域。超郎拜別上馬而往。行至鄯善將近，善王廣先奉漢詔，禮敬甚備。后忽疏懈。
超見廣有怠慢之意，乃謂官屬曰：“此必有北虜使來，與相交通。明者睹未萌，況已著耶！不入虎口，不得虎子?！彼靷髁钴娛浚挂曰鸸ヌ敔I。眾軍得令，各整兵刃，披掛立待。至夜二更，一齊上馬潛往。既至，令卒放火。驚起虜使，亂奔出走。
超遂躍馬趕上，拔劍望使一砍，首落于地。及斬從士三十首級，余眾百十多人，悉皆燒死。次日天曉乃還，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級示之，一國震恐。
廣叩頭言曰：“愿附漢主，再無二心?！奔戳钭尤胧讨袊３笙玻彀鄮熁鼐?。見竇固具說所事，固大喜，謂曰：“將軍誠大才也?！贝稳杖氤姷?，具奏超功。帝甚奇異。復(fù)下詔。
令超出使于寘。超即上馬前行。既至，寘王廣德聞漢使至，忙出迎接，誠服歸降。于是，諸國胡虜皆遣子入侍。
按鑒：西域與漢絕六十五載，至是乃復(fù)通焉。
卻說北虜匈奴亦反，擾掠俱入云中地界。時太守廉范，發(fā)兵拒之。吏士進跪告曰：“匈奴勢大，吾等兵少，不可輕敵。太守欲進，急宜修書遣人，先往鄰郡求救。待其軍來，合勢共出，則可取勝?！狈恫辉S。至日暮，乃召軍士謂曰：“汝等今夜各持火把，列于營中，使虜眾見言我兵多，明早進擊，可破其勢?！北妼⒌昧?，悉從計行。
至夜二更，高燭營中，火光沖天。虜軍望見，都言漢兵救至。帥王大驚，待旦而退。是夜，范令軍中就牀飽食，天明，大軍分道并進。虜軍聞風(fēng)逃竄，棄甲丟戈。廉范趕上，大殺一陣，得虜首百級，死者千余人。于是廉范威震邊塞，北虜不敢復(fù)向云中。有詩為證。料敵行兵數(shù)有方，神機妙策蘊胸藏。破胡滅虜鷹擒兔，出塞驅(qū)夷虎奔羊。
是日廉范班師，唱歌回府，令人奏聞朝廷。帝大喜，遣使持節(jié)，加范為大將軍之職，賜金百兩，緞匹五十。再賜白銀千兩，令賞軍士。使者上馬而去。
卻說益州刺史朱輔，為人慷慨，有大才略。好立功名，在州數(shù)歲，宣示漢主德威，以唬夷虜。自汝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唐葭、盤木等百余國，戶百三十余萬，口六百萬以上，舉種奉貢，稱為臣仆。唐葭作詩三章，歌頌漢德。
朱輔修奏一封，遣使將其詩章獻上朝廷。疏曰：臣聞《詩》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薄秱鳌吩唬骸搬离m僻，而人不遠?！痹娙苏b詠，以為符驗。白狼王唐葭等慕化漢德，歸義作詩三首。路經(jīng)邛來大山，陵高坂峭，危峻險百倍。岐道襁負老幼，若歸慈母，夷之語辭意難正，草木異種，鳥獸殊數(shù)。有捷為郡椽，由恭與之習(xí)狎，頗曉其言。臣輒令訊其風(fēng)俗，譯其辭語。今遣從事史季陵與護送詣闕，并上言樂詩。昔在圣帝舞四夷之樂，今之所上，庶傭其一。臣朱輔頓首疏上。
《遠夷樂德歌》詩曰：大漢是治，與天意合。吏譯平端，不從我來。聞風(fēng)向化，所見奇異。多賜繒布，甘美酒食。昌樂肉飛，屈申悉備。蠻夷貧薄，無所報嗣。愿主長壽，子孫昌熾。
《遠夷慕德歌》詩曰：蠻夷所處，日入之部。慕義向化，歸日出主。圣德深恩，與人富享。冬多霜雪，夏多和雨。寒溫時適，部人多有。陟危歷險，不遠萬里。去俗歸德，心歸慈母?！哆h夷懷德歌》詩曰：荒服之外，土地磽埆。食肉衣皮，不見鹽谷。吏譯傳風(fēng)，大漢安樂。攜負歸仁，觸冒險狹。高山岐峻，緣崖磻石。未薄發(fā)家，百宿到洛。父子同賜，懷抱匹帛。傳告種人，長愿臣仆。
帝覽輔奏，見三歌之詩，甚嘉喜愛。遂令史官錄之于滕，使赍軍書往授輔為都護之職。使者拜別上馬而去。
卻說北虜單于，遣西鹿蠡王率兵二萬，進擊車師。耿恭聞之，乃召諸將謂曰：“匈奴勢大，人馬精強，不可與彼交戰(zhàn)。
且此國糧稀食寡，難濟軍用。吾聞疏勒城旁有澗水頗固，莫若先出據(jù)之，可宜長守，以備胡害?！北妼⒕阒Z。
是日，耿恭人據(jù)疏勒。蠡王聞知，即使眾匈奴擁絕其澗水，使不得飲。恭于城中令卒穿井，深十五丈，不得水出。吏士渴甚，乃笮馬糞汁而飲之。恭遂潔整衣服，向井拜禱，仰天告曰：“恭領(lǐng)漢王重命，職鎮(zhèn)邊疆，終日干干。夕陽若厲，并不敢少逸自怠，忘理政事。今不幸被匈奴圍擊，擁絕澗水，城中士卒人民俱遭渴死。恭穿深井一十五丈，不能致水而食，愿天憐恤孤窮，早施甘澤，救生民之涂炭，慰漢主之愿望。”祝罷而拜。須臾，泉水涌出。恭大喜，嘆曰：“誠天助也！”于是城中百姓，威言恭德所致，豈人力之能哉！恭得泉水，遂令軍卒揚以示虜。虜見，各皆驚駭，咸相議曰；“耿恭真乃神助，吾等豈勝彼乎？”遂解兵，忙回本國而去。耿恭即設(shè)宴大饗軍士。次日倍表，遣使詣京，奏聞主上。
