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姜老圖財(cái)營販米 賈婆逼女自斲柴
作者：不題撰人且說羅郡中奎星街，有一姜公。名韻，表字德化。為人良善，處事老誠。娶妻劉氏，賢慧端莊。生下一女，因月間缺乳，覓尋奶娘代為撫養(yǎng)這女兒，起名秋蓮。長到十五歲上，真?zhèn)€是身材窈窕，容貌端方。不料母親偶染時(shí)疫，竟而亡故。
時(shí)下秋蓮，幸有她奶娘晨夕陪伴。姜公因無人料理家務(wù)，又繼娶了個(gè)二婚賈氏。這賈氏存心不善，性情乖張，礙著丈夫耳目，勉強(qiáng)和順。一日獨(dú)坐房中，暗自思量道：“我自從嫁到妾門，并未生下一男半女。只有丈夫前妻，撇下一個(gè)女兒，從小嬌養(yǎng)慣的，唯在房中做些針線，一些雜事并未一件替替老娘。平日說她幾句，我丈夫又極護(hù)短，不許啰唣。我常懷恨在心，又不好說出口來。若是我親生女孩，自然有一番疼熱，她是旁人生的，終不與我一心。幾次要磨難于她，只是無計(jì)可施。這卻怎么了。哎，既有此心，終有那日?！闭谧匝宰哉Z的時(shí)候，忽聽丈夫敲門，慌忙答應(yīng)道：“來了。”開開門，迎著面說道：“今日你回來，為何這等慌張？”姜韻道：“婆兒你哪里知道，運(yùn)糧河來了一樁買賣，我已雇下車輛前去裝米。急取銀兩口袋來?！辟Z氏道：“既然如此，我去取來。怎不與女兒說聲？”姜韻道：“三五日就回來，何必說與她知。我去后須要小心門戶，不可多事?！辟Z氏答道：“這個(gè)自然，何勞吩咐?！?br>打發(fā)丈夫出去，把門閉上，轉(zhuǎn)回身來，坐在房中道：“趁老頭兒不在家里，不免叫女兒出來，挫磨她一番。她若不服，飽打一頓，出出平日悶氣，有何不可?！彼旄呗暫敖械溃骸扒锷從睦铮俊边@秋蓮正在閨中刺繡鴛鴦，忽聽母親呼喚，急出繡房，應(yīng)了一聲。只覺喊叫聲音有些詫異，未免遲遲而行。又聽賈氏大叫道：“怎么還不見來，氣殺我也?！鼻锷徛劼牐旖新暎骸澳棠锟靵??！蹦棠镒邅韱柕溃骸按蠼銥楹问@呢?！鼻锷彽溃骸澳赣H前邊發(fā)怒，怎好見面?！蹦棠锏溃骸半m然發(fā)怒，哪有不見之理，小心過去才是?！鼻锷從懬有捏@，見了賈氏，道了萬福。賈氏道：“萬福什么，三文錢一斤豆腐，可不氣殺我也?！鼻锷弳柕溃骸澳赣H因何生氣。”賈氏道：“你還不知郊外有許多蘆柴，無人去斲，如何不叫人發(fā)燥?！鼻锷彽溃骸澳赣H不必性急，何不雇人去斲來。”賈氏道：“哪有許多銀錢雇人，我想你倒去得。”秋蓮道：“母親，孩兒閨中幼女，如何去得。斲柴倒也罷，恐怕旁人恥笑?！辟Z氏道：“這是成家所為，有什笑處?！鼻锷彽溃骸昂褐粫?huì)刺繡，不會(huì)斲柴。”賈氏大怒道：“哎，你敢違母命么?！蹦棠锷锨皠竦溃骸袄习踩讼⑴４蠼銖膩聿怀鲩|門，斲柴如何做得。”賈氏睜眼道：“老賤人多嘴，還不退后。秋蓮，我問你去也不去？”秋蓮道：“孩兒實(shí)不能去。”賈氏大怒道：“你敢連說三個(gè)不去。”秋蓮道：“孩兒不敢，只是不去?！辟Z氏把腳一跺道：“哎喲，了不得了！你又不是宦家女，因何朝夕不出閨門，嬌生慣養(yǎng)，一點(diǎn)不像庶民人家行徑，生活之計(jì)，全不關(guān)心，豈不氣殺了我?！