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龐國丈唆訟納賄 尹貞娘正語規(guī)夫
作者：西湖居士慢話狄青母子姐弟重逢，且言楊元帥身居邊關(guān)主帥二十六七載，從無半點(diǎn)私曲詢情。惟獨(dú)如今本章一道，周全狄青之罪，抹過失去征衣，單提到關(guān)即退大敵，立下戰(zhàn)功，將李成父子冒功之事，一概不提，只候圣上準(zhǔn)旨，狄青為帥。豈料偏偏有李沈氏要與丈夫兒子報仇，致使征衣事情，仍然敗露，又有一番大大波瀾興出，攪擾一場。
那沈氏比楊元帥本章早到汴京三天，一路進(jìn)城到沈御史衙中，進(jìn)內(nèi)拜見哥哥，又與嫂嫂尹氏貞娘，殷勤見禮，東西而坐。敘談各問平安畢，沈國清道：“賢妹，你今初到，為何愁眉緊鎖，滿面含悲，是何緣故？”沈氏當(dāng)下叫道：“哥哥，妹子好苦！”未出言詞，淚先墜下，將丈夫兒子，盡死于鋼刀之下的情節(jié)一一說明，故特來告訴親兄做主。沈御史聽了，吃驚不小，呼道：“妹子，且慢悲啼，這段冒功事情，原是妹丈差處，叫我也難處決?！鄙蚴系溃骸案绺?，妹丈雖錯，但楊宗保太覺狂妄，即使冒功，也無死罪?！鄙驀宓溃骸霸跹詿o死罪，簡直是死有余辜！”沈氏道：“哥哥，他父未招，子未認(rèn)，不畫供，不立案，如何可擅自殺人？故妹子心有不甘，抵死回朝，要求哥哥做主，總要報雪此仇，他父子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鄙驀搴舻溃骸百t妹，你且開懷，罷手為高，何苦如此？”沈氏道：“哥哥，若不出頭，枉為御史高官，赫赫有名，反被旁人恥笑你是個沒智量之人?！币戏蛉寺犃诉@些言辭，想來這等不賢之婦，不明情理之人，世間罕有，不嫌己之惡行，反怪他人立法秉公，言來句句無理，不愿再聽下去，轉(zhuǎn)身回入內(nèi)室去了。沈國清道：“妹子，我還要問你，古言木不離根，水不脫源，你言狄青失去征衣之事，須要真的，方可說來。”沈氏道：“乃磨盤山上的強(qiáng)盜搶劫去的，眾人耳聞目見，不只妹子一人知曉?！鄙驀宓溃骸澳阋獔蟪?，事關(guān)重大，為兄的主張不來，待我往見龐國丈商量方可。但有一說，這位老頭兒最是貪愛財帛的，倘或要索白金一二萬之多，你可拿得出否？”沈氏道：“妹子帶回金珠白鏹約有五萬兩，如若太師做主，報雪得冤仇，妹子決不惜此資財。”沈國清道：“如此，待我去商量便了。”吩咐丫環(huán)，服侍姑太太進(jìn)內(nèi)，眾丫環(huán)領(lǐng)主之命，扶引這惡毒婦人進(jìn)內(nèi)。沈氏心下暗付道：緣何嫂嫂不來理睬于我，難道沒有三分姑嫂之情？便命自己帶來兩侍女去邀請尹氏，這夫人勉強(qiáng)相見敘談，排開酒宴，面和心逆，二人對坐飲酒，不必多言。