表曰：日月麗中天，萬國仰照臨之德。干坤大一統(tǒng)，群生荷覆載之恩。文教誕敷而治具畢張，威武繼揚而妖氣頓息。臣民欣載，海宇權(quán)騰。仰惟皇帝陛下，卓冠群倫，茂膺景運?；蕡D啟祚，粵申命之自天。歷數(shù)在身，遂化家以為國。拯生民之勢弱，救亂世之劻勷。大鈞播而景物亨，皇權(quán)建而彝倫敘。凡有血氣，莫不尊親。惟彼殘胡，敢行肆侮。竊乘間隙，侵犯邊陲。赫怒皇心，用加天討。爰聲罪而致伐，乃鞠旅以陳帥。臣耿恭賦質(zhì)庸愚，忝受郡守之寄，慚無贊畫之能。拜命闕廷，俾率貔貅之眾?？?cè)中嘘?，誓空胡馬之群。前車師而虜蠡入界，后疏勒而擁絕水池。士卒渴挨，笮馬糞汁而為飲。人民苦悴，掘深井而無泉。臣恭凈潔禱祝穹蒼，忽涌甘泉，蘇回民士，令卒高揚以示虜。匈奴震怖而回兵。一旦廓清，膻腥無穢。皇風(fēng)遠被于遐荒，胡運竟終于此日。凡茲勛庸之建，豈因臣下之能。蓋茲伏遇皇帝陛下，廣運如天，宏謨蓋世，明見萬里之外，遂成千載之功。東日窟而西月江，莫非王土；南荒炎而北弱海，洪惟帝臣。一統(tǒng)太平，萬年悠久。臣耿恭頓首百拜，謹奉表上聞。帝覽表，大喜，即遣使持節(jié)，拜恭為五軍都指揮使之職。并賞軍銀三千兩。使者赍敕上馬而去。秋八月，帝崩，年四十八?；侍訛浼次唬暌皇藲q。班固贊曰：顯宗丕承，業(yè)業(yè)兢兢。危心恭德，政察奸勝。
備章朝物，省薄墳陵。永懷廢典，下身遭道。
登臺觀云，臨雍拜老。懋惟帝續(xù)，增光文考。是日，章帝登殿，各文武朝罷。忽兵部尚書楊終越班上疏，極言匈奴之事。疏曰：三苗逆命，大禹有往征之師。玁狁侵陵，宣王有北伐之舉。屬妖氛之迅掃，致丑虜之歸來。喜溢臣民，歡騰遐邇。臣終切惟間者，北征匈奴，西開三十六國，以氈裘之遺孽，亡國之賤俘，負天地生全之恩，懷虎狼貪殘之性。百姓頻年服役，轉(zhuǎn)輸煩費。愁困之民，足以感動天地。且胡虜之心，未有傾志屬國。
少有未至，疾害妒生。殺戮我姓，使寇竊我邊陲。上違逆于天地，下阻遏于聲教。惟陛下留。念省察，除殘去害，爰興問罪之師。按節(jié)臨戎，實總天師之寄。將佐效忠而志力，士卒鼓勇以爭先。軍威遠震于虜廷，義氣橫行于瀚海。兵有不戰(zhàn)之勝，敵無梟首之虞。其匈奴出，即詣國門納款輸誠，革心向化。其余軍民人等，咸加撫諭，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絕腥膻之穢。是皆皇帝陛下之謀運，于宥在睿，知發(fā)乎先機。故能豫制于萬全，是以功成于莫測。臣等仰遵成算，祗奉天威，獲殫犬馬之驅(qū)馳，少盡涓埃之報答。萬方胥慶，睹日月之光華。率土歸心，樂干坤之覆載。臣兵部尚書楊終，頓首誠惶百拜，謹奉表上聞。帝覽表畢，下示公卿議論。第五倫、牛融、鮑顯因共議入殿，奏曰：“孝子之心，無改父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皇所建，不宜回異?！钡勐勓?，沉吟未決。楊終復(fù)上奏曰：“奏筑長城，攻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
帝從之。言未訖，忽一臣趨殿奏曰：“安夷縣吏略妻勒姐，原卑南種羌之婦。吏為其夫所殺，安夷吏長宗延追之出寨。種人見恐罪誅，遂共謀暗殺宗延。而與勒姐及吾良二種相結(jié)為寇，擾掠邊疆。乞陛下傳旨，發(fā)兵御敵。”帝聞奏，下詔，著隴西太守孫純出兵討征。使者領(lǐng)旨，急往隴西而去。
卻說純正在廳堂理事，忽人報曰：“朝廷遣使來至?！奔兗绷T公出接，邀人后堂禮坐。問曰：“使來何意？”使者具說所事。純即發(fā)兵遣人往金城，令起兵應(yīng)。自與從事李睦，引軍五萬，會于和羅谷口，列陣對敵。
卑南出馬，大叫漢將搦戰(zhàn)。李睦聽言，披掛上馬，飛出陣前。不與打話，二將交鋒，共戰(zhàn)二十合，不分勝敗。孫純策馬沖陣混殺。征塵蔽日，金鼓連天。虜軍大敗，走伏踐尸。卑與孫純交馬，戰(zhàn)未十合，被純奮砍一刀，削為兩段。余虜遁走。
純率眾軍趕上，大殺一陣，斬首三千級，獲其輜重不勝其數(shù)。
純遂收軍，凱歌回府。后詩贊曰：霆劍龍飛脫寶潭，將軍扼腕虎耽耽。
指揮天地開經(jīng)略，驅(qū)逐風(fēng)云入笑談。
的擬萬全收塞虜，果然一敵斬卑南。
煙塵一掃腥膻蕩，奏凱停鞭謾駐驂。是日，孫純回至隴西府內(nèi)，大饗將士，賞勞諸軍。將卑南首級令人傳送京師。帝見大喜，即遣使持節(jié)拜純?yōu)檎魈攲④姡n金二百余兩。使者拜別上馬隴西而去。
卻說馬皇太后，素愛躬履節(jié)儉，事從簡約。時兄馬廖為衛(wèi)尉之職，見太后樸素，慮其美業(yè)難終，乃上疏于長樂宮，勤成德政。表曰：臣按：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患。至于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國政移風(fēng)，必有其本?！秱鳌吩唬骸皡峭鹾脛?，百姓多創(chuàng)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薄堕L安語》曰：“城中好高譬，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彼寡匀鐟颍星惺聦?。前下制度未幾，后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以慢起京師。
