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克敵功高松山奏績 愛才心切客館娛賓

卻說清軍此次大敗明兵，太宗十分高興。便在營里大開筵宴，犒賞兵士。正吃得熱鬧貝勒兵托站起來自告奮勇，請領(lǐng)一旗兵隊，趁今夜月色皎潔，前去襲取松山城。太宗搖著頭說道：“不可。一來，我軍將士連日辛疲，今夜無事，便該休養(yǎng)；二來，你也莫小覷了這座松山城。朕打聽得城里明朝將士很多，有洪承疇、邱民仰、張斗、姚恭、王士禎這班大將。又有總兵王廷臣、曹變蛟、祖大壽帶領(lǐng)三萬人馬，把守城池。就中那位洪經(jīng)略，是朕心所最仰慕的。聽說他是中原才子，又熟悉中國政治風(fēng)俗。朕欲并吞中原，先要說降這位經(jīng)略大臣，才能成功?！?br>太宗說著，只見帳下走出一位大臣來。說道：“這事容易。臣和松山副將夏承德，頗有幾分交情，臣可以親走一趟，進(jìn)松山城去勸降。先說降了夏承德，再請他幫著臣說降這洪經(jīng)略，，豈不是好?！?br>太宗看時，原來是貝勒多鐸，不覺大喜，當(dāng)下備辦好勸降書，帶了五百名兵士，走進(jìn)松山城去。不多時，多鐸回來說，夏承德頗有投降之意，洪承疇卻誓死不從。他說城可破，頭可斷，大將經(jīng)略卻不可降。太宗皺一皺眉頭，便請范文程入帳。再寫一封勸降書，著他自己送去。仍是說他不動。太宗一連送了六回勸降書，洪承疇索性關(guān)上城門，所有來使，一概擋駕。太宗沒法可想，只得把勸降的告示，綁在箭頭上，射進(jìn)城去那告示上略道：余率師至此，知汝援兵必逃，預(yù)遣兵出，圍守松山，使不得入。自塔山南至于海，北至于山，去路俱斷。又分兵各路截守，被斬首者尸積遍野，投海者海水為紅。今汝援兵已絕，此乃天意保佑我也。汝等早降，決不殺死，并保全汝等祿位。爾等可自思之。后來看看洪承疇終沒有降意。太宗便帶領(lǐng)內(nèi)外諸王貝勒貝子大臣們，拈香拜天，一面打發(fā)睿親王多爾袞、肅郡王豪格回守盛京，一面拔寨齊起，向松山進(jìn)兵。傳令倘然遇見洪經(jīng)略，須要活捉，不可殺死。親自押著紅衣炮隊，直攻松山。洪承疇在城里出死力抵?jǐn)?，兩軍相持不下。忽見一匹馬飛也似地向御營里跑來，守營將士上前扣住，見一位將軍，跳下馬來，手里捧著文書，直跑進(jìn)帳去。將文書送上御案。太宗看了，不覺嚇了一跳。原來此人是來報喪的，太宗的元配關(guān)睢宮宸妃已死了。太宗雖寵愛文皇后，但宸妃和他是結(jié)發(fā)夫妻，自有一番恩愛。不覺大哭，立刻把兵事交給諸王貝勒，自己星夜趕回盛京去。說起這位宸妃，卻也有十分姿色，只是趕不上文皇后那種風(fēng)流休態(tài)。太宗念夫妻份上也時時臨幸。這文皇后看了，心中不免起了一點醋意。此番太宗出兵的時候，宸妃還是好好的，不曾有一點疾病。誰知不多幾天，宸妃忽然死了。當(dāng)時大學(xué)士希福剛林，梅勒章京冷僧機，得了宸妃蒙逝的消息，急急進(jìn)宮去察看。見宸妃面貌很美，豐容盛發(fā)，也不像是害病死的。希福剛林十分詫異，說道：“皇上遠(yuǎn)去，宮里大變，倘然皇上回來問俺，叫俺拿什么話回奏呢?！崩渖畽C在旁說道：“這個容易，我們只要把關(guān)睢宮里的宮女捉來，審問她宸妃死的時候，有什么人在身旁。