且說沈國清匆匆來到龐府，家丁通報，見過國丈，即將妹子之事，細(xì)細(xì)言明。龐國丈想道：老夫幾番計害狄青，豈料愈害他愈得福，此小賊斷斷容饒不得。即楊宗保恃有兵權(quán)，目中無人，做了二三十年邊關(guān)元帥，老夫這里，無一絲一毫孝敬送到來，老夫?qū)掖我獢嚁_于他，不料他全無破綻，實(shí)奈何他不得，今幸有此大好機(jī)會，將幾個奴才，一網(wǎng)打盡，方稱吾懷。但人既要收除，財帛也要領(lǐng)受，待吾先取其財，后圖其人，一舉兩得，豈不為美？盤算已定，便開言道：“賢契，你難道不知楊宗保，乃天波無佞府之人，又是個天下都元帥，兵權(quán)很重，哪人敢動他一動，搖他一搖。除了放著膽子叩閽，即別無打算了?！鄙驀宓溃骸袄蠋?，叩閽又怎生打算？”國丈道：“叩閽是圣上殿前告訴一狀，倘圣上準(zhǔn)了此狀，楊宗保這罪名，了當(dāng)不得，即狄青、焦廷貴二人，也走不開。殺的殺，紋的絞，他即勢大，封王御戚，也要倒翻了。礙只礙這張御狀，無人主筆，只因事情十分重大，所以你妹子之冤，竟難伸雪?！鄙驀宓溃骸袄蠋煟@張御狀，別人實(shí)難執(zhí)筆，必求老師主筆方可?！眹傻溃骸百t契，你說笑話了，老夫只曉得與國家辦公事，此種閑事，卻不在行，且另尋門路吧?！贝丝听嫼檠b著冷腔，頭搖數(shù)搖，只言“難辦”。沈御史明知國丈要財帛，即道：“老師，俗語說得好，揭開天窗說亮話，這乃門生妹子之事，只為門生才疏智淺，必求老師一臂之力，小妹愿將篋中白金奉送?！眹衫湫Φ溃骸百t契，難道在你面上，也要此物么？”沈御史道：“古言，人不利己，誰肯早起？況此物非門生之資，乃妹子之物，拈物無非借脂光，秀士人情輸半紙。今日仍算門生浼求老師，諒情些便足見深情了。但得妹子雪冤，不獨(dú)生人感德，即李氏父子在九泉之下，亦不忘大德?！眹傻溃骸按耸卤匾戏蛄侠砻?？”沈國清道：“必求老師料理?！眹傻溃骸坝鶢钤~究用何人秉筆？”沈國清道：“此狀詞，正求老太師主裁，除了老太師，有誰人敢擔(dān)當(dāng)此重事？”國丈道：“也罷，既如此說，也不必多慮了。但還有一說，御狀一事，非同小可，守黃門官、值殿當(dāng)駕官，一切也要送些使費(fèi)，才肯用情，至省也要四萬多白金。勸令妹，且收心為是，省得費(fèi)去四萬金?！鄙驀宓溃骸凹促M(fèi)去四萬金，吾妹亦不吝惜，休言御狀大事，要資財費(fèi)用，即民間有事，也要用資財?shù)?。”國丈笑道：“足見賢契明白，但不知你帶在此，或是回去拿來？”沈國清點(diǎn)頭暗說，未知心腹事，且聽口中言，這句話明要現(xiàn)銀了。便說：“不曾帶來，待門生去取如何？”國丈道：“既如此，你回去取來，待老夫訂稿?！鄙蛴窇?yīng)允，相辭而去。
當(dāng)時國丈大悅，好個貪財愛寶的奸臣，進(jìn)至?xí)孔?，點(diǎn)頭自喜自言：老夫所忌的是包拯，除了包待制，別人有何畏怯？今幸喜他奉旨往陳州賑饑，不在朝中，說什么天波無佞府之人，天下都元帥威權(quán)很重，說什么南清宮內(nèi)戚，只消一張御狀達(dá)進(jìn)金階，穩(wěn)將那兩個狗賊一刀兩段。楊宗保?。〔皇抢戏蛐暮莩?，只因你二十余年，沒有一些孝敬老夫。龐洪猶恐機(jī)關(guān)泄露，閉上兩扇門，輕磨香墨，執(zhí)筆而揮，一長一短，吐出情由。寫畢，將此稿細(xì)細(xì)看閱，不勝之喜，不費(fèi)多少心思，數(shù)行字跡人頭落，四萬白金唾手得。