今陛下躬服黡縵，以去華飾，素筒所安，發(fā)自圣性。此誠上合天心，下合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兑住吩唬骸安缓闫涞?，或承之羞?！闭]合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熏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于人心乎？況于行令乎？愿置章坐側(cè)，以當(dāng)瞽人夜誦之音。臣衛(wèi)尉馬廖，誠惶頓首百拜，謹奉表上聞。太后覽表，深喜納之。由是，朝廷大議國政，每使眾臣詢訪于廖。
時魯國魯人孔僖，字仲和，與崔篆、孫骃為友，極相喜美。
一日，同游太學(xué)，講習(xí)《春秋》，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嘆曰：“若是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骃曰：“然。昔孝武皇帝始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圣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后恣肆，忘其前之為善。”值曰：“《書》、《傳》如此多矣！”
時鄰舍生梁郁在旁接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骃默然不對。郁怒恨之。陰上書首告骃、僖誹謗先帝，刺譏當(dāng)世之事。帝怒，下詔令有司拿究。僖以吏捕方至，恐罪誅責(zé)，乃上書自訟。書曰：臣之愚意，以為盡育非謗者，謂實無此事，而加虛誣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坦如日月，是誠為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之。夫帝者為善，則天下之善咸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于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來，政教來過，而德澤有加，天下所見也。
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yīng)悛改。儻其不當(dāng)，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惟原人數(shù)深自為計，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窺陛下心。自今已后，茍見不可之事，終莫復(fù)官者矣。
臣之所以不愛其死，猶敢與言者，誡為陛下深惜此大業(yè)。
陛下若不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gòu)，銜恨蒙枉，不得自敘，使后世論者擅以陛下有以方比，寧可復(fù)使子孫追掩之乎。臣孔僖謹詣闕廷，伏待重誅。帝覽書，遂赦其罪，乃封僖為蘭臺令吏。僖叩首謝恩而出。
卻說中郎將竇憲，妹為皇后。憲恃宮闈之勢，以賤直侵奪沁水公主園田。公主畏憲寵勢大，不敢計較。后帝駕出，從其園過，帝指以問憲。憲隱意而對。發(fā)覺帝大怒，召憲切責(zé)曰：“深思前過，奪主園田時，何用忿！趙高指鹿為馬，久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令，陰黨、陰博、鄧迭三人，相糾糾，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詔書切切，尤以舅氏田宅為言。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竇如孤雛腐鼠耳?！睉棿笳饝帧；屎鬄闅Х钪x，良久乃得解，使以田還公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二月，帝東巡狩，還魯幸闕里，以太牢告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六代之樂。大會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講《論語》。時孔僖因帝大會，乃自陳拜謝。帝曰：“今日之會，寧于卿宗有光榮乎？”值曰：臣聞明王圣主，莫不遵師貴道。今陛下親屈萬乘，辱臨敝里，此乃崇禮先師，增輝圣道。
