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出 禊游
作者：洪昇【雙調(diào)引子·賀圣朝】［丑上］崇班內(nèi)殿稱尊，天顏親奉朝昏。金貂玉帶蟒袍新，出入荷殊恩。咱家高力士是也，官拜驃騎將軍。職掌六宮之，權(quán)壓成僚之上。迎機(jī)導(dǎo)窾，摸揣圣情；曲意小心，荷承天寵。今乃三月三日，萬歲爺與貴妃娘娘游幸曲江，命咱召楊丞相并秦、韓、虢三國夫人，一同隨駕。不免前去傳旨與他?！皞髀晥笃堇铮袢招议L楊?！保巯拢?br>【前腔】［凈冠帶引從上］一從請托權(quán)門，天家雨露重新。絫臣今喜作親臣，壯懷會當(dāng)伸。俺安祿山，自蒙圣恩復(fù)官之后，十分寵眷。所喜俺生的一個大肚皮，直垂過膝。一日圣上見了，笑問此中何有？俺就對說，惟有一片赤心。天顏大喜，自此愈加親信，許俺不日封王。豈不是非常之遇！左右回避。［從應(yīng)下］［凈］今乃三月三日，皇上與貴妃游幸曲江。三國夫人隨駕。傾城士女，無不往觀。俺不免換了便服，單騎前往，游玩一番。［作更衣、上馬行介］出得門來，你看香塵滿路，車馬如云，好不熱鬧也。正是：“當(dāng)路游絲縈醉客，隔花啼鳥喚行人。”［下］［副凈、外扮王孫，末扮公子；各麗服，同行上］［合］
【仙呂入雙調(diào)·夜行船序】春色撩人，愛花風(fēng)如扇，柳煙成陣。行過處，辨不出紫陌紅塵。［見介］請了。［副凈、外］今日修禊之辰，我每同往曲江游玩。［末、小生］便是，那邊族擁一隊車兒，敢是三國夫人來了。我每快些前去。［行介］紛紜，繡幕雕軒，珠繞翠圍，爭妍奪俊。氤氳，蘭麝逐風(fēng)來，衣彩珮光遙認(rèn)。
［同下］［老旦繡衣扮韓國，貼白衣扮虢國，雜緋衣扮秦國，引院子、梅香各乘車行上］［合］
【前腔】［換頭］安頓，羅綺如云，斗妖嬈，各逞黛娥蟬鬢。蒙天寵，特敕共探江春。［老旦］奴家韓國夫人，［貼］奴家虢國夫人，［雜］奴家秦國夫人，［合］奉旨召游曲江。院子把車兒趲行前去。［院］曉得。［行介］［合］朱輪、碾破芳堤，遺珥墜簪，落花相襯。榮分，戚里從宸游，幾隊宮妝前進(jìn)。［同下］
【黑（蟲麻）序】［換頭］［凈策馬上，目視三國下介］妙啊，回瞬，絕代豐神，猛令咱一見，半晌銷魂。恨車中馬上，杳難親近。俺安祿山，前往曲江，恰好遇著三國夫人，一個個天姿國色。唉，唐天子，唐天子！你有了一位貴妃，又添上這幾個阿姨，好不風(fēng)流也！評論，群花歸一人，方知天子尊。且趕上前去，飽看一回。望前塵，饞眼迷奚，不免揮策頻頻。
［作鞭馬前奔，雜扮從人上，攔介］咄，丞相爺在此，什么人這等亂撞?。鄹眱趄T馬上］為何喧嚷？［凈、副作打照面，凈回馬急下］［從］小的方才見一人，騎馬亂撞過來，向前攔阻。[副凈笑介]那去的是安祿山。怎么見了下官，就疾忙躲避了。[作沉吟介]三位夫人的車兒在那里？［從］就在前面。［副凈］呀，安祿山那廝怎敢這般無禮！