國丈正在心花大放，外廂來了沈御史，已將四萬銀子送到。國丈檢點(diǎn)明白領(lǐng)受，即呼道：“賢契，你是個明白之人，自然不用多囑，只恐令妹不慣此事，待老夫說明與你，你今回去，將言告知令妹。”沈國清道：“我為官日久，從不曾見告御狀，還望老太師指教的?！眹傻溃骸斑@一紙，乃是狀詞稿，只要令妹謄寫?！鄙驀宓溃骸靶蚁参颐蒙朴跁??！眹傻溃骸坝猪氁浦讣猓瑸r血在上，他雖有重孝，且勿穿孝服?！鄙驀宓溃骸按硕乱踩菀椎摹！眹傻溃骸坝猪氈簧硭胤?，勿用奢華，裝成慘切之狀，一肩小轎，到午朝門外伺候。黃門官奏稱李沈氏花綁銜刀，然而此事可以假傳，并不用花綁的?！鄙驀妩c(diǎn)首稱是。國丈又道：“主上若詢問時，緩緩雍容而對，不用慌忙，切不可奏稱你是他的胞兄，他是你的妹子。倘圣上不詢，也不可多言答話，必須將狀詞連連熟誦，須防狀詞不準(zhǔn)，還得背誦。這是切要機(jī)關(guān)，教令妹牢牢記住為要?！鄙驀迓犃搜缘溃骸爸?jǐn)遵吩咐?！奔磿r接過狀詞，從頭看罷，連稱：“妙，妙！老太師才雄筆勁，學(xué)貫古今，此狀詞果也委曲周詳，情詞懇摯?！闭f時，輕輕藏于袍袖中，國丈早已命人排開酒宴，款留一番。少頃辭別歸衙，便將狀稿付交妹子，將國丈之言，一一說明。這沈氏聽得一汪珠淚，辭別哥哥，還至自寓內(nèi)室中。若論沈氏，雖則為人蠻惡狠毒，然而夫妻情深，立心要與夫兒報仇，拼得一死。即晚于燈下書正狀詞，習(xí)誦一番，待至明天五鼓，要至午朝門外進(jìn)呈不表。
沈御史夜深回至內(nèi)室，只見燈前靜肅無聲，尹氏夫人一見丈夫進(jìn)來，起身呼道：“相公請坐?！鄙蛴反饝?yīng)坐下，問道：“夫人還未安睡么？”尹氏道：“只為等候相公，故而未睡?！鄙驀宓溃骸胺蛉藶槭裁闯蠲疾徽梗嬗袘n色，莫非有什么不稱心之事？”尹氏道：“誰人曉得妾的憂懷！”沈國清道：“是了，定然憎厭姑娘到此，故夫人心內(nèi)不安。可曉得他是我同胞妹子，千朵鮮花一樹開，也須念未亡人最苦，夫人，你日間冷淡他是不應(yīng)該的?！币下犃T，嘆道：“相公虧你也說此言，妾之不言，無非假作癡聾，我不埋怨于你，何故相公反倒來埋怨于妾？”沈國清道：“今日姑娘非無故而來，他是個難中人，姑夫甥兒都死于刀下。你為嫂嫂，當(dāng)看我面上，多言勸慰，方見親戚之情，何故這般冷落于他，反要埋怨下官怎的？夫人你卻差了！”尹氏道：“相公，妾非冷落令妹，可笑他為人不通情理，不怨丈夫兒子冒功，反心恨著楊元帥，強(qiáng)要伸冤。這事是他夫兒荒謬，冒了別人功勞，希圖富貴，將人傷害，自然罪該誅戮。他如是個知情達(dá)理的婦人，即應(yīng)收拾夫兒尸首，閨中自守，才為婦道，虧他還老著面顏，來見相公，打算報仇，豈非喪盡良心之人？只因他是相公合母同胞妹子，妾才勉強(qiáng)與他交談。相公官居御史，豈有不明此理，實(shí)不該助他報仇，倘然害了邊疆楊元帥，大宋江山社稷，何人保守？奉勸相公休得為私忘公，及早回絕了他，免行此事才是?！?br>沈御史聽了笑道：“你真乃不明事理之人，楊宗保在邊關(guān)，兵權(quán)獨(dú)掌，瞞過圣上耳目，不知干了多少弊端。”夫人道：“相公，你知他作何弊端？”沈國清道：“圣上命他把守邊關(guān)，拒敵西戎，經(jīng)年累月，不能退敵，耗費(fèi)兵糧，不計其數(shù)，其中作弊之處，不勝枚舉?？v然我妹丈甥兒干差了事，重則革職，輕則痛打軍棍，為什么沒一些情面，竟將他父子雙雙殺害？況且既不畫供，又不立案，殺人殺得如此強(qiáng)狠，別人哪個不忿恨，我妹痛夫念子，焉得不思報冤仇？即鐵石人心上也不甘的，夫人你錯怪他了。”