至于光榮，非敢所承?！钡鄞笮Γ唬骸胺鞘フ咦訉O，焉有斯言乎？”遂升僖為郎中，賜褒成侯。再賜孔氏男女錢帛，令僖還京師，東觀校書。僖叩首謝恩，即隨車駕還宮。
卻說劉粱嘗作《破群論》，時之覽者，以為仲尼作《春秋》，亂臣知懼。今此論之，俗士豈不愧心。其文不存，乃作《辨和同之論》一篇，以著于世。論曰：天事有違而得道，有順而失義，有動而為害，有惡而為美。其故何乎？蓋明智之所得，暗偽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無適無莫，必考之以義焉。得由和興，失由同起。以可濟否謂之和，好惡不殊謂之同。《春秋傳》曰：“和如羹焉，酸苦以劑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過為正，以匡惡為忠?！薄督?jīng)》曰：“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則上下和睦能相親也?！?br>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br>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不谷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lǐng)以歿，惟是《春秋》窀穸之事。所以從先君于祖廟者，請為靈若厲。大夫許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有南海，訓(xùn)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恭乎？”大夫從之，此違而得道者也。及靈王驕淫，暴虐無度。羊尹田亥從王之欲，以殯于干溪，殉二女。此順而失義者也。
郡陵之役，晉、楚對戰(zhàn)。陽谷獻酒，子反以斃。此愛而喜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孫之惡我藥石也，季孫之愛我美疢也。
”疢毒滋厚，石猶生我。此惡而為美者也?？子谠唬骸爸侵y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魯國?！币嘤杏梢玻鞫豁?，施而不恕矣。蓋善其知義，譏其違道也。
夫知而違之偽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與偽，其患一也。
患之所在，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違之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也。《夏書》曰：念茲在茲，庶事恕施，忠智之謂矣。”故君子之言，動則思義，不為利回，不為義誠。進退周旋，惟道是務(wù)。茍失其道，則兄弟不阿。茍失其義，雖仇讎不廢。故解狐蒙祁奚之薦，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為成，付瑕以順厲為敗，管蘇以憎忤取進，申侯以愛從見退?？贾粤x也，故曰：“不在逆順，以義為斷。不在憎愛，以遭為貴?！薄抖Y記》曰：“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考義之謂也?！蔽粑奈汤鲜竦溃蜐h唐?，嶋`，風(fēng)移喂礌。
吾雖小宰，猶有社稷。茍赴期會理文墨，豈本志乎！
論罷，乃作大講書舍，延聚生徒數(shù)百余人，朝夕親往勸究講辨。而義明試殿策，儒化大行。由是，此邑至后尤稱其教。
帝聞梁名，下詔拜為尚書郎，使與僖共校書史。梁謝恩出。是日，帝傳敕旨，令大司徒袁逢將黃榜張掛，受納天下賢士能上計者。袁逢領(lǐng)旨出朝，即將黃榜掛訖。
卻說洛陽西縣一人，姓趙名壹，字符叔。體貌魁梧，身長九尺，美須良眉，望之正偉。而恃才倨傲，得罪于鄉(xiāng)黨，擬之以死。友人謝承力救得免。壹乃遺書謝友之恩，書曰：昔原大夫贖桑下絕氣，傳稱其仁。秦越人還虢太子結(jié)脈，世著其神。設(shè)曩之二人，不遭仁神，則絕結(jié)之氣竭矣。然而精脯出乎車軨，針石運乎手爪。今所賴者，非直車鈴之糒脯，手爪之針石也。乃收之玉斗，極還之于司命。使干肉復(fù)含血，枯骨復(fù)被肉，允所謂遭仁運神，直所宜傳而著之。余畏禁不敢班班顯言。竊為《窮鳥賦》一篇，其辭曰：“有一窮烏，戢翼原野。罩網(wǎng)加上，機阱在下。前見蒼集，后見驅(qū)者。徼彈張石，昪子彀左。飛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飛不得，欲鳴不可。舉所畏觸，搖足恐墮。內(nèi)獨怖急，乍水乍火。幸賴大賢，我矜我憐。