我們便把那人抓來一問，便可以知道了?！?br>這幾句話，傳到永福宮文皇后的耳朵里，不禁慌張起來。忙打發(fā)一個小宮女出去，把大學(xué)士傳進(jìn)宮去。一面又請來了睿親王多爾袞，幾句話把一天大事，化為烏有。第二天，多爾袞打發(fā)冷僧機出城迎接圣駕。冷僧機是多爾袞的心腹。見了太宗，自然有一番掩飾。這里希福剛林聽了皇后的吩咐，便潦潦草草把宸妃的尸首收殮起來。太宗回來，只看見一口棺木，也沒有什么說的。文皇后又怕太宗悲傷，打起全副精神，極力趨奉太宗有這樣一個美人陪在身旁，加意承迎，漸漸地把這一肚子悲傷，消滅得無蹤無影。過了幾天，忽見他大兒子肅郡王豪格，笑盈盈地走進(jìn)來，說道：“父皇大喜。那松山城已經(jīng)給孩兒打下來了?！?br>太宗喜得心花怒放，拉住他兒子的手，問個仔細(xì)。豪格說道：“是役松山守城副將夏承德，預(yù)先打發(fā)人來說，他把守城南，今夜豎起云梯，向南面爬進(jìn)城下他在里面接應(yīng)。到了夜里，孩兒帶了大隊人馬，果然從城南打了進(jìn)去。當(dāng)時捉住明朝經(jīng)略洪承疇、巡撫邱民仰、總兵王廷臣、曹變蛟、祖大壽、游擊祖大名、祖大成一班官員。又殺死明兵三千余人，活捉住婦女孩童千余人。獲得盔甲大小紅衣炮烏槍等物一萬余件。請父皇快快安插去?！碧邳c頭稱是，傳令不許虐待漢人，準(zhǔn)了貝岳托的奏章。一品的漢官把諸貝勒的格格，賞他做妻子。二品官把國里大臣的女兒，賞他做妻子。又特下上諭，拒共承疇送到客館去，好好地看待。每天送筵席去請他吃，又挑選四個宮女去伺候呼喚。那洪承疇原是明朝的忠臣，也是一位名將，如今被清軍捉住，愿拚一死，誰知送他到盛京來太宗既不傳見，也不殺他?？纯茨前嗫偙?，殺的殺，降的降，早已一個都不在他身旁。又看看自己住在客館里，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錦襟鄉(xiāng)榻，便知道清朝還有勸他投降的意思。他便立定主意，從這一天起，一粒飯也不上嘴，一天到晚，只是向西默坐著。太宗派人來勸他吃，他也不吃。勸他降，他也不降。后來他惱了，索性把房門鎖起來。所有一切侍從宮女，都不得進(jìn)去?？纯催^了兩天，洪承疇粒米未嘗進(jìn)口，太宗頗為憂愁，對諸大臣說道：“倘然洪承疇不肯投降，眼見這中原取不成了?！?br>便下圣旨，無論何人，有能出奇謀，說得洪經(jīng)略投降的賞黃金萬兩。這個圣旨一下，誰人不想得這黃金，便有鐸多大臣，想盡方法去勸說，無奈洪經(jīng)略總給你一個老不見面?？纯匆堰^四天，洪承疇已餓得不像個模樣了。那多鐸找來一個洪承疇的帖身書僮，名叫金升的。一面恐嚇著他，一面問他洪經(jīng)略在平時最愛什么。那金升初不肯說，后來多鐸吩咐自己府里的侍女，把金升領(lǐng)去，大家哄著他，勸他吃酒，又和他胡纏。內(nèi)中有一個侍女，面貌卻長得白凈，金升看上了她，那侍女便陪他睡去。在被窩里，金升才說他主人是獨愛女色的。這個消息，一傳出去，多鐸便去奏明皇帝，挑選四個絕色的宮女；又在擄來的婦人里面，挑選四個美貌的漢女，一齊送進(jìn)客館里去。誰知洪承疇連正眼也不看她一眼，這個太宗急得在宮中搔耳摸腮，長吁短嘆。