不知尹氏夫人作何答話，且看下回分解。
那沈氏比楊元帥本章早到汴京三天，一路進(jìn)城到沈御史衙中，進(jìn)內(nèi)拜見哥哥，又與嫂嫂尹氏貞娘，殷勤見禮，東西而坐。敘談各問平安畢，沈國清道：“賢妹，你今初到，為何愁眉緊鎖，滿面含悲，是何緣故？”沈氏當(dāng)下叫道：“哥哥，妹子好苦！”未出言詞，淚先墜下，將丈夫兒子，盡死于鋼刀之下的情節(jié)一一說明，故特來告訴親兄做主。沈御史聽了，吃驚不小，呼道：“妹子，且慢悲啼，這段冒功事情，原是妹丈差處，叫我也難處決?！鄙蚴系溃骸案绺?，妹丈雖錯，但楊宗保太覺狂妄，即使冒功，也無死罪?！鄙驀宓溃骸霸跹詿o死罪，簡直是死有余辜！”沈氏道：“哥哥，他父未招，子未認(rèn)，不畫供，不立案，如何可擅自殺人？故妹子心有不甘，抵死回朝，要求哥哥做主，總要報雪此仇，他父子在九泉之下，也得瞑目?！鄙驀搴舻溃骸百t妹，你且開懷，罷手為高，何苦如此？”沈氏道：“哥哥，若不出頭，枉為御史高官，赫赫有名，反被旁人恥笑你是個沒智量之人?！币戏蛉寺犃诉@些言辭，想來這等不賢之婦，不明情理之人，世間罕有，不嫌己之惡行，反怪他人立法秉公，言來句句無理，不愿再聽下去，轉(zhuǎn)身回入內(nèi)室去了。沈國清道：“妹子，我還要問你，古言木不離根，水不脫源，你言狄青失去征衣之事，須要真的，方可說來。”沈氏道：“乃磨盤山上的強(qiáng)盜搶劫去的，眾人耳聞目見，不只妹子一人知曉?！鄙驀宓溃骸澳阋獔蟪?，事關(guān)重大，為兄的主張不來，待我往見龐國丈商量方可。但有一說，這位老頭兒最是貪愛財帛的，倘或要索白金一二萬之多，你可拿得出否？”沈氏道：“妹子帶回金珠白鏹約有五萬兩，如若太師做主，報雪得冤仇，妹子決不惜此資財。”沈國清道：“如此，待我去商量便了。”吩咐丫環(huán)，服侍姑太太進(jìn)內(nèi)，眾丫環(huán)領(lǐng)主之命，扶引這惡毒婦人進(jìn)內(nèi)。沈氏心下暗付道：緣何嫂嫂不來理睬于我，難道沒有三分姑嫂之情？便命自己帶來兩侍女去邀請尹氏，這夫人勉強(qiáng)相見敘談，排開酒宴，面和心逆，二人對坐飲酒，不必多言。
且說沈國清匆匆來到龐府，家丁通報，見過國丈，即將妹子之事，細(xì)細(xì)言明。龐國丈想道：老夫幾番計害狄青，豈料愈害他愈得福，此小賊斷斷容饒不得。即楊宗保恃有兵權(quán)，目中無人，做了二三十年邊關(guān)元帥，老夫這里，無一絲一毫孝敬送到來，老夫?qū)掖我獢嚁_于他，不料他全無破綻，實(shí)奈何他不得，今幸有此大好機(jī)會，將幾個奴才，一網(wǎng)打盡，方稱吾懷。但人既要收除，財帛也要領(lǐng)受，待吾先取其財，后圖其人，一舉兩得，豈不為美？盤算已定，便開言道：“賢契，你難道不知楊宗保，乃天波無佞府之人，又是個天下都元帥，兵權(quán)很重，哪人敢動他一動，搖他一搖。除了放著膽子叩閽，即別無打算了?！鄙驀宓溃骸袄蠋?，叩閽又怎生打算？”