昔濟我南，今振我西。鳥也雖頑，猶識密恩。內(nèi)以書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賢，歸賢永年。且公且侯，子子孫孫?！庇肿鳌洞淌兰残百x》，以舒其怨。憤曰：“伊五帝之不同禮，三王又不同樂。數(shù)極自然，變化非是，故相反駁。德政不能救世圂亂，賞罰豈足懲時清濁。春秋時禍敗之始，戰(zhàn)國愈復(fù)增其荼毒。秦漢無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寧計生民之命，惟利已而自足。
于茲迄今，情偽萬方。佞詔日熾，則克消亡。舐痔結(jié)駟，正色徒行。嫗（女禹）名勢，撫拍豪強。偃蹇反俗，立至咎殃。捷懾逐物，日富月昌。渾然同惑，孰溫孰涼。邪夫顯進，直士幽藏。原斯瘼之攸興，實執(zhí)政之匪賢。女謁掩其視聽，近習(xí)乘其威權(quán)。所好則鉆皮出其毛羽，所惡則洗垢求其瘢痕。雖欲竭誠而盡忠，路絕崄而靡緣。九重既不可啟，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亡于旦夕，肆嗜欲于目前。奚異涉海之失，拖積薪而待燃。營納由于閃榆，孰知辨其蚩妍。政法屈撓于勢族，恩澤不逮于單門。寧饑寒于堯舜之荒歲，不飽暖于當(dāng)今之豐年。乘理雖死而非亡，違義雖生而非存。謝承覽其書、賦，嘆曰：“趙生誠大才也，而屈掩未用，良可惜哉?！睍r有秦客者在承家，見壹之辭賦，乃為作詩一首以嘆之。詩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
順風(fēng)激靡草，富貴者稱賢。
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
伊優(yōu)北堂上，骯臟倚門邊。時魯生聞此辭系，亦為作歌而嘆之。曰勢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懷金玉，蘭蕙化為芻。
賢者雖獨悟，所因在群愚。
且各守爾分，勿復(fù)空馳驅(qū)。
哀哉復(fù)哀哉，此是天命與。
卻說趙壹聞京師出榜，舉辟上計，即喚妻謂曰：“吾少力游于學(xué)，廢寢忘食，欲為親揚名顯。奈世態(tài)炎涼，輕文賤藝，所以屈志未伸，淹埋塵世。今聞朝廷出榜，招納天下英才，能上計者。吾欲往走一道，妻意若何？”妻曰：“夫子數(shù)年命運蹇薄，故淹未遇。今既然欲赴，可推時運若何?！币荚唬骸叭灰??！奔赐鶘|街巷鋪，求發(fā)課算。
忽遇一相士，坐市談術(shù)。壹與施禮，謂曰：“吾數(shù)年淹屈于家，功名未就。敢煩先生一相，可望否乎？”相士聞言，遂令解衣。周身視罷，乃曰：“賢士休怪庸言，敢伸直道?！币荚唬骸盁o妨，請依形斷?！毕嗍吭唬骸耙烙拗迸?，賢士貴不過郡吏，職不過驛丞。”壹不聽，遂賞其錢而回。妻即出問其故，壹曰；“言今年大貴發(fā)跡?！逼尴?，即別而往。
既至，袁逢令吏悉入。時上計者數(shù)百余人，皆拜伏庭中，莫敢仰視。壹獨長揖而已。逢望壹異，令左右責(zé)之，曰：“下計郡吏而揖三公者何也？”對曰：“昔酈食其長揖漢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逢聞其言，慌下席，執(zhí)壹之手，同坐于上。乃問西方之事何如？壹具所答。逢大奇之，顧謂坐中曰：“此人西縣趙元叔也，朝廷莫有過之者。吾請為諸君分坐?！弊呓詫儆^之。及辭，逢親送出府外，二人揖別。
壹遂往謁河南尹羊陟，不能得見。壹思公卿中非陟無足以托名者。次日又往。至其后衙，令人入報，陟尚臥未起。壹徑入堂上，言曰：“久仰高風(fēng)，故來參謁。屢未得見，而忽然奈何命也?！币蚺e聲大哭其門下。眾人驚駭，皆奔入后堂。陟知壹非常人，乃起身整冠出迎。施禮畢，壹曰：“賤謁貴，故難能見?！壁斐囝a而答曰：“非敢自許，奈寒疾不可以風(fēng)，故慢殊甚，愿勿為咎?！币荚唬骸拔嶂挥鲷敽?，天也，豈可怨乎？
”陟大奇之，二人遂別。
明旦，陟從車騎回謁趙壹，見諸計吏多盛飾車馬帷幕，而壹獨柴車草屏，露宿其旁。乃嘆曰：“壹真賢士也。”壹知陟至，急接延坐車下。左右莫不感嘆，陟與壹談至晚，極歡而去。
乃執(zhí)其手謂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毖粤T，遂別。陟與袁逢共稱薦之。于是趙壹名動京師，士大夫想望其風(fēng)彩。壹名未遂而還，道經(jīng)弘農(nóng)，太守皇甫觀者不令通見。壹遂遁去。門吏人見太守，具告所事。觀聞壹名大驚，乃奉書以謝之。書曰！