鼻锷彽溃骸胺顒衲赣H暫息雷霆，容孩兒細(xì)講。二八女子，理宜在閨房中做些針指，采樵的營生，自是精壯男兒，才做得著。我平日是柔弱閨女，其實(shí)不敢應(yīng)承。還望母親思想。”賈氏道：“應(yīng)承就罷了，如不應(yīng)承，取家法過來，打個(gè)樣子你看。還是去也不去？”秋蓮滿面通紅道：“打死也不去。”賈氏道：“你還是這等性硬，小賤人好大膽，還敢嘴強(qiáng)。母親面前，怎肯容你作怪裝腔，全然不聽我的言語，實(shí)難輕饒。我如今就打死你，料也無妨?！鼻锷彽溃骸熬痛蛩牢?，也不去得。那桑間濮上，且莫論三街兩巷人談笑，即是行路的人也要說長道短。況且女孩子家弓鞋襪小，如何在郊外行走。望母親息了怒，仔細(xì)思量便了?！辟Z氏道：“凡我叫你作事，定然違背。大約是你不曾受過家法，習(xí)慣心勝，才這等狂妄?！蹦棠镌谂詣竦溃骸按蠼闶悄凵钠つw，怎生受得這樣棍棒。全仗老安人格外扶養(yǎng)，若是少米無柴，老奴情愿一面承當(dāng)。請老安人且息怒，待我替大姐拾柴如何？”賈氏道：“你怎么替得了她，她去也少不得你。秋蓮還不去，去則便罷，不去定要打死。”奶娘道：“大姐不必作難，我與你同去罷?！鼻锷彌]奈何，說道：“母親，孩兒愿去?！辟Z氏道：“既是愿去，你且起來。這是鐮刀一把，麻繩一條，交與奶娘同去。下午回來，要大大兩個(gè)蘆柴，若要不足，打你個(gè)無數(shù)。阿彌陀佛，貪訓(xùn)女兒，誤了佛前燒香。待我上香去便了?！蹦棠锓絼袂锷徎胤?，快且收拾郊外走走。秋蓮不敢高聲啼哭，唯暗暗落淚而已。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不知秋蓮與奶娘怎樣打柴，所遇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時(shí)下秋蓮，幸有她奶娘晨夕陪伴。姜公因無人料理家務(wù)，又繼娶了個(gè)二婚賈氏。這賈氏存心不善，性情乖張，礙著丈夫耳目，勉強(qiáng)和順。一日獨(dú)坐房中，暗自思量道：“我自從嫁到妾門，并未生下一男半女。只有丈夫前妻，撇下一個(gè)女兒，從小嬌養(yǎng)慣的，唯在房中做些針線，一些雜事并未一件替替老娘。平日說她幾句，我丈夫又極護(hù)短，不許啰唣。我常懷恨在心，又不好說出口來。若是我親生女孩，自然有一番疼熱，她是旁人生的，終不與我一心。幾次要磨難于她，只是無計(jì)可施。這卻怎么了。哎，既有此心，終有那日?！闭谧匝宰哉Z的時(shí)候，忽聽丈夫敲門，慌忙答應(yīng)道：“來了。”開開門，迎著面說道：“今日你回來，為何這等慌張？”姜韻道：“婆兒你哪里知道，運(yùn)糧河來了一樁買賣，我已雇下車輛前去裝米。急取銀兩口袋來?！辟Z氏道：“既然如此，我去取來。怎不與女兒說聲？”姜韻道：“三五日就回來，何必說與她知。我去后須要小心門戶，不可多事?！辟Z氏答道：“這個(gè)自然，何勞吩咐?！?br>打發(fā)丈夫出去，把門閉上，轉(zhuǎn)回身來，坐在房中道：“趁老頭兒不在家里，不免叫女兒出來，挫磨她一番。她若不服，飽打一頓，出出平日悶氣，有何不可?！彼旄呗暫敖械溃骸扒锷從睦铮俊边@秋蓮正在閨中刺繡鴛鴦，忽聽母親呼喚，急出繡房，應(yīng)了一聲。