國丈道：“叩閽是圣上殿前告訴一狀，倘圣上準(zhǔn)了此狀，楊宗保這罪名，了當(dāng)不得，即狄青、焦廷貴二人，也走不開。殺的殺，紋的絞，他即勢大，封王御戚，也要倒翻了。礙只礙這張御狀，無人主筆，只因事情十分重大，所以你妹子之冤，竟難伸雪?！鄙驀宓溃骸袄蠋煟@張御狀，別人實(shí)難執(zhí)筆，必求老師主筆方可?！眹傻溃骸百t契，你說笑話了，老夫只曉得與國家辦公事，此種閑事，卻不在行，且另尋門路吧?！贝丝听嫼檠b著冷腔，頭搖數(shù)搖，只言“難辦”。沈御史明知國丈要財帛，即道：“老師，俗語說得好，揭開天窗說亮話，這乃門生妹子之事，只為門生才疏智淺，必求老師一臂之力，小妹愿將篋中白金奉送?！眹衫湫Φ溃骸百t契，難道在你面上，也要此物么？”沈御史道：“古言，人不利己，誰肯早起？況此物非門生之資，乃妹子之物，拈物無非借脂光，秀士人情輸半紙。今日仍算門生浼求老師，諒情些便足見深情了。但得妹子雪冤，不獨(dú)生人感德，即李氏父子在九泉之下，亦不忘大德?！眹傻溃骸按耸卤匾戏蛄侠砻?？”沈國清道：“必求老師料理?！眹傻溃骸坝鶢钤~究用何人秉筆？”沈國清道：“此狀詞，正求老太師主裁，除了老太師，有誰人敢擔(dān)當(dāng)此重事？”國丈道：“也罷，既如此說，也不必多慮了。但還有一說，御狀一事，非同小可，守黃門官、值殿當(dāng)駕官，一切也要送些使費(fèi)，才肯用情，至省也要四萬多白金。勸令妹，且收心為是，省得費(fèi)去四萬金?！鄙驀宓溃骸凹促M(fèi)去四萬金，吾妹亦不吝惜，休言御狀大事，要資財費(fèi)用，即民間有事，也要用資財?shù)?。”國丈笑道：“足見賢契明白，但不知你帶在此，或是回去拿來？”沈國清點(diǎn)頭暗說，未知心腹事，且聽口中言，這句話明要現(xiàn)銀了。便說：“不曾帶來，待門生去取如何？”國丈道：“既如此，你回去取來，待老夫訂稿?！鄙蛴窇?yīng)允，相辭而去。
當(dāng)時國丈大悅，好個貪財愛寶的奸臣，進(jìn)至?xí)孔?，點(diǎn)頭自喜自言：老夫所忌的是包拯，除了包待制，別人有何畏怯？今幸喜他奉旨往陳州賑饑，不在朝中，說什么天波無佞府之人，天下都元帥威權(quán)很重，說什么南清宮內(nèi)戚，只消一張御狀達(dá)進(jìn)金階，穩(wěn)將那兩個狗賊一刀兩段。楊宗保?。〔皇抢戏蛐暮莩?，只因你二十余年，沒有一些孝敬老夫。龐洪猶恐機(jī)關(guān)泄露，閉上兩扇門，輕磨香墨，執(zhí)筆而揮，一長一短，吐出情由。寫畢，將此稿細(xì)細(xì)看閱，不勝之喜，不費(fèi)多少心思，數(shù)行字跡人頭落，四萬白金唾手得。
國丈正在心花大放，外廂來了沈御史，已將四萬銀子送到。國丈檢點(diǎn)明白領(lǐng)受，即呼道：“賢契，你是個明白之人，自然不用多囑，只恐令妹不慣此事，待老夫說明與你，你今回去，將言告知令妹。”沈國清道：“我為官日久，從不曾見告御狀，還望老太師指教的?！眹傻溃骸斑@一紙，乃是狀詞稿，只要令妹謄寫?！鄙驀宓溃骸靶蚁参颐蒙朴跁??！眹傻溃骸坝猪氁浦讣猓瑸r血在上，他雖有重孝，且勿穿孝服?！鄙驀宓溃骸按硕乱踩菀椎摹！眹傻溃骸坝猪氈簧硭胤?，勿用奢華，裝成慘切之狀，一肩小轎，到午朝門外伺候。