蹉跌不回，企德懷風(fēng)。虛心委質(zhì)，為日久矣。側(cè)聞仁者美譽，區(qū)區(qū)冀承清誨，以釋遠懷。今旦外白有一尉兩計吏，不道屈尊門下更啟，乃知已去。如印綬可投，夜豈待旦。惟君明睿，平其夙心。寧當(dāng)慢傲加于所天，事在?；蟆２蛔憔哓?zé)，倘有原察，追修前好，則何福如之。謹遣主薄，奉書下筆，氣結(jié)汁流竟趾。壹覽書，即修一封與其主簿回報。書曰：君學(xué)成師范，縉神歸慕。仰高風(fēng)驥，歷年滋多。旋轅兼道，渴于言侍。沐浴晨興，昧旦守門。實望仁兄昭其懸遲，以貴下賤，握發(fā)垂接。高可敷玩墳典，起發(fā)圣心。下則抗論當(dāng)世，消弭時災(zāi)。豈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友之德，同亡國驕惰之志。蓋見機而作，不俟終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勞。昔人或歷說而不遇，或思士而無從。皆歸之于天，不猶于物。今壹自譴而已，豈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德何損。而遠辱手筆，追路相尋，誠足愧也。壹之區(qū)區(qū)，曷云量已。其嗟可去，謝也可食。誠則頑薄，實識其趣。但闕節(jié)灰動，膝灸壞潰，請俟他日，乃奉其情。輒誦來既，永以自慰。
皇甫觀覽書，嘆曰：“趙生誠賢士也，奈何命乎？”于是，州郡爭致禮迎。皆不就，遂遁去。后以壽終于家。由是觀之，果如相士之言。
戊子正月，帝崩，年三十一?；侍诱丶次?，年十歲。六月，和帝登位。文武拜畢，忽一臣趨殿奏曰：“北匈奴饑亂，寇入邊界擾掠生民，陛下將如何治之？”帝聞大驚，急召文武商議。眾臣默然無計可設(shè)。時竇太后聞知，親自臨朝。和帝急下迎接，問曰：“娘娘何意？”太后曰：“吾聞匈奴入界，汝等眾臣無所治決，故來共定計破?！钡坌廊粏栐唬骸澳锬锖斡?？
”太后曰：“自古匈奴難與善治，若不以威加之，乘間擾害，可令竇憲領(lǐng)軍往伐，以絕將來?！钡墼唬骸澳锬镅哉呱醍?dāng)。”
即以竇憲為車騎將軍，耿秉為先鋒，班固為未將，與精兵三萬，北伐匈奴。三將領(lǐng)旨，即日引兵上馬而往，徑望北夷進發(fā)。數(shù)日方至，憲謂秉曰：“匈奴勢敗，必望稽落山走。汝可分兵一萬，往彼埋伏。再令班固領(lǐng)軍一千，于稽落高處探望，見與單于搦戰(zhàn)，待其敗至，班固舉旗為號，耿秉伏兵齊起，截住去路。吾兵追襲，首尾相擊，必可破矣。”眾將皆曰：“此計甚妙?！彼旄鞣直ビ櫋?br>卻說匈奴單于知漢兵至，即起大軍三十余萬，分作兩道并出。至燕然山下，兩軍相遇。單于出馬，頭頂沖天冠，身穿青鎧甲，手執(zhí)丈八神槍，坐下烏龍馬，立于陣前，大呼漢軍搦戰(zhàn)。
竇憲聞言，急披掛上馬，躍出陣前。不與打話，令卒擂鼓。二將交鋒，約戰(zhàn)十合。單于抵敵不住，敗陣回走。竇憲趕上，溫禺王急出當(dāng)頭截祝二馬相交，戰(zhàn)不三合，被竇憲一刀，連人帶馬削為兩段。單于見勢不利，引軍急走。竇憲躍馬趕上。至稽落山下，班固將旗展開，耿秉伏兵齊出，截住去路。
尸逐王當(dāng)頭沖陣，被耿秉大喝一聲，砍于馬下。單于勒馬復(fù)回。
竇憲追至，前后夾攻，虜眾大潰。單于拼死殺開血路，遁走而去。竇憲率兵追擊諸部。趕至私渠北凝，大破之。斬其各王以下一萬三千余級，獲牲口馬、羊、豬、牛、橐駝數(shù)萬余頭。于是，溫犢、須日、逐溫、吾夫、渠王、柳提等八十一部，率眾降者八十余萬。憲、秉遂登燕然山，去寨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曰：維永元元年秋七月，大漢元舅，車騎將軍竇憲，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納于大麓。惟清緝熙，乃與執(zhí)金吾先鋒耿秉，述職巡御。理兵于朔方，英楊之交，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洎南單于、東烏桓、西戎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方。云輜蔽路，萬有三千余乘。勒以入陣，蒞以神威。玄甲耀日，朱旗絳天。遂陵高闕，下雞鹿經(jīng)。績鹵絕火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然后四校橫俎。星流慧掃，蕭條萬里，野無遺寇。于是域滅區(qū)單，反旆而旋。顯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逾涿郡，跨安侯，秉燕然，攝冒頓之區(qū)落，焚老上之龍庭。上以據(jù)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后嗣，恢招境宇，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又封山刊石，昭銘上德。辭曰：鑠玉師兮征荒裔，剿兇虐兮截海外。直其邈兮互地界，封神丘兮建隆碣。熙帝載兮振萬世。