只覺喊叫聲音有些詫異，未免遲遲而行。又聽賈氏大叫道：“怎么還不見來，氣殺我也?！鼻锷徛劼牐旖新暎骸澳棠锟靵??！蹦棠镒邅韱柕溃骸按蠼銥楹问@呢?！鼻锷彽溃骸澳赣H前邊發(fā)怒，怎好見面?！蹦棠锏溃骸半m然發(fā)怒，哪有不見之理，小心過去才是?！鼻锷從懬有捏@，見了賈氏，道了萬福。賈氏道：“萬福什么，三文錢一斤豆腐，可不氣殺我也?！鼻锷弳柕溃骸澳赣H因何生氣。”賈氏道：“你還不知郊外有許多蘆柴，無人去斲，如何不叫人發(fā)燥?！鼻锷彽溃骸澳赣H不必性急，何不雇人去斲來。”賈氏道：“哪有許多銀錢雇人，我想你倒去得。”秋蓮道：“母親，孩兒閨中幼女，如何去得。斲柴倒也罷，恐怕旁人恥笑?！辟Z氏道：“這是成家所為，有什笑處?！鼻锷彽溃骸昂褐粫?huì)刺繡，不會(huì)斲柴。”賈氏大怒道：“哎，你敢違母命么?！蹦棠锷锨皠竦溃骸袄习踩讼⑴４蠼銖膩聿怀鲩|門，斲柴如何做得。”賈氏睜眼道：“老賤人多嘴，還不退后。秋蓮，我問你去也不去？”秋蓮道：“孩兒實(shí)不能去。”賈氏大怒道：“你敢連說三個(gè)不去。”秋蓮道：“孩兒不敢，只是不去?！辟Z氏把腳一跺道：“哎喲，了不得了！你又不是宦家女，因何朝夕不出閨門，嬌生慣養(yǎng)，一點(diǎn)不像庶民人家行徑，生活之計(jì)，全不關(guān)心，豈不氣殺了我?！鼻锷彽溃骸胺顒衲赣H暫息雷霆，容孩兒細(xì)講。二八女子，理宜在閨房中做些針指，采樵的營生，自是精壯男兒，才做得著。我平日是柔弱閨女，其實(shí)不敢應(yīng)承。還望母親思想。”賈氏道：“應(yīng)承就罷了，如不應(yīng)承，取家法過來，打個(gè)樣子你看。還是去也不去？”秋蓮滿面通紅道：“打死也不去。”賈氏道：“你還是這等性硬，小賤人好大膽，還敢嘴強(qiáng)。母親面前，怎肯容你作怪裝腔，全然不聽我的言語，實(shí)難輕饒。我如今就打死你，料也無妨?！鼻锷彽溃骸熬痛蛩牢?，也不去得。那桑間濮上，且莫論三街兩巷人談笑，即是行路的人也要說長道短。況且女孩子家弓鞋襪小，如何在郊外行走。望母親息了怒，仔細(xì)思量便了?！辟Z氏道：“凡我叫你作事，定然違背。大約是你不曾受過家法，習(xí)慣心勝，才這等狂妄?！蹦棠镌谂詣竦溃骸按蠼闶悄凵钠つw，怎生受得這樣棍棒。全仗老安人格外扶養(yǎng)，若是少米無柴，老奴情愿一面承當(dāng)。請老安人且息怒，待我替大姐拾柴如何？”賈氏道：“你怎么替得了她，她去也少不得你。秋蓮還不去，去則便罷，不去定要打死。”奶娘道：“大姐不必作難，我與你同去罷?！鼻锷彌]奈何，說道：“母親，孩兒愿去?！辟Z氏道：“既是愿去，你且起來。這是鐮刀一把，麻繩一條，交與奶娘同去。下午回來，要大大兩個(gè)蘆柴，若要不足，打你個(gè)無數(shù)。阿彌陀佛，貪訓(xùn)女兒，誤了佛前燒香。待我上香去便了?！蹦棠锓絼袂锷徎胤?，快且收拾郊外走走。秋蓮不敢高聲啼哭，唯暗暗落淚而已。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不知秋蓮與奶娘怎樣打柴，所遇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