黃門官奏稱李沈氏花綁銜刀，然而此事可以假傳，并不用花綁的?！鄙驀妩c(diǎn)首稱是。國丈又道：“主上若詢問時，緩緩雍容而對，不用慌忙，切不可奏稱你是他的胞兄，他是你的妹子。倘圣上不詢，也不可多言答話，必須將狀詞連連熟誦，須防狀詞不準(zhǔn)，還得背誦。這是切要機(jī)關(guān)，教令妹牢牢記住為要?！鄙驀迓犃搜缘溃骸爸?jǐn)遵吩咐?！奔磿r接過狀詞，從頭看罷，連稱：“妙，妙！老太師才雄筆勁，學(xué)貫古今，此狀詞果也委曲周詳，情詞懇摯?！闭f時，輕輕藏于袍袖中，國丈早已命人排開酒宴，款留一番。少頃辭別歸衙，便將狀稿付交妹子，將國丈之言，一一說明。這沈氏聽得一汪珠淚，辭別哥哥，還至自寓內(nèi)室中。若論沈氏，雖則為人蠻惡狠毒，然而夫妻情深，立心要與夫兒報仇，拼得一死。即晚于燈下書正狀詞，習(xí)誦一番，待至明天五鼓，要至午朝門外進(jìn)呈不表。
沈御史夜深回至內(nèi)室，只見燈前靜肅無聲，尹氏夫人一見丈夫進(jìn)來，起身呼道：“相公請坐?！鄙蛴反饝?yīng)坐下，問道：“夫人還未安睡么？”尹氏道：“只為等候相公，故而未睡?！鄙驀宓溃骸胺蛉藶槭裁闯蠲疾徽梗嬗袘n色，莫非有什么不稱心之事？”尹氏道：“誰人曉得妾的憂懷！”沈國清道：“是了，定然憎厭姑娘到此，故夫人心內(nèi)不安。可曉得他是我同胞妹子，千朵鮮花一樹開，也須念未亡人最苦，夫人，你日間冷淡他是不應(yīng)該的?！币下犃T，嘆道：“相公虧你也說此言，妾之不言，無非假作癡聾，我不埋怨于你，何故相公反倒來埋怨于妾？”沈國清道：“今日姑娘非無故而來，他是個難中人，姑夫甥兒都死于刀下。你為嫂嫂，當(dāng)看我面上，多言勸慰，方見親戚之情，何故這般冷落于他，反要埋怨下官怎的？夫人你卻差了！”尹氏道：“相公，妾非冷落令妹，可笑他為人不通情理，不怨丈夫兒子冒功，反心恨著楊元帥，強(qiáng)要伸冤。這事是他夫兒荒謬，冒了別人功勞，希圖富貴，將人傷害，自然罪該誅戮。他如是個知情達(dá)理的婦人，即應(yīng)收拾夫兒尸首，閨中自守，才為婦道，虧他還老著面顏，來見相公，打算報仇，豈非喪盡良心之人？只因他是相公合母同胞妹子，妾才勉強(qiáng)與他交談。相公官居御史，豈有不明此理，實(shí)不該助他報仇，倘然害了邊疆楊元帥，大宋江山社稷，何人保守？奉勸相公休得為私忘公，及早回絕了他，免行此事才是?！?br>沈御史聽了笑道：“你真乃不明事理之人，楊宗保在邊關(guān)，兵權(quán)獨(dú)掌，瞞過圣上耳目，不知干了多少弊端。”夫人道：“相公，你知他作何弊端？”沈國清道：“圣上命他把守邊關(guān)，拒敵西戎，經(jīng)年累月，不能退敵，耗費(fèi)兵糧，不計其數(shù)，其中作弊之處，不勝枚舉?？v然我妹丈甥兒干差了事，重則革職，輕則痛打軍棍，為什么沒一些情面，竟將他父子雙雙殺害？況且既不畫供，又不立案，殺人殺得如此強(qiáng)狠，別人哪個不忿恨，我妹痛夫念子，焉得不思報冤仇？即鐵石人心上也不甘的，夫人你錯怪他了。”
不知尹氏夫人作何答話，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