是日，憲等振旅還京，入朝見帝，具奏所事。帝大喜，令開府庫，賞勞軍士。其所將諸部，每二千石。子弟從征者，悉除太子舍人。封憲為冠軍侯，食邑二萬戶。篤為郾侯，景為汝陽侯，壤為夏陽侯，各食六千戶。悉叩首謝恩。惟憲不受封，辭帝引兵出鎮(zhèn)涼州。憲以北虜微弱，思欲滅之。二年正月，憲大會諸將，謂曰：“北虜雖服，心無傾向。
倘其威盛，即動驕邊。莫若乘其勢弱，凈掃除之，以杜漢朝之患。諸公若何？”眾將皆曰：“此言極當(dāng)?！睉棿笙病Ｊ侨昭缌T，即遣右校尉耿夔與司馬任尚及末將趙博等，中分麾下精兵三萬，北擊匈奴。夔等遵命，上馬引兵而去。既至，屯下營寨，來日決戰(zhàn)。
卻說北虜單于，正會匈奴飲宴。忽小軍報曰：“漢帝又遣校尉耿夔，引兵復(fù)來，侵害吾國，陛下將何治耶？”單于聞言，大怒，罵曰：“頗奈小將，不時加害。今若不除此賊，誓不回兵！”言罷，披掛上馬，勒領(lǐng)匈奴大軍五萬余騎，出寨迎敵。
行至金微山下，兩軍相遇。單于出馬，大叫曰：“漢將不怕死者出陣?！惫①绱笈北忌像R。任尚高聲言曰：“將軍休出，等小將先斬單于，提首來獻。”言罷，提槍上馬，飛出陣前，擺勢搦戰(zhàn)。單于謂曰：“汝主何是不仁，吾肯體納貢，庶擾黎民。今又故來犯界，欺人太甚！小寇早下拜降，保留殘命。倘若拒抗，碎首分尸。”尚大罵曰：“（羊喿）靼賊奴，不思皇天厚賦，一統(tǒng)劉君，豈容胡虜混世！”言罷，二人交馬，戰(zhàn)上二十余合，不分勝敗。耿夔、趙博雙出夾擊。金鼓齊鳴，喊聲震地，虜軍大敗。東投西竄，無路可逃。斬將殺軍，尸填坑滿。單于撞出逃走，不知所在。余虜皆散。夔逐收軍而還。
回至涼州，入見竇，具言獲勝之事。竇憲大喜，急令排宴賞勞諸軍。次日，班師回朝見帝，具奏所事。帝大喜，重賜金帛珍寶。憲謝恩出朝。于是，憲平北虜之后，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為爪牙，鄧迭、郭璞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門。尚書仆射郅壽、樂恢，并以忤意，相繼自殺。朝臣莫不震懼，望風(fēng)承旨。而駕進位，特進得舉吏，見禮依三公。景為執(zhí)金吾，環(huán)為光祿勛。權(quán)貴顯赫，傾動京都。雖俱驕縱，而景為尤甚。奴客緹騎，依倚形勢，侵陵小人，強奪財貨。逼取罪人之妻，虜掠良家之女。商賈閉塞，如避寇仇。有司畏懼，莫敢舉奏。太后聞知，即傳旨減景之爵，使無橫為。獨瓖少好經(jīng)書，節(jié)約目修，太后愛之，出為魏郡，遷造州太守。時竇氏父子及弟并居列位，充滿朝廷。叔父霸為城門校尉。霸弟褒為將作大匠。褒弟嘉為少府。其侍中將大夫郎吏十余人，皆屑竇氏。憲負重勞，陵肆日甚。四年，封郭迭為獲侯。迭與其弟步兵校尉郭磊，及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皆相交結(jié)。舉出入禁中，得寵太后，遂共圖為殺害。帝陰知其謀，大恐，急召中常侍鄭眾定計誅之。眾曰：“陛下既欲是行，可先令執(zhí)金吾校尉勒兵屯于衛(wèi)南北宮，閉四城門，下詔收憲大將軍印綬，權(quán)封冠軍侯，使無疑意。陛下再行親出北宮，收捕迭、磊、璜、舉，然后召憲等入帳，不與言談講論，即令擒下，綁縛就國誅之，易如反掌，何難之有?！钡垡辣娪嫞茉t校尉勒兵屯伏。
車駕即至北宮，先捕迭、磊、璜、舉四人，皆系于獄。令執(zhí)金吾任尚誅戳家屬。詔下，追憲印綬，封為冠軍侯，令武士擒下。憲等大聲叫曰：“小臣建立大功，蕩除邪穢。今無罪，陛下何得負心？”帝曰：“天無負汝之意，汝何結(jié)黨陰謀，欲叛朕乎？”憲曰：“臣無是意，陛下何誣人邪！”帝不聽，令將陷入囚車，押還宮斬。
車駕至殿，帝以太后之戚，故不欲明誅憲等。乃召辯士鄭眾，逼令自殺。眾領(lǐng)敕，令卒推出前宮，謂曰：“圣旨著汝速殺，免受刑迫?！睉椩唬骸笆ド虾问峭鳎⌒倥虢?，滿朝文武默然，無一人敢死出敵。憲獨監(jiān)軍蕩滅毒□不生。今國享優(yōu)游，而賢臣受戳，天何存乎？”眾曰：“雖汝建立大功，然恃勢驕橫，侵刻小民，不思漢王重爵位，品公侯，反交內(nèi)外黨戚，陰謀欲叛。今罪應(yīng)宜速處死，尚且飾非揜佞，而懷恨君王耶?！睉椔勂溲?，低首無語。遂自縊而死。眾即入殿，奏聞所事。帝傳旨竇氏宗族賓客人等，以憲手為官者，皆罷歸本郡。惟瓖自修，不被逼迫，詔封羅侯。