【前腔】［換頭］堪恨，藐視皇親，傍香車行處，無禮廝混。陡沖沖怒起，心下難忍。叫左右，緊緊跟隨著車兒行走，把閑人打開。［眾應(yīng)行介］［副凈］忙奔，把金鞭辟路塵，將雕鞍逐畫輪。［合］語行人，慎莫來前，怕惹丞相生嗔?！惧\衣香】［凈扮村姑，丑扮丑女，老旦扮賣花娘子，小生扮舍人，行上］［合］妝搶新，添淹潤；身段村，喬豐韻，更堪憐芳草沾裾，野花堆鬢。［見介］［凈］列位都是去游曲江的么？［眾］正是。今日皇帝、娘娘，都在那里，我每同去看一看。［丑］聽得皇帝把娘娘愛的似寶貝一般，不知比奴家容貌如何？［老旦笑介］［小生作看丑介］［丑］你怎么只管看我？［小生］我看大姐的臉上，倒有幾件寶貝。［凈］什么寶貝？［小生］你看眼嵌豬睛石，額雕瑪瑙紋，蜜蠟裝牙齒，珊瑚鑲嘴唇。［凈笑介］［丑將扇打小生介］小油嘴，偏你沒有寶貝。［小生］你說來。［丑］你后庭像銀礦，掘過幾多人?。蹆粜椋菪莸萌⌒?，聞得三國夫人的車兒過去，一路上有東西遺下，我每趕上尋看。［丑］如此快走。［行介］［丑作嬌態(tài)與小生諢介］［合］和風(fēng)徐起蕩晴云，鈿車一不定期，草木皆春。［小生］且在這里尋一尋，可有甚么？［老旦］我先去了。向朱門繡閣，賣花聲叫的殷勤。［叫賣花下］［眾作尋、各拾介］［丑向凈介］你拾的甚么？［凈］是一枝簪子。［丑看介］是金的，上面一粒緋紅的寶石。好造化！［凈向丑介］你呢？［丑］一只鳳鞋套兒。［凈］好好，你就穿了何如？［丑作伸腳比介］啐，一個腳指頭也著不下。鞋尖上這粒真珠，摘下來罷。［作摘珠、丟鞋介］［小生］待我袖了去。［丑］你倒會作攬收拾！你拴的東西，也拿出來瞧瞧。［小生］一幅鮫綃帕兒，裹著個金盒子。［凈接作開看介］咦，黑黑的黃黃的薄片兒，聞著又有些香，莫不是耍藥么？［小生笑介］是香茶。［丑］待我嘗一嘗。［凈爭吃，各吐介］呸！稀苦的，吃他怎么！［小生作收介］罷了，大家再往前去。［行介］［合］蜂蝶閑相趁，柳迎花引，望龍樓倒瀉，曲江將近。
［小生、凈先下，丑吊場叫介］你們等我一等。阿呀，尿急了，且在這里打個沙窩兒去。［下］［老旦、貼、雜引院子、梅香上］
【漿水令】撲衣香，花香亂熏；雜鶯聲，笑聲細(xì)聞?？礂罨ㄑ┞涓舶滋O，雙雙青鳥，銜墮紅巾。春光好，過二分，遲遲麗日催車進(jìn)。［院］稟夫人，到曲江了。［老旦］丞相爺在那里？［院］萬歲爺在望春宮，丞相爺先到那邊去了。［老旦、雜、貼作下車介］你看果然好風(fēng)景也！環(huán)曲岸，環(huán)曲岸，紅酣綠勻。臨曲水，臨曲水，柳紅蒲新。
［丑引小內(nèi)侍、控馬上］“敕傳玉勒桃花馬，騎坐金泥蛺蝶裙。”［見介］皇上口敕：韓、秦二國夫人，賜宴別殿，虢國夫人，既令乘馬入宮，陪楊娘娘飲宴。［老旦、雜、貼跪介］萬歲?。燮鸾椋荩鄢笙蛸N介］就請夫人上馬。［貼］
【前腔】內(nèi)家官，催何緊。姐姐妹妹，偏背了春風(fēng)獨(dú)近。［老旦、雜］不枉你淡掃蛾眉朝至尊。
［貼乘馬，丑引下］［雜］你看裴家姐姐，竟自揚(yáng)鞭去了。［老旦］且自由他。［梅香］請夫人別殿里上宴。［生］紅桃碧柳禊堂春，沈銓期?。劾系菀环N佳游事也均。張諤
［雜］愿奉圣情歡不極，武平一 ［［合］向風(fēng)偏笑艷陽人。杜牧