文皇后見他這個情形，莫明其妙。后來太宗把洪經(jīng)略不肯投降的事說了出來，文皇后微微一笑，說道：“想來洪經(jīng)略雖然好色，決不會愛那種下等婦人。這件事陛下放心。付托在賤妾身上，在這三天內(nèi)，管教說得洪經(jīng)略投降?！?br>太宗說道：“這如何使得，卿是朕心愛的，又是堂堂一位國母，倘然傳說出去，卻教朕這張臉擱到什么地方去。文皇后又說道：“陛下為國家大事，何惜一皇后，再者賤妾此去，為陛下辦事我們夫妻的情愛，依然存在。若慮泄漏春光，有礙陛下的顏面。這事體做得秘密些就是了?！?br>文皇后說到這里，太宗看她的面龐兒，實在長得標(biāo)致，心想任你鐵石人，見了也要動心的便嘆了一口氣。說道：“去吧。做得秘密些，莫叫他們笑我?！?br>文皇后得旨，便換了一身艷服，梳著高高的髻兒，擦著紅紅的胭脂，鬢影釵光，真是行一步也可人意兒。打扮停當(dāng)，吩咐備一輛小車，帶著一個貼身宮女，從宮后夾道上，偷偷地出去。到了客館里，看看那洪承疇，到也長得清秀。他盤腿兒坐在椅子上，已是五日不吃飯了，早把他餓得頭暈眼花，神志昏沉。文皇后指揮宮女，把他扶下椅子來，放倒在炕上，宮女便退去。文皇后爬上炕去，盤腿兒坐著，把洪經(jīng)略的身體，輕輕扶起，斜靠在炕邊。那洪承疇昏沉沉，由得他搬弄，總是閉上眼。后來覺得自己身子落了溫柔鄉(xiāng)，一陣一陣脂粉香，吹進(jìn)鼻管來。他本來是天生成的一位多情人，別的事都打不動他的心，唯有這女色上的勾當(dāng)，便是臨死時候，也多少要動一動心。況且那陣香味，是文皇后所獨有的覺得異樣觸鼻，不由得他的心中怦怦地跳動起來，便忍不住開眼一看，只見一個絕世佳人明眸皓齒，翠黛朱唇，看著他盈盈一笑，那種輕盈妍媚的的姿態(tài)，真可以勾魂攝魄。洪經(jīng)略忍不住問了一聲：“你是什么人？”
接著聽得那佳人嗤地一笑，說道：“好一個殉國忠臣，你死你的，何必問我什么人?！?br>洪經(jīng)略說道：“我殉我的國，和你有甚相干?！?br>那佳人便慢慢地說道：“妾此來帶著一片慈悲心，見經(jīng)略如此受苦，滿意要來救經(jīng)略早早脫離苦海?！?br>洪經(jīng)略冷笑一聲，說道：“你敢是也來勸我投降么？我的主意已定，再過一兩天，便可發(fā)我的心愿了。說降的話，我很不愿聽的?？烊チT?！?br>那佳人聽了，又微微一笑，把身子格外挨近些，說道：“經(jīng)略既是打定了主意，妾怎么敢來破壞經(jīng)略的志氣呢。但是，經(jīng)略在這里熬著，一天比一天難過得多。降既不肯降，死又不快死。如今妾有毒酒一杯在此，請經(jīng)略快快吃下去，可以立刻送命，免得在這里受苦妾可憐經(jīng)略，這一點便是來救經(jīng)略早早脫離苦海的慈悲心。”洪承疇這時正餓得難受，聽說有毒酒，便睜眼一看，見那佳人玉也似的一雙手捧著一只碗，碗里盛著黃澄澄的一碗酒。便硬下心腸，劈手去奪過來，仰著脖子，往嘴里一倒，咕嚕咕嚕的一陣響，把這碗毒酒，吃得個涓滴不留。那佳人便拿回碗去。轉(zhuǎn)過身來，扶他睡倒。自己卻也和他倒在一個枕上。洪承疇仰天躺著，閉著眼睛等死。正是：求死忽聞來醇酒舉杯一吸盡西江欲知洪承疇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