卻說班固以竇氏賓，為憲橫為，捕固擊系而死。有妹名昭，字惠姬，與同郡曹壽為妻。壽早卒，而昭新居寡。博學(xué)高才，撫養(yǎng)子成。固嘗著《漢書》，其八表及天文志未竟。帝聞?wù)巡?，乃下詔征人，令就東觀藏書閣，踵而成之。后帝常召入宮，令皇后諸貴人親尊為師，號昭曰“大家”。每有遠方貢獻異物，輒詔作賦頌。九月，皇太后竇氏崩，帝遂追母梁氏貴人為皇后。以梁竦三子俱封為侯。梁氏自此盛矣。十二月，帝崩。少子隆始生百余日，即皇帝位。八月，帝崩，太后臨朝，召眾臣議曰：“帝今已崩，無子嗣位，且國家不可一日無主。朕欲迎清河王劉慶之子劉佑繼君，卿意若何？”眾臣答曰：“娘娘所言極當(dāng)?！?br>太后大喜，遂遣使安車往迎。
使者拜別上馬前行，數(shù)日方至，令人報知。王令召入，參見禮畢。王問曰：“使為何而來？”答曰：“為孝殤皇帝崩世，無子嗣位，太后娘娘特遣小臣車來，迎大王幼君佑殿下，繼統(tǒng)山河。愿大王早發(fā)赴京，以慰娘娘之望?！蓖醮笙玻钛缡拐?。
次日天曉，王召劉佑至殿，囑曰：“今圣上崩后無嗣位，太后令安車迎汝繼統(tǒng)，務(wù)欲清政約刑，蘇活四海。謹先王之法則，立萬世之綱常。無使驕淫縱佚，國政荒亡，惕惕于心，歷精求治，身致太平，永安社稷?！庇釉唬骸案竿鯂烂?，豈敢違背。
但子庸弱，難當(dāng)是位，愿父王明以教導(dǎo)?！毖杂?，結(jié)合拜別登車。王親送出郭外，父子分首。文武群臣遮道簇擁，護駕前行。
州縣官吏紛紛迎接。佑傳令旨，與來使先回京報。
使者領(lǐng)命，飛奔入朝，奏知太后。太后大喜，即傳令文武安排香花，出城遠接。眾臣遵旨，整笏上馬，迎至安陽縣界。遙望旌旗簇擁，護駕而來。眾各跪伏道旁，呼迎萬歲。佑曰：“來者何臣？”答曰：“臣乃鄭眾、梁竦等，奉鄧太后娘娘救命，遠勞車駕，迎接慢遲，乞陛下姑宥！”佑聞大喜，令各前導(dǎo)。
車駕至朝，太后迎入后宮，令司天監(jiān)擇日登位。是日，安帝登殿，太后親臨攝政。群臣朝罷，加封鄧騭為上蔡侯，悝為葉侯，弘為西平候，閶為西華侯。各食邑萬戶。騭為定策高功，增邑三千戶。文武各封贈訖。騭等趨上辭曰：“臣等兄弟，愧無大功，何應(yīng)是爵，愿陛下別賜為榮。”太后不許。騭等遂退。
次日，復(fù)上疏于長樂宮自陳。疏曰：臣兄弟污穢，無分可采。遇以外戚，遭值時明。托日月之未光，被云雨之渥澤。并卿列位，光昭當(dāng)世。不能宣贊風(fēng)美，補助清化，誠慚誠懼，無以處心。陛下躬天然之姿，體仁圣之德，遭國不造，仍罹大憂。開日月之明，運獨斷之慮，援立皇統(tǒng)，奉承太宗。圣策定于神心，勛列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萬一。而猥推嘉美，并享大封。伏聞詔書，驚惶慚怖。
追想前世傾覆之時，退自惟念，不寒而栗。臣等雖逮及遠見之慮，猶有庶幾戒懼之情。常母子兄弟內(nèi)相敕厲，冀以端慤畏懼，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保性命?？坦嵌ǚ郑兴罒o二。終不敢橫受爵土，以增罪累。惟窘征營，昧死陳乞。
太后覽表，傳旨飛下，不容再奏。是日，安帝設(shè)朝，文武拜畢，忽粱竦越班奏曰：“臣聞羌胡作叛，已入中土。搖蕩西州，人民涂炭，士馬遭殘。陛下急將何治？”帝聞奏，大驚，急問眾臣計將安出？滿朝公卿各皆恐懼，無以對答。帝即罷朝，入宮告問太后。太后曰：“此事無妨?！彼煜略t令鄧騭監(jiān)領(lǐng)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及請部將兵擊之。鄧騭領(lǐng)軍，即日勒兵前往。
車駕幸平樂觀，親自把酒錢騭酉行。飲罷，君臣分別。騭至漢陽屯下。
次日天曉，召征西校尉任尚，謂曰：“今日進兵，與羌決戰(zhàn)。彼敗必望前岡奔走，汝可分兵五萬往其坡下埋伏。吾與從事中郎司馬鈞，夾襲羌胡。待其敗至，汝急令卒展旗，招起伏兵。首尾相擊，必可破也?！毖粤T，各遵去訖。卻說羌胡聞漢兵至，急引眾將披掛上馬，出寨迎敵。兩軍相遇，鄧騭出馬。不與打話，令卒擂鼓。二將交，約戰(zhàn)十合，羌胡抵敵不住，撥馬回走。司馬鉤見胡敗陣，張弓趕上，望其首將一箭，射落馬下。羌主力戰(zhàn)不利，急望前山岡走。騭等催軍后襲。任尚見其將至，令卒展開旌旗，坡下伏兵齊起。任尚挺戈當(dāng)頭截祝二人交馬，戰(zhàn)不數(shù)合，被任尚大喝一聲，斬羌王于馬下。隨后鄧騭趕上，首尾相擊，羌胡大敗。殺得尸橫山積，血漲河流，溝塹坑渠，堆填墮滿。余羌卸甲各奔逃散。騭等獲其輜重馬牛，不可勝數(shù)。遂令鳴金收軍，入城安歇。即設(shè)大宴，賞勞三軍。有詩為證：威武桓桓算妙謨，提兵一戰(zhàn)破羌胡。
旌旗指日回中土，千古人瞻大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