吳評：“此折高力士、安祿山、王孫公子、三國夫人、楊國忠、村姑、丑女雜沓上下，幾如滿地散錢，而以春游貫之，線索自相牽綴。尤妙在描注三國夫人，一意轉(zhuǎn)折，先從高安白中引出三國王孫公子，首曲亦然，次曲三國登場，三曲祿山窺探，四曲國忠嗔阻，五曲村姬草中尋簪覆，總為三國形容佚麗。六曲三國再見，結(jié)尾又歸重虢國，起下傍訝、幸恩諸折。雖滿紙春光撩亂，而渲花染柳，分晰不爽，直覺筆有化工?！?br>吳評：“行文之妙，更在用側(cè)筆襯寫，如以游人盛麗，映出明皇、貴妃之縱佚；以遺鈿、墜舄映出三國夫人之奢淫。并祿山之無狀，國忠之蕩險，皆于虛處傳神。觀者當(dāng)思其經(jīng)營慘淡，莫徒賞絕妙好辭也?！?br>吳評：“國忠初見祿山，猶疑其畏己回避也，故爾笑問；及知從三國夫人車前來，不覺怒發(fā)。一顰一笑，聲色畢現(xiàn)，妙處在含蓄?！?br>起用力士傳旨，收用力士口敕，前后照應(yīng)，章法縝密。
【仙呂入雙調(diào)·夜行船序】春色撩人，愛花風(fēng)如扇，柳煙成陣。行過處，辨不出紫陌紅塵。［見介］請了。［副凈、外］今日修禊之辰，我每同往曲江游玩。［末、小生］便是，那邊族擁一隊車兒，敢是三國夫人來了。我每快些前去。［行介］紛紜，繡幕雕軒，珠繞翠圍，爭妍奪俊。氤氳，蘭麝逐風(fēng)來，衣彩珮光遙認(rèn)。
［同下］［老旦繡衣扮韓國，貼白衣扮虢國，雜緋衣扮秦國，引院子、梅香各乘車行上］［合］
【前腔】［換頭］安頓，羅綺如云，斗妖嬈，各逞黛娥蟬鬢。蒙天寵，特敕共探江春。［老旦］奴家韓國夫人，［貼］奴家虢國夫人，［雜］奴家秦國夫人，［合］奉旨召游曲江。院子把車兒趲行前去。［院］曉得。［行介］［合］朱輪、碾破芳堤，遺珥墜簪，落花相襯。榮分，戚里從宸游，幾隊宮妝前進(jìn)。［同下］
【黑（蟲麻）序】［換頭］［凈策馬上，目視三國下介］妙啊，回瞬，絕代豐神，猛令咱一見，半晌銷魂。恨車中馬上，杳難親近。俺安祿山，前往曲江，恰好遇著三國夫人，一個個天姿國色。唉，唐天子，唐天子！你有了一位貴妃，又添上這幾個阿姨，好不風(fēng)流也！評論，群花歸一人，方知天子尊。且趕上前去，飽看一回。望前塵，饞眼迷奚，不免揮策頻頻。
［作鞭馬前奔，雜扮從人上，攔介］咄，丞相爺在此，什么人這等亂撞?。鄹眱趄T馬上］為何喧嚷？［凈、副作打照面，凈回馬急下］［從］小的方才見一人，騎馬亂撞過來，向前攔阻。[副凈笑介]那去的是安祿山。怎么見了下官，就疾忙躲避了。[作沉吟介]三位夫人的車兒在那里？［從］就在前面。［副凈］呀，安祿山那廝怎敢這般無禮！
【前腔】［換頭］堪恨，藐視皇親，傍香車行處，無禮廝混。陡沖沖怒起，心下難忍。叫左右，緊緊跟隨著車兒行走，把閑人打開。［眾應(yīng)行介］［副凈］忙奔，把金鞭辟路塵，將雕鞍逐畫輪。［合］語行人，慎莫來前，怕惹丞相生嗔?！惧\衣香】［凈扮村姑，丑扮丑女，老旦扮賣花娘子，小生扮舍人，行上］［合］妝搶新，添淹潤；身段村，喬豐韻，更堪憐芳草沾裾，野花堆鬢。［見介］［凈］列位都是去游曲江的么？［眾］正是。今日皇帝、娘娘，都在那里，我每同去看一看。［丑］聽得皇帝把娘娘愛的似寶貝一般，不知比奴家容貌如何？［老旦笑介］［小生作看丑介］［丑］你怎么只管看我？［小生］我看大姐的臉上，倒有幾件寶貝。［凈］什么寶貝？［小生］你看眼嵌豬睛石，額雕瑪瑙紋，蜜蠟裝牙齒，珊瑚鑲嘴唇。［凈笑介］［丑將扇打小生介］小油嘴，偏你沒有寶貝。［小生］你說來。［丑］你后庭像銀礦，掘過幾多人?。蹆粜椋菪莸萌⌒?，聞得三國夫人的車兒過去，一路上有東西遺下，我每趕上尋看。［丑］如此快走。［行介］［丑作嬌態(tài)與小生諢介］［合］和風(fēng)徐起蕩晴云，鈿車一不定期，草木皆春。［小生］且在這里尋一尋，可有甚么？［老旦］我先去了。向朱門繡閣，賣花聲叫的殷勤。［叫賣花下］［眾作尋、各拾介］［丑向凈介］你拾的甚么？［凈］是一枝簪子。［丑看介］是金的，上面一粒緋紅的寶石。好造化！［凈向丑介］你呢？［丑］一只鳳鞋套兒。［凈］好好，你就穿了何如？［丑作伸腳比介］啐，一個腳指頭也著不下。鞋尖上這粒真珠，摘下來罷。［作摘珠、丟鞋介］［小生］待我袖了去。［丑］你倒會作攬收拾！你拴的東西，也拿出來瞧瞧。［小生］一幅鮫綃帕兒，裹著個金盒子。［凈接作開看介］咦，黑黑的黃黃的薄片兒，聞著又有些香，莫不是耍藥么？［小生笑介］是香茶。［丑］待我嘗一嘗。［凈爭吃，各吐介］呸！稀苦的，吃他怎么！［小生作收介］罷了，大家再往前去。［行介］［合］蜂蝶閑相趁，柳迎花引，望龍樓倒瀉，曲江將近。
［小生、凈先下，丑吊場叫介］你們等我一等。阿呀，尿急了，且在這里打個沙窩兒去。［下］［老旦、貼、雜引院子、梅香上］
【漿水令】撲衣香，花香亂熏；雜鶯聲，笑聲細(xì)聞?？礂罨ㄑ┞涓舶滋O，雙雙青鳥，銜墮紅巾。春光好，過二分，遲遲麗日催車進(jìn)。［院］稟夫人，到曲江了。［老旦］丞相爺在那里？［院］萬歲爺在望春宮，丞相爺先到那邊去了。［老旦、雜、貼作下車介］你看果然好風(fēng)景也！環(huán)曲岸，環(huán)曲岸，紅酣綠勻。臨曲水，臨曲水，柳紅蒲新。
［丑引小內(nèi)侍、控馬上］“敕傳玉勒桃花馬，騎坐金泥蛺蝶裙。”［見介］皇上口敕：韓、秦二國夫人，賜宴別殿，虢國夫人，既令乘馬入宮，陪楊娘娘飲宴。［老旦、雜、貼跪介］萬歲?。燮鸾椋荩鄢笙蛸N介］就請夫人上馬。［貼］
【前腔】內(nèi)家官，催何緊。姐姐妹妹，偏背了春風(fēng)獨(dú)近。［老旦、雜］不枉你淡掃蛾眉朝至尊。
［貼乘馬，丑引下］［雜］你看裴家姐姐，竟自揚(yáng)鞭去了。［老旦］且自由他。［梅香］請夫人別殿里上宴。［生］紅桃碧柳禊堂春，沈銓期?。劾系菀环N佳游事也均。張諤
［雜］愿奉圣情歡不極，武平一 ［［合］向風(fēng)偏笑艷陽人。杜牧
吳評：“此折高力士、安祿山、王孫公子、三國夫人、楊國忠、村姑、丑女雜沓上下，幾如滿地散錢，而以春游貫之，線索自相牽綴。尤妙在描注三國夫人，一意轉(zhuǎn)折，先從高安白中引出三國王孫公子，首曲亦然，次曲三國登場，三曲祿山窺探，四曲國忠嗔阻，五曲村姬草中尋簪覆，總為三國形容佚麗。六曲三國再見，結(jié)尾又歸重虢國，起下傍訝、幸恩諸折。雖滿紙春光撩亂，而渲花染柳，分晰不爽，直覺筆有化工?！?br>吳評：“行文之妙，更在用側(cè)筆襯寫，如以游人盛麗，映出明皇、貴妃之縱佚；以遺鈿、墜舄映出三國夫人之奢淫。并祿山之無狀，國忠之蕩險，皆于虛處傳神。觀者當(dāng)思其經(jīng)營慘淡，莫徒賞絕妙好辭也?！?br>吳評：“國忠初見祿山，猶疑其畏己回避也，故爾笑問；及知從三國夫人車前來，不覺怒發(fā)。一顰一笑，聲色畢現(xiàn)，妙處在含蓄?！?br>起用力士傳旨，收用力士口敕，前后照應